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听你说,你之前为什么被你师父带上华山?我还要听你说在华山上的生活,还有你说你到天山去——你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全都想知道。”
翌日见面,兰青在恋叶的要求下再次跃上牌楼,她这会儿就坐在他圈起的怀抱中,央他细诉过去。
她想要成为这世上最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我不太会说话,就怕你听了没趣。”
恋叶皱皱鼻头。“你说就是!”
“好。”兰青眯着眼望着仍旧黯淡的天际,脑中浮现头回与师父见面的情景。
“当时的兰记还没现今这般大,尤其前院,还只是个用着竹篱笆圈起的野地,那时我在院子里帮忙我爹,他正教我如何装油……”
为了保存油里的香气,兰老爹自创了一套装油技巧,一边示范一边低声解释:
“舀时手法要轻,轻而果断,倒时要匀,匀且温柔,最好自头至尾都形成一漂亮细线——就当油是三个月大的女圭女圭,绝对不能惊扰它。”
兰老爹做了几次后,将油杓递交兰青。兰青未帮忙之前,兰老爹只当他是个不爱说话,性格敦厚的孩子,可兰青出手之后,兰老爹才惊讶发现,不过才听了一遍,见过几次,兰青竟能将他练了好久才学成的技巧,如实地仿作出来。
扶摇子便是瞧见这一幕。
“原来是这样!”恋叶突然插嘴。“我先前还在纳闷,怎么什么事才做过一次你便全都学会,原来你从小就是如此。”
“如实仿作会很难么?”这会儿换兰青搞不清楚了。
“难!怎么不难!”恋叶扳着手指算了算。“像我学琵琶,自我十岁那年至今,都快六年了,结果我的技巧,据唱曲嬷嬷说只是普通,但你却能—次学成。”
兰青模模头,他一直认为自己平凡无奇,突然被恋叶夸证,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把事情看进心里,然后做出来。”
“然后呢?你师父就把你带上了华山?”
“他说我天生是块习武的料子,其实我也不懂。我爹听了我师父说法,他问我想不想去,我见我爹没反对,就点头答应了。”
然后这一去,就在华山待了十八年。
“这么说来你功夫很厉害喽……嗳,我曾听到花楼来的客人提过,师父总会挑底下最厉害的徒弟当什么‘掌门’,为什么你没有?”
兰青点点头。“有,我当时要下山,我师父就曾用掌门之位留我,但……”他皱了皱眉头。“我还是觉得卖油比较适合我。”
恋叶笑了,她拾手点点他鼻头。“好在你当时没留下来,不然我们这会儿,也没法遇上了。”
“是啊。”兰青笑着执起她手亲吻。
“嗳等等,还有件事……你记不记得我们俩第—次见面时骂过你,你明明有武功,为什么那地痞欺负你的时候,你没动手教训他?”
“他欺负我,所以我教训他,然后他从此记恨在心,以后只要在街上遇见我,就非要跟我斗个死去活来,你真的觉得这样比较好么?”
恋叶嘟了嘟嘴巴。“这么说是也没错……但,我就不喜欢见人欺负你么!”
“他人的欺侮屈慑不了我。”兰青说了一句相当有智慧的话。“反而是怒气,才会激发人心最丑恶的邪一面。”
恋叶惊讶地瞧望了他几眼,虽说之前她已隐隐感觉得出兰青不简单,但与他越加熟悉之后,她才惊觉这人根本就是深藏不露。
“木头嗳,我这才发现,其实你相当聪明。”
兰青讶笑。“哪有这回事,你瞧我,口舌又不伶俐,一跟人有争执,就只能甘拜下风。”
“我觉得不是这样。”恋叶摇摇头,但她一下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算了,这事先搁到一旁去。我刚想到一件事,如果今日被欺负的人是我呢?要是有人对我手来脚来,你还是—样息事宁人?”
