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有心要给她一个意外,那么他做到了。
当她如平日般来到果园时,她竟发现他正於果园中忙碌着。愣了愣,她驻足盯着他仔细看着,村里的男人们与他一起工作、谈笑,看样子他们是接受了他,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经过了初见面的那日,她以为村人是排斥他的,至少及至昨天为止仍是这么回事!
但,今天呢?
他换下笔挺的西服改成了粗布牛仔装,看来倒挺顺眼。她笑着。
瞧着他工作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长年坐办公桌的人,架式挺有模有样的。
她漾着更为甜蜜的笑容,此时心情相当愉快。
「海韵,你瞧见了没有!那个男人,他不是坏人哦!今早他请来了农委会和那个什么经……」
「经贸协会啦!」另一个妇人插口。
「对啦!对啦!他们要帮我们把这批货推销到国外去,以后村里就不怕没收入了。你说他是不是大好人啊!」
「哦!」倒没想到他如此有心,再往他看了一眼。如果这就是她十年前的心之所属,那么她要为自己的眼光感到讚赏。
而沈拓做的还不止这些,几日下来,海韵只能以感动二字来形容她的发现。
他关心着每一处与她有所关联的人事物,尽可能的接近她的生活、体会她的生活却不给她任何压力。她感激着他的付出以及体谅。
无形中他们的距离在拉近,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们逐渐的熟悉,海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默然地接受了他。
日子就这么过着,直到有一天……
她一早起来就觉得所有人都不太对劲,每个人脸上都漾着怪异的笑容,好几次她还发现他们背着她神秘地对话,一种散布着喜悦的因子流窜於空气中,但他们究竟高兴些什么呢?
这个答案随着日落而月出,很快的揭晓!
此时,在她眼前的是一场盛大的庆典,场中熊熊大火炽烈地燃烧着,沸腾了每个人的心,村中的男男女女在场中尽情地舞着、跳着、狂欢着,就如同以往的庆典般,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她依旧不明白!
高吭的歌曲带动了大夥兴奋的情绪,震耳的锣鼓伴随着踩着银铃的脚步声来到她的身前,「海韵,你也一起来呀!」她们热情地邀请着她。
她笑着摇首。
「一起跳吧!」沈拓起身牵起她的手。
「我不会。」
「没关系的,我也不会。」
欢乐的气息感染了她,体内某些因子正随着节奏舞动着。她没有拒绝,与他一起入场。
跳着、舞着、唱着,大夥把他俩围在中央,最后他们绕着海韵高昂地唱着歌。
「祝你生日快乐。」沈拓轻声在她耳边低语,全村的人则回以大声欢呼。
「生日?」
「是呀!七月十七,我们定下的生日。」
一阵热流涌上眼眶,生日?她也有生日。
今日大夥忙了一整天,就为了帮她过生日?
太多太多的喜悦与感动充斥她的情绪,她说不出她的感谢,只是任泪水洗濯她的面颊。
对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来说,过生日简直就是笑话,但大家却为了她一个小小的生日,如此地大费周章,教她如何承受!
大夥举杯同欢,为海韵十年来第一个生日而庆贺。这十年来海韵为村里的人默默地付出,得到了村人的宠爱以及信任。
所以日前当沈拓提出这个构思时,得到大家一致的赞同。他们好不容易才能找到这个机会可以给她一些回馈,村人当然义不容辞。
节目在愉快的气氛下进行着,大夥举杯同欢,在一杯一杯的黄酒下肚后,全体的人都已显得有些微醺,但情绪却更为高亢兴奋。
海韵托着香腮注视着沈拓,看得出来她已有些微醺。
酒精的作用将她原本就美丽的容颜衬托得更加美艳动人,「你说今天是我生日,那我今年几岁呢?」真是可笑的问话。她这么想着。
「二十八。」他炽热地望着她。
「哦!原来我有二十八了。」她咕哝了句。
她又问:「你曾说过我是你的「洁妤」?」眼瞳中闪着某种奇异的光彩。
「是的。」紧握住她的手,他目光炯炯地回望,她愿意相信了吗?他全身血液快速窜流,心怦怦地直跳。
「那么我们可有过肌肤之亲?」看来真是醉了呢!她笑。
沈拓盯着她的眼光认真而谨慎,「是的,我们曾经很要好。」他小心的措辞,手心微微沁着汗水。
突然她倒向他的怀中,抱紧了他。「那么即使我这么做,也无所谓合不合乎礼节了,是不是呢?」
好舒服呀!在第一天见面时她就想这么做了,此时也不过是藉酒壮胆罢了。原来喝酒也有这种好处,可以任意妄为呢!
