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纪念医院,本来宽敞的特等病房里,因为站满了人,竟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怀孕快十周了,不过孕妇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稍微影响了胎儿的情况,要小心别再给孕妇任何的刺激了,否则胎儿可能会保不住。”
“是!是!”蓝依依连忙点头,并嘱咐小弟送医生出病房。
留下来的两个护士先是忙着吊点滴瓶、写一些记录,又仔细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才回护理站去。
她们都知道这位孕妇是蒋先生的太太,自然不敢怠慢,尤其是院长的公子,外科的封医生可是还特别叮嘱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病床前,向莲神色复杂的看着向在病床的徐尚菲,蓝依依则是带着一点怒气地看着向莲,至于蓝伟山送完医生后,便赶紧回病房坐镇,以防两个女人要是真的打起来,他可以随时上前阻止。
看着脸色苍白的好友,蓝依依忍不住庆幸小北在“流年”工作,可以随时通报她好友的状况。听说今天高傲的向夫人主动上“流年”找尚菲摊牌,先是责难尚菲留不住丈夫,又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才让本来就因为担心蒋御安而睡不好、吃不下的尚菲一下承受不住而昏倒。
等她接了电话赶来医院时,就看到一个慌了手脚的男人,加上一个看起来失礼的中年妇女,真的幸亏她来了,否则这两人恐怕到了医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在医生替尚菲做检查时,她连忙报出蒋御安的名字,靠关系果然有差,不久来了个据说是他好兄弟的医生,立刻着手安排尚菲住进特等病房。
蓝依依看情形稳定下来,就连忙指挥小弟做事,“去,先给爸妈打电话,说尚菲病了住院,让徐爸和徐妈赶紧回来。”
两家家长本来交情就不错,这回出国也一起去,只不过因为尚菲的妈妈之前接到蒋御安的电话,知道两人似乎复合了,一气之下也不准他们几个小的漏口风。
其实徐妈也真固执,明明常透过她打听尚菲的近况,却不肯让女儿知道,而她也是因为怕徐妈知道女儿和前女婿复合会生气才瞒着不说,看样子以后连她都要被徐妈列入黑名单了。
蓝伟山这才想到刚刚在病房里的一堆人,竟然全都不是躺在床上那个傻妹的亲人,他忽然很想替她掬一把同情泪了。
父母还没说原谅,恶婆婆已经在身边,老公生死不明,胎儿还有点不稳定,怎么好像全天下的惨事都落在这个傻妹身上?
蓝伟山看了看病房里的三个女人,确定以目前的气氛应该打不起来,才放心的离开,到外面去打电话。
蓝依依打量眼前总是高高在上的女人,两年前是如此,两年后还是如此,好像不是有钱人就无法入她的眼一样。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她淡淡的问。
对长辈她向来有礼,反之也相同,不过向莲是欺负她好友的恶婆婆,这回又差点害尚菲小产,她实在没心思跟她周旋,正打算下逐客令。
“这是我儿子的老婆,难道我不能在这里看着吗?”向莲自然听得出这个年轻孕妇对她的不满,所以也冷淡的回应。
蓝依依语塞。前阵子的确是听小三说,那两人重新签了结婚证书结婚了……
向莲一想到正在中东战区,饱受战火波及的儿子,心里就不断发慌,然后又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徐尚菲还有她肚里的孩子。其实儿子上飞机前打过电话给她,透露了徐尚菲怀孕的事,而他还要前往战地。
她当下心急的阻止他,即便上次话说得那么绝,但那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跟他意气用事,儿子诚心诚意的拜托她,在他不在的期间,替他照顾徐尚菲和她肚里的孩子,她既然阻止不了儿子,也只能勉强答应他的请求,至少得让他心无牵挂的出发。
稍早去“流年”,她其实是要去看看徐尚菲的情况,哪知一去却看到她精神不济、而黄肌瘦的样子,心火一起,就又忍不住开始数落她,会闹到徐尚菲昏过去送医,她也是始料未及。
不管怎么说,徐尚菲的肚里都有御安的孩子了,她再如何的不满意这个媳妇,也不愿意她出事。
“我家里还有个病人要照顾,我要回去一趟,等一下再过来,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尚菲了。”难得的,向莲用着缓和的语气说话,虽然显得有些僵硬。
蓝依依也没料到这一向高傲得半死的婆婆会说这种话,旋即马上回过神来,“嗯……向阿姨不用客气,尚菲是我的朋友,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长辈都放段了,她不好再臭脸相对。
向莲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快步的离去,经过护理站时有群高头大马的外国人正在问东问西,不过她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太过注意。
蓝依依抱着再几周就要临盆的大肚,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病床上依旧一脸苍白、紧皱眉头的好友,她心底叹息一声。
唉,这对夫妻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日子才过几天就又出事?
