她端着洗脸水走进屋里,看到一向明艳的萨兰独坐在窗边,一张娇颜如大病一场般,因为落寞褪去颜色。
“萨兰小姐,快来梳洗吧。”沈小意笑道:“我在这水里放了一些草药,是戚府里老嬷嬷教的,说是可以活血美容。”
萨兰不为所动,依旧怔怔地坐着。
“没人看,再打扮也没用。”许久,她才幽幽启口。
“这话可不对,”沈小意劝道:“你看那墙角的花儿,谁去看它?可它却越开越艳,把悉心种养的都给比下去了。”
“我真是弄不懂你们中原人的心思……”萨兰失望地摇摇头,“难道我不够美吗?”
“美!”沈小意连忙道:“连我是个女孩子,看到你都会动心呢!”
“可为什么皇上不要我,王爷不要我,到了这府里,连爷儿都不理我?”她委屈得想哭,“我每天精心打扮等他,可他一次也没来过……”
“谁说的?”沈小意辩驳,“那天晚上,就是我摔下窗子的那天,爷儿不是来过吗?”
萨兰冷笑一声,“呵,那算吗?”
沈小意哑口无言。的确,那不算。
她真搞不懂戚瑜,到底他对美人的要求有多高?像萨兰这样的倾城绝色,他居然可以一连半个月都不闻不问,任她在此独守空房……难道他身体有毛病?
“爷儿肯定是不喜欢我,”萨兰差点落下泪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千万别这样想啊!”沈小意吓了一跳。
“我也算是我们国内数一数二的美人,从西域来到中原,说是被选为送给皇上的礼物,何等风光,可惜就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现在被关在这笼子里,就像在等死,还不如自行了断算了!”
她坎坷的命运使沈小意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小意,你愿意帮我吗?”萨兰忽然握住她的手,跪下哀求。
“别别别,萨兰小姐,有话好好说,这样可折煞奴婢了。”沈小意连忙将她扶起。
“我不想再像这样在这儿住下去了。”
“怎么,你想……逃走?”要她协助吗?不知道爷儿发现美人失踪后,会是什么反应?
“不,”萨兰摇头,“我不走。”
“那……”
“小意,我求你,帮我在爷儿面前多说些好话,让他常来看我……”
“什么?”沈小意急急表示,“萨兰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爷儿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小意,你就别谦虚了,”萨兰正色道:“爷儿让府上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却派你来照顾我,可见你是他的心月复。而且,那天你顶撞了他,他非但没怪罪,反而奋不顾身地救你……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宠爱你的。”
宠爱?
戚瑜宠爱她?
天啊,这样的事,她从来不敢想像。从小到大,宠爱她的,只有母亲与姊姊,何况,一个传闻如魔鬼般的男子,怎么会跟“宠爱”两个字扯上关系?
她摇头,再摇头,以为自己听错。
“小意,你就让爷儿到我这儿来一趟吧……”萨兰继续恳求,“就算他不来,也别再让我困在这阁子里了,我想跟你一样可以四处走动,而不是像个囚犯。”
这是最起码的生存要求,就算再没有同情心的人,也不会不答应吧?
的确,她不敢保证可以说服戚瑜爱上萨兰,可是还萨兰一个人身自由,相信不难做到。
眼中流露怜惜,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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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在发呆啊?”阿四一边收拾着书房的东西,一边问道。
她有发呆吗?
对啕,刚才一直在想该如何帮萨兰,的确有些出神。
“墨磨好了吗?爷儿就要回来了!”
墨?喔,磨着呢。
这些日子,她对戚瑜的生活习性已有了大致的了解,比如喜欢喝什么温度的茶,或是书写的墨汁浓淡,还有关于衣服配饰喜欢的款式、颜色等等。
“小意,你有心事啊?”阿四察觉到她神色异常,关切地询问。
“我是觉得萨兰小姐怪可怜的……”她故意叹道。
“萨兰小姐?”阿四一怔,“她怎么了?”
