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厨房取了热水,柳圆圆才小心地走向郎骁的房间——她知道在哪儿,因为正好就在她的房间隔壁,昨晚是他亲自带她到房间去的。
“堡主?”柳圆圆端著热水站在他的房门前,腾出一只手轻敲房门,等著郎骁回应,但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
难道他还在睡?柳圆圆呆站在门外,犹豫半晌,悄悄顶开门,往床的方向望去,瞧见床上隆起一坨被子,他果然还在睡。
要不要叫醒他?她挣扎著。
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是该起身了。再说,早饭若是不趁热吃,菜变凉了味道就会不好了。
这么一想,她才大著胆子走进去,先将水盆放在脸盆架上,然后靠近床边轻唤道:“堡主。”
那坨凸起物没有反应,柳圆圆又靠近一些,并且稍微加大音量。“堡主?”
床上的人还是动也不动。
他睡得这么沉?
“堡——”柳圆圆试著想掀开被团的一角,没想到手才刚碰触到被角,就突然被一阵疾劲的狂风扫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被压平躺在床上,而压住她的郎骁,正面色阴沉地瞪著她。
打从门一推开,敏锐的他就感觉到有人侵入,但本以为是郎叔所以默不作声,直到被褥被人掀动,他才察觉不是他——郎叔从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来掀他被子。
“堡、堡主?”柳圆圆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好大一跳,脸色顿时发白。
好可怕……她根本没看见他是怎么移动的,就被他压在身下了……有人动作这么快的吗?他是……人吗?
“唔……是你?天大亮了?”发现是她,神智还有些浑沌的郎骁立即清醒,放开了钳制的手。
柳圆圆一得到自由,立即逃下床,躲到床柱边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抹了把脸,眯眼望向窗,随即拧起浓眉,怒吼道:“搞什么?!天根本还未大亮,你就来吵我?!”
她不知道他很晚才睡吗?!
“啊!我不晓得天未大亮前不能吵醒你……。对、对不住!”见他发怒,她不禁又吓得牙关打颤,巴不得从原地消失。
见她一脸惊恐,郎骁知道自己又吓著她了,不由得感到懊恼。
“怎么是你来?郎叔呢?”他咆哮著问。心想如果是郎叔来,她就不会被他吓著了。
“你……你别怪郎叔,是我主动要来唤你起身的。”柳圆圆鼓起勇气解释。
“是你自个儿要来的?”郎骁瞪著如惊惶小兔的她,粗眉拧起,心里还是很不悦。“我吓著你了?你又怕我了?”
“没……没有。”柳圆圆身子还在微微打颤,但因为怕他伤心,所以猛力摇头否认。
“是吗?既然不怕,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郎骁气闷地讽刺道。
她离他起码三步远,一副随时转身想逃的模样。
“没……没有啊。”没办法,柳圆圆只好迈开颤抖的小脚,跨上前一小步。“那个……堡主,你要起身了吗?我……我想伺候你梳洗。”
“你想伺候我梳洗?”听到她这么说,郎骁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
她肯主动接近他是件好事,他心情霎时愉悦起来。
“嗯。你好心收容我,我当然不能白吃白住,我会竭尽所能地帮忙……”
然而听到“竭尽所能”四个字,郎骁可又不太高兴了。
“你不需要帮我什么忙,我不是买你回来当女佣。”他板著脸道。
万一累到又瘦了,几时才能养得丰盈圆润?
“不!就算你人是这么好,愿意无条件照顾我,但我也不能就这样赖在这儿,什么事也不做,如果是这样,我……我宁可离去,也不要赖在这儿当米虫。”
这点,柳圆圆非常坚持,她不想当个无用的人。
“你……”这小女人怎么这样顽固?再说,他也不是无条件照顾她……
郎骁瞪视著她,企图用无声的压力逼她让步,柳圆圆敌不过那双严厉眼眸的逼视,但又不肯让步,于是逃避地把视线转向一旁不看他,也抿著唇不说话,摆明了坚持到底。
郎骁郁闷地吐了口气,不悦地发现,他竟然拿这顽固的小女子没辙。
她不跟他吵,却也不轻易改变决定,柔弱却顽强,像藤蔓一样有韧性,完全看不出这胆小的女人竟有这样的决心。
又瞪了半晌,她还是不为所动,他终于领悟到她是认真的,这才悻悻然道:“好!我答应让你帮忙,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能太过劳累,尤其不许让自己变瘦,听见了吗?”