兰青很果决地摇了摇头,“我会保护你,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
“那如果对方挥你一拳,你会还他一掌?”恋叶挥舞着小拳头。
这……兰青犹豫了下。“其实,我下山时曾跟我师弟有过约束,离开华山,我便不再使弄门派功夫。”
“为什么?”
“怕惹人注目。”
恋叶瞪看兰青半晌,突然间她懂了。“你是说,因为你师弟怕人见了你的功夫,会动念想跟你学武功,就跟上回央你教他轻功的小孩一样?”
兰青模模恋叶脑门,她好聪明。“对。我师弟是现今华山派掌门,要学华山功夫,就只能亲上华山拜师学艺。”
“你那个什么师弟的也太过分!”恋叶满脸气。“以为是掌门就能这么欺负人,要他就自个儿把功夫练强,自个儿吸引徒子徒孙上门……”她愤愤地嚷了一会儿后突然又说:“这样一来,你不就不能保护我了?”
“轻功。”兰青搂搂她腰肢笑言:“我现在弄的这套身法,是我自个儿揣想出来的,它与门派功夫无涉。”
她就说他不傻么,也晓得要预先防范!恋叶安心地偎回兰青怀里,抓起他宽厚的手指把玩。“嗳木头,我一想到两天后我就可以离开花楼,我们俩要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我觉得好开心噢。”
兰青低头以颚轻挲她发顶。说真话,每日两人分手,恋叶返回花楼,兰青心头都会一阵作痛。他虽知道恋叶此时身分只是卖艺不卖身的琵琶女,但一想到其他男人望她的眼神,他便会妒火焚身。
若不是两人厮守之日近在眼前,不容他恣意妄为,否则兰青真担心自己会不会做出挟持恋叶,毁坏倚红阁等等狂躁举动。
他是憨,但可不代表他对其所爱女子,毫无占有——但这些黑暗心事,兰青选择隐忍不发。
他不想造成恋叶的负担——他懂她的,对于伺候花楼男客一事,恋叶比谁都要来的厌恶。
“对了对了,我带了个东西要送你。”
恋叶思绪就像只麻雀,转到了哪儿她就说到哪儿,毫不管旁人能否跟上她的速度。兰青愉快地看着她,觉得自己永远看不腻她活泼轻快的模样。
她一脸贼兮兮地自怀里掏出一薄册,天还未全亮,兰青俯头细看了一会儿,才赫然发现恋叶送了他什么。
花楼姑娘间盛传的图,也是就姑娘出嫁时,娘亲会偷塞在嫁妆里的“避火图”。
不出恋叶所料,兰青一见薄册里图画,他两颊霎时胀红,即使现在天色末明,仍旧清楚可见。
“哇哇!”恋叶佯装惊诧地触着兰青的脸颊。“瞧瞧你的脸,烫得都可以把蛋给煎熟了!”
“你故意的!”兰青转头欲咬她手指,恋叶乐得格格直笑。
“谁要你反应那么可爱……啊!”恋叶低呼一声,没想到兰青还真咬了她!正想张嘴嗔怨,兰青却突然用舌轻挲她指尖,后卷绕,就像恋叶吃完了点心,总会贪恋地吮着沾着糖蜜的手指。
可兰青的动作,却十足的瞹昧——见他一边舌忝着还边抬眸望她表情,恋叶突然觉得胸月复一阵酥麻。这木头,又到底打哪学来这伎俩?
“好大胆子啊你,”恋叶嗔道。“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偷吃我手指!”
“多亏你送了我这本画册……否则我还不晓得,原来可以在这里做这种事。”兰青指指画册要她自个儿瞧。
恋叶一瞥,脸红了。可不是么,画册中绘了一男一女,而坐在高楼上的男子,也正张嘴咬着女人手指。
但,画里男女做的可不止这样,男子的手还一边钻进女子裙缝,抚弄她叉开的腿间。
“可惜你穿着男装。”兰青松开她指头贴在她耳边说。
“你学坏了!”恋叶哇哇大叫。“人家送你这册子,可不是为了要让你欺负我的。”
“不然?”