“爷儿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把人接来,却不闻不问,还不许人家擅自出阁楼半步,这也太霸道无情了。”沈小意代为不平。
“你误会了,爷儿不是不管萨兰小姐,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阿四立刻护主。
“时机?”什么时机?莫名其妙!
“其实,我们爷儿对女人挺好的,从前那些妻妾,他都亲手打造礼物送给她们呢。”
“哦?”还有这种事。“什么礼物?”
“因人而异,大都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饰品之类。”
“他亲手打造?”
“应该说是爷儿亲手绘图,然后叫匠人打造。”
“他还会设计首饰?”真是匪夷所思!
“呵呵,设计得还挺美的呢。”阿四竖起大拇指夸赞。
“都是些什么?”
“比如昌平郡主喜欢莲花,他就设计一只莲花项圈;沈家小姐名字里有个萍字,他就设计一片金制的浮萍叶,给她当腰饰,还有别的……反正挺多的,我都记不清了。”
如此说来,那个恶魔般的男子,还挺有情趣的嘛!
“小意,我不是跟你说了,爷儿其实足很善良的一个人,你别成天误会他。”
阿四再次劝道。
她抿嘴沉思,半晌不语。
“啊,爷回来了!”忽然,阿四盯着门外兴奋地道。
沈小意直觉回过头,果见戚瑜一袭拂地披风,神情气爽地走来。他今日似乎格外高兴,俊颜绽放熠彩。
她开心地迎出去,邀功似的开口。
“爷,茶沏好了,墨也磨了。”
“你今年几岁了?”戚瑜却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令人模不着头脑。
“我?”沈小意愣住,“十七吧……”
“是十八!”
咦?她自己的岁数,他倒还比她清楚?
“你忘了,进府的时候,你报过生辰八字的。你是五月初七生的吧?看看今天几号?”他取笑道。
天啊,今天就是五月初七!她怎么忘了自己的生日?
不过也不奇怪,满脑子都是报仇的事,前一阵子更是被那个道长说的话占据了所有心思,哪还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按照惯例,府里有人过生日,我这个当家的得送你礼物。”他表情愉悦的宣布,“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话刚落下,门外便有三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托盘而入。
“这些……都是给我的?”沈小意不由得大吃一惊。
“小丫头想得美!”戚瑜敲了她的头一记,“只能挑一样。”
“喔。”她吐吐舌头,定晴朝那只托盘瞧去。
只见盘中有三件东西,一匹华丽的绸缎、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支金簪?
她的目光立刻被那金簪吸引,再也离不开。
好漂亮的簪子,形状独具匠心,是她前所未见的,此刻以蓝色绒布衬托,远远看去,像是一轮挂在蓝空中的璀璨新月。
她的手差点就下意识抬起,将那簪子抓下,可忽然——
其实,我们爷儿对女人挺好的,从前那些妻妾,他都亲手打造礼物送给她们呢阿四刚才说过的话浮现在脑际。
这簪子应该不是他亲手设计的吧?呵呵,她一个小丫头,不值得他如此劳心费神。
可心里就是七上八下,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直觉,在提醒着她。
那日与他踏青归来,她一直不敢正视他,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那位道长说,她命中的如意郎君,就是与她有着相同印记的人……这个说法,害她面对他时有些尴尬。
不知他当时听了那些话,有怎样的感想?
戚瑜一向不动声色,她也就无从得知。
此刻他送她金簪,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吧?可那月牙儿的形状,又让她狐疑。
昌平郡主喜欢莲花,他就设计一只莲花项圈:姊姊名为“萍儿”,他就设计一片金制浮萍叶……那么她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会不会也是这枚金簪的灵感所在?
她不敢多想,只怕猜错了,变成可笑的自作多情。
“想妥了吗?”戚瑜望着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追问。
“敢问爷儿……”她挣扎着,决定掩藏自己的心思,“这里面哪样最值钱?”