之前是离婚,现在是一个失踪一个住院,总觉得这两人根本就是苦命鸳鸯的最佳代言人。
就在她还在出神时,三个大男人突然冲进病房,清一色的外国脸孔让蓝依依戒备的往后缩。
“你们要干嘛?”
“喔?孕妇欸?这个就是麦斯威尔的妻子吗?”一个金发男人大声的问着。
旁边一个灰色头发,显得温文许多的男人,则是一掌毫不留情的打在金发男人的后脑勺上。
“你是猪呀!她是坐在椅子上的,床上还有一个!”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光头男一语不发的站在一边,活像尊石雕像。
听他们虽然说着中文但都不是很标准,而且一进来就自说自话,蓝依依不禁握紧手机,打算一有不对就立刻打电话求救。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灰发男子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近一步,在看见她脸上明显防备的表情时,停下脚步,“OK!你别紧张,我们是麦斯威尔的老朋友,听说他老婆住院,所以我们来探望一下。”
“麦斯威尔是谁?”她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麦斯威尔……噢!他的中文名字叫做蒋御安!”灰发男子一个拳头击拳的动作后,连忙说道。
“蒋御安的朋友?”蓝依依还是不怎么相信。
一来几个人实在出现得太莫名其妙了,她从来没听小弟说过有外国朋友到“流年”去找过蒋御安,别看他们家小三人高马大,个性可是很八卦的,“流年”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是乐此不疲的跟她分享。二来这几个外国人全都是肌肉男,让她很难将他们跟看起来忧郁的蒋御安联想在一块。
徐尚菲悠悠的醒来,听到的就是几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她一时还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直接落下泪来。
一听到身后的动静,蓝依依马上转过身子,抽了张放在活动柜上的面纸给她。
“尚菲,不能哭了,医生说你再哭下去,精神波动太大会影响胎儿,宝宝可以会保不住的。”
她一听,虽然还是抽抽噎噎的,但却拼命平复情绪,在好友的帮忙下坐下来。
看着愣在床边的三个外国人,她有些迟疑的开口,“是伊恩?”
灰发男子笑着点点头,“你好,我就是伊恩!麦斯威尔跟你提过我们?”
“嗯!”徐尚菲点了点头。
出发前的三天里,他几乎都在说之前他在战区的一些事,主要是想让她多了解一些,知道有些地方并没有那么危险,其中也有提到他在战场上认识的朋友,一群个性爽朗的佣兵团。
他还拿了和伊恩他们的合照给她看,虽然照片里黄沙太厚,看得不太清楚,但是那体型还有头发实在太好认,所以她才会直觉的喊出这个名字来。
“嘿,嫂子,除了伊恩,你认识我们吗?”那个金发男人冲上前来,一脸兴奋的望着她。
“索罗亚?”她不是很确定的喊着。
“对对对!还有这个光头呢?麦斯威尔有介绍他吗?”金发男人把那个光头男往前一推。
“阿诺德?”
那个光头男笑着点了点头,虽然那笑意浅得几乎看不见。
“那个……很高兴你们来,不过……”徐尚菲垂下头,怕再说到那个话题,自己又会悲从中来,继而影响到胎儿。
“嫂子,我们都知道的。”伊恩率先开口,“我们也是为这个而来,我们恐怕得先告诉你一个不算好的消息,麦斯威尔他失踪了。”
其实他们本来也不是要来台湾的,只是刚好在亚洲附近,想说联络麦斯威尔,看他方不方便到香港跟他们会合,谁知却突然接到丹尼尔的电话,说他们要找的人已经失踪生死不明,怕消息很快传回台湾,当下他们一群团员就兵分两路,一些赶去中东战区,几个来台湾一趟,安抚一下麦斯威尔的妻子,并向她说明他们的打算,以免她看到新闻时会太紧张,然后再赶过去中东和他们会合。
“什么?!”徐尚菲脸上血色尽褪。
索罗亚一脸笃定的表情,大声的说着,“嫂子,你不担心啦!麦斯威尔当初遇过比现在艰难的情况还不都挺过来了,我们都相信他的求生能力还有求生意志,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对!”