他抿紧唇,冷硬地下了但书。
“我知道!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柳圆圆感激得不得了,他总是担心她太瘦,人真的很好,比她亲爹还关心她呢!
好?郎骁冷笑了下,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对她的识人不清不予置评。
她肯撤下心防接近他,他可是求之不得,现下被她当成好人,他乐于接受。
“堡主,我……伺候你梳洗。”
柳圆圆被他瞧得面颊微红,赶紧走到水盆边,拧了冒著热气的布巾,双手奉上,要让他净脸。
“堡主,请用。”
“你不是说要伺候我吗?”他故意不接过那条巾子。
“呃?是啊……”她不解,她不是正在伺候了吗?
“那么,帮我洗。”郎骁无赖地命令。
“咦?”柳圆圆吓了一跳。
“怎么?不愿意?”他眯眼质问。
“不、不是的!好……我替你净脸。”
想到要替他做净脸这么亲匿的动作,柳圆圆就觉得羞,但既然答应了,也不能不做……
见她犹豫不决,郎骁慵懒讪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会咬人的东西?”
如果不是太在意她的反应,她那瞪著某种好像会咬人的东西的模样,说不定会让他笑出来。
“没……”
柳圆圆不再犹豫,慌忙摊开柔软的布巾,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脸,又稍稍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始缓慢移动。
她谨慎地擦拭他的脸庞,不由得细瞧起来。
他的脸,与她的完全不同。
他的皮肤不像她的那般光滑细致,像块豆腐。他粗砺而紧绷的脸颊线条分明,如刀凿开的岩石,纯男性的五官极为粗犷,但并不难看。
其实仔细看,会觉得他生得还挺好看的,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浓眉帅气飞扬——虽然它经常是拧起的,一管鼻梁又直又挺,唇宽而略薄,唇型很好看。
温热的布巾细心地拂过郎骁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连两只耳朵内侧都没疏忽,但柳圆圆却感觉,那热气好像从自己脸庞冒出来似的,双颊热烫得很。
除了替他净脸这动作太亲密之外,另一个让她害羞的原因,是郎骁一直盯著她瞧。
郎骁两眼紧锁著她,很不含蓄地直瞧著,即使布巾数次擦过他的眼,依然没能让他把视线移开。
柳圆圆不是没被人瞧过,但不曾被人用这么炽热的眼神盯著瞧过,她一慌张,布巾差点掉落,她急忙抢救时,手指拂过他略为粗糙的皮肤表面,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心一颤,面颊更红了。
“行了。”
戏弄够了的郎骁,终于懒洋洋地开口,愿意暂时放过她。
再玩下去,只怕她那张染红的脸庞就要因充血过度而昏倒了。
“那我先出去了!”
柳圆圆如获大赦,端起水盆,急急忙忙就往外冲。
她走得太急,连郎骁想提醒她“小心,走慢点”都来不及。
望著那道纤细的背影,郎骁扬起嘴角,一大早就被吵醒的坏心情没来由地消失无踪。
然而,他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吃早膳之前为止。
“这是什么?!”
郎骁瞪著桌前的大碗,虽然满桌的菜肴看来令人食指大动,但碗里头的东西让他极为不满。
“是……是热粥呀。”
他一吼,柳圆圆几乎又想拔腿就跑,但郎叔对她安抚地笑笑,说:“圆圆姑娘你别怕,堡主只是喜欢……呃,大声说话,他其实没有恶意。”他尽力美化“吼叫”那两个字。“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堡主心地并不坏,人也很好。”
郎骁瞪著郎叔,有点窘迫地斥责:“谁让你多嘴?我才不是什么好人!谁要当软趴趴的滥好人?我偏要当坏人,爱吼叫、脾气大的坏人!”哼!
虽然他嘴硬地强辩,但柳圆圆却奇异地不再那么害怕。郎叔说得没错,仔细一想,他确实只是嗓门大,倒不曾真正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于是,她鼓起勇气道:“堡主,粥清爽,一早吃热粥……对身体比较好。”
“我才不吃什么见鬼的粥!清粥是给出家的尼姑和尚吃的穷酸玩意儿,我要吃饭,大碗的饭!”
