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缓缓降临,慕容家位于半山腰的豪华别墅中,热闹奢华的晚宴亦随之展开。
今天是慕容老夫人慕容艾梅过六十大寿的日子,以慕容家在地方上的名望,寿宴自然是办得豪华又隆重,各界的政商名流无不想办法出席这场宴会。因为慕容家的势力实在太强大,许多人都得仰赖他们的鼻息生存,尤其慕容艾梅大权在握,若不巴结讨好、谄媚逢迎一番,只怕是难以在商界生存下去。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而后面厨房的佣人们则是忙得不可开交。
「大家动作快一点,慢吞吞的等一下误了事被骂可怨不得我。」
忙着指挥大局的是管家陈谕,他在慕容家工作近三十年,大大小小的事均由他掌管,他也一向十分称职,所以今天这个重要场合当然也是由他负责。
他忙碌地在厨房中打转巡视,检查点心、蛋糕是否制作完成,等到一切都差不多就绪时,他挂在腰际的无线电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陈谕听到前门的警卫说的话后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拉拉领结,沉吟了一下便回道:「我马上来!」
事情只怕要糟了,今天的宴会是如此重要的场合,若处理不当只怕要惹出轩然大波,陈谕一面想着一面急步走出厨房,沿着庭园的小径走到前院。
看见站在前门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陈谕在心中打了个突,脚步更加快了。
还是回到这里了。
陶芷芬凝望门内的灯火通明,心中一阵酸楚,虽然铁门是敞开的,但当她站在这里时心中仍满是惧意,这关了她好多年好多年的监牢,看来仍是教人害怕。
她离开有多久了?九年、十年?那天她被无情地赶出慕容家门,大着肚子、身无分文,她也是站在这儿,却是发誓她绝不再回来、不再踏进慕容家门一步,她要让大家知道,她陶芷芬还是有骨气的。
只是,骨气能换得什么?真是造化弄人,她终究还是得回到这里,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她的小宝贝。她握紧女儿的手想着。
「妈咪?」陶榆榛昂起小脸看着母亲,她不明白母亲要带自己在这里站多久,风好冷,而且她们坐了好久的车,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肚子好饿哦!
只是虽然又冷又饿,年方九岁的陶榆榛还是乖巧地不吵不闹,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全靠母亲扶养的她十分早熟,懂得不要增加母亲的烦恼。
「小榛乖,等一下妈咪带妳去吃东西。」陶芷芬蹲下来,为女儿拉拢外套的领子,不经意触碰到她那张冰冷的小脸,忍不住心疼地用手掌摩挲着。
因为怀孕时营养失调,才八个月大陶榆榛便出生了,早产使她比同年龄的小孩来得瘦小、体质羸弱,从小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有好几次陶芷芬都以为她要失去这个女儿了,但上天保佑,每回小榛都由鬼门关又被拉回来,她真的很怕,怕自己很快就无法再照顾小榛,到时女儿一个人该怎么办?