沈拓锁了好几日的满溢情愫到此时终可得到发泄,他紧紧的回搂她将她锁在臂弯之中,「洁妤,你让我等得好辛苦!」
他的头压了下来,锁住她的唇,狂热的情潮再次波动心湖,她虚软地靠着他,颤抖的娇躯承受着他的狂烈如火,她满心感动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晕眩。
四周响起惊呼声、口哨声不绝於耳,震醒了如癡如狂的二人。
「他们好吵。」她抱怨着。贴着他的胸避开震耳的欢呼。
他好笑地埋怨,「是啊!真是好吵。」抱起她离开更加叫嚣的呼喊,将所有人的狂欢抛於身后。
他抱着她来到另一条隐密的小径,夜晚的凉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吹醒了她的酒意。
「洁妤。」含着浓郁的爱恋,他轻唤着。
「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我是海韵。」怎么不继续醉呢?她抱怨的想着。
「你依旧不相信我的话!」如此反反覆覆令他有些失望。
她叹了口气,该面对的,逃避不是唯一办法。「说吧!告诉我「洁妤」的故事,我也不想再做个没有过去的人!」
今晚她太感动了,感动令她有了勇气,错过了今晚她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有勇气,面对可能不堪的过往。
自从海韵听了「洁妤」的故事后,她沉默了好几日。内心的冲击不可言喻,她一直思考着遗忘是不是一种幸福,不堪的过往对大家都是一份折磨,那般的过往不如没有。这十年来她虽活在没有过去的茫然中,可不也是一种幸福?那么何不让幸福继续延续,让纪洁妤就此死去!
她来到沈拓暂时的居所,见他正埋首於一堆文件中。
他抬起头,朝她伸出了手。
自那日以后,海韵虽然仍没有恢复记忆,但她已经接受了「洁妤」的故事。
她将小小的手掌交付他的掌中,他轻施点力将她带往他的怀中,「睡不着?」
「想问个问题。」
「你说。」
「死去的洁妤可有安息之所?」
他微愣了下,是呀!竟被兴奋沖昏头了,忘了除去那块石碑。
她笑了笑,读出他的心思。「我想去看看!」
「为什么?那只是……」怕她不高兴,他急着解释。
「我懂的,我只是想去看看。」
虽感疑惑,他还是答应了她。
次日,他们到了山头。
她很满意地看着这儿的环境,「拓,洁妤在这很清静呢!」
这话听来奇怪,「洁妤!?」
她挡住他的唇,指了指石碑。「洁妤在那儿沉睡,站在这里的是海韵!」
「你是说……」
「没错,我是说今后再也没有洁妤这个人,海韵将代她活下去,洁妤上辈子欠缺的,海韵帮她补回来;洁妤上辈子没有完成的,海韵代她去完成;洁妤的悲情於十年前已随着黄土掩埋,今后再也没有过往的陰影,海韵将为她而重生!」
沈拓激动地听完她这一段话,「那么洁妤十年前没有举行的婚礼呢?」
她笑着,「海韵只想要一场属於她自己的婚礼。」
「洁……」
她捂住他的口笑着订正:「海韵!」
「是的,海韵!」他激动地搂着她。
「带我去见见你的父亲吧!」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这样的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但他值得她为他去拾回以往的回忆。
骆医师曾告诉她必须先解开心中的结,记忆之门才能打开。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见沈霸天了,或许三个人的见面方能唤回她的记忆。
当沈拓的车驶进沈家大宅那刻开始,海韵的情绪便陷入低潮。
过眼的景色她仍然陌生,但那份由心底窜起的惧怕却令她战栗,那种感觉她并不陌生。
十年来一直在梦境中困扰她的正是这份感觉,一直到最近沈拓的出现,她才走出恶梦的侵袭,没想到这么快它又回来了!