唯有白饭配上大块的肉,才享受得到用餐的乐趣。
“可是……对不住,我没煮饭呀,现下只有粥……你就凑合著吃好吗?”柳圆圆见他发怒,面容扭曲,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劝道。
郎骁抿著唇,瞪著眼前冒著热气的粥,一句话也不说,明显让人感觉到他极度不悦,嘴角微微抽搐,似乎随时就要破口大声咆哮。
沉默的气氛维持许久,就在柳圆圆受不了这僵窒,忍不住想尖叫逃出之前,郎叔打圆场似的道:“不然我去煮饭吧!请堡主稍候片——”
“不用了!”郎骁突然开口,否决了郎叔的提议。
她初来乍到,就已经让她受到够多惊吓,他不想再让自己挂上难伺候的牌子。
虽然仍臭著一张脸,不过他已端起大碗,忍著气开始喝粥。虽然一边喝一边拧眉,好像被逼著灌下泥浆似的,但确实安安分分地开始喝起粥来。
柳圆圆立即抚著胸口,露出安心的笑。
郎叔讶异之余,也面露欣喜,转头与柳圆圆相视一笑。他心想:这女孩真不简单,竟能让顽强的堡主软化!
或许,这女孩有可能改变这个比铁石还顽固冷硬的男人呢!郎叔欣慰地想道。
平心而论,郎骁还是很不情愿喝粥,他觉得清粥的味道平淡无味,但滋味绝佳的菜肴弥补了这个缺点。
“这玩意儿味道不错!”郎骁咬了口葱花煎蛋,瞪大了眼,为它香酥的滋味而惊艳。
虽然里头掺杂的绿色小东西不是那么讨喜,不过外层的蛋皮外酥内软,一咬下便有股浓郁的蛋香与淡淡的青葱香气,所以那些碍眼的小绿点,他也不那么计较了。
见他喜欢她的手艺,让柳圆圆很高兴,微笑著道:“那是葱花煎蛋,是我的拿手菜喔。”
她被卖到青楼前,那时娘仍在世,贫穷的家里常常三餐不继,最大的享受就是有碗白饭,再从鸡窝里捡几颗蛋,配上葱花,煎个香喷喷的葱花蛋让一家人品尝。
想起过去那段清贫却平和的日子,她的眼中出现了怀念的水波,只可惜娘过世了,爹也狠心无情……
“你站著做什么?”
忽然响起的质问,惊扰了柳圆圆的沉思,她回过神,发现郎骁正不满地瞧著她。
“啊?”柳圆圆瞧著他不豫的脸色,有些慌张、迷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见她还在发愣,他不耐地命令:“你还没吃是不?快坐下来吃早饭!”要是饿瘦了怎么办?
原来他是关心她!一阵暖意瞬间流入心头。
柳圆圆虽然感动,但仍顾忌著主仆之分。
“可我也算是下人,下人可以跟主子一起用饭吗?”
“谁说你是下人?再说,就算是下人,也可以一起同桌吃饭,我不理会世俗那一套!”郎骁拧眉说道。
“是啊!圆圆姑娘,你就别客气,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说这话的人是郎叔,柳圆圆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也盛了碗粥,坐下来开始享用热粥小菜。
“唔,这蛋煎得真是不错。”郎叔笑得眼眯眯的。
连资深管家郎叔都大方地坐下来吃起早饭,她再推辞似乎就显得太见外了。
“好的,谢谢堡主。”
道谢后,她替自己盛了碗粥,正准备在大圆桌的一角落坐,郎骁忽然喊道:“慢著!过来坐这边。”
郎骁见她要坐到最远的一角,连忙喊住她,比比自己身旁,要她坐过来。
“啊?是。”柳圆圆虽然觉得同桌吃饭已经不妥,更不该放肆地坐在主子身旁,不过既然他这么命令,她也不能不从。
于是她端著碗转移阵地,乖乖地在他身旁坐下,慢慢地喝粥。
“吃肉!”一双筷子夹来一块鸡肉,落入她的碗中。
郎骁是个大老粗,不懂得温柔,只会粗声命令,但他总是担心她吃不饱,真的令她万分感动,也更发誓要好好服侍他。
一辈子……
这个想法陡然令她感到羞涩,埋头咬著那块鸡肉,碗里又陆续落下几块肉。
“吃点蒜苗炒腌肉,这道菜你也炒得不错。再尝点酱牛肉,你这酱牛肉烧得比外头的饭馆还好。还有这蹄膀……”
哇!柳圆圆还在努力与他夹来的第一块肉奋战,看著碗里那堆得满满的肉,禁不住垮下小脸。她,可不可以不吃啊?