“当然是为了欺负你啊!”恋叶瞠直了一双眼。“你不可以拿我送你的东西来对付我啦!”
这样啊!兰青蹙眉。可是他见过的东西,通常就会深深印在他脑子里。“但他们看起来……感觉好像不错……”
兰青翻弄着画册,恋叶眼一瞟他目光逗留处,脸一下窘红。
画册里的男女正呈状,女方白晰的臀儿翘得高高,男方跪立在她背后,表情好不舒坦。
兰青唇瓣吻着她细女敕的耳垂低问:“真的……不能试试?”
“讨厌啦!”恋叶搥打着他的胸膛,之后爱娇地偎进他怀中。
一瞧她表情,兰青心领神会,这表示她同意了。
“我们回家去。”他抓起画册,一把抱起恋叶,三步并成两步跃下牌楼,直往西方的兰记飞跃。
关上房门,兰青便如实仿作,先是咬着恋叶的指头吮吸,边抚弄她腿间,直到恋叶娇声央求别再逗玩,他才转而将她身子俯定,自背后深深地进入她……
这一回,两人之间不再有疼痛,只有无尽的湿润与欢愉。
恋叶觉得,自己真是幸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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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倚红阁。
申时一刻,兰青特别挑花楼甫开门营生时造访。
鸨嬷正在姑娘闺阁前呼暍要大夥动作快,一听有人指名,鸨嬷眉眼不禁浮现一丝疑惑,尤其来人还是个面生的“柴炭”男人。
鸨嬷在欢场打滚三十余年,见过的男人不知几几,一进房厅,眨个眼已将兰青看个透彻。
“这位爷,贵姓大名?”
兰青起身颔首。“我姓兰,单名一个青字。”
“原来是兰爷……”鸨嬷欠了欠身后即回头吆暍。“你们还杵在那做啥?还不快点帮兰爷备上酒菜。”
兰青连忙阻止。“不,大夥别忙,我今日不是来喝酒的。”
“那您来意是?”鸨嬷一听奇了,男人上花楼不喝酒要做啥?
“可以麻烦您请阁里的恋叶姑娘出来—见?”
这人的目标是恋叶?鸨嬷精明的眉眼一挑。“当然可以,可是我得先跟兰爷您说明,我们家恋叶目前是卖艺不卖身……”
“是。”兰青点头。“这事我知道。”
鸨嬷一点头,招手要下人去唤恋叶。不久,恋叶便在桂枝的带领下,缓步生姿地跨进门厅里。她一见兰青,眉眼儿不禁浮现一抹喜色。
她的自由日,终于到了!
怎的,这两个人认识?!鸨嬷不动声色地瞧着两人表情。
恋叶一到,兰青立刻开口:“不瞒您说,我今日是来帮恋叶姑娘赎身的。”
鸨嬷不愧是鸨嬷,虽然被兰青话语吓了一跳,可不过眨眼,她旋即回过神来,起身走到一脸期待的恋叶身旁,状似亲热地牵起她的手。“兰爷您真是好眼光,头一回来就挑中我们阁里最俊最俏的姑娘,可是呐,我也不瞒您说,嬷嬷我自恋叶还那么小一了点就一直照顾她,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拔这么大……”
“鸨嬷!”恋叶讨厌啰嗦,眼一瞪便要她说重点。“您就直接开口,赎金到底是多少?”
“你这娃儿怎么还听不懂,这哪里是赎金的问题……是心,是嬷嬷自你七岁便一路培养你的用心!”
恋叶一脸不耐。这种话,鬼才会信!她自七岁进花楼之后,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她自个儿最清楚,用心栽培,哼,该是用力摇钱吧!
“到底多少?”