“都一样值钱!”戚瑜不禁莞尔,“簪子可以用来打扮,绸缎做漂亮的衣服,至于现银嘛,就由你自己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了。”
“我……”她真的很想选簪子,但想到阿四说过的话,她就迟疑了。思索良久,她才答道:“爷儿,这些我都不想要。”
“什么?”戚瑜眉一凝。
“小意,爷儿赏的,你就甭客气。”阿四在旁劝道。
“我真的不需要这些。”她咬了咬唇。
“小意,”阿四着急的训斥,“别任性……”
“算了,阿四,姑娘家喜欢什么岂是我这大男人懂的?算我多此一举吧……”
戚瑜自嘲道:“小意,既然是你过生日,你自己做主,想要什么?”
“我……”当机立断,她说出转念所想,“我只希望爷儿能让萨兰小姐自由活动,别把人憋出病来。”
此言一出,阿四骇然,戚瑜的和颜悦色转为陰霾。
“这么说,你是责怪我虐待她了?”低沉的声音似有愠色。
“奴婢不敢,只是觉得萨兰小姐挺可怜的。”她不敢与他对视,因为,这话其实也是半真半假。
她同情萨兰是真,可是想用萨兰的自由作为“生日礼物”,是假。
她心中惦记的,其实是那支金簪。
“呵,你倒是挺有正义感的,”戚瑜的语气中似有嘲讽,“送到面前的东西不要,却一心想着帮助别人。”
“奴婢……”她无言以对,因为心虚。
良久,戚瑜忽然恢复微笑,挥挥手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允了你,明儿个放萨兰出来。”
“爷儿,不瞒着府里人了?”阿四大惊。
“总不能把人关一辈子吧?”他淡道。
“可是,若别人问起萨兰小姐的来历……”
“直说是王爷赏赐的。”只要他不亲近对方,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好,小的明白了。”阿四无奈回答。
“多谢爷儿!”沈小意大大舒了一口气,跪下谢恩。
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插到她的发间,带来清凉触感。
她一怔,抬头发现是戚瑜在触动她的发髻,而盘中的金簪不翼而飞……
她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不禁心惊。
“爷儿,不,奴婢不能要……”她连忙伸手,想把簪子拔下来。
“我命令你戴着!”戚瑜喝道。
“可是……”她不知所措。
“这东西我留着也没有用,算是赏给你了。念在你这些日子照顾萨兰辛苦的份上。”他早已转身去打开一本帐册浏览,似乎很无所谓地道。
真的吗?真的是为了打赏她?
望着他的背影,为何觉得有一抹惆怅,自那英挺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
“萨兰小姐,请更衣。”沈小意将干净的红纱铺在床上,回头道。
然而萨兰却迟迟没有回应,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小意,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萨兰支吾道。
“请说。”
“今天是我第一次公开露面,我不想让府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她小声地道出担忧。
“呵呵,不会的。”嘴里这样安慰,可她心里知道萨兰的担忧有些道理。这府里的人都很八卦,来了新人,品头论足半个月都算正常。
“他们会喜欢我吗?”
“你这么漂亮,怕什么?”
“可是我这身打扮……”萨兰瞥一眼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红纱衣诺,“会被嘲笑的。”
“谁说的?”沈小意不解,“这身衣服多美啊!”
“刚进京,还在驿馆的时候,我曾经偷偷出去过一趟,街上的人见了我这身打扮,都指指点点的。”
“那是觉得新鲜,没什么的。”
“小意,”萨兰讨好地拉了拉她的手,“我不想跟府里的人有隔阂,你帮帮我吧。”
“怎么帮?”她一怔。
“借一袭汉人的衣服给我穿。”
“啊?”沈小意霎时为难。这一时半刻的到哪儿找一袭汉族女子的服装给她?
“什么都行,比如你平常穿的就行。”
“我……我那是下人的衣服。”
“我如今在这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下人呢……”萨兰叹一口气,
“你就答应我吧!”