兴许是贫穷久了,长久以来总是吃不到肉、只能吃青菜的日子,让她非志愿地成了半个吃素人,肉类其实早吃不惯了,偶一尝之还没问题,一下子餐餐大鱼大肉,还真让她吃不消。
嘴里咬到五花肉肥滋滋的油花,一阵恶心涌上,她赶紧囫囵吞下,然后多喝几口粥压过那股油腻的气味。
“再多吃点儿。”
好不容易才解决一块油腻腻的肉,他又连忙补上一块,柳圆圆瞧著那块泛著油脂光亮的卤肉,眼泪都快落下了。
有人会因为肉吃得太多而哭泣吗?还是她太不知足了?
但是,吃这么多肉真的好油、好腻,她受不了了啦……呜呜——
而郎骁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情,还继续往她的碗里夹肉。只有郎叔瞧出她的痛苦,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望著她。
所幸,就在柳圆圆快哭出来之际,早已快速用餐完毕的郎骁起身了。
“我有事先去忙,你慢慢吃,乖乖把肉都吃完,吃完了就回房休息,知道吗?”吃完了就睡,他真的完全把她当猪养。
“嗯!”柳圆圆忙不迭点头,把心虚的小脸藏在大大的饭碗后。
郎骁微微咧开嘴,满意地再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大步走出饭厅。
他一走,郎叔立即苦笑道:“堡主也夹太多肉给你了,如果吃不下,不必勉强,等会儿拿出去喂野狗。”
郎叔这么一说,柳圆圆立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几乎感激涕零,赶紧递出还有半满的饭碗。
“谢谢郎叔!”
“别客气。”郎叔端走饭碗,柳圆圆则开始起身收拾剩余的菜和擦桌子。
今儿个天气不错,温暖的阳光普照,忙完了厨房的活儿,柳圆圆找到了洗衣房,把里头郎骁换下的脏衣服全洗了,晒到后院的竹杆上。
忙完了洗衣房的事,她又到郎骁房里取出被褥曝晒,古堡夜里挺凉的,晒得暖和又蓬松的被褥,盖起来最是舒服。
郎叔下山采买去了,郎骁也不知在哪里忙著,没空来盯著她休息,一个早上,她就这样忙进忙出,忙得不亦乐乎。
近午时,手边忙的事告一段落,才刚坐下来替自己泡了杯茶,还没多喘口气,柳圆圆又想起郎骁。
糟糕!她一个早上尽忙著自己的事,完全没去伺候他呢!
虽然还是有点怕他,不过身为奴婢,怎能够因为害怕而不理会主子?说不定他正有什么需求,却四处找不到她呢!
这么一想,柳圆圆便坐不住了,立刻跳起来去找人。
她忘了这是郎骁的家,要论熟没人比他更熟,没道理他要在自己的古堡里找个人还找不著。
不过她完全没想到这些,开始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古堡里四处兜转,寻找郎骁的踪影。
她大起胆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找,可是古堡里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是不见郎骁踪影。
奇怪!他应当没下山才是,可是整个古堡里却看不到他的身影,他到底在哪儿呢?
站在后院的回廊前,她迷惑地思忖著,忽然瞧见与古堡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有间奇特的小屋子立著,那屋子也同古堡一样是石材建造的,但看来有些诡异,竟连一扇窗都没有,唯一能透入光线的地方,是石屋墙面上方的一个通气孔。
那是什么地方?仓库吗?
柳圆圆禁不住好奇心,跨下阶梯,越过草地,缓缓向石屋走去。
“圆圆姑娘?”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呼唤她的声音,让她立即停下脚步。
是郎叔!他回来了?
“圆圆姑娘,你在哪儿?”
回头瞧见郎叔从长廊那端走来,她赶忙转身迎了过去。
“郎叔,你回来了?”
