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
裴巽眼一眺迈步狂奔的背影,弯身拾起一块碎石,掂掂重量确定不足伤人,再动念召唤奇风,将碎石弹出。
“咻”地一声风响,锦心还不及反应,碎石已然打中她胁下,她“唔”地往前一趴,整个人奇异地失了气力。
怎么会这样?还不知被点中穴道的她仍不放弃挣扎,可不管她怎么扭怎么努力,身子不动就是不动。
裴巽好整以暇来到身后,手一拎,就像拎布包似地将她从地上抓起。
“又见面了。”他嘻笑地打招呼。
她一脸气愤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巽惊奇。“我刚才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我不过是想要你乖乖躺个两天,把你的肩伤养好——”
“不需要。”锦心不习惯市镇,她眼一瞥来往行客好奇的目光,脑里立刻浮现“老头”生前的话。
他们是被世间遗弃的人,别奢想有人会大开心门接纳他们。
裴巽一瞧她脸,再一想猎人们对她的揣测,突然间明白了。
“你在害怕?”
锦心皱眉。“怕”这字眼戳痛她自尊,养了她好几年的“老头”曾对她吼过无数次,骂她若是连杀尾鱼也要怕得发抖,干脆自个儿从崖边跳下算了,省得浪费他的粮食。
“我没有。”她咬牙道。
“明明就怕得要死。”裴巽驳斥:“要不是怕,你干么一醒来就急着往山上躲?还有你现在的表情,你是‘虎女’,一定见过被老虎追逐的野兔,对吧。”
言锦心怒瞪他,猜出他究竟想说什么。
裴巽一点她鼻头。“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只野兔,一张脸吓得都白了。”
“我才不是!”锦心愤怒顶撞。几乎以虎自居的她,孤傲如此,怎容得了被人诬蔑。
“拿出证明来。”裴巽逮着她这一点,刻意挖了个陷阱要她跳。“要嘛,你就跟我回客栈待个两天,我就收回我刚才的话。当然,你也可以像只小野兔缩回你的伏虎山……”
“我跟你回去。”她中了计。
裴巽暗笑,他就在等她这句话。
“想不到你满有骨气,好。”他手一点解开她身上穴道。
锦心一感觉到气力恢复,马上挣月兑裴巽箝制,靠自己稳稳站在地上。
“两天?”她大眼直勾勾瞪着裴巽。
“绝不食言。”他伸手要与她击掌为盟,没想到她看也没看,人直接从他身旁越过,走掉了。
瞧她表情,似乎是不懂他刚才动作的意义,裴巽搔搔头,讪讪地将手收回。
算了。他一吐气跟着往回走。反正只有两天,再忍也只有两天,一等她伤口结痂,随便她要上哪儿,都跟他无关了。
客栈里,裴巽端着熬好的汤药,脚踢房门走了进来。
没想到床上却空无一人!
“这丫头竟然跑掉了!”裴巽气恼地将木盘一搁,身一转就要抢出房门。
这时,却听见一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在这儿。”
裴巽回头,只见一小团黑影缩在墙角,大眼警戒地瞅着他。
她干么待这儿?他惊奇地来到她面前。“干么不躺床上?”
她摇摇头,表情尽是排拒。
在山上,她最舒适的卧处,顶多就是铺上落叶的石床,几乎从没睡过卧榻的她,对那软绵绵的床铺,直觉不适应。
裴巽居高临下俯视她倔强的脸。这妞儿脾性还真拗,可又拗得教人忍不住疼惜。他实在难以想象,她先前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才会连张床也睡不得。
他一叹气,将汤药端给地上的她。
“呐,喝了它。”
她一嗅冒着热气的汤药,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这是大夫交代,不行不喝。”裴巽硬是将碗塞进她手里。“小心烫。”
锦心贴进嘴舌忝了一口,马上唾出。什么鬼东西?味道嗅起来怪就算,还苦得要命!