沈小意犹豫半晌,终于同意。
“再帮我梳个中原的发髻。”萨兰大乐,连忙道。
“可是……没首饰啊。”总得有支簪于吧。
“小意,你帮人帮到底,”萨兰再次哀求,“再借些首饰给我吧。”
“我?我一个丫头没那么贵重的东西……”
“上次我看你戴的那支金簪就很漂亮。”
“哪支?”
“像月亮一样的那支。”
戚瑜送给她的月牙形簪子?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不舍……他送的东西,她舍不得借给别人……
呵,她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大魔头送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珍藏的?扔掉都来不及呢!
“好!”她故作爽快地答应,心里却一阵低沉,仿佛水流遇到巨石,不断地回旋。
找来衣服,取出金簪,在她的巧手下萨兰变得容光焕发。
不过说实在的,胡姬毕竟是胡姬,中原女子的装束穿在她身上,怎么看还是觉得奇怪。
今天,是萨兰第一次在府里公开露面,敬安王爷赐了美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按照戚瑜的意思,也不必过于正式,只需带她到赏栖院走一趟即可。
所谓赏栖院,便是戚府下人平时干活空档歇息之所,每逢晌午与傍晚,上至管事下到婢女,纷纷到此小坐,一边吃点心,一边磕牙聊天,赏栖院可谓是戚府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各种消息散布的发源地。
只需带萨兰到赏栖院走一趟,府里的下人自然全认识她了,也会明白她在戚瑜心中——其实没什么地位。
因为戚瑜若重视她,便会召集下人到她房中逐一拜见,就像昌平郡主与沈萍儿入府时一样。
不过沈小意并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此刻,她乐呵呵地把萨兰带到赏栖院中,介缙给大家。
“各位,这便是萨兰小姐,从此以后,她会在咱们府里长住。”她朗声道。
下人们纷纷微笑,上前对着萨兰点头鞠躬,而后互使一记眼色,躲在一隅咬起耳朵。
几个管事,开始围着萨兰问长问短,但都是一些礼貌的客套话。
“小意——”绣球趁机把沈小意拉到角落,神秘地问:“听说爷儿派你伺候这个胡姬,真的吗?”
“嗯。”她点点头。
“爷儿很喜欢她?”绣球开始八卦。
“不知道……”戚瑜吩咐过她,不准跟别人聊这个。
“我看爷儿很喜欢她。”绣球断定。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沈小意好奇。
“因为她头上的金簪啊。”
“金簪?”就凭这个?
“你不知道,我有一个相好,叫阿福……”绣球羞怯道:“呵呵,他是专门给爷儿跑腿的,那日爷儿亲自画了这簪子的图,叫他找最好的工匠,用最纯的金子打了这支金簪。我见过那图,一眼就瞧出来了。”
什么?这是他亲手所绘?
“小意,你到府里的日子尚浅,不明就里。听说,咱们爷儿如果喜欢上哪个女人,一定会亲手替她设计一款首饰,比如从前的昌平郡主,还有那死去的沈家小姐……”绣球郑重道:“所以,我猜爷儿一定也很喜爱这个胡姬。”
真的吗?他对她是怀着这种心思吗?
沈小意心里不禁卜通一下,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她怪自己不该多想,可是绣球的这番话,却让她心慌意乱。
“奇怪了,既然爷儿这般喜欢那胡姬,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她房里拜见,反而叫她到赏栖院来自降身份?”绣球疑惑道:“没道理啊……”
呵,答案很简单,因为,那支簪并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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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爷儿叫你去一趟呢。”
子时已过,阿四却忽然敲门向她传话,让刚刚睡下的她感到莫名其妙。
“出什么事了?”她披件外衣开门问道。
“别多问,就是让你去一趟,爷儿有话说。”阿四表情严肃,口风甚严,不似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
她点点头,回头胡乱扎好头发,便跟着阿四匆匆往戚瑜房间走去。
已是夜半,戚瑜却似乎睡意全元,正站在窗前,面对荷塘美景,独自饮酒。
沈小意忽然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惆怅的味道,不知是因为夜半的降临,还是戚瑜身上的情绪感染了她。
“拜见爷……”她上前,轻声道。
“你带萨兰去过赏栖院了?”没有转身,他淡淡地问。
“早去过了。”
“为什么没给我回话?”
