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会议结束后,语霏跟着荆尔浚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准备讨论如何删减资讯部提出的预算问题,两人刚坐在沙发上讨论时,就被吴秘书的敲门声给打断。
「董事长,会客室里有位夏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想见你。」吴秘书打开门,将一迭报表放在他的桌上,顺道说道。
闻言,荆尔浚的心猛然揪紧。他千方百计地闪躲,还是甩不掉夏佳璇的纠缠,没想到这回居然找到公司来了。
「说我没空。」
「哪位夏小姐?」语霏一脸疑惑。
「就是『亚左公关』的夏佳璇,我们公司筹划大型活动时都委托给他们办理。」吴秘书解释着。
「那她是不是来谈下个月在市贸办的软体大展的事?如果是的话,我有预算的问题要问她。」她完全没有感受到荆尔浚的脸色愈来愈凝重,有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不太清楚,她只说有要紧的事找董事长。」吴秘书转述。
「那叫她进来吧。」
「不用。」荆尔浚冷冷地拒绝。
「为什么不请她进来呢?我有事找她也不行吗?」
「我是不想让她打扰到我们手边的事。」荆尔浚极力想掩饰,却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没关系,反正我想重新缩减公关预算,如果他们的报价还是太高的话,我打算换掉他们。」她暂时收起报表,回头对吴秘书吩咐道:「请她进来。」
他闷不吭声地坐在沙发上,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开来,高大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担忧而沁出冷汗。
半晌,吴秘书送进三杯咖啡,夏佳璇跟在她的身后走进来。
她一身素雅的洋装,长发垂泻在肩上,营造出一股清新脆弱的气质。
荆尔浚心虚的眼不敢对上她的脸,凛着脸故作冷漠状,只敢透过眼角的余光瞄着她的足尖,看着她落坐在沙发上。
「夏小姐,请问-是以私人行程拜访还是有公事要洽谈呢?」语霏亲切地询问,总觉得她这身打扮不像是来谈公事的。
「我是以公事的名义求见,但想谈私人的问题。」面对语霏坦率的目光,夏佳璇显得惧怕、畏缩。
荆尔浚暗自咬牙,心里隐约明白事情失控了。他应该知道,女人愈说「我什么都不要」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想要」!
他鹰眼微-,冷冷地瞪住她。「夏小姐,在上班时间,我不想谈私人的事情,麻烦-今天的诉求以公事为主。」
夏佳璇因为胆怯和心虚,脸上极度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语霏察觉到她的异样,马上回头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夏小姐,有什么问题-直说无妨。」语霏绽出一抹笑。
「我、我……」她抬起头看着语霏亲切的笑脸,咽了几口唾沫,那残忍的谎言总是说不出口。
「-怎么了?」语霏细细地审视她。
「我怀孕了。」她虚弱地开口,眼睛死盯着冒着白烟的黑咖啡,没有勇气抬头。
荆尔浚听见后,陡然一震,脸色变得很古怪。
而语霏倒是一脸疑惑,她怀孕对他们而言很重要吗?
语霏端睨着夏佳璇的身形,她若真的有身孕,也不可能是荆尔浚的,因为他们相恋的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守着她,亲密到寸步不离的程度。
「所以呢?-总不会要告诉我,孩子是尔浚的吧?」语霏幽默地轻笑着,但发现他们两人都保持着沈默时,一股不祥的预感蓦地爬上她的背脊。
夏佳璇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由医院妇产科开出的证明书,摊在桌上。
「对。这是我到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医生证实我已经怀孕七个星期了。」她的面容苍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月复部。
荆尔浚黝黑的眸子里,燃着挫败又愤怒的火焰,心中复杂的情绪酸涩而难解。他即将为一夜的放纵,毁掉自己亲手建筑的幸福。
「怎么可能?」语霏的脑海一片混乱,全身发冷,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真的有人会拿验孕单要求他负责。她试着发出声音,逼自己冷静。「-是不是搞错了?」
「我没有搞错,孩子真的是他的。」她始终都不敢抬头。
「七个星期,就等于是一个多月前,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一起上班、下班,他怎么可能招惹上-?-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是尔天大哥、尔勋还是其他人的?」语霏的情绪逐渐失控中,现在孩子是谁的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荆尔浚的!