「都怪妈咪不好!」陶芷芬将女儿搂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眼眶泛红。要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这孩子该是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中,被大家呵护疼惜的。
「妈咪,不要哭……」感到母亲的肩头耸动,陶榆榛习惯性地用小小的手掌在母亲后背拍抚着。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一直是忧伤的,鲜少有快乐的时候,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被母亲的哭泣声惊醒,小小的她很自然地学会安慰母亲。
女儿贴心的举动,令陶芷芬更是无法克制地落泪,她这懂事的女儿真的让她牵挂。原谅妈咪不能再照顾妳了,陶芷芬抱紧女儿,在心中吶喊着。
「大小姐。」陈谕来到门前,开口喊道。
当年陶芷芬因父母双亡,而被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的慕容老爷收养时,他就称呼她大小姐,即使后来陶芷芬嫁给慕容之平,他对她的称呼仍是不变。
「陈叔,好久不见了。」陶芷芬站了起来,抹着泪水道。
「十年了吧,这孩子是……」陈谕看着陶榆榛问。
「这是之平的女儿。小榛,叫陈爷爷。」陶芷芬拉着女儿要她叫人。
「陈爷爷好。」陶榆榛张着大眼睛,一点也不怕生地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人。
「好乖,这……就是当年妳怀的那个小娃儿?」陈谕弯来瞧着陶榆榛,这小女孩虽然长得瘦巴巴的,却还是能在她的小脸上看出慕容家的影子。
「嗯,我给她取名陶榆榛,跟我姓,取陈叔你名字的同音榆,榛是原先之平要给她的名字。」陶芷芬叹息着,「她和之平很像吧?」
「对,她和大少爷挺相像的,尤其像大少爷的女儿婷小姐,唉!不用什么检验,也知道她真的是大少爷的女儿,只是……」陈谕闭上了嘴,想起当年的往事。
「陈叔,我……我想找之平谈谈,可以吗?」陶芷芬知道慕容艾梅的禁令,忙补充着,「只谈几句就好,我不会闹事的。」
「这……」陈谕有些为难,慕容艾梅曾下了禁令,不准陶芷芬再回到慕容家一步,也不准家中的人和她有所接触。
「求求你,陈叔。」陶芷芬哀求着,她知道陈谕一向疼自己,当初自己被赶出家门,若不是陈叔偷偷给她金钱上的援助,她早就无法生存了。
「并不是我不帮妳,只是老夫人的命令……唉,而且,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只怕……」陈谕摇着头。
「陈叔,求你再帮我一次吧!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一定要和之平谈谈,求求你!」陶芷芬跪了下来,她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才会想趁乱见慕容之平。
见母亲跪下,虽不明白两个大人在谈什么,陶榆榛却也机灵地跟着跪下,陈谕手忙脚乱地扶起陶芷芬,抱起陶榆榛。罢了,反正年岁也大了,就拚着丢工作的危险帮帮她吧!陈谕想。
「大小姐,我帮妳便是了。」
「谢谢,谢谢你!陈叔。」陶芷芬万分感激地跟着抱着陶榆榛的陈谕,顺着小径走回厨房。
「妳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示大少爷。」陈谕将她们母女安置在厨房角落,叮咛着,「别乱跑。」
「我知道。」陶芷芬点头,安静地牵着女儿。
偌大的厨房中,十多名佣人正忙碌着,没人多理会她们,陶芷芬盯着这比她们母女过去的栖身之所更大的厨房,苦涩感又袭上心头。
从前,她和之平、之杰最爱到厨房来偷吃东西,那时她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如今却人事全非。
一切的苦难该是由她和之平结婚开始的吧!
