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大道凤祥客栈
一名银灰发色、身形魁梧高大的汉子,坐在一方雅座上,神情痛苦的撑着额,黝黑面容上犹掺着一丝惨白,黯淡眸光瞪着一桌子丰盛酒菜,丝毫没有胃口。
天杀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错了!一切都错得离谱!
他真是疯了!在西界龙蟠山刀门山庄好好当他的三护卫不就成了,没事横过整个中原,来到东界沧海的神龙岛干啥?
一切本该对谱,错就错在这神龙岛乃沧海最大海岛,从中原过去势必要以渡船方式上岸。
或许这对别人而言非什么难事,偏偏对他来说却是难上加难。
他,武大狼,陆上一尾活龙,海上一只死虫。
若不是为了打探他的身世,他打死也不愿踏上这鸟地方来。
灰褐色的眼瞳缓缓扫过桌上店小二刚送上的那道清蒸鲈鱼,霎时胃袋翻腾,一股酸意涌上喉头。
「恶!」武大狼摀住口疾走到护栏边,大手一放,动作一气呵成,「呕──」
随着银发男人吐得一塌糊涂,空气也逐渐蔓延开阵阵酸臭味儿。
客栈内众人见状,皆摆出一脸嫌恶,甚至掩鼻闪人。店小二收到柜台掌柜挤眉弄眼的指示,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男人身边准备撵人。
「客官!你是、是──是小店的菜色不合您的胃口吗?」急冲的口气,见到男人撇过的罗煞黑脸时倏转。
其实原意要讲的是「客官!你是来砸店的是不!?」。
常言道,来者是客,即使这长相怪异的男人面色不善、看似不好伺候,但看在赏银份上,再怎么难做的生意还是得做,又何必跟银两过不去?
只是,这爷儿不仅长相怪,连性子也怪,哪有人点满一桌酒菜也没见吃几口,就径自吐了起来,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以为他们凤祥客栈的东西难吃哩!
现下可好,从方才他进门被他长相吓到的,现在又被酸臭味熏走的,店里客人少说也跑了十之八九,连掌柜的都按捺不住要他赶人了。
呜,他实在扮不来黑脸啊,况且这男人脸色比他还黑、比他还沉。
武大狼抹抹嘴,又转过脸,觑着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潮,「把、把鱼撤走!」
该死的,下次他不叫包菜了,一句「把店里好吃的送上来」,真的是山珍海味样样俱全,平常他是很乐意大快朵颐没错,可惜他大爷甫上岸,正在晕船的非常时期,看到海鲜就想到波涛汹涌的浪,想到浪就不禁想要吐。
是,他刀门武三爷很窝囊的就是在晕船,这事若传出去,恐怕也甭在道上混了!
「呃,是是是,客官不爱鱼,小的这就撤走。」可惜啊,清蒸鲈鱼可是店内招牌。畏畏缩缩收起鲈鱼,睇着满桌没动几口的佳肴,店小二不禁惋惜。
「慢着。」感觉舒坦点了,武大狼出声制止店小二就要离去的身影。
「欸?」不是吧?难不成也要他收了其它菜盘?这样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店小二动作停顿,战战兢兢的转身回望,「客官还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在下想跟小哥打探一个人。」
「是,客官请问。」好在好在,不是他想的浪费食物那档事。
「小哥可否指点在下,贵岛第一女将上官凤舞的府邸位在哪条街道上?」
上官凤舞乃神龙岛护岛女将,传言她武艺超群、骁勇善战、巾帼不让须眉,十六岁便拜将封位,成为沧海神龙岛史上第一也是最年轻的女将。
他一直以为是传言过实,直到两个多月前中秋时节与朝廷的那场战役,终于见识到沧海女将上官凤舞的身手,不得不对这年纪轻轻的女娃儿刮目相看。
也是在那场战争中,上官凤舞因袖口被敌军枪戟钩破,不慎露出手臂上的龙纹,才让他惊觉──他与她也许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该说,她说不定知道他的身世。
他的手臂上原本也有着一模一样的龙纹,不过她是在右边,而他在左边。
青龙纹不大,约莫掌心大小,栩栩如生的盘在臂膀之上,不过他的龙纹在那年遇到他家头儿刀门山庄的门主刀戒天时,因血气方刚,不自量力的跟头儿决斗,结果让头儿的青虹弯刀所伤,如今龙纹不在,只有一道纠结似蜈蚣的丑陋伤疤。
而此行来沧海的目的,便是找上官凤舞问清楚龙纹的来历,以及他的身世。
「咦?客官要找凤将军?」店小二谨慎的睐了睐面前高大的男人,「敢问客官找凤将军的目的是?」不会又是一个要找凤将军麻烦的江湖人吧?
