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立刻定格住了带子,心头一阵狂跳,他先看了看监控显示的时间:01时25分。然后他仔细地观察着这只镜头里的手,可惜光线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楚。
他小心翼翼地按了慢进键,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头里缓缓发生的一切,那扇门越开越大,从门里透进来的光线所照亮的面积也越来越大。终于,童年渐渐地看清了一个背影,那个人影正在开门,并在缓缓地转身,那个人(或者是?)的脸就要出现了——
童年禁不住坐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并往后退了退,直抵在墙壁上,他模了模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按着遥控板,以最慢的速度播放着监控录像。
忽然,镜头猛地闪了一下,就在那个人影即将转过来的关键时刻,镜头就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画面里的“雪花”也越来越多,影像就像被扭曲了一样,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
童年立刻就急了,他又按了几下遥控板,想要使画面清晰,但无济于事,又过了几秒钟,电视机屏幕上什么也没有了,竟然变成了蓝屏。他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他想也许是电视机坏了,立刻扑上去调试了几下,却发现电视机没有任何毛病,监控器也没问题。
童年又重新播放了刚才那盘带子,但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个人影即将转身的刹那,画面就开始模糊了,不一会儿,监控画面就完全消失了。童年没有切换镜头,而是任由带子继续放下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镜头又出现了,此时监控显示的时间是01时55分。走廊里还是一片漆黑,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童年继续快进,直到清晨时分,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天窗射下来,走廊里空空荡荡的。
他不想再看了,关掉了监控和电视机,很显然,刚才那段最重要的镜头被抹掉了,这又是谁干的呢?他有些惊恐地看着这台机器,脑子里又浮现起了黑夜里三楼走廊里的那个神秘人影。
此刻,夜幕完全笼罩着这间房间,童年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他忽然有一种呼吸新鲜空气的渴望,于是,他把头转向了窗外。
瞬间,他看到了一线幽光。
就在对面的那栋空关着的房子的三楼,一扇黑暗的窗户里发出了光亮,童年觉得那是幽灵般的闪光,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但转瞬之后,那扇窗户里又恢复了黑暗,什么光亮也没有了,和平时一样沉睡了下去。童年把头探到窗外,看了看对面那栋房子,虽然在晚上,但在月光下看起来依旧一切正常,似乎并没有人活动过的迹象。他又看着对面三楼的那扇窗户,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惊慌,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不可能,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然后,童年立刻离开了这个房间,冲下了楼梯。他走出了外面的铁门,跑到了黑房子后面的那栋房子前,然后猛地推了推门,大门紧锁着,推不开,他又猛敲了几下,房子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摇了摇头,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或许,真的是幻觉?
童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黑房子的客厅里。面对一桌子的晚餐,他感到了饥饿,于是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童年醒了。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拂动着他的头发,也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风声在耳道的崎岖山谷中穿梭,越来越响,直到使他醒来。
童年还躺在床上,他下意识地模了模身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立刻有了些警觉,睁开了眼睛。房间里一片黑暗,他看不清,只是觉得身下的这张床睡得不太舒服,似乎小了一些,他又模了模身边,雨儿确实不在。她会去哪儿了?童年轻声地呼唤了几下雨儿的名字,没有人回答,只有一些可怕的回声从房顶上反弹下来,又重重地砸在他的耳道里。
难道雨儿出去了?童年疑惑地下了床,感到房间里隐隐有些异样,但究竟是什么不同他也说不清。他忽然感到现在房间里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于是他急切地趴到了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夜色,他眺望着月亮,明白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