“是啊!圆圆姑娘,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替你买来了。”郎叔微笑著道。
“太好了!谢谢你,郎叔。”
柳圆圆的心思被托郎叔买回的东西给拉走了,况且也近午时,该是准备午饭的时候了。
柳圆圆暂且将那间神秘石屋抛在脑后,急急忙忙走向厨房。
“这是什么?!”
午膳时刻,消失一整个上午的郎骁总算出现在饭厅里,然而他一瞄到饭桌上的菜肴,立刻大吼。
又来了!柳圆圆无奈苦笑,难道他每回上饭桌吃饭,都得吼上这么一句吗?
唉!幸好她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他的吼声,否则只怕又要被吓坏了。
“堡主,这是青菜。”她好声好气地解释。
“我当然知道那是青菜!”郎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她以为他瞧不出来吗?
“我的餐桌上怎么会有青菜?!”他以为青菜应当老早就从世上消失了踪影才对。
“是郎叔下山采买时,我顺道托他买回来的。”柳圆圆坦承,表情有些困惑。
她知道他不爱吃青菜,但有人像他这样,看见青菜上桌,就好像看见毒药似的吗?
郎骁听了,立即回头怒瞪郎叔。原来他也是帮凶!
郎叔露出无辜的表情,探头四处看风景,假装没瞧见那对瞪著他的浓眉大眼。
“你们……”好啊!这丫头一来,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哼!我不是牛,牛才吃草,我只要吃肉!大块的肉!”发现失去恫吓威严的男人很孩子气的别开头,赌气不瞧饭桌一眼。
柳圆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个大男人却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看来真是可爱。而这样可爱的他,让柳圆圆心里一阵柔软,对他的恐惧感又减少了几分。
不自觉地,她又跨前两步,眉眼含笑,像个慈母似的软声劝道:“我知道堡主不喜食青菜,青菜的滋味确实也不像肉那么好,但青菜对人的身体很好,如果长期不食用青菜,人一定会生病的。堡主,为了你的身体著想,就多少吃点好吗?”
有人啰唆地在耳边这般唠叨,若是以前,郎骁必定拍桌发怒,但柳圆圆的唠叨,反而让他心情变好。
首先,他发现她很自然地靠近他身旁,不再畏畏缩缩、当他是噬人的猛兽。
然后,她话语中掩藏不住的关心,令他“狼”心大悦。
“你关心我?你很在乎我吧?”他嘴角上扬,邪邪地睨著面颊逐渐羞红的女孩问道。
“呃……我……”他的问题让人害羞,要说是或不是,都使人为难。
她确实关心他,因为他是她的大恩人嘛!但在乎……在柳圆圆的认知里,那是情人或亲人之间才会用的字眼。他们才初相识,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么在乎他。
“怎么?你犹豫什么?其实你并不关心我、也不在乎我,方才的那番话全是虚伪应付?!”郎骁见她踌躇犹豫,心底没来由地冒了火。
问她是否关心他、在乎他,有那么难回答吗?
“不!”柳圆圆一惊,想也不想地赶忙回答:“我当然关心堡主!也……也在乎堡主。”
她没说谎,仔细想来,她确实在乎这位脾气暴躁的新任雇主。
虽然他们才初识不久,但他将她从妓院中救出,还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这天大的恩惠,已让她将回报他放在心上,那或许说不上是爱,或有多么在乎,但她绝对比旁人更关心他。他的一切,她都用心关注,那不也是一种在乎吗?
“是吗?”郎骁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嘴角一扬,心情又变好了。
见他心情似乎又好转,柳圆圆赶紧趁机央求道:“既然堡主明白我的关心,那么是不是愿意尝点我用心炒的青菜呢?”
“青菜?”一听到这两个字,郎骁的眉头又重重地拧起。
他瞪著桌上那盘炒得青翠油亮的绿色菜肴,看来确实是不赖,但青菜就是青菜,青菜永远不会变成肉,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青菜特有的青草气息与淡淡的苦涩滋味。
他不懂,人为什么一定要吃菜?只吃肉难道不行吗?
“不然,就尝一口吧?只尝一口就好。”柳圆圆大起胆子,与他讨价还价。
郎骁斜睨著她,沉吟思索著,蓦然,他扯开嘴角笑了。
“行!”