他们的婚礼是长辈作主的,只因陶芷芬出身清白,又是从小就像童养媳般地接受慕容家的教育,才被慕容艾梅视为最佳的媳妇人选。
她一向只当慕容之平是大哥哥,但在他迷恋上一个舞女,且有意娶那个舞女的时候,长辈为了杜绝后患,硬是成就了他们的婚事。
为了报答慕容家的养育之恩,陶芷芬只好逆来顺受,她虽不爱慕容之平,却仍听从婆婆的话,顺从乖巧,努力捉住丈夫的人,她心想只要慕容之平肯屡行夫妻的义务,让她怀有慕容家的继承人,她的责任也就尽了。
但就在她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她才发现慕容之平不仅和那舞女余情未了,在外组织小家庭,而且那女人也怀孕了。
为此慕容艾梅责怪她没有看好自己的丈夫,对她冷眼相对。而同时,慕容之平见事迹败露,不但不收敛,反而愈来愈嚣张,甚至常常不回家。
心情低落的陶芷芬在此时碰巧遇上高中时的初恋情人,禁不住诱惑便出轨了,虽然只有一次,就碰巧被慕容之杰撞见他们由旅馆出来。
性情火爆的慕容之杰冲上前和那男人理论,两人大打出手,在马路上纠缠时被车子撞了,那男人当场死亡,而慕容之杰送医后也伤重不治。
临死前他才透露出他一直爱着陶芷芬,所以不能忍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痛失爱子的慕容艾梅将过错全推到陶芷芬身上,说她不守妇道,勾引小叔又在外另结新欢,甚至斩钉截铁地断言她月复中的孩子不是慕容家的,毫不留情地将她赶出家门。
陶芷芬百口莫辩,加上心中的罪恶感,只能离开慕容家,独自一人辛苦的生下孩子。
她曾想过,整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如果当初她没有嫁给慕容之平、没有出轨;或是嫁给爱她的之杰,那命运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独力抚养孩子虽然辛苦,但她不在意,她只想看女儿好好长大,只要看到女儿的笑脸,就觉得心满意足。
若不是因为她时日无多,走投无路了,她不会舍得将女儿丢入慕容家这座监牢的。
「大小姐,大少爷请妳到书房。」陈谕回到厨房,打断了陶芷芬的回忆。
陶芷芬牵着女儿的手,跟着陈谕上楼到书房。
「不行。」慕容之平坐在大书桌后面,摇了摇头。
「之平,她是你女儿啊!」陶芷芬将陶榆榛拉到书桌前,「乖,小榛,叫爸爸。」
陶榆榛盯着面前一脸严峻的中年男人,小脸闪过惧色,向后退了一步,她揪紧母亲的衣角,怯怯地摇了摇头,小巧的唇顽固地抿得死紧。
「快叫啊!」陶芷芬急切的要女儿叫人,见陶榆榛仍不作声,忍不住重重推了她一下,「让妳叫爸爸,为什么不叫?快叫啊!」
「别为难孩子了。」慕容之平仔细端详着那张和他的大女儿慕容婷十分酷似的小脸,心中大概明白陶榆榛是自己的女儿没错。但见她吓得脸都白了,仍固执地紧闭小嘴,他忍不住出声制止。
「你承认小榛是你女儿了?」陶芷芬的眼底浮起希望的火苗,但随即又被他的话浇熄。
「就算我承认也没用,妈不会答应的。」慕容之平烦躁地扯着领带,忽然有呼吸不顺的感觉。
虽然他和芷芬结婚时,对她并没有爱意,反而还有着淡淡的怨恨,恨她和母亲一起拆散他和可琴,但他从小就把芷芬当妹妹来疼爱,所以现在看到她这般落魄的模样,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多年后再次重逢,他真的是被她吓着了,芷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艰苦的日子在她脸上留下深刻的憔悴痕迹,她已不复当年那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而像是历尽沧桑的老妇人。
「我知道妈……不,老夫人为了之杰的事,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但是,」陶芷芬蹲下来搂着陶榆榛,「小榛是无辜的,她不该跟着我受苦,她该过更好的生活。」
「这——」慕容之平才开口,就被打断了。