臭丫头!不给她面子。鸨嬷嘴一瘪,五根手指朝天一指。“五十万两。”五十万两这数目,都可以买下这整间倚红阁了,她断定兰青拿不出来——没想到她错了。
“这里。”兰青突然自桌底扛了个木箱,后将箱盖打开。“嬷嬷您清点一下,五十万两银。”
鸨嬷趋近一看。老天!她被眼前整箱白花花的银两弄得头晕目眩,这怎么可能!
见钱眼开的鸨嬷正想拿个啃啃那纯度,结果手还没模到就被恋叶伸手拍走。“先把我的卖身契交出来!”
直到这会鸨嬷才回过神来。“等等——”她突然将木箱盖上,后转身瞧着兰青笑了下。“我刚说错,不是五十万两,是一百万两!”
“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恋叶大叫。“你刚明明就说五十万两,现在银子也在这儿,怎么可以说话不守信用!”
“总而言之没有一百万两,什么事都免谈!”鸨嬷一哼,神气地往椅子上一坐。方才她一时错看,误把黄金当柴炭,这会发现真相,自然要赶紧扭转。
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恋叶气愤地瞪看着鸨嬷。五十万两,恋叶算过,整个倚红阁姑娘至少要赚个十年才能揽到这数目,这会儿平空掉下五十万两银,鸨嬷竟还嫌不够,分明就是瞧兰青老实好欺负。
“兰爷也别嫌嬷嬷我出尔反尔,我刚算过,依恋叶开苞价一喊就是百两银子,我担保她不出个两年定能成为我倚红阁第一花魁,一百万两银,我自认价钱很合理——”
“我已经不是处子了。”恋叶突然丢下这么一句。
鸨嬷一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要我再说几遍都行,我不是处子,你瞧……”恋叶挽起衣袖露出洁白手臂,凑到鸨嬷面前。
鸨嬷细看,大吃一惊,那点在右臂上头的守宫砂已然消失!
“你这个不要脸的丫头!”鸨嬷不假思索抬手要打,原立在一旁的兰青忙伸手拉住她。
“等等!”
“你……你……”被阻挡的鸨嬷气得浑身发抖。“什么时候发生的?是怎么发生的,你说,你说啊!”
“跟你解释干么!”恋叶怒目相向。“总而言之你五十万两收下,卖身契交出来,我早就不是你眼里的摇钱树了。”
“你以为我是笨蛋!”鸨嬷一气,倏地扑到两人面前将两人扒开。“老娘五十万两不要了,我就是要留下你,从今儿个开始你就挂牌接客——至于你!”鸨嬷怒火腾腾地望着兰青,“要再见她,就花银子排队吧你,快滚!”
鸨嬷伸手一推兰青,兰青文风不动,鸨嬷一气,兜头就是一个耳刮子。“都是你这臭男人,坏了我好事!”
“鸨嬷嬷,求求你成全我!”恋叶双膝一屈,突然跪倒在鸨嬷面前。“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伺候男人,我一直不喜欢这里——”
“你喜不喜欢千我啥屁事?”鸨嬷嘴里一哼,手指戳着恋叶额头。“我花钱买了你,你就要好好替我工作,就算你接了客之后会吐得整房都是,你也还是得做!”
“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恋叶。”兰青神情冷峻地将鸨嬷挡开,鸨嬷一与他双眼对上,背脊突然一凉。
她隐约感觉得到,眼前男子,并不是一般可以任人胡乱深掘的软上,他也是有着脾气个性,万一不小心踩着他底线……
“我送银两过来,是看在鸨嬷你多年来栽培恋叶的苦心,我也可以不这么做。”
呦!这家伙敢情是在威胁她?鸨嬷眉一挑。“不然你能怎么着?杀了我么?”