“真的吗?”柳圆圆大为欣喜,正要为他夹青菜,他却又道:“不过,我吃一口菜,你就得吃一口肉,这是交换条件。”
“咦?肉?”这回换柳圆圆的脸垮了下来。
“哼!你以为我不晓得吗?早饭时我夹给你的肉,最后全喂了狗是不?”郎骁臭脸冷哼。
他意外瞧见几只野狗狼吞虎咽吃著肉块时,就知道她偷偷把肉丢了没吃,因为不想在一开始太逼迫她,所以才没作声,她以为他真的被蒙在鼓里?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
她真的很害怕吃那么多肉,直到现在,她还记得碗里堆满了肉,还有肥腻的肉丝卡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的恐怖情景,肠胃不觉开始翻搅。
“怎么?不愿意?那好!你吃你的菜,我吃我的肉,皆大欢喜。”
郎骁说著,夹起一块肉,张嘴欲吃。
“等……等等!好、好吧!”柳圆圆急忙喊住他。
好吧!他吃菜,她吃肉,这确实很公平。她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那么,就请堡主用菜吧!”柳圆圆先夹了块肉到自己碗里,然后也夹了一筷子青菜想放进他碗里,但又被他阻止了。
“慢著!”
“堡主?”柳圆圆讶然看著他,以为他反悔了。
“你喂我。”男人得寸进尺,厚颜要求道。
“什么?!”柳圆圆的粉脸瞬间涨红,双眼瞪得更圆,错愕地瞧著他。
“咳!我去整理买回来的东西。”郎叔清清喉咙,识趣地离开饭厅。
这时候,他的主子绝不会希望有个碍眼的家伙在眼前。
没人注意到郎叔的离开,郎骁睨著柳圆圆,嘲讽地问:“怎么?嘴里说关心我,却连喂我都不愿意?”
“不是那样的!只是……”柳圆圆为难又害羞地瞧著他,道:“只有小女圭女圭才要人喂,你又不是小女圭女圭……”
“谁说只有小女圭女圭才要人喂?想要我吃青菜,就得喂我!”语气是彻底无赖。
他无赖,柳圆圆更无奈。
但纵使百般无奈,也拿他莫可奈何,只得认命妥协。
“好吧……我喂你。”
她面颊发烫,小手微微发颤,却还是得认命地夹菜喂他。她夹起青菜,以比蜗牛爬行还要慢的速度,把菜送到他嘴边。
“堡主,请用。”
郎骁一双比火炬还炙热的眼眸,张狂地直瞧著她,还很可恶地拿翘,故意顿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不情愿地张开嘴,接下那口青菜。
一入口,青菜特有的气味袭来,郎骁皱起了眉头,但那股青草的气味其实不如想像中那么重,嚼著嚼著,菜味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蔬菜的清甜与淡淡的肉香。
他最讨厌青菜生硬的口感,但她这盘菜炒得恰到好处,不软也不硬,嚼了几下,青菜很容易就吞下喉咙了。
这青菜——其实不难吃,而且挺香的。郎骁诧异地睁大眼。“你——在这菜里头放了什么?”
好神奇,他竟然不讨厌它!
“我用猪油炒的,还加了一点肉丝,这样滋味会比较好。”
为了让讨厌吃菜的他能够接受,她可下了好一番苦心呢!
“味道……还可以。”
郎骁很不情愿地给了句勉强算是夸赞的话语,让柳圆圆万般雀跃,然而郎骁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垮下脸。
“好,我吃了青菜,现在该你吃肉了。”
“咦?吃……吃肉?”
“没错!方才不是约定好了?我吃一口菜,你就得吃一块肉。来!”郎骁很坏心地夹起一块最肥的肉,送到她嘴边。“快吃吧!”
“可、可是……”那么肥的肉,她光看就反胃了,哪还吃得下?
“怎么?我吃了青菜,你却想反悔不吃肉?”郎骁眼一眯,充满威胁性。
“不是的……我……你可不可以换块不那么肥的肉?”
柳圆圆苦著脸央求。
要她吃肉可以,但别是肥肉嘛。
“啐!你还真麻烦。”郎骁嘀咕著,换了块精瘦一些的肉。“呐,现在可以吃了吧?”
“我……自己吃。”她不要人喂,好丢脸。
“方才是你喂我,礼尚往来,我自然也应当回报你、喂你吃肉才行。”他说得