他想到了什么,向对面房子的三楼望去,对面那扇窗户里依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忽然,童年感觉有点不对,是视角上不对,当前面他在看监控录像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是略微仰着头看着对面三楼窗户的,但现在他是正面平视着那扇窗户。他怀疑是不是看错了?除非,这里是三楼。
童年又一阵惊恐,后退了几步,环视着整个房间,现在他的目光已经适应了黑夜。果然,这里不是他的卧室,没有梳妆台,没有大衣橱,没有电视机和电脑,就连眼前这张床也不是他和雨儿睡的床。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这里是三楼的房间,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睡到这里来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吃完晚饭以后,就上了二楼的卧室,睡在了雨儿的身边,雨儿还和他说了几句枕边私语呢。
此刻,雨儿还应该安睡在楼下的卧室里,而他,则惊恐地站在这间房间里坐卧难安。他抬起头,看到了门角上隐藏着的监控探头。童年反复地踱了几个来回,最后又回到了床边坐了下来,风继续吹着他的头发,非但没有使他冷静下来,反而更具有了一种催眠的作用。他平躺了下来,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了,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着了。
忽然,又一点幽光从对面的黑暗的窗户里闪起。
清晨,雨儿又一次发现童年失踪了,这次她没有惊慌失措,她立刻就想到了三楼。她小心地走上三楼的楼梯,来到走廊里,头顶的天窗里射下来一道天光,她抬起头,想象着此刻屋顶上被清晨的光线照亮的一排排瓦棱的景象。
雨儿推开了三楼那扇房门。果然,她发现童年正躺在床上睡着。她忽然想起来,昨天深夜里,她听到从楼上传来一些沉闷的脚步声,这些脚步似乎在来回地走动着,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是谁发出的声音了。
雨儿并没有直冲过去,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她看着童年的样子,他显然睡得很安详,似乎比在楼下睡得还要香。
雨儿真的无法理解他了,她又环视了房间一圈,感觉这里比她上一次闯进这里的时候多了一些人气。但是,她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地板,这块地板上曾经有过一滩来历不明的血迹,让她惊恐万分的血迹。现在,已经丝毫都看不出任何痕迹了,然而,雨儿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忽然,童年醒了。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第一眼是雨儿的背影在清晨的光影下微微颤抖。他忽然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站在他身前不是雨儿,而是另外一个人,同样完美的躯体,诱人的肩膀和腰胯。于是,他的心跳开始加快了,一些冲动荡漾在胸口,他实在无法阻止它们泛滥出来。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极其贪婪地一把抓住了雨儿的腰肢。
雨儿的腰开始剧烈地扭动,她不想让童年这样,她在反抗,但越是这样童年越是感到兴奋。手里的感觉就像是捕获到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光滑的鱼鳞耀眼夺目,很快,这些鱼鳞都要被贪婪的渔夫刮去。
终于,雨儿无力抗拒了。
童年加大了力量,嘴巴里不断地喘着粗气。现在新鲜的大鱼已经到手了,渔夫操起刀,点起火,美丽的大鱼将被他煮熟,成为一顿美味的早餐。
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的正对面,十几米开外的一扇窗户里,隐藏着的一双眼睛闭了起来。
第二夜,童年决定就睡在三楼的房间里。
他告诉雨儿:“我已经决定了,我搬到三楼的房间里住。”
“为什么要这样?说出你的理由。”雨儿无法理解他了。
“没有理由。我只能说,我必须要睡在上面的房间。”
雨儿近乎绝望地说:“童年,你要离开我吗?”
“不,雨儿,你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童年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坚决,让雨儿不得不信。
“那我呢?你就让我一个人睡在这里?”雨儿指了指卧室里的床。
童年摇摇头说:“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去三楼。”
雨儿睁大了眼睛,后退一步说:“不,我不行,我不敢走进那个房间,我害怕,对整个三楼我都害怕。”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
“你究竟有什么可害怕的?看一看那里——”他用手指了指门角上的监控探头。
“够了,我讨厌那个东西。”
“但是,它能够告诉我们真相,这栋房子的真相。”
“我不信。”雨儿转过身说,“童年,我求求你了,就留在这里吧。”
童年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股奇怪的表情,说:“你是不是对今天清晨在楼上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害怕了。”
听到了这话,雨儿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她轻声地说:“那都是你不好。”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你不也一样吗?”