“没错,我们正是不想让你从媒体上得各这个消息,才特地跑这一趟,麦斯威尔不会有事的,我们这群伙伴,不可能弃他于危险而不顾,就像他为艾伯特勇敢深入战区,我们也有这样的义气。”伊恩表示。
按照丹尼尔所给的地址,他们赶到“流年”时,却从店里的小妹口中听说麦斯威尔的老婆刚刚住进医院,吓得他们又往这里赶,幸好没事什么事,否则他们还真没脸去见麦斯威尔了。
毕竟他几乎救过他们所有人,如果不是他,他们这些人或许早就死在中东了。
徐尚菲一听到这些话,心中总算安定了些,她朝他们点头致意,眼中带着坚定和恳求。
“那拜托你们了,请你们帮我把他带回来!”
伊恩三人同时一正脸色,行了一个军礼,异口同声的保证,“我们会尽全力把麦斯威尔给带回来的。”
一阵闲聊后,体力不支的徐尚菲再度陷入昏睡中,昏睡前,她抚着小月复,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生命律动。
宝宝,跟妈妈一起加油!我们一起等爸比平安回来……
地球的另一端,蒋御安与艾伯特躲在一片被轰炸的破败平房里,偶尔还会闻到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们埋在瓦砾下的尸臭味,晚上除了寒冷外没有太大问题,早上就还得忍受高温和那让人忍不住作呕的臭味。
全身满是擦伤,蒋御安的右颊甚至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身上的衣物也已破碎。就是没破的部分也被撕来包扎伤口。
而一旁的艾伯特情况并没有好到哪去,只是天性乐观又多话的他,在躺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危急性命的内伤后,就低低的笑着,一边笑,还一边发出吃痛的嘶嘶声。
“唉,麦斯威尔,你还真是一个傻子,竟然抛下新婚的妻子和还没出世的孩子来帮忙找我这个脚已踏进一半棺材的老头!”
蒋御安沉默了下,抬头望着从屋顶破洞照进来的阳光,他眯了眯眼,“不用害羞,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一听这话,艾伯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不禁重重的咳了几声,“谁害羞了!臭小子!”
这臭小子才一阵子不见,也懂得消遣别人了呀!
蒋御安嘴角浮现淡淡笑意,在空中偶尔传来的直升机螺旋桨声里,两人的斗嘴多少让他放松一点心情。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样的轻松不过只是暂时,更大的考验正等着他们。
毕竟这里虽然刚经过一场战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但是沙漠的日夜温差大,加上白日长时间曝晒在太阳下,难保不会月兑水,目前他们还是处于危险的情况之中。
更何况两人现在都有伤在身,即使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可谁也不能保证,在救援到达之前,他们不会感染其他的并发症。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根本无法确定还会不会有救援!
“唉,麦斯威尔,我是认真的,那时候你跟着部队跑就好了,何必要来扶我这个脚受伤的老头,否则也不至于跟我一样,被困在这个破屋子里。”
“让我决定再回来这里的就是你,如果没把你给带回去,那我不是白来了。”
他口气很淡,但却彻底感动到艾伯特。
只不过嘴硬的他还是忍不住口是心非的揶揄,“想不到结婚后的男人嘴巴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嗯。”蒋御安没有否认。
他自己也觉得和尚菲复合之后,自己有很多的想法都不一样了,很多时候光想着她就觉得心底暖暖的,还有种充实的感觉。
不像之前那两年,即使再忙碌,心底依旧空洞洞的,看着别人甜蜜,心底闪过的不是羡慕,而是明明自己也曾拥有那样的幸福,但却失去的失落。
太多的感性让原本冷硬的他似乎奕得柔软许多,不过这种改变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不错。
艾伯特被他简单的回答给堵了嘴,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以继续调侃他的话,干脆不再开口保持沉默。
直到太阳逐渐西斜,蒋御安站了起来,确定自己除了左手月兑臼不太能使力外,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看向艾伯特问:“还可以吗??太阳开始西斜了,我们要趁这段时间找到一个可以御风挡寒的地方。”起码要月兑离这个已经开始出现尸臭味的地方。
艾伯特撑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大腿部位还有点渗血的伤口让他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嗯,是差不多时候了。God!虽然说死人味道已经闻习惯了,但是这味道不得不说真他妈的恶心,我想我要是真能够活着回到都市里,可能得吃一阵子的素了。”
蒋御安笑了笑,从旁边的一堆凌乱中,找到了一根原本应该是桌脚的木棍扔给他,“好了,这个先凑合着用,我们得赶快去找一个地方过夜。”
“唉,当初那个司机受到那一点惊吓,就把我们整车的人往沙漠里带已经够衰的,本来以为得救了,结果没想到这个暂时歇脚的小镇竟然也沦为战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艾伯特一边瘸着腿走路,一边叨念着。
随着他不断重复或偶尔跳针的话题,两人慢慢的离开了这栋也已经摇摇欲坠的平房。
吃什么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们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