沧海神龙岛,除了岛主上官卿卿,就是负责保护岛民的第一女将上官凤舞尽受岛民爱戴,若非凤将军这些年来奋勇的抗敌守护,恐怕神龙岛的众多子民,早被天朝狗皇帝皇甫天沅派军给残杀殆尽。
他身为神龙岛子民,除了效忠岛主和将军,更有义务保护他们上官一家,况且这人来历不明、身份可疑,说什么都得套出动机。
「小哥莫紧张,在下是西界龙蟠山刀门山庄的武大狼,此行是奉刀门门主之命,特别上岛来拜谢凤将军出兵相助的。」对于店小二的质疑,武大狼显得老神在在。
「喔,原来是刀门的武三护卫啊,失敬失敬,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武三爷多多包涵。」乍闻对方来历,店小二连忙陪笑。
天下除了中原便是四界,所谓四界乃是东界沧海的神龙岛、南界朱凤山的南凤宫、西界龙蟠山的刀门山庄、北界天山的无双城。
刀门山庄除了威名赫赫的门主刀戒天,另外还有个个身怀绝技、名号响亮的四大护卫。其中武大狼因排行老三,江湖人听闻名号无不敬称一声武三爷。
据闻这武三爷力大无穷、力顶千斤,不需一刀一刃,赤手空拳就能屠杀一支纪律严明的铁甲军队。
不过……怎么这会儿看来,似乎有点言过其实,瞧那黑中带白、奄奄一息的面色……
「无妨。」武大狼伸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继续问道:「就不知凤将军她……」
「哎,三爷来的时机真是不巧,凤将军早在昨日就离岛进京城受封去了,这一趟也不知何时会回来哩?」
恶君天沅驾崩,加上他那同样残暴的儿子皇甫天浩逼宫不成帝王梦碎,在两个月前那场四界与朝廷相抗的战役中,新帝皇甫天阳顺应民心登基,论功行赏四界出兵相助的将士,凤将军自是在受封名册之内,故在接到旨意后就上京去了。
「嗄?不、不是吧?」武大狼闻言,黑脸霎时一阵青白交错。
真这么巧?那他这般千里迢迢、乘风破浪地吐了一路的搭船过来又是为了啥?
「唉,小的只能说武三爷和将军错身而过了。」
店小二深感抱歉的睇了武大狼一眼,收走菜盘,又忙着招呼别桌客人去了。
而雅座这方,武大狼一脸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颓坐着,犹如乌云罩顶般,将高壮虎躯罩得愁云惨雾一片。
***
人来人往的玄武大道上,一道魁梧的身影,怒气冲冲的从大道北方走来,沿路顺着南方踏去,那刻意加重的步伐,泄愤似的恨不得将地上踩出一个印。
而来势汹汹看似不善者,是个身着一袭铁灰劲装的魁梧男人。
男人有着高头大马的结实身形、狂乱披散的银灰长发、太过直挺的大鼻、深邃的眸眶,加上特殊的灰褐色眼珠,那深邃的五官十足是个异族人的样貌。
「喂喂,你们快看那人,长得可真怪呀!」
「是啊是啊,你们瞧到那发色了没有?怎么会是银灰色的啊?」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对啊,还有那眼珠子怎么不是黑的?」
「就是说啊,到底是打哪来的怪人啊?」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两旁的店家小铺,无论是老板、伙计或是路过民众,不时朝着男人经过的身影探头探脑,品头论足的窃窃私语,恼得魁梧的男人更加气愤,额际爆出的青筋隐隐跳动,双拳愤愤的紧握,恨不得一拳一个,揍飞那些叽叽喳喳的无知人民。
真他娘的!看!看看看看──看个屁啊!