见她欲丢碗,裴巽凉凉说了句:“想不到堂堂‘虎女’也怕吃苦。”
谁说她怕了!锦心银牙一咬,硬是憋气将整碗药灌进肚里。
苦死了——一声啐还含在她嘴里未发出,裴巽突然伸来手,将一个丸子似的东西塞进她嘴。
“你让我吃什么——”她眼一瞠怒道,但话还没说完,舌尖已早一步尝到甜味。
“你以为呢?”裴巽从怀里掏出一纸包,打开让她瞧。
纸包里边摆了十数颗色如琥珀的小丸,一股子甜沁入她鼻。
好好吃!她抬眼看他。糖丸很快在她嘴里化开,不一会儿只剩满嘴的甜。
“我刚就想你应该没喝过药汤,所以顺道买了些糖,呐。”他重新包好纸包稳稳塞进她手。“小二抓回来的药还有三帖,以后喝药时你就吃几颗,嘴巴就不苦了。”
她瞧瞧纸包又瞧瞧裴巽,这么好吃的糖——“全都要给我?”
“现在你手上,不是吗?”裴巽看着她反问。
锦心不知所措,长这么大,除了黏人的蓉儿之外,包括“老头”在内,从来没人给她一点好脸色看,但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却三番两次对她笑,一副很关心她的样子,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脑中浮现两人初遇时的画面——他穷追在一头怀了孕的雌虎之后,还拿箭射牠——
“你想要老虎?”这是她唯一想得出的答案。
怎么会扯到老虎头上去?裴巽先是一愣,然后笑开。“我早说过我进山里不是为了要猎虎。”
锦心摇头表示不信。他的所作所为,明明跟一般猎户没两样。
“好好好,我就老实告诉你,我所以上伏虎山,纯是对‘虎女’好奇,也就是你。”
裴巽简单交代他打哪儿听见“虎女”传闻,也说明自己并非镇上人。“我家住皇城,你知道皇城在哪儿?”
锦心还是摇头。她的世界,一直都只限那山头。
“我姓裴,单名一个巽,裴巽。”裴巽掏出绣有他名字的锦帕指着,但一见她凑过来读才想起,常处山林的她,认识字吗?
锦心指着绣字问:“这个字念裴,这个字念巽?”
瞧她表情——裴巽问:“你看得懂字?”
她看了他一眼,良久,才见她开口:“这两个字不懂,但蓉儿教我念过整本《三字经》,跟认一些字。”
这是她头一回不动火气回答他问题。裴巽心头一喜,忍不住再问:“谁是蓉儿?你山上的朋友?是两只脚还四只脚走路?”
锦心皱眉,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哎呦!裴巽一拍额头,瞧他问这什么蠢问题,她嘴里的“蓉儿”一定是个人,要不还有谁会念《三字经》?老虎吗?
“你有名字吗?”
锦心垂下头,多看了纸包一眼,才又开口。“言锦心。”
“哪个言哪个锦哪个心?”
锦心学他,掏出她的宝贝绣包,翻开内里让他瞧。“言锦心”三字,就清清楚楚绣在囊内底侧。
裴巽反复瞧着绣包。瞧这做工,还有这绣字,虽然洗过无数回,但仍看得出来是个好东西。他抬头问:“这东西哪来的?”
锦心摇头。“‘老头’说捡到我时,它就已经在了。”
她是被捡到的?!裴巽将这消息收进心底。“老头是谁?”
她再度耸肩。“‘老头’就是‘老头’,他说我很小就被雌虎叼到他山洞里,他教了我很多事,前几年死掉了。”
“那是谁带你上山,你还有印象?”
“没印象。”
“老头没提过?”
“没提过。”
裴巽想了想。“看这个绣包,你不曾怀疑你爹娘是什么名门大贾?”
锦心当真没想过。“它很稀罕吗?”她困惑地看着绣包。
他又忘了,裴巽再拍自个儿脑袋。她长年处在人烟罕至的山林,自然不懂要把一个绣包缝得紧密扎实又秀美,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你看我的。”他掏出他用来装银两的囊袋,比她的稍大,一比,就知孰佳孰劣。
锦心的绣包洗过多回,也有些污黑磨损,可绣在上头的粉色牡丹,却依旧娇艳秀丽,栩栩如生。但反观裴巽的钱囊,虽然簇新,但绣在上头的辟邪蛇蝎,却没锦心绣包的好神采。
她瞧了一会儿,摇头,她实在比较不出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娘是谁,家住何方?”