「沈拓。」她无意识地低唤。
是什么东西在她内心深处呐喊?那反反覆覆的蚤动到底意谓着什么?
沈拓侧过头看向她,她的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她的手微微地颤抖。他的大掌覆盖住她,「别怕。有我在!」他对她保证着。
他明白她的恐惧,但他必须狠心,否则她走不出那道窄门。
当车子停在大门时,她的泪水扑簌簌地滑下,所有的记忆有如电视情节的底片般,一张承接一张的接续了起来,她不住的战栗,想起来了,所有的回忆、所有的心酸、所有的苦楚她统统记起来了!
当沸腾的情绪无法得到纾解,在满载之时她突然间大吼:「沈拓!」一声惊叫后,就此昏厥了过去。
在昏迷了一天后,醒来时第一个入眼的当然是沈拓,但除了沈拓外还有另一人,纪洁妤注视了会儿后惊呼:「乾爹!」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真是沈霸天!
他看来不过像是一般老迈的长者,一点儿都没有沈霸天应有的气势,有的只是孤寂与苍凉的影像重叠,这样的老者,怎么会是沈霸天?
「洁……妤。」他有些迟疑地说,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孩令他汗颜、令他羞愧、更令他感到自责与自卑。
她震了下,倒怞口气而后缓缓地开口:「沈先生,我是「海韵」。」
沈霸天微微一愣,她刚才明明唤的是乾爹,怎么一下子又丧失记忆了?
他着急地盯着她瞧,希望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沈拓在一旁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莫大的勇气。
「沈先生,您……您不舒服?」无法掩饰关心,她看着沈霸天的腿小心翼翼地问着。
这会,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若非她已恢复记忆,怎么会知十年前的沈霸天不坐轮椅?
「这是报应!」沈霸天看着自己的腿嘲讽着,「海韵,是吗?」他睿智地审视她,这女孩是长大了!
「是的,沈先生。」
刻意拉出的距离让沈霸天心怞痛了下,他眼眸一黯。这是他造成的,能怪谁?
「海韵,你可曾犯错?」他紧盯着她,那目光是痛苦的,那样深沉的痛苦,看得她心好疼、好疼。
「是人都会犯错。海韵非圣贤之人,怎能无过?」她答得从容,脸上有着宽容。
「那么你以为对犯过之人,该如何惩治?」沈霸天额头沁着汗水。
海韵一笑,笑容里有着释然。「既然都已知道自身的过错,那么又何须别人惩治?冤冤相报何时休?大家何不放开心怀,日子不也一样好过!」
这,就是答案了!
「谢谢你!」沈霸天低下头去,更觉羞愧。
「沈先生,别这么说!」他也曾是她崇拜的对象,她不要他这么难过。一切都该过去了,不是吗?
他打起精神,以愉悦的口气调侃地说:「你不能老喊我沈先生,到时改不了口可怎么办?我看你还是直接喊我爸爸吧!」他欣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对出色的璧人,然后笑着离去。
沈拓在床沿坐下,紧盯着海韵的眼瞳涵盖着无限的爱怜与感激,「海韵,谢谢!」他一只手抚着她的发,另只手激动地与她的手交握。
她眼眸含着水雾,「谢什么呢?该谢的是老天竟让我们再次相遇!」她的语气哽咽,心口肿胀得疼痛,满腔的热潮似要溃堤般一波接一波地袭上心头。
他用力地将她搂入怀中,恨不得能将她柔入体内,「海韵!」他热泪盈眶却不觉羞愧,「你可知道这五年来,我活在怎样的悔恨之中,你怎么可以这么忍心,竟忘了我十年之久!」他低下头轻啃着她细白的颈项,以示惩戒。
她低吟了声,别过头去。「沈拓,我们该感谢上苍这番巧思安排,若没有这十年的遗忘,我怕是撑不到今日再能与你相聚!」她说得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假。
他捂住她的口,「不许胡说!我们是一世的情债,在没有偿还完之前,是谁也离不开谁。」以口代手他吻上她的唇,品尝她口中的甜蜜。