气愤的步伐倏止,武大狼猛地转头,瞪了眼在背后碎言碎语的群众。
「啊,他往这边看了!快走快走!」
「啊啊啊!怪人抓狂了,快跑!」
「天啊天啊!他走过来了,快逃──」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乒乓作响,人人吆喝「快跑、快走、快逃」的喳呼声过去,车水马龙的街道霎时全数净空。
开门营业的店家掩上门扉,小贩连摊位也没来得及收,人就顾着逃命去了。
大街上,寂静无声静悄悄一片,徒留来不及收的热食摊位,炊烟袅袅。
「哼,愚蠢!」
他知道自己是长得特别一点,也许他的身世真有外族人血统也不一定,可他好歹是人,眼耳鼻口样样皆备,没多也没少,有必要像在看怪物般,走到哪看到哪吗?
啐!他迟早要离开这个鸟地方!
武大狼铁青着脸走上几步,前方隐约传来的呜咽哭泣声,唤起他的注意。
「呜呜呜──呜呜──」
谁?是谁在哭?
他微挑起眉,纳闷的循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前进,直到在卖包子的摊位前,看见一个约莫二、三岁的男童,跌坐在摊位内的地上流泪啜泣。
这娃儿不会是刚刚那阵混乱中和家人走散的吧?
俯睇小脸上哭得泪涕纵横的男童,武大狼搔搔后颈,一时没了头绪。
见人靠近,男童抬手抹去鼻涕,以为是家人出现,满心欢喜的抬头,却在望见像巨人一般的高大身影时,小脸错愕一愣,小嘴抖了抖,声音一抽开始嚎啕大哭。
「呜哇哇──」这人不是爹……
「啊啊啊,你别哭、别哭啊!我的小祖宗,拜托你别哭了行不行?」
救命啊!叫他上战场杀敌都比哄女乃娃容易太多,不行,他得想法子别再让这孩子没完没了的哭下去,不然光听这声声凄厉的哭喊他头都要炸了。
「哇──哇──」震耳欲聋的哭声不止,男童拭去的鼻涕又喷了出来。
「好好好,乖乖喔,叔叔疼、叔叔疼。」蹲身抱起男童,他按着山庄里大娘们哄孩子的方式,拍抚男童的背,嘴边念念有词的哄着:「乖乖,别哭了别哭了,哭丑了就不俊了,不俊以后就没姑娘要了。」
哄孩子应该都是这样吧?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依样画葫芦就是。
「呜呜呜──」男童的哭声渐小,不过还是怕生的呜咽着。
「乖,别怕,不哭喔!」见孩子不怎么哭了,他纳闷问着:「娃儿,你爹娘呢?」
「爹……不见了……娘……啊搭咕噜啊咑咑……呜呜呜……」
很好,他的额际又开始抽痛了。
男童叽哩咕噜一串,武大狼只听得懂「爹不见」几个字,其它含在嘴里的呼噜声是有听没有懂。唉,他到底还是慧根不足、悟性太低。
「好了,甭哭了,这样吧,叔叔想办法替你找到爹娘如何?」以袖背温柔的抹去男童脸上的涕泪,觑了眼摊位上放在蒸笼里还热着的白胖包子,顺势丢下几个铜钱,便拿起一个给男童,「来,叔叔请你吃包子,吃饱了再带你去找爹娘。」
怀抱抽噎啜泣的男童,见男童嘴里顾着吃,又不忘意思意思抽噎个两声的滑稽模样,武大狼不禁笑软了脸,没了稍早的愤怒戾气。
大街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正合他意,干脆抱着男童来回走动在摊位间,看见好玩新奇的童玩小物就顺手丢下铜钱,拿一个来哄男童开心。
原先只敢掩门在屋内窥看的店家,和躲在暗巷里的小贩、群众,见着这幅情景,彷佛知道男人没想象中骇人,一个个又缓慢畏缩的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三三两两。