不能说她不想。锦心模模绣包。要是她没丁点寻亲意图,她就不会如此珍视宝贝。可她又想,就连自小捡到她的“老头”也不知她出身,人海茫茫,她又能上哪儿寻亲?况且她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虎兄虎弟。
“你放心不下那群虎?”锦心非常好理解,只要记牢她脾气像虎,孤傲忠诚就行。所以一当她皱起眉面露犹豫,心思细腻的裴巽马上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太奇怪了。锦心皱眉瞧他。虽然裴巽是继蓉儿之后,与她说过最多话的第二人,可他俩才认识多久?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猜到她在想什么?这能耐,连一直陪着她的蓉儿也还办不到!
“我脸上黏了什么?”裴巽被她奇异的眼神看得有些纳闷。模模,没啊,他脸干净得很。
锦心摇摇头。她不像裴巽,很容易就能把心底事转为言语表达,但她多少仍看得出来,裴巽在等她作答。
“牠们很照顾我。”心头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句。锦心的想法一向简单,有恩报恩,至于仇,她倒没什么兴趣计较。
裴巽白眼一翻。几头虎的恩情她念念不忘,可他救了她,至今她却连句谢也没说!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置喙,她再留也不过一天,她喜欢山上就让她回去,他何苦管人家闲事——
问题是,人合该跟人处在一块,这才是正道。好端端一个漂亮姑娘却得终老山上,这怎么想就是不对劲。
这丫头铁定是不知道山底下多好玩,心里才会老想着那群四脚兽。他决定了!裴巽合掌一拍,他可以趁这机会教她认识下边的生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真能顺利劝诱她回归正途,想想也是件得意事。
裴巽有股小孩性,说风是风,说做就做,也不管会遇上什么麻烦困难。
他一眺外头天色,突然从地上跃起。
“你等我,我去外头瞧瞧有什么好玩东西。”
不等锦心回话,他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来来来,坐这儿瞧。”
半个时辰过,裴巽捧来一堆玩意儿,什么陀螺、毽球、摇起来会咚咚响的手鼓,还有迎着风便会团团转的秸秆风车,一股脑儿全堆在房中圆桌上。
他刚一路想,连个绣包好坏都辨不清的锦心,到底买什么东西她才会开心。珠玉发簪?她应该还不懂欣赏。就在这时他瞧见一群五岁娃儿正在路边玩着毽球,他心想对了,这些东西铁定能吸引她注意。
回客栈时,他还特别拐去买了根糖葫芦,他记得他小时最爱吃这个了。
他果真没猜错,糖葫芦一进她嘴,锦心一张脸都亮了,教他瞧得满心欢喜。
趁她吃着,他挑了个最不费劲的玩意儿要她试试。他拿着一只二十几轮,制作精美的红色风车问:“你知道怎么玩吗?”
锦心摇头。照顾她的“老头”并不喜欢她,从小除了教她制弓猎兔爬树,其他孩子们的把戏他压根儿不曾提过。至于蓉儿,她俩认识时蓉儿已经十岁了,早过了会玩童玩年纪,她自是无机缘瞧见这些。
“很简单。”裴巽凑嘴一吹,艳色如火的红风车立刻转了起来,就像一朵大红花,倏地盛放。
好漂亮!锦心三两口吃掉糖葫芦,嘟起嘴学他样,呼呼地吹起风车来。
被她神情鼓舞,裴巽再接再厉。“还有呢!”他接着拿起手鼓,左右一晃,咚咚几声脆响引起她注意。
他拿着手鼓一递,跟她交换风车,只见接手的锦心像抓着什么稀奇宝贝似的,好轻地摇了下,软趴趴的咚咚声,惹得他大笑。
“你这么小心干么?玩它要用力点,它没那么容易坏——就算坏了,我也还能买给你。”他大方握住她手,不轻不重摇了几回。
听着咚咚响声不止,锦心乐了,再一次显露开心表情。
她笑,他也跟着开心。向来被女人捧在手心的他终于理解男人浪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的心情。再一瞧桌上还有陀螺跟毽球,他索性搬开桌椅。这回可是豁出去表现啦!