她渴求地望住他们两人,期待谁来告诉她,她想听到的答案。
「真的是他的。」夏佳璇小声地承认。
荆尔浚的脸像是被甩了一个热辣辣的巴掌,由红翻转为白。他的胸口急遽地起伏着,全身蓄满力量,却没有力气阻止这一切。
「不可能!」语霏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拒绝相信这一切。「尔浚,你告诉我!说她在说谎,她想嫁祸给你对不对?」
「语霏……」荆尔浚无能为力地唤着她的名字。
「是真的,就在你们公司庆祝『斩魔录』首卖成功的那一天。我们公司有几个人也受邀参加聚会,荆先生和我多喝了几杯,所以才……」
语霏纤细的身子因愤怒而颤抖,寒着脸瞪视着他愧疚的表情,难以相信这一切。她才离开台北一个晚上,他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如此的不甘寂寞!
那她八年的努力算什么?她痴心的守候算什么?她努力让自己衬得上他又算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暂时的寂寞!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但是我没有选择……」夏佳璇痛苦地掩面而泣。她也不想说谎,不想拆散别人的爱情,但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幸福,她只好出卖良知。
她悲切的哭泣声,令两人觉得心烦气躁。
「-究竟想做什么?那一夜,-不是说什么都不要吗?为什么今天又找上门?」荆尔浚快被她逼疯了!
他该小心的,当夏佳璇纠缠着他时,他就该提防着也许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不该只是一味地逃避她的电话。
「我想,我有这个义务让你知道,在世界的某一端,你的血脉正在孕育着……」她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语霏完全无法再听进任何声音,连待在有他们的地方都让她觉得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她的胸臆间,让她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她慌乱地拿起桌上的报表,心痛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荆尔浚看着语霏愤怒的身影,却完全束手无策。这段时间,他小心翼翼地护养着自己刚刚萌芽的爱情,不料却还是夭折了。
「-知道她是谁吗?」他冷冷地逼问着,凶恶地箝制夏佳璇的手腕,逼她正视他的愤恨。
「你的女朋友……那一晚你一直叫着的女人。」她畏惧地发颤。
「-究竟想从我的身上获得什么?-不是说男欢女爱很平常,-玩得起成人的游戏吗?」他寒着脸逼问她。
「以前的我是可以这么洒月兑,但现在不行,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一个小孩了,我没有办法再伟大地成全别人的爱情,我也有我想要的幸福。」她可怜兮兮地哀求,眼眶汇聚着激动的泪水。
这番话全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唯一的谎言是──怀孕周期为十周,孩子的父亲是陆今扬。
「所以-想要怎么样?-应该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我不可能娶-进门的!」他压低嗓音,怕自己因为愤怒而失控,导致音量传出门扉之外。
「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想收心的时候,我爱一个人爱到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一切都是因为程语霏,这辈子不可能再有任何人给我这种感觉了,-懂吗?」
「我明白。」她点头,所以她说自己很妒忌程语霏,因为荆尔浚可以为了她收心,而陆今扬却一直要她牺牲。
「所以婚姻是我不可能给-的东西,至于孩子,决定权在于-,-应该明白那是一场意外,我没有爱过-,日后会爱孩子的机率也不会太高。我所有能提供的东西除了金钱之外,再无其他了。」他警戒地-起双眸。
她缩着肩膀,沈默着,心想这场爱情风暴、这些虚伪的谎言,究竟要上演到什么时候才能下戏?她开始后悔答应陆今扬的要求了,因为她亲手毁掉了一个和她完全没有交集、仇恨的女人的爱情。
「-回去想个答案,告诉我。记住,婚姻是我永远不可能给-的答复,不管-最后选择留下或者……」他顿了一口气。「总之,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我会答应-的要求。」
夏佳璇站起身,迎视他发怒的眸子。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别无选择。」她深深地一鞠躬。
「走,我不想看到-!」他别过脸不想看她,深怕自己会失控地扭断她的脖子。
「再见。」她掩上门,踩着虚弱的步伐离开。
走在「尔群科技」的长廊上,路经「资讯长」办公室时,她看到陆今扬掰开百叶窗,露出一对犀利冷漠的眼锁住她的脸。
然后,喜悦在他的脸上逐渐扩大,而罪恶感也在她的内心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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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彷佛隔着一个世界。掩上厚重的门扉之后,她按下锁,双腿虚软地瘫在地毯上。
她不敢相信荆尔浚终究还是背叛了她,那他先前的甜言蜜语、温柔承诺,呵护讨好,到底算什么?只是为了狩猎她的手段吗?