不消片刻,玄武大街上又恢复人声鼎沸、店家小贩吆喝揽客的喧腾景象。
少了先前的成见,街上大伙儿不再对男人异样的长相议论纷纷,有些小贩甚至主动招呼起男人与男童,几个古道热肠的大妈,也围过来帮忙哄着男童。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就给落在大街上了?」
「就是说呀,瞧那浓眉大眼的相貌,生得可俊的呢!」
「没错没错,想不到这位少侠不仅心肠好,还很有心呢,喔呵呵呵!」一名大婶掩嘴呵呵直笑,手顺势朝武大狼的臂膀拍了下去,再顺着结实的手臂滑下。
哎唷,这年轻人模样是怪了些,可近眼一瞧其实也挺俊俏的,加上这身魁梧结实的体格,瞧得她大婶都心花怒放了,不趁机模两把怎么行?
闷哼接下大婶有严重吃豆腐嫌疑的突袭,武大狼脸色一沉,咬牙说道:「还好,大娘言重了。」
若非抱着孩子,他早就闪身,岂会乖乖站在此地,让这票三姑六婆围着骚扰。
突然,北方道路传来一阵骚动,伴随急促奔腾的马蹄声,由远至近而来──
「让开!快让开!」女子清脆的嗓音沿路不断急声呼喊:「危险啊!别挡路!」
「怪了?那不是岛主吗?」
「欸?真是岛主耶,怎么回事啊?」几位大娘认出了乘马急驰而来的女子。
岛主?
难道是新上任的年轻女岛主──上官卿卿?
灰眸微瞇,视线越过重重人墙,望向不远处引起骚动的乱源,看见了身骑红鬃马的紫衣女子。
女子趴在马背上,双手吃力的扯着缰绳,碍于马匹剧烈的跃动甩摆着马背上的女子,教他识不清她的容貌。
「快点让开!别在路上挡着啊!危险!快逃──」女子的声音更加接近。
红鬃马急奔而过之处,摊位、摊车被撞翻,霎时菜叶蔬果落满地、鸡鸭牲畜满街跑,整条玄武大道上鸡飞狗跳、乱七八糟,宛若狂风过境。
「啊啊啊,快走!」
「哎唷,快逃!快逃!」
「快跑!」
沿路的小贩民众喳呼声此起彼落,抱头鼠窜,逃命的速度甚至比方才更快。
怎么回事?武大狼剑眉微挑,脚踩着三七步,一脸痞态,冷静判断着形势,丝毫不将这番混乱情景放入眼里。
瞅了眼怀中早忘了哭泣,边吃边看得入迷忘我的男童,他笑开一口牙,得意的和乳臭未干的小女乃娃说:「娃儿,想不想看更精采的?叔叔今日就破例露个两手让你见识见识。」
「唔唔。」塞了鼓鼓香肉馅的小嘴,口齿不清的应和,也不管有没有听懂。
「哈,挺识相的嘛,小子!」反正他就当娃儿是明白了。
红鬃马的状况,明显是脚蹄虚软无力,奔踏时一拐一拐的,似乎是因为疼痛才不敢施力,如他没有看错,方才马儿跃起的瞬间,一切的肇因就在马蹄之下──
有人在马蹄内凿了钉,动了手脚。
「啊!前面的快让开!快带着孩子让开──」女子的呼喝近在咫尺。
掌心被缰绳磨疼了,她就快拉不住马儿,眼看就要伤了前方的男人和孩子。上官卿卿忍着痛,硬扯紧缰绳,胯下马鸣嘶嘶,倏地前蹄一掀。
「哇啊!」她攀不住马身,顿时整个人被甩了下来。
「大娘,帮我看好孩子!」将男童塞给躲在一旁的大娘,武大狼足下一点飞身扑去,一手揽过女子的纤腰,一手出掌以巧劲击倒发狂的马匹。
抱着女子时,武大狼终于看清了怀中女子的面貌。
明眸皓齿、桃腮杏脸,左眼下犹点着一颗泪痣,犹如锦上添花之妙,将俏容加分不少,相貌也许不如头儿的娘子云若雪般天仙之姿,倒也是个娇俏佳人。
两人的身子在空中飞旋了数转,武大狼才拦腰抱着她翩然落地。
期间,两人四目相交,武大狼饶富兴味的瞅着眼前脸色瞬息万变的女子。
只见女子先是疑惑,然后恍然,最后又是气愤,一双灵活杏眸除了震惊还带着点令他不明所以的──愤怒!?