只见他捆紧陀螺上的棉绳,往地上一丢,涂得姹紫嫣红的陀螺被棉绳催转,艳色立现。
锦心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玩意儿,她一瞧裴巽手上的棉绳,头回跟他伸手要东西。
“还不成。”裴巽立刻把棉绳收到背后藏着。“你肩伤还禁不起拉扯。”
讨厌。锦心负气嘟嘴。
难得娇憨的神态,一下教裴巽看痴了。原来这丫头除了不理人跟生气之外,还有这么可爱的表情。
“倒是有个旁的可以解你玩兴。”裴巽拿起毽球在她眼前一转,成功引来她注意。只见他手背托住毽底,轻轻一抛,绑着鸡翎的毽球倏飞,裴巽右脚内弯上踢,毽球着点落在鞋帮上,一碰又往上飞。
裴巽边踢边说:“踢毽分成‘大武’、‘小武’两式,我先教你‘小武’,很简单。”
锦心专注地看着。
“小武的基本踢法,踢、拐、膝、提、豆、蹬。”每说一样,他脚上的毽球就换个花势飞弹,动作优雅至极。最后收势力道稍强,毽球腾空高飞后,他再以掌心接住。
“试试。”他将毽球递至她面前。
锦心接过毽球,吸了口气,依他先前示范上抛,再弯右脚以鞋帮轻踢。
看似简单,可做起来还真是难。锦心头回试只接中一次,她咬咬下唇捡起,不死心再试。
裴巽在一旁帮忙提点。“再使点劲,毽球弹起最少要高于头部,对,就是这样。”
不愧是在野林长大,试个几次,言锦心就把踢毽的韵律熟习。随着毽球上下飞动,她身子跟着忽前忽后。
裴巽坐在床上看着她开心的小脸,实在对自己佩服得不得了。陪她这样玩个两天,说不准她后日就说她不回山上了!
忽儿,锦心自制了个裴巽没教过的动作,毽球腾起后她身子一转,回身再接,裴巽叫好。锦心一听更乐,再使了一转。
可这回没注意,还来不及接下毽球已然掉地,锦心差点踩着,吓得她往后跃开,却不小心撞上桌角,她整个人再往前一摔。
“当心!”裴巽急忙起身抱人,他俯头注视疼得皱眉的她,顾不得问,手一撩先帮她看伤再说。
裴巽一瞧她后腰被撞出血来,心都疼了。忙要她趴在床上,拧了条湿布来敷。
冷水一沾伤口,锦心缩身低呼。
“早知道就先不教你踢毽,本想留你养伤,却害得你多了伤口。”裴巽自责。
“我一会儿就没事了。”她急急说道。她真怕他就此收回毽球,不让她玩了。
真被她料中。
“就算你这么说也一样。”裴巽拾起毽球往怀里一塞,没收。
锦心倒抽口气,一张脸顿失光彩。
那表情好可爱。裴巽隐去扬上嘴角的笑意,盯着她问:“你真这么喜欢?”