缩在办公室里,她觉得进退两难。她没有办法藏住自己的情绪,却也不够勇敢地去面对外面的一切。
她不只身体被困住,心也被囚住了。
那么爱他,爱得奋不顾身,可以为他征战天下,可以为他扩张事业的版图,可以为他挡去所有的桃花劫,却还是管不住他放纵的。
痛苦的泪水一波波地漫出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虚弱地走到沙发旁,身体缩成一团小球似的,全身抖得没有一丝力量。
她的世界瓦解了,信念崩溃了,这几年她都是依靠着喜欢荆尔浚带给她源源不绝的力量,但一瞬间,她像个纸女圭女圭般,连立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早该知道的,一个惯于流连花丛、从不知道满足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地驯服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谈一对一的爱情呢?
她哭着,哭到喉咙沙哑,哭到双眼干涩、红肿,再也淌不出一滴泪来,哭到忙碌的办公室归于宁静,一盏盏亮晃晃的日光灯熄灭。
她不开灯,任凭黑暗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只有玻璃帷幕外的霓虹灯映出一点光亮,拉长了她的影子……
荆尔浚吩咐吴秘书和相关部门的人今天不准打扰她,直到所有的员工都离开办公室后,他才敢拿出备份钥匙打开她办公室的门。
他开了一盏小灯,看见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他心痛地走向前,抱住她发颤的身体,脸倚在她的背上,手臂感觉着她的心跳。
「拜托!求求你,放开我……不要碰我……」她的声音低低的,从沙发里传出来。
他强悍地圈住她纤细的腰,不仅不放,反而愈搂愈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荆尔浚悲愤地低吼着,一次又一次地吼着,彷佛要把声音传入她筑起一道墙的心坎里。
以前,他斩钉截铁地认为自己人生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这三个字,绝对不会有向人忏悔的时候。
「放开我……放开我……」她起身挣扎着,拚命地想掰开他的手指,抗拒他的拥抱。如今他的胸膛再也不能煨暖她的身体了。
「我不放!这一生我绝不会放开-的手!我不会放开手的,我不准-离开!」他完全不理她的挣扎,反而收紧双臂的力量。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仍旧没有办法挣月兑他的怀抱,只好颓丧地倚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不放手?你还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姿态拥抱我?」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他。
「我爱-……」他痛苦地宣誓。
语霏仰起头,大声地笑着,笑到眼角沁出泪水,声音喑哑。
她尖锐的笑声就像一把利刃,戳刺着他脆弱的心房。
「你不觉得这是本世纪最可笑的笑话吗?」她转过身,就着昏暗的光线,觑着他懊恼的脸庞。「你怎么可能爱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永远是你自己!」
「语霏,不要质疑我对-的感情。」
「你真够自私的,荆尔浚。在这场爱情的战役里,你才是最大的赢家,你得到了一切,而我却输得彻底,也做足了傻瓜,居然会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你,可以驯服你的浪子心──」
「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切都是意外……」他自责地打断她的话。
「我什么都给了你,我的所有,包括我的心和身体,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连这么一点私密的部分都要我和别人分享?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容易满足、这么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吗?」她激动地捶着他的胸膛,痛苦地质问着。
她爱他,爱得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与不堪。
「对不起……」他任凭她如雨点般纷落的拳头捶在他的胸膛上,如果打他,可以让她的心情好过一点儿,他情愿伤痕累累。
「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三个字!我不稀罕这三个字!」她发疯似地揪住他的衣领,忿忿地低吼。
「那是一场误会,那天我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我的身边……」
她泄气地放开手,双眼找不到焦距,冷笑一声。「荆尔浚,你这个借口真的太烂、太老套了,难道我对你而言真的这么微不足道,连听实话的权利都没有?」
「是真的!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其实,我比-更加的懊恼、更加的后悔……如果,那一天我坚持送-回桃园,也许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那你是在怨我喽?」她冷冷地嘲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拨回时光的钟,停在那一夜,我想搭着火车和-回桃园……」
「荆尔浚,你真的太习惯为自己找借口了。我一离开你的视线,你就管不住自己的,在你的心中,我就这么没分量吗?」她暗笑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过天真了。「不管是酒精作祟,还是夜色太美,这些借口都没有办法将你所犯的错合理化,说到底,你还是想玩、还是想经营你的十二区皇后。」