「她说得对,小孩子是无辜的。」走进来的是庄可琴,她走到陶芷芬身旁,模了模陶榆榛的头,再走到丈夫身边。
「之平,就帮帮她吧!」庄可琴叹息着说。
若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让慕容艾梅怕再失去剩下的儿子,只好答应之平将她接回来,给她和肚子中的孩子一个名分,否则现在如此落魄的便有可能是她庄可琴了。
为此,她一直觉得对陶芷芬有份亏欠,毕竟当初她是介入这个家庭的第三者,虽然她和之平相恋在先,但依她舞女的出身,根本不敢奢望能和之平厮守一生。
严格说起来,是陶芷芬间接成全了他们,他们的幸福是建筑在陶芷芬的不幸之上,她一直认为他们欠着陶芷芬。
「可琴,不是我不帮,而是妈那边妳也是知道的。」慕容之平十分无奈,他虽然身为「慕容企业」的总裁,但大权还是在慕容艾梅手上。
「我知道。」庄可琴自然了解,嫁入豪门十载,她太清楚慕容艾梅的脾气了。就连她这个媳妇慕容艾梅都没给过好脸色,因为鄙夷她的出身,慕容艾梅对她总是不屑一顾、冷嘲热讽的,更别谈接受被赶出慕容家的陶芷芬的孩子。
「要不然这样,芷芬,我给妳一笔钱,让妳和小榛过好一点的日子,以后我会固定支付生活费的,好吗?」慕容之平退而求其次地建议着。
「不行、不行的。」陶芷芬缓缓摇头,「我不是来要钱的,也不是贪图慕容家什么,只是想让小榛回到慕容家,过她该过的生活。」
「芷芬姊,妳别那么固执,我和之平也很难做的,妳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妈的脾气,就依之平说的吧?」庄可琴也加入劝说。
「你们不懂,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孩子离开,我……再也不能照顾小榛了。」陶芷芬落下泪来,哽咽地说:「我得了癌症,只怕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慕容之平和庄可琴面面相觑,无法相信这个消息。
「不然我也舍不得离开小榛、舍不得放下我的宝贝女儿啊!我如果没有确定她会受到好的照顾,死都不会瞑目的。」陶芷芬抱紧女儿,她在人世间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陶榆榛。
「这……之平,你说妈会接受小榛吗?」庄可琴想到慕容艾梅十分疼她和之平的两个小孩,搞不好肯接受小榛回到慕容家。
「绝不可能。」慕容艾梅的声音突然传来,冷冽又无情。
「妈,求您答应吧!」庄可琴再次劝说着。
大家已经轮流恳求了将近半小时,慕容艾梅仍是不为所动,她抬眼瞪了庄可琴一眼,「这里有妳说话的份吗?」
庄可琴瑟缩了一下,慕容之平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作声。
慕容艾梅冷冷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陶芷芬和陶榆榛,不屑地说:「怎么,带个小杂种就想回来慕容家?告诉妳,我还没死,分财产也分不到妳头上。」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并不想贪图什么东西,只要承认小榛是慕容家的小孩,让她回来我马上离开。」陶芷芬勉强忍住掉头离开的冲动,她真的受够慕容艾梅那种尖酸刻薄的语气了,但为了小榛,她只能忍。
「笑话,这小杂种是慕容家的骨肉?哼!」慕容艾梅由鼻子中冷哼一声。
「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做检验,小榛百分之百是之平的亲骨肉。」
「就算是,我怎么知道妳在玩什么把戏,想把孩子丢回来,等她长大了再分家产吗?」慕容艾梅一想到自己的小儿子是为她而死,就软不下心肠。
「够了!」陶芷芬再也受不了慕容艾梅开口闭口就是分财产、要钱,「要不是我活不久了,我不会要小榛回来受罪的。」
「活不久?哼,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妳会那么早死?没有得到慕容家的财产,妳舍得死?」慕容艾梅对陶芷芬的说辞全然不信,「如果要让小孩回来,就等妳死了再说。」