兰青绝少威吓人,但这一回,他真的是动了气。他伸手一拍,椅边的小几活似纸糊似的,竟从中裂了条缝,“啪”地碎裂。
“你你你……”鸨嬷傻眼。
“你之所以不让我走,全是因为我这张脸是吧!”恋叶猛地抬头,一双黑瞳散发着果决的光芒。
鸨嬷转头望向她,还未意识到她接下来举动,恋叶已然从脚边抽出她从不离身的小剑。
“我今天就毁了它。”说完,她往脸上一划——
“啊!”鸨嬷惊叫。
“恋叶不行!”兰青急喝,一个箭步前跃,毫不考虑以臂挡住。
锋刀触及肌肤,如刀切油膏般,一下没入寸半,恋叶一愣,手中利刃“哐当”一声落地。
“哎呀呀!流血啦!来人呐!快去取药箱过来止血啊!”鸨嬤花容失色,整个门厅乱成了一团。
“兰哥哥——你为什么——”
鲜血进流,恋叶焦急地握住他手,试图止血,怎奈鲜红的血却像疯了似的,一个劲地直流,连她身上袍子也都染红了。
“快来人啊!帮帮忙!”恋叶哭嚷着求援,向来不屑在人前掉泪的她,哭成了个泪人儿。
“没事的恋叶,你别哭,这只是一点小伤……”
兰青虽痛,但也明白这伤口不至致命,但这当头恋叶怎么听得进——伤是她刺的,血是因她流的——恋叶心疼地揪着他手臂,晶莹珠泪滚落,他的举动全然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用手挡我的剑……”
“我说过要保护你。”兰青用着完好的手帮她擦着眼泪。“我怎么可以让这伤口在你脸上出现?”
“那你也不要用你的手挡么!”恋叶哭笑。“你都不知道,伤了你,比伤了我自己还疼……”
“嘘,乖,别哭了……”兰青张开手臂,软声抚慰抽噎个不停的恋叶,直到下人拎着药箱冲进来,他才要恋叶放手,交由下人帮他包扎止血。
两人的互动,惊魂甫定的鸨嬷全看在眼里。恋叶这倔丫头,这回真的是陷了进去,鸨嬷从未看过她用这么珍惜在乎的眼神看过任何人——恋叶自小便是个倔脾气,鸨嬷记得清清楚楚,她小时逃跑每回被逮,捱打捱揍时她总会火着一双眼,嘴边不忘大喊——“你打啊,你打啊!你干脆打死我算了!”巴不得有人找着理由,就此了结掉她性命。可是今日,她却会因为伤了一个男人手臂,就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
“好了。”下人紧紧捆扎一圈布条后,兰青起身。
恋叶仍旧抚着兰青扎好的伤手,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鸨嬷突然叹了口气。“我说兰爷,你喜欢我们家恋叶哪一点?脸蛋,还是歌喉?”
兰青看了看恋叶,后者用着哭红的湿眸凝望他眼,一副也在等他答案的表情,他笑了。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他伸手爱怜地轻抚她泪湿的脸。“我只知道,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心里就泛出一股念头,我想照顾她,我想看她的笑脸。”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令在场的人不住叹息,尤其是鸨嬷,她虽势利,但也不至于到铁石心肠程度,毕竟她也是个女人,也曾尝过情爱滋味——只见她自怀里取出了帕巾,捂着脸哀哀地哭了起来。她啊,当初就缺了恋叶这点好运……没遇上一个打从心底想照顾她、看她笑脸的“炭柴”。
“鸨嬷,求求你。”
“闭嘴。”鸨嬷哽咽一叱,后抬手抹了抹眼角,一眺那碎成破片的小几,心里知道,今日她无论如何,是留不下恋叶这丫头了。
眼前这“炭柴”的暗示已做得很足了,以他身手,他绝对可以将眼前倚红阁,眨眼破得粉碎。鸨嬷心里算盘打得响亮,她没事干么跟白花花银两过不去?!