“喜欢。”她急急猛点头,深怕裴巽不信她似。
“够了。”他手一托不让她再点头。瞧她头点得这么猛,他还真怕她会不小心把头点断了。“明天,大夫来换过药,确定你肩伤没事,我一定找个没人的空地让你玩个尽兴。”
“现在呢?”她头一回问他问题。
裴巽很新鲜地看着她,他两人的对话总算比较正常了。他点点头走到桌案,挑了绝对不会弄伤她的红风车,往她手里一塞。“呐,现在你只能玩这个。”
扫兴!锦心脚一跺生气。可裴巽哪理她,摇摇手指就是不改主意。只见她好委屈地嘟起小嘴,扇面一吹,风车“啪啪”地猛转。
瞧她气鼓鼓的样子,裴巽忍不住朗声笑。
跟她相处,实在太有趣、太有趣了。
翌日清晨,天刚透出点光,锦心就已经醒了。她打开窗睇视啁啾叫的鸟儿,手一伸,橘身翠头的鸟儿不怕生地跳上她指间。
这是长年待山林里的她才有的能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乌禽野兽早把她看成是家人,不管她上哪儿,每只鸟禽见了,总是容易黏上她。
凉风拂动她未束起的发,她手轻轻抚着鸟儿光滑的羽翅,之后甚至还跑来尾巴毛茸的松鼠,就站在她手边啃着果子。
锦心微笑睇着身旁的鸟兽,唇边悬着一抹甜,那是她极少在人前展露的笑脸。
她没看见窗下不远处,有个人正仰头眺看。
裴巽也醒得早,天还未亮,他人已在空旷处打了趟拳。别看他平常勾栏跨院走得熟络,就以为他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子弟。不是,他只是贪鲜好奇,可该做该负的责任,他从未推诿过一句。
她现这表情,很美。裴巽抵着石柱欣赏地望着她,揣想她穿上绸衣、珠花头簪的模样,铁定很漂亮。
说真话,他自小到大见过的娇艳女子不知凡几,就连他娘亲,当年也是皇城响当当的美人胚,可就数上头的锦心教他印象深刻。瞧他俩认识不过两日,他已为她破了那么多例,让他一会儿怜一会儿疼又一会儿气——真不知让他俩再认识久些,她还会撩出他多少情绪。
锦心这时自房里拿出红风车,嘟着小嘴吹它转动。裴巽一时兴起,吹起口哨唤来奇风助阵,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锦心还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她头一斜,瞄见他。裴巽本以为她会马上板起脸,就像她之前见他的反应。可没想到她却是冲着他一绽美丽笑颜。
犹如挨了一记重拳,裴巽整个人缩了一缩,栖在他胸口的心窝彷佛停了一瞬,之后更猛烈地跳起。
他的心怎么会跳得如此飞快?见多识广的裴巽,竟也被心头突来的骚动,搅乱了思绪。
须臾,镇上女大夫拎着药箱来拜访,长年在野林奔跑的锦心复原力奇强,拇指大的箭伤,一夜已愈成了痂。
“好了。”女大夫将白条子绑了个扎实的结,点头。“明儿一早把布条卸下,记得这几日别做大动作。”
裴巽送大夫出门,回来,就见锦心一脸企盼地瞅着他。
“怎么?”他挑眉问。
锦心做了个踢的动作。“你昨下午说的,只要大夫说好,你就要带我出去。”
瞧他,差点就忘了。
“等我一会儿。”裴巽回他房间取了套小童服装回来。从昨天她的解衣动作,他便知道她穿不惯罗裙,所以特意买了套备着,这会儿可派上用场了。
“穿好就出来,我在门外等你。”
裴巽将门掩上。没多久,门扉“咿呀”打开,他一见她胡乱束起的乌丝,摇头笑了。
“过来。”他领她进他房间,按她坐在铜镜前。帮人梳头他还是头一遭,可一试才知道,他还挺享受她秀发穿过指间的触感。
“好厉害。”锦心赞叹地看着他又绑又扎的动作,不一会儿她头发已被光洁地束在脑上,跟她先前弄得那头鸟窝,完全不一样。
裴巽瞄她一眼。他会的事有多少,结果没想到头回被她夸,说的竟是这等琐碎小技,听来还真是五味杂陈。
“被我家里人看见我帮你梳头,不吓坏才怪。”
她看着铜镜里的他摇摇头。
“你知道什么叫‘官’?”
锦心不出所料地一脸茫然。
“那就没办法让你了解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手下就有十名佣仆伺候,要不是出门在外,平常我根本没机会替自己梳头。”
她还是听不懂自己多荣幸。
裴巽一拉她起身。算了,帮她做这些,也不是贪在她一声感激。
裴巽走在她前头问:“我们叫点东西出门,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锦心眨巴着眼睛答:“糖葫芦。”
他猛地回头。什么时辰吃糖葫芦!
“我是说早膳——”他一瞧她就知她不知道什么叫“早膳”。他一拍额,他老忘记她不是常人,不懂常规。“算了,早膳交给我处理,糖葫芦路上见着再说。”
锦心听见,笑得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