「是吗?等我死了?」陶芷芬的眼中闪过奇异的光亮,「我若死了,妳就承认小榛吗?」
「等妳死了,我自然会打算。」慕容艾梅冷冷的回答道。
「妈,别忘了您的承诺,」陶芷芬用了许久不曾用过的称呼,让慕容艾梅一怔。
陶芷芬伸手抚模女儿的脸,轻轻地说:「小榛,妳要乖、要听话,妈咪不在妳身边,妳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说着,她的泪水不停地滑落。
陶榆榛看见母亲哭,小脸一皱也哭了起来,她唤着,「妈咪……」想伸手去抱母亲,却抱了个空。
陶芷芬迅速推开落地窗,在众人措手不及时爬上阳台栏杆,站在边缘一脚腾空。
「芷芬,妳做什么」慕容之平大惊失色,想冲过去却被她凄厉的叫声制止了。
「别过来!求你照顾小榛!」
陶芷芬又看向慕容艾梅,声音中满是苦涩哀求,「妈,别忘了您的承诺。」她再一次地说着,音调一转变得尖锐骇人,「如果您失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您的,我将诅咒慕容家……」
「妈咪……」在陶榆榛的哭喊声中,陶芷芬纵身一跳,从三楼跳下去,摔在庭院中的大理石车道上,当场香消玉殒。
底下宴会正热闹,众人均被庭院中传来的巨大声响给吓了一跳,围在四周议论纷纷。
「这……老夫人?」站在书房角落看着事情所有发生过程的陈谕最先回过神来,请示着呆若木鸡的慕容艾梅。
「凶手、凶手,你们都是凶手!」陶榆榛尖叫着,她年纪虽小,但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很清楚,她扑上去捶打着慕容艾梅,「把妈咪还我……还我……」
「榛小姐,别这样!」陈谕抱住陶榆榛,她一开始还拳打脚踢的挣扎着,但忽然一顿,双眼翻白,小小的身躯软了下来。
「榛小姐,妳怎么了?」陈谕忙探着她的呼吸。停了他慌张地将她放在地毯上,为她做人工呼吸。
「叫救护车,快啊!」慕容艾梅由震惊中恢复镇定,慕容之平连忙拿起电话,叫了救护车。
「救不了大的,怎么都得救小的……」慕容艾梅喃喃地说。天啊,在她的寿宴上发生这种事,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她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去想。
「妈咪……」
陶榆榛冷汗流了满身,由恶梦中猛然惊醒,她坐了起来,眸中全是惊惶,用微颤的手抹过脸颊,她才发现满颊都是泪水。
她又梦见母亲在她面前自杀的那一幕,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跳楼前那一双充满深深哀伤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形成她心灵深处最强烈的梦魇。
掀开被子,陶榆榛月兑下湿透的睡衣,进浴室扭开冷水,任莲蓬头的水花打在身上,冰冷的水让她精神一振。她喘口大气,垂下头任水流过她的发梢,流过她发抖的身躯。
她一向是十分坚强的,也一直相信做人要向前看,不能只活在回忆中。但就算她平常能克制梦魇的发生,然而在愈靠近母亲忌日的这几天,骇人的恶梦就愈是不放过她。
下意识地用手指画过左上臂的疤痕,陶榆榛不可避免地又回想到多年前的自己,那是多么不堪的往事啊,她打了个冷颤,紧紧地闭着眼睛。
不要再想了,那是属于「慕容榛」的生活,现在的妳是陶榆榛啊!她猛甩头甩去水珠,关上水龙头,用大浴巾裹住身躯。
一面用毛巾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陶榆榛走出浴室便看见岳芊铃老大不客气地躺在她的床上,睡得可舒服了。
「岳芊铃,妳在我床上干么?」陶榆榛停下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地踹了踹不请自来的岳芊铃。
她明明锁上了门,但这死小孩就是能进得来,陶榆榛有点气闷的想着,可恨啊!芊铃的开锁技术愈来愈好了,想和她抢饭碗啊?