「相信我,自从跟-交往之后,我就和所有的女人断绝来往,忠诚地守着和-的誓约了!关于那件事真的是意外,我完全没有意识──」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借口了!我早该知道你对我的过分宠溺是罪恶感使然,我早该察觉出端倪的……」
「语霏,我知道错了,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他放低姿态,痛苦地祈求着。
「我们之间怎么可能重新来过,她连你的孩子都有了!」一想到其他的女人正孕育着他的血肉,她的心就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很在意,我可以叫她把孩子拿掉──」
「荆尔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你的孩子,正一点一滴地噬着她的血肉,想来到人世间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轻易说出这种要扼杀掉一个生命的话……」就算再怎么爱他,她也无法牺牲一个孩子来成全她的爱情。
「那我给她一笔钱,让她养育这个孩子……」他想着两全其美的方式。
「然后,让这个小孩一辈子父不详吗?」她不是找他麻烦,只是不想他一错再错。
「那-想要我怎么做?我可以全都听-的想法,-告诉我好吗?」他慌了,失去平日的冷静自持。
「我既不是他的父亲,也非他的母亲,说得难听点儿,他与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我有什么资格决定他的生活,决定他该不该来到这个世界,该不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在这团紊乱里抓住仅存的一点理智,分析着。
她的话逼得他哑口无言,挫败地垂下肩膀,俊逸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自信的神采,只剩下浓浓的懊悔。
有一种错,一旦犯下,就永远没有修补的机会了。
「那-想要怎么做?」他低声问道,连挽留她的立场都找不到。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还能怎么做?」她反问他。
「我不想放开-、不想让-走……不要走……我这辈子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一个女人,也没有这么强烈地去爱一个人……我求求-,不要走!」他抛弃自尊,执起她的手,挽留着。
她的身影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不能想象被连根拔起,不能想象失去她的痛苦。
她是他微笑的动力,是他喜悦的来源,有她的地方是这般美好,他舍不得和她说再见。
她教他体会了被爱的感动、爱人的冲动,教他看到了爱情最美丽的地方,他根本不敢想象失去她后,日子该怎么过……
「你知道自己毁了什么吗?我奋斗的信念、我的信仰。你一夜的放纵否决了我八年的心血……」她虚弱地嘲笑自己的愚蠢。「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你的身边,而你一下子就把这一切毁掉了……在你的心中,我就这么没有分量吗……」
「我爱-……我是爱-的……」他用力搂住她的身体,狂烈地索讨着她的吻,唯有唇与唇相触,亲密得让他们之间没有一丝距离,才能证明彼此间的爱还在。
他炽热的唇凑上她的脸,霸道地堵住她的嘴,那样粗暴又甜蜜地纠缠着。
她心里抗拒着他的爱,但身体却屈服在他的热吻里,只能兀自痛恨他的野蛮,嘲笑自己的软弱,爱他爱得太没志气。
「放开我……」良久,他离开她的唇,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事实证明,我们都还爱着彼此。」他急切地想证明什么、想留住她。
「不要碰我……」她恨恨地瞪住他,厌恶他用这种方式对她,以手背拭去唇上残留着的他的气息。「你让我觉得……好脏……」
她的话,就像一道死刑,终止了他的呼吸,令他浑身的血液冻结。他缓缓松开环住她的手,无力地退了开来。
她站起身,拿起皮包,步出办公大楼,宛如行尸走肉般地走过一条又一条漫长的街,跟着人潮上车下车。
世界之大,她居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觉得自己好孤单、好悲惨。
他带着她上天堂,却又在一瞬间扯她下地狱。
她冷得浑身发颤,分不清是因为没穿外套,还是因为她的心置身在冰窟里。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搭火车回到桃园的,她只记得自己看到家里那块在黑暗中闪亮的小招牌后,整个人双腿虚软,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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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霏回到桃园之后,病了一场,由重感冒差点转成肺炎,在医院里躺了好多天,她谢绝所有的访客,打电话到公司请吴秘书代为请假,并且考虑离职。
这几天,躺在病床上,她想了很多,才发现自己太过单纯。荆尔浚早就告诉过她,那句「如果,上帝就此夺去-的呼吸,我身分证上的配偶栏将会就此空白」只是一句戏言,不是求婚词。
她怎么还傻傻地一头栽入,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地爱着他呢?看看她,最后反被这场烈焰给灼伤了吧……
她躲在桃园的家中,不想见到他。
爱与恨,痛与苦,就像火烧水潦似的,反复地折磨着她。
她本来不想放手的,但是一想到他和对方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有什么权利争着要荆尔浚的爱呢?