奇也怪也,这上官卿卿似乎有那么点愈看愈面善哩,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他没印象之前见过她啊!上一任的神龙岛岛主,她爹上官不仁……喔,不对,是上官富仁,他是曾见过几次,倒是她,也才头一回见面吧?
罢了罢了,反正英雄救美,不错!飞身救人的姿势完美、时机妥当,漂亮!
武大狼沾沾自喜笑咧一口白牙,骄傲的嘴脸,彷佛准备好迎接群众的喝采。尽管心里纳闷,依然谨守礼教的放开上官卿卿,再多的疑虑先抛到九霄云外再说。
获得自由的上官卿卿,瞪圆着眼,小嘴微张,伸出纤指抖啊抖的,满脸诧异。
「你──你你你你──」
莫名的虚荣让武大狼暗自得意,却不忘继续维持大侠风范和快失守的嘴角。
啊,要来了吗?要来了吗?来吧,他准备好了。
霎时──
啪!清脆又响亮的巴掌,扎扎实实掴在武大狼错愕的脸上,打歪他的嘴脸。
上官卿卿接下来开口的愤怒指控,更让他傻愣到天边。
「你这个负心汉!」
***
大街上,寂静无声。
人人像被定住似的,眼巴巴瞪着对望的男女,耳朵竖得长长,深怕漏听了什么。
武大狼双手环胸,危险的瞇起眼,「我说,上官岛主说话可要实在,这么随便坏人名声不是什么好作为,何况在下什么时候对妳始乱终弃了?」
他压根没有印象,跟这个女人有要好到抛弃她、当个负心汉的地步。
即便是花街柳巷的莺莺燕燕,不也是一拍两散,何况这女的还是神龙岛的剽悍女岛主上官卿卿,他又不是脑袋傻了、头壳坏去。
「什么时候?」女声尖锐的拔高,「你竟然忘了?」
上官卿卿气愤地上前拽起男人的衣领,巴不得把他摇得清醒些。
她这辈子最丢脸的事,就是被这不负责任的男人,当着众多岛民之面给抛下。如今他竟然什么都忘了,忘了!
她岂能让他这么云淡风轻、船过水无痕的撇得一乾二净?
「根本就没这回事,哪来的忘了?欸,说归说,少动手动脚。」武大狼脸带嫌恶的拨开领口上的一双小手,顺势整理被揪皱的襟口。
「不,你真的忘了……你怎么可以忘了呢?」她失落的垂下肩,语气幽幽。
招亲擂台之上,他不仅打赢她扯下了绣球,还跟她盖过印的……
「不然妳说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所以是硬要扣他这顶帽子就是。
「两个月前,八月十三。」
八月十三!?不、是、吧?那不就是他来沧海送讯的那一日?