陶榆榛、岳芊铃、樊音和梁晓羽在「天虹组」中一向是各司其职。
陶榆榛是技术一流的小神偷,东西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到她手中;岳芊铃则是计算机天才,不论窃取或破坏数据,均是得心应手。
她们两个在组里一向玩闹惯了,也许是因为个性相仿,两个人比亲姊妹还亲近,也比亲姊妹还会吵架,在「虹苑」中,两个人的房间也是在隔壁,一有动静便马上知道。
相较之下,一向冷漠的樊音和安静的梁晓羽就比较不常和她们搅和在一起。
樊音在组里一向是担任大姊头的角色,发号施令、指挥行动毫不含糊,底下几个女孩也都服她,而她的枪法奇准无比,对其他武器、炸药之类等亦研究得十分透彻。
梁晓羽是女孩中年纪最小的,还不满十八岁就已经是开飞机的高手,在组里负责接应的工作,她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谈,在「虹苑」中,她也挑了个最僻静的角落居住。
「虹苑」,是「天虹组」的总部,主人祁虹本来是优秀的女警察,在某次追捕枪械大王的行动中因判断错误,使整组的警员几乎全殉职,因而引咎辞职。
辞职后她开了间私.家侦探社,陆续收留并教几个女孩,近年来侦探社的性质有了改变,因为之前接的几件案子而在业界声名大噪,于是开始接受一些秘密的委托。
祁虹的原则是不接伤天害理的案子,委托者均先予以调查,绝不为虎作伥,如果接受工作必定竭尽全力完成,并坚守秘密。因为这样,「天虹组」的名号便慢慢地传了开来。
而她们的联络地点就在位于郊区的一家超商,那里由陶榆榛在看顾,如有委托者,她会先大略的分析调查,再报告祁虹给予处理,岳芊铃偶尔也会去店里帮忙。
若两人都出任务时,店就交给原本是祈虹的手下,跟着她一同辞职的严力来看管,大家都管他叫严叔,是个大约四十出头,一脸和善的中年人。
严格说起来,除了梁晓羽是孤儿,从小便由祈虹养大外,其它几个女孩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只是身在「天虹组」这个大家庭中,大家都努力坚强地遗忘过去,面对自己的新生活。
「嗨!」岳芊铃张开眼,对上陶榆榛微愠的脸懒懒地打着招呼。
「嗨妳个头啦!自己的房间不睡,到我房间来干么?」陶榆榛顺手将毛巾丢回浴室。
「小榛,我作恶梦了,可不可以来这里睡?」岳芊铃坐起来,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作恶梦?妳?哼!」陶榆榛撇撇唇,她才不信呢!她这么粗神经的人会作恶梦?如果是芊铃的双胞胎姊姊,那个纤细敏感的芊痕就有可能,芊铃才不可能呢!
「真的!妳不信啊?人家我也是很娇弱敏感的呢!」岳芊铃嘟囔着,看陶榆榛不理她,自顾自地坐到梳妆台前拨了拨短发,眸子浮现关切的神色。
她刚才听见小榛的喊叫声,就知道小榛又作恶梦了,她担心得忍不住过来看看。虽然知道小榛不喜欢人家的关心,可是她还是受不了的跑过来。
「我没事。」陶榆榛梳着头发,自镜子中看见岳芊铃盯着她,她叹了口气。
她知道芊铃是关心她,作恶梦的不是芊铃而是她,芊铃这么说只是借口,其实是想留下来陪她。
「小榛。」岳芊铃烦恼地拉着发尾,懊恼自己对陶榆榛的恶梦一点都帮不上忙。
「没事啦!妳回去睡吧!」陶榆榛对岳芊铃笑了笑,「反正我也习惯了,几天后就没事了。」
「小榛,以前我姊姊也常常作恶梦,但自从她回到我姊夫身边后,就很少作恶梦了。」岳芊铃下床走到门边,知道陶榆榛不会要自己陪她的,「其实,妳也可以找个男人陪在妳身边,嘿嘿!起码可以做些转移注意力的事,让妳累得没时间作恶梦……哎哟!」
她被陶榆榛丢过来的梳子打个正着,连忙打开门逃之夭夭。
「三八!」陶榆榛受不了地摇摇头,随即轻笑起来,芊铃是故意要逗她开心吧?
男人吗?她缓缓走到门边捡起梳子,视线不自觉地飘到倒挂在墙上的那一束干燥玫瑰花上,心里掠过一阵悸动。
那人呵!她想着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温文儒雅的笑容,还有那炽热甜蜜的吻……她伸手抚过唇瓣,似乎还能感到那份热力残留着。
她不该动心的。不该,也不能。陶榆榛阖上因回忆而迷蒙的眸子,再缓缓张开时,迷雾散去,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他太好、太优秀了,值得更好的女孩去爱。他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尤其是有着不堪过去的自己,更是没有资格接受那个男人。
不会有结果的,所以最好不要开始,陶榆榛在心中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