“桌上那五十万两,我就收下了。”
鸨嬷的意思……恋叶眼一瞠。
“这是你的卖身契。”鸨嬷自她房中取来一张斑黄的薄纸,待让恋叶见过确认无误后,当面撕毁,后一股脑儿将手中纸屑往她手塞。
“去吧,”鸨嬷难得绽露温情笑靥。“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恋叶捧着手里破成一堆碎片的卖身契,喜不自胜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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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伤,还痛不痛?”坐在兰青雇来的马车中,恋叶一脸心疼地抚着他手。
方才兰青帮她扛了几个衣箱进车里,可能是出力过甚,包扎好的布条上又沁了点红血。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恋叶的小婢桂枝。恋叶把所有客人私下送她的珠宝银簪全交了出来,只求鸨嬷让她带桂枝一块离开。这会儿桂枝正坐在车夫旁边,隔着竹帘偷听里头动静。
兰青望着恋叶摇了摇头。“我说过,这么点伤,真的不碍事……”
“对不起,”恋叶满脸抱歉,“我当时真的是气坏了,尤其—想到鸨嬷说的,要我当天就挂牌接客,我一时急了,才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举动。”
“我知道,我不怪你。”兰青将恋叶肩膀搂近,脸偎着她额低喃:“我当时也真的慌了,才会一个劲地在想到底该上哪再筹个五十万两,否则我应当可以在你动手之前就看出端倪。”
兰青越是这么说,恋叶越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拾手碰碰他脸颊,兰青温柔一笑。“我跟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你的承诺我收下了。”兰青亲亲她额头。“对了,刚离开之前,鸨嬷跟我提了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从兰青表情,恋叶感觉得出他想说的事,好像挺重要,忙正襟危坐。
“你说。”
“就我们俩的亲事。”兰青表情有些害羞。“你想快些,还是慢点办?”
恋叶惊讶地瞠大了眸子。“你——打算帮我办个像一般姑娘出嫁那样,大红花轿、凤冠霞帔的婚礼?”
“当然。”兰青反问:“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但……”恋叶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后当她张嘴说话时,两行泪突然自她眼角滚落。
“怎么哭了?”
恋叶将脸埋进他胸膛啜泣。“我好高兴!我本来以为那种生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原来她是为了这种事情哭泣——兰青心怜不已地将她抱紧。“傻丫头,有喜事应当开心才对,怎么反而哭得像个泪女圭女圭一样?”
“还不全是你!”恋叶娇嗔地抹着不住滚落的眼泪。“谁要你老是要对我那么好,遇上你之后,我的眼泪就像决堤了一样,动不动就哭个不停,人家之前才不是这个样子!”
“好好、都是我不好,我在这跟你赔罪,别再哭了?”
“哼!”她佯怒地扭腰,假装不想再理兰青,可离开他身侧不过两秒,她又顿觉空虚地回到兰青怀里——她仰起头望着他始终不变的笑脸。“兰哥哥。”
兰青低头迎接她眼瞳。
“晈我一口。”她将手伸至他嘴边说道。
兰青惊讶地看着她。
“说真话——直到这一刻,我仍觉得自己像在作梦,好像只要再过那么一下,眼前这一切,包括你,就会立刻消失了一样。”
望着恋叶嘟嘴的可爱表情,兰青将脸凑近,突然亲了她一口。“感觉踏实了点么?”
恋叶摇头。“反而更不踏实。”她将手臂住他肩上一勾,脸红扑扑地承认。
“尤其是你的嘴,每次被你一碰,我总觉得自己的魂像掉了似的……”她陶醉地侧头承接兰青的吻,几若未闻地喃喃:“感觉更像是在作梦……”
两人的对话,至此告一段落。
一路窃听的桂枝在竹帘外等了半晌,后按捺不住掀起一角觑探,只见车里的恋叶正偎坐在兰青怀中,两人唇舌相接,而恋叶的手,还不停地挲抚着兰青胸膛,一脸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的渴望模样。
一见此景,双颊绋红的桂枝急忙将脸转开,待心跳平稳之后,她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兰爷的问题——婚期要快些,还是缓些?
看两人表现——桂枝敢打包票,恋叶姑娘她的答案,一定是前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