雨儿的脸上更热了,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难道不是吗?这说明我们在楼上的房间里同样也可以得到快乐。好了,我上去睡觉了,你自己考虑。”说完,童年只带了一条毛毯,就走出了房门。
他来到了三楼的房间里,又向对楼的窗户看了看,对面的窗户里还是一片黑暗。童年摇摇头,仰天倒在了床上。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但愿屋顶上不要再有脚步声。
很快,童年就被夜色包裹了起来,一开始他有些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毕竟这间房间曾让他感到恐惧。然而,今天清晨他也曾在这里感到快乐。终于,他渐渐地睡着了。
他没想到自己睡得如此安宁,连梦都没做一个。直到下半夜,身边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使他缓缓醒来。
那是什么?
窗外依旧明月高悬。童年感到温度不对,半边身子像烧起来了。有种气流涌到他脸上,并传来了另一种奇怪的呼吸声。他的心跳立刻剧烈地冲动了起来,他不敢睁开眼睛,生怕发现他想象中的可怕的景象。当他确定是有个什么东西正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轻轻翻了身,他感到身边毛茸茸的,于是,他伸出了手。
童年触模到的却是一团光洁柔软的皮毛。
是那只白色的猫。
他忽然记起门窗都关得死死的,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童年终于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盯着身边的猫。它躺着,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的样子。它睡觉的样子很美,尤其是它那张脸,就像从某幅古代画卷中美女的脸浓缩变形而来的。
童年忍不住又要动手了,他怕猫会从他身边逃走,但他无法自控。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在它的背上,仿佛已感觉到了它的骨头,猫骨头是很轻的,又圆又滑,尽在他的手掌之中。童年的另一只手则抱住了它的腰,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正穿过它的胯骨,紧紧搂住了它苗条的腰身。
这时,它睁开了眼睛。出乎意料,它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现,目光有力地注视着童年。它几乎一动不动,鼻子里喷出的热气与他的呼吸混杂在了一起。它真热,童年有些出汗了,但他反而把它抓得更紧,直到拥入怀中。
它竟然没有反抗,温顺地躺在童年怀里,并顺势用两只前爪搭住了他的肩头。他知道这只白猫现在已经把利爪缩进脚掌里去了,童年只感到它爪掌心的几块软软的肉垫。猫仍然盯着他,但目光柔和了许多。从它那黄棕色猫眼宝石般的眼睛里,童年敢发誓,它一定认识自己。
童年已确定这并不是做梦。
它是美的,它小小的身躯内仿佛注入了生物界一切的美,包括人类。他大胆地抚模起它的全身,从它两只薄薄的耳朵到透过长毛纤细可人的脖子,从两排轻灵的猫肋到它变化多端最不顺从的尾巴。他就像抚一把古桐琴一样,抚遍了它身体的三匝,就差在它嘴唇上轻轻一吻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在一幅古典风格的画卷中了,就像《聊斋志异》里的插图。他能想象这里并不是黑房子的三楼,而是它(她)的闺阁。大胆地闯进来的人是童年,与它(她)一同躺在这床上,月光洒进来照着童年和他的秘密情人。它(她)全身没有一丝衣服(这是事实),被他搂在怀里,顺从地被抚模被拥抱,没有一丝保留地向他敞开。并且含情脉脉地(这是想象)看着童年,尽管没有一句枕边细语。
童年终于开始相信,他与它(她)是青梅竹马的,在他们小时候,就曾这样亲密过了,尽管童年的它(她)早已死去了。但童年忽然相信猫这样的动物是会死而复生的,而现在,他和它(她)都已经长大了。
就这样,童年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直到清晨的光线照射在他的眼皮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和过去一样,他习惯性地模了模身边,只是这次他要模的不是雨儿,而是那只猫。
它不在。
童年又环视了一圈房间,然后他站起来,趴到窗口深呼吸着,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