「然、然后呢?」偷偷咽下口水,武大狼不自觉紧张起来。
他记得当时是头一回搭船到沧海,也是吐得七荤八素,甚至比这回还要厉害,只不过回程时,遇上一点小意外,导致记忆零零散散的。
难道那时候真做了什么要不得人的胡涂事不成?不可能,他眼光没那么差啊!武大狼眼眸不着痕迹扫过上官卿卿看似平坦的胸前。
「神龙大殿前的比武招亲。」上官卿卿提示的语气不愠不火。
「哇──」众人闻言一片哗然,开始鼓噪。
「啊,我想起来了,这男人就是比武招亲当日,抢到绣球又不认帐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对耶,一样是灰发灰瞳,没错,就是他就是他!」
几个当初在现场的民众,你一言我一句的开始嚷嚷,让武大狼愈听脸色愈沉,脑海里还真闪过几幕招亲擂台的影像,还有一名红衣劲装的女子英姿飒爽的身影。
不知怎的,红衣女子的面孔逐渐清晰,俨然和眼前这张俏丽脸蛋如出一辙。可后来的记忆有些断续零碎,纵使前因后果兜不拢,武大狼也知道自己是沾上麻烦事了。
比武招亲……好像、似乎、彷佛有那么点印象了。惨了,这下完了……
武大狼额际滑下一滴冷汗,有一种脚底打凉的哆嗦感。
他悄悄退了一步,女子柳眉轻扬抿唇不语,挑衅的跟着走近一步。
「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抛弃咱们的岛主,来啊,大伙儿别让这个男人跑了,这回一定要他对咱们岛主负责!」
「没错!大伙儿一起抓了这男人再扁他一顿,好替岛主出一口气!」
霎时,群众们不知何处找来的扫帚、长竿、长棍,连锅铲都出现了,各个手持武器围绕四周,一脸义愤填膺,就等着岛主一声令下捉人,连方才和他攀谈的大婶、大娘们,也赫然出现其中。
老天,今日究竟是怎么搞的?诸事不顺,大凶之日啊!
「欸,嘿嘿嘿,诸位乡亲父老大妈大婶有话好说,稍安勿躁。」武大狼双手摆了摆,干笑几声,一脸陪笑道:「上官岛主,这一切真的是误会一场,我可以解释……」
「误、会、一、场?」字字咬牙切齿,女人的气势又燃了起来,眼眶甚至染上红雾,「没想到你武大狼身为刀门三护卫,竟将招亲大事看得如此儿戏!我上官卿卿乃一岛之主,岂容你这样抛弃玩弄?这样教我们神龙岛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招亲大会是阿爹临终前的期盼,盼她觅得一个好郎君,阿爹也好去得放心,怎料大会结束前无端闯入个灰发男人,打赢她不说,还扯下绣球成了最后赢家,本以为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岂知他大爷拍拍,就潇洒回西界去了。
她是后来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叫作武大狼,是刀门四大护卫之一。
而阿爹,在那一夜也去了。
只是她不明白,跑了一个夫婿再找一个便是,为何阿爹非得要她找回武大狼来履行婚约?
无论如何,她怎么都不会接受「误会一场」这样的理由!
「等等!等等!」鼻头红、眼儿红不是要哭了吧?武大狼安抚着女子气焰高张的愤怒情绪,「欸,也不是这么说啦,那、那不知上官岛主可否提出其它看法,咱们再好生商议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事横竖是乔不拢,能拖上多久就多久,好歹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很简单。」粉唇微噘起漂亮的弧度。
「嗯哼!」武大狼点点头,双手又习惯性环抱胸前,一副愿闻其详貌。
「第一,就是武三爷按规矩在先父的灵位前和我成亲拜堂。」她伸出漂亮的食指,接着又伸出中指,「至于第二……」
她故意停顿,杏眸直直瞪着男人的灰瞳,眼神无比坚定的宣示──
「你要悔婚可以,我现在就动手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