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平静的生活,在你之后又重起波涛。在我完全还没有模着头绪的时候,现实已经冷冷的摆在眼前嘲笑着我。而当人需要面对现实的时候,自我的喜恶与梦想都得摆到一边,暂时不再想起。
尽管有些悲伤,但现在已经不是自怜的时候。
所以,我想着你,听着布拉姆斯的C小调第三号小提琴奏鸣曲。
放下话筒,方聆音愣愣地盯着电话,心里竟忍不住想哭。
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的家务事,和袁知陵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还急忙地从垃圾桶翻出那张已被他丢弃的名片,然后打电话去向他求助!而且,自己干嘛跟他说要去管弦乐团工作的事?其实不必特地告诉他的!
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恍恍惚惚地走回琴室,方聆音又躺回地板上,怀中的小提琴静悄悄地伴着他,沉默无语的望着晴朗明亮的深蓝天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也由蔚蓝转为橘红,最后则是缀着稀疏星子的黑蓝夜空。但任凭窗外变化、时间流逝,方聆音依然安静的躺在琴室中,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其间虽然有老管家请他吃饭的叫唤,却也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反应。
究竟是怎么了呢?老管家忧心忡忡的望着陰暗琴室中的人影,焦虑却又不知从何担心起地胡思乱想着。
“我回来了。”袁知陵的招呼声从大门处传了过来。
老管家有些不悦地走过去,瞪着一脸从容的袁知陵。
“袁先生,这儿不是你家,你应该是要说我来打扰了才对吧!”
“老先生,你也真爱计较,我不是说要住在这儿了吗?这也算是我家了嘛!当然要说我回来了呀!”面对老管家的指责,袁知陵只是嘻皮笑脸的硬拗过去。
老管家颇不认同的斜睨着他。
“对了,聆音不在吗?”左看右看没见到人,袁知陵还以为方聆音会冲出来质问他为什么又跑来了呢?
只见管家老脸一垮,满脸的担忧,“少爷打从中午的时候就一个人待在琴室里发愣,也没吃饭,喊他也没应声,我也不知道到发生了什么事。”
袁知陵极轻微的一挑眉,并没有为方聆音的反常感到惊讶。他很清楚那些原先家财万贯,下一刻却又倾家荡产的人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像聆音这个样子,已经是很安静含蓄的了。
在上台前紧张的方聆音,在拉琴时专注的方聆音、在面对他时激动的方聆音、在睡眠时安静的方聆音、受到打击时默然的方聆音……他还能诱发出多少面貌的方聆音?
他最想看到的方聆音,是对他说爱、为他痴狂的方聆音。而在这之后,他是否将不再受到他的吸引,然后转而寻找下一个令他动心的游戏对象?
游戏……是的,这一切对他而言他不过是个游戏。遇见一个自己认为值得的人,用自己的优势,使钱与权成为游戏顺利进行的手段,等他得到想要的东西或结果后,马上怞身不再回头。
他知道这是件很残忍的事,但是他不在乎,反正最重要的人是自己,再说这场游戏中他并不是没有付出。
虽说为了得到就得先做一些“破坏”,但是在使对方心碎之前,他也会给予他温柔体贴,这样不够吗?能够得到在商场上号称“笑面无情”的他的多情,即使曾经,都算是珍贵。
他有自信,面对方聆音,他也能够如同往常般潇洒怞身。
“袁先生?”老管家有些奇怪的出声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呀?不只少爷,连这个姓袁的都莫名其妙的发呆。
袁知陵眼里瞬间闪过精光,随即又隐了去。他眨了眨眼,勾起一抹微笑,“我去看看他。”看看他沮丧的样子。
“拜托你了。”老管家不疑有他,在昨日见识过少爷难得的情绪化之后,他觉得袁知陵应该有办法让少爷从那种虚无状态回神过来。
微笑中多了几许难解的谜,袁知陵没再说什么,只是迳自走向琴室。
站在陰暗的房前,袁知陵静静地望着里头的一片漆黑,停顿了数秒才开口:“聆音,我进去啰。”
他不开灯的模黑走进去,是考虑到方聆音若是张开眼,恐会伤害到他的眼睛,同时他也不想让他发现他笑容中的陰谋。
房中寂静依然,空气也同样缓然流动着,显然方聆音并没有因为他的声音而做出任何反应。
悄声步入,袁知陵以自己敏锐的直觉停在方聆音身旁。听着方聆音平稳的呼吸声,他缓缓的低子,嘴唇在他颊上游移,寻找到聆音的唇瓣时,则毫不客气的掠夺了一个吻。
方聆音轻轻地动了一下,别开头拒绝他的吻。“走开。”
“为什么?”
“我不是睡美人。”方聆音冷冷地回答,之前在电话中的慌张与失措已不复见。
呵呵!轻笑两声,袁知陵似乎相当开心。
“该吃晚餐了。”袁知陵依然坐在地板上,看着方聆音撑起身子,有些摇晃地走到电灯开关处扭开了灯。
静静地瞅着他好一会儿,方聆音一语不发地迳自走出去。
望着方聆音的背影,袁知陵有些讶异他的冷静。
是不服输的心理所装出来的样子?还是已经认清事实,干脆不再挣扎?
他还不够了解方聆音,还模不懂他的心思。
不可解的微笑再度爬上袁知陵的唇角,逐渐了解猎物,不也是游戏的乐趣?
“在紧张吗?”
袁知陵斜躺在方聆音的床上,望着坐在桌边,专心看着琴谱的方聆音。
“没有。”依然是冰冰冷冷的回答,方聆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想跟你一起睡啊!”袁知陵如同往常般的嘻皮笑脸。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去客房睡,我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方聆音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语气既淡漠又疏远。
即使是由天际落入泥中、由高贵转为落魄,这朵带刺蔷薇依然想靠自己的高傲来维持自尊吗?
看着方聆音挺直的背影,袁知陵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由床上翻身而下,走到他身后抱紧了他。“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得开始习惯,而且最好习惯到没有我就不行。”
方聆音的身躯不自觉地僵直。脑中一片慌乱,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乐谱却开始满天飞舞。
“走开。”细微的颤抖破坏了应有的冷然,方聆音刻意筑起的防备在袁知陵面前开始崩裂,隐藏的脆弱逐渐在他面前展现。
察觉方聆音的软化,袁知陵在心中无声的笑着,而唇边则依然带着温柔。“怎么了?还在难过吗?”
“没有!”方聆音倔强地否认,拼命眨着眼,心中不断怨恨那些不听话的眼泪。本来是想将它们眨干的,谁知道它们硬是流了下来。
哭泣的方聆音……不知为什么,袁知陵的心情有些复杂。看到了他的眼泪并没有让他高兴一点,反而莫名其妙的焦躁起来。
“乖,别哭了。”熟练地哄着像个倔强孩子般闷声流泪的方聆音,袁知陵享受着他的信任,却也烦躁他依然停不了的泪水。
他这回是盯上了一只爱哭的小白兔吗?
“我不是说了会帮你吗?难道你不相信我?”温和惑人的低沉嗓音如丝绒般拂过方聆音耳畔,袁知陵好似鬼魅般的低语:“我已经派人去打听消息了,你不要太担心,有我在的话就没有问题。相信我,嗯?”
方聆音木然地点点头,听着他的安慰与保证,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看你哭得一张脸都红了。”宠溺地擦拭着方聆音脸上的泪痕。
他温柔呵护的模样让方聆音逐渐的撤下心防。
“好了,乖,去睡一觉。”
在袁知陵的强迫下,方聆音被他强搂在怀中、以极亲密的姿势贴着彼此。他有些羞怯地想推开袁知陵,却反而被抱得更紧。
“放开我……”为什么要抱着他睡?感觉好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他似乎不是那么讨厌。
“没关系啦!我不会掐死你的。”袁知陵笑嘻嘻的说着玩笑话,但环住方聆音身子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相信我,好不好?”
袁知陵口中哄着方聆音,手则安抚的拍着他的背部,这种亲昵的动作很快就让方聆音开始昏昏然,离梦境越来越近。
临入睡梦前,方聆音耳畔依稀传来袁知陵的问话。
“聆音,你相信我吗?”
嗯……他相信他吗?自问之后,方聆音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便迅速地沉入梦乡。
看着怀中的“睡美男”,袁知陵再度勾起危险的浅笑。
初入商场时,和他同样奸诈狡猾的父亲教他的头一句话就是——
尽力取得别人的信任,但是绝对不要相信别人。
闭着眼按掉身旁的闹钟、伸长手拉上窗帘,皱着眉推开袁知陵的亲吻,完成这三项步骤后,方聆音终于由睡梦中清醒过来。
“醒了?”果着上身的袁知陵优雅地倚着床头,好整以暇的看着睡美男清醒后的可爱模样。
不过,显然方聆音没有他这样的好心情。一对秀气的眉毛皱得死紧,都快要打了结。“废话!”不耐烦的应了声,他迳自走进盥洗室梳洗。
呵,一只有起床气的爱哭小白兔。
“你看起来好多了。”等到方聆音走出盥洗室,袁知陵仔细地打量着他,而后下了结论。
方聆音沉默以对,打开衣柜挑着今天要穿的衣服,然后才轻描淡写的说道:“事实就是事实,我再怎么激动也不会改变。”他的目光始终不曾停留在袁知陵的身上。
他倒想得挺开的,而且也相当容易认清事实。的确,若是方聆音依然在破产这件事大作文章或大发脾气,搞不好他会更早厌腻他。
不过……
“为什么不看我?”袁知陵现在所在意的是这个。“你从醒来之后都不看我。”语气哀怨得如同深闺怨妇。
“干嘛要看你?又没什么好看的。”昧着良心说了谎话,方聆音心中有丝混乱。
不是不想看他,而是不敢看。他没事干嘛把衣服月兑掉啊?昨晚睡觉时不是还穿得好好的吗?干嘛醒了才月兑?呃……也不是说睡着就可以月兑啦!只是睡醒了才月兑衣服不是很奇怪吗?
方聆音在脑中争论了一会儿之后,讥笑自己愚蠢无聊的念头,然后得到一个“其实最奇怪的是他自己”的结论。
袁知陵就算穿得像爱斯基摩人或月兑得一丝不挂都不关他的事,他干嘛这样大惊小怪的?反正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会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奇怪。明明不需要回避不必害羞的事,只不过是个男人的,却让他脸红心跳。
不由自主却又假装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方聆音的心跳霎时大乱。
同样是男人,可是相较于自己的白净瘦削,袁知陵的健壮结实确实有让人心慌意乱外加流口水的本钱。
而且同样是男人,为什么他会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了?
“聆音,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看我?”袁一知陵依然是满脸的哀怨,他才不接受那个“没看头”的答案。
“不是说了吗?没有什么好看的。”好黏人。“还有,把你的衣服穿好之后滚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见方聆音依然嘴硬,袁知陵也不再逼他,不过另一句话则点燃他眼中的火焰。“你要换衣服,为什么我要出去?反正都是男的嘛,有什么关系?”
这次,他嘴角的邪恶连方聆音都看得一清二楚。
方聆音又羞又怒地狠瞪着他,“袁知陵,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快点给我出去!”
看他发飙,袁知陵才温吞慢步地下床,走到方聆音面前,俯望着他的眼中净是温柔笑意。“聆音。”他轻唤。
这……这是什么阵仗?眼中充满他最柔和的笑脸,耳中净是他最深情的呼唤,他到底又有什么陰谋?
看着方聆音一脸戒备,却又掩不住脸红与紧张的颤抖,袁知陵决定乘胜追击。
他慢慢低下头,缓缓地靠近方聆音的唇,“我爱你。”
呆滞地看着他的贴近,感受到四片唇瓣摩擦轻触的性感诱惑,就已经让方聆音的脸红得像醉了一般;再听到那句低语,他的心跳瞬间由八十暴激增至一百二十下。
他……他说什么?
“喂,你……你没搞错吧?”后脑被他的大掌抵着,方聆音连退缩都没有办法。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自己的感情,怎么会搞错!”袁知陵肯定地道。
两人依然维持着那种暧昧的距离,离亲吻的距离多了一公厘,却同样分享着彼此的呼吸,撩拨着双方的心弦。
可是……想忽略嘴唇上的摩擦,却又总是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传来火花与悸动。方聆音忍不住恼火,却又没力气抗拒。
“你……你搞清楚……我们都是男的……”他颤抖得几近破碎的警告,说给袁知陵听,也同样这么告诫着自己。
“那有什么关系?”看出他的犹豫,袁知陵再进一步地攻城掠地。“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是男或是女。”
一句男女通吃的甜言蜜语,对如同空谷幽兰般清纯的方聆音更是震撼力强大。
“为……为什么?”他的话如同地雷般炸得他头昏眼花,方聆音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保持理性与冷静。
袁知陵勾起了迷人的浅笑,满意地欣赏方聆音迷醉的神情,享受他急促的吐息。“这种事有什么好问原因的呢,你吸引了我,感情不就是这样吗?”
每一句情话都是沾了蜜的毒药,袁知陵满意地看着纯洁的方聆音被这些包着甜蜜糖衣的毒药给侵蚀去原有的防备,逐渐袒露的真心落入他手中。
就这样,袁知陵一步一步的带领着方聆者往游戏的结局走去。
现在,似乎也快到了游戏结束的时候。
他乐于带给对方爱的幸福,而他自己的快乐则在逐渐了解与追求对方的各种面貌,以及最后戳破这层幸福假象的那一刻,游戏便结束了。
对许多人来说那是残忍的,却是袁知陵的快乐。
说他冷残,袁知陵赞成;说他变态,袁知陵不反对。各人追求快乐的方式不同,只是他的比较狠绝一些。
而拥有快乐之后,当然要好好的尝试痛苦。这是他送给对方的最后一个礼物。
“你……”
听着袁知陵的感性告白,方聆音既慌又喜。晕乱的脑中早已分不清是非、看不见真相。
落入陷阱却又不自知的猎物,是幸或不幸?
袁知陵再次覆上方聆音的唇,结束那撩人心火的折磨。感受怀中身躯已没有了挣扎,他心底不住冷笑。
方聆音,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