再说,以荆尔浚的外表和条件,就算他安分守己,难保其他的女人不会来招惹他,与其天天过着猜忌、不安的日子,倒不如现在就放手,让彼此都好过。她这么说服着自己。
下午三点多,坐在自家的简餐店里,阳光烘得屋子暖暖的,她尽量让自己变得忙碌。
此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一抹纤细的身影走进来。
「对不起,我们现在是休息时间──」语霏回过身,对着门口喊道,但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却冻住她的话。
「-好。」夏佳璇朝她点点头。
「-怎么知道这里?」她对她的造访感到讶异。
「是-公司的人告诉我的。」夏佳璇圆着谎,其实是陆今扬派征信社调查荆尔浚时,顺便查到的资料。
「有事吗?」她一脸防备,隔着几张桌子颅着她。
「我有些话想和-谈谈。」夏佳璇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令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语霏走到吧台里,请工读生冲了一壶花茶,端置在方桌上后,拉开椅子坐下。
「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伤害-的。如果,当初我有选择的余地,我绝对不会忍心伤害-的……」夏佳璇自责地垂下脸。虽然无法对她说出实话,但起码应该向她道歉。
语霏握着温热的玻璃杯,低下头,不看她。
「我不知道除了抱歉,还能对-说什么。也许再多的话都不能弥补我犯的错,但是请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夏佳璇自言自语似的,想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沈默在她们之间蔓延开来。
语霏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们的爱情已经结束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无法再相爱。
尤其知道夏佳璇怀孕的事后,她没有办法不在乎,装作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任性地爱着他。
与其让他陷入挣扎里,不如替他作好决定。
半晌,语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像对自己说话似地开口。
「他很喜欢吃辣,平常无辣不欢,但是偏偏他胃不好,以后要多注意他的饮食习惯;他喝咖啡时喜欢加两颗女乃油球,不加糖;他讨厌吃酸、也不喜欢吃醋、讨厌大蒜的味道、会挑食……」
泪水缓缓地沁出她的眼眶,慢慢地模糊她的视线,但是她的声音却没有停止过,继续细数荆尔浚的喜好。
「……他讨厌烟草的味道,如果看见他抽烟,表示他心情不太好;他生气的时候会开快车,所以要多注意他的交通安全;他惯用的刮胡水的牌子是……」
语霏在心里回忆起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拼图似的,一片片地将之从她心里剥离,证明他即将属于另一个女人,而不是自己。
「虽然,现在的他还很爱玩,有一点孩子气,还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爸爸、一个完美的丈夫,但是-要教他,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他会改进的……」
「程小姐……」她的话令夏佳璇心酸,她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残忍。
她完全不理会夏佳璇的叫唤声,继续说道:「没有人天生就是完美的,但是爱能使一切完美,所以-要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不要太快否定他,多多容包他,因为从现在起,他已经不属于我,而是-的。」
夏佳璇鼻头微酸,忍不住伸手握住她泛冷的手心,诚恳地渴求。
「我们能当朋友吗?」愈是和她相处,夏佳璇愈喜欢她散发出来的感觉。
「抱歉,我没有兴趣和自己前男友的女人当朋友。」她疏离地抽回手。
台湾的人口有两千多万人,她不愁找不到朋友,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为什么-舍得选择离开?」夏佳璇非常钦佩她的勇气,能够在最爱的时候离开。
「因为我不想他为难,不想看他陷在左右为难的折磨里,所以,我选择离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累了,恋爱梦醒了。
「难道-不怕他痛苦吗?」夏佳璇忍不住再追问。
「人生的旅程里,谁都会受伤,没有受挫就无法成长,要狠狠地跌倒过,才会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这段话不只是在说荆尔浚,同时也在提醒自己。
她也在爱里犯了错,她的错就是太执着、太盲目、太一厢情愿。
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夏佳璇,原来真的爱一个人不是一味地占有与宠溺。
「程小姐,其实他是真的爱──」夏佳璇受不了罪恶感的啃噬,想暗示她。
她打断夏佳璇的话。「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要准备晚上营业的东西,恕我不能招呼-了。」
语霏站起身,走进吧台里。
夏佳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起身,推开门扉,离开简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