她在他身下打着颤,十年前的记忆刹那间全浮上脑海。她轻推开他,「沈拓,那年离开后你去了哪?那时你很恨我?是吗?」
他的眼光突然飘远,「是呀!我以为我恨你,只有这种无尽的恨意才能削减对你的爱恋。但我错了,恨意非但没有削减我对你的爱恋,反而使我想念得更加炽烈。在每个无眠的夜晚我用尽各种言词唾弃着你与父亲,但那只有让我愈加陷入黑暗的深渊,种种不堪的画面一一闪现我的眼前,我几乎崩溃。我发誓要你们后悔,我真的做到了,你知道吗?五年之后我回来了,我带着成功凯旋归来,原以为我终於可以傲然地站在你们的面前;但我万万没想到,最终懊悔的竟然是我!当我得知你可能丧生的讯息时,我才知道我不可能去恨你。到那天,我才了解当我可能永远的失去你时,成功对我而言已是多余。没有了你,我的生命将变得荒芜,突然间我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竟会怀疑你对我的真心。那是我这辈子过得最久的一段时间,后来我说服自己,你还活着!凭着这份癡傻我寻了你五年,感谢老天,命运似乎在帮助我,让我又遇见了你!」
这是一段多么深刻的告白,海韵早在沈拓的怀中泣不成声,「拓,我知道你会恨我,但那时我很愚笨,我只能想到你的将来。我以为我那么做是对的,直到你失踪后,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谁说来不及?我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他吻掉她两颊的泪水,顺着脸颊而下再次寻获她的唇,他满月复的爱恋亟欲向她表白,「海韵,我爱你。即使必须花费我的一生,我也要补偿你!」深深的情感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将她搂抱得更紧,激起一股从所未有的激情。
晕眩的感觉袭击着她,她的心快速地跳动,他低下头吻住那跳动的血脉。
她申吟着,不自主地弓起身躯贴向他,她不明白在体内流窜的到底是些什么?
就像是一波波浪潮将她推向他。「拓,我也爱你。」
他为之震动,将她搂得几乎不能喘息,他贴着她的发顶轻轻吐纳,「海韵,嫁给我!」他的身子想她想得疼痛,但毕竟空白了十年,他不能太急躁。
海韵闻言,满心感动,紧紧搂着他的颈项。「是属於海韵的婚礼吗?」她热切地回应着他,探索着他与她的不同。
「这有什么不同?我说过即使换了千万个名字,你仍然是我的!」他不解地瞧着身下的人儿。她好美呀!
她坐起身来,「不同!洁妤的爱情有着某一部分的杂质,它包含了怀疑与猜忌。而海韵的爱情则是更为纯净的,它不容纳过往的杂质,只愿留下长久的爱恋!」她缓缓地诉出心中的感情。
他回以更加热情的吻,代替了他的答案。吻着她的眉、她的眼睫、她小巧的鼻梁,以及她诱人的唇,他的双手柔捏她的酥胸,引来她一阵娇喘,「是的,属於海韵的婚礼,纯净而无杂质。」他的唇封锁住手中的饱满。
两个人全身都在颤抖,专注而热烈的看着彼此。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连灵魂都在颤动,「海韵,可以吗?」他是这么深切地爱着她,空虚了十年的心终於完整。他是这么地思念着她的一切,思念得几近疯狂。
在海韵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水晶般的泪滴,「我原就属於你!」她吻着他,带着鹹鹹的泪水熨烫着他。「我爱你。」再一次地陈诉着内心澎湃汹涌的情感。
「我也爱你,我的海韵。」俯去,他以行动代替了言语,诉尽满月复的深情。
再也毋需惧怕黑夜,毋需担心失眠,在今后无数的夜里,他们都将拥有彼此,没有寂寞、不再困顿,摆月兑了过去的怨怼,心中已无任何苛责。存留的,只是心灵深处很美很美的旋律低回。
上天垂怜,终让这段曲折的情感获得最好的依归。有人曾说:「宽恕是人生最大的美德。」那么就让这段晚了十年的爱恋,在宽恕中继续延续,忘却过往的不堪,迎向美好的未来。
这是属於海韵的人生,处於光亮的幸福!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