“呃……”她咬咬唇,“我以为爷儿还在外面应酬……”
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没及时向他回话,似乎是有些害怕。
至于怕什么,她也不清楚……
“把今天的情形说给我听听。”他声音低沉,似有几分愠色。
他到底在为什么事情下高兴?生意上遇到麻烦吗?
“回爷儿的话,今天我把萨兰小姐介缙给府中的人认识了,他们都很喜欢萨兰小姐,很尊重她……”她笨嘴笨舌地答道。
“对于萨兰的来历,他们嚼舌根了吗?”
“没……”
“呵,你不必充好人,替他们隐瞒!府里的情形,我会不清楚?”他恼怒道。
沈小意低下头,不敢看他。
她跟绣球的关系一向不错,不想连累了对方……
“没有别的要向我报告了?”他话中有话地追问。
“爷,他们真的没说什么坏话……”
“我是说你!”他忽然一阵大吼,吓她一跳。
“我?”她瞪大眼睛。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逼近一步,杀人般的眼神在烛光不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没有啊……”她纳闷地摇头。
“真的没有?”戚瑜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不轻,让她感到骨头都要碎了一般。
“爷儿,真的没有啊……”沈小意大叫。
“我给你的簪子呢?”他咬牙道。
簪子?
她心中一惊,只觉得周身一凉,仿佛谎话被揭穿时露出原形的窘态。
“我……放在屋里了。”不知为何,她慌张胡谒。
“还在骗我!”他怒吼一声,吓得她瘦小的身子一滑,几乎想遁逃。
“爷儿……”难道他知道了?天啊,这府里的长舌妇果然多,这等小事也能流传千里。
戚瑜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眸中满是不可遏制的怒火。“我送你的簪子,你居然随随便便给了别人?我这个主人在你眼中,就一点威信都没有?”
“不不不……”她连忙摆手,“是萨兰小姐向我借的,我不敢拒绝她……”
“刚才为什么骗我?”
“伯爷儿生气……”
“明知我会生气,却还是要撒谎?”他欺身靠近她,有一刻,她甚至觉得他就要掐死她了。
奇怪,一支簪子而已,既然已经打赏给下人,要如何处置,应该由着收礼的人吧,他用得着这般小题大做吗?
“难道……”他眸中怒色忽然夹杂了一丝忧伤,“我送你的东西,你就真的那么不在乎?”
什么?她又是一愣。
她听错了吗?为什么他的口气那般的愤懑,仿佛是一个……吃醋的情郎?
他生气,只是因为误以为她不懂珍惜吗?
那簪子真是他亲手设计?送给……心中喜爱的女子?
沈小意甩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说啊!”他再次大吼。
没错,那簪于是他亲手设计,一直以来,这样的举动只为他身边亲近的女子而做,比如昌平郡主,他的初恋;比如沈萍儿,他明媒正娶的妻。而她,是唯一一个例外。
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却愿意给她如此殊荣,为什么?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解答。
他只知道,自从看见她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再听着她讲述她乖舛的命运,他就对她油然而生一股怜惜。
原来,世上真有“缘份”这种事。
他留她在身边,起初只是因为好奇、怜惜,可久了,她的一颦一笑开始牵动他的心跳,变化在他不期然中发生了……
“爷儿,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沈小意无奈地回答,眼里蓄满着急的泪花。
“说你为什么不珍惜我送的礼物,说你为什么随随便便把它借给别人,说你为什么要撒谎!”他连珠炮般的质问,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沈小意结结巴巴的,在他的咄咄逼人中思维一片混乱,本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我不想让你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有命中注定的缘份——”
天啊,她说了什么?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莫及。
一切只是她的胡思乱想,根本未经证实她却拿来说嘴,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本以为戚瑜一定会哈哈大笑,笑她的自作多情,然而俊颜反倒一沉,似乎刺中他某个要害一般。
他沉默,缓缓挺直身于,侧过眸去,踱回窗边。
他握拳抓住窗框,在皓月当空下,伫立,久久无言……
“你是指那个道长说的话?”屋内笼罩一片尴尬,终于,他开口道。
她不回答,算是默认。
相同的印记,就是缘份,她怎么都忘不了这个预言。
“你信吗?”他猛地反问。
“奴婢……不敢。”沈小意拚命摇头。
“哦?”戚瑜回头凝视她,“因为传闻我是魔鬼?”
“不,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奢望。”
“豪门大户,看到顺眼的丫鬟,收为小妾,也是很乎常的事。”
“奴婢真的不配!”她力挽狂澜。
为了姊姊,她也该如此……
“紧张什么?是怕死吧?”戚瑜忽然苦涩一笑。
死?她抬起懵懂的眸。
“传说跟我亲近过的女子,必死无疑。”他冷冷道。
“不……”不知为何,在一刻,她是相信他的。“爷儿,奴婢不怕死,假如真的与心中所爱的人在一起,死又何惧?只是,齐大非偶,爷儿真的不是奴婢命中该嫁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勇敢地望向他,道出心中所想。
她的目光也诚挚无限,仿佛午夜蔚蓝海水,发出一排排整齐凝重的波浪声,声声打动着他。
他似乎被她震住,与她对视久久,话语堵在胸问。
“齐大非偶?”他再次涩笑,“好一个成语!看来,你读过一点书?”
从前,姊姊教过她一些,虽然不好学,可还是懂得表达词意。
“奴婢胡说的,爷儿不要见怪。”沈小意连忙掩饰。
“你说得很对,我怎么会怪你?”戚瑜忽然叹息一声,很轻很轻,几乎不易察觉。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次郁闷地一饮而尽,仿佛要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饮进肚中,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爷儿……”沈小意站在他身后许久,手足无措。
“夜深了,你回去吧。”他恢复从容淡定,轻挥衣袖。
“是。”巴不得离开这窒碍的空间。她扭头就走。
“你知道吗?”假装随意的话语却从她背后再次传来,“那位道长,我从前见过。”
什么?沈小意忍不住回头。
“是在我八岁那年,说来奇怪,这么多年了,他一点也没变,连穿的衣服都跟当初一模一样,好像活神仙似的。”他凝眉道:“当年,他就说过……将来我会遇到一个与我有同样印记的女子,与她白头偕老。”
像一记重锤敲打了心尖一下,她屏气凝神。
“不过你放心,我坚信,那个女子不是你。”戚瑜狠绝地表示,“这世上身上有伤疤的女人不只你一个。而且,我爱的女子,必须才貌双全,出身高贵,你配吗?”
不愿意羞辱她,可眼下只能说一些羞辱的话,绝她的念,也绝自己的念。
像他这样被诅咒的人,一生都不配拥有幸福,既然如此,何必耽误了她?
再说,她还另有心上人吧?
出于嫉妒与尊严,他也只能如此绝情。
沈小意怔住,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
呵,对,她不配,说到底,她只是自作多情……
好在她还有一点自知之明,这才免于失态。
“爷儿晚安,奴婢告退了。”她膝一曲,谦卑地行礼。
“别忘了到萨兰那里把簪子取回来!”戚瑜冰一般的目光投映在她脸上,“虽然我不喜欢你,可不代表我给的东西,就可以随便给人。”
“是,奴婢明早就去取回。”
“不,”他一副强人所难的模样,“现在就去!”
“现在?”她愕然,“现在萨兰小姐该睡了吧……”
“睡了也把她叫起来!”他不容分说地命令。
好吧,她照办。
点点头,她掩门而去。
门外夜风正浓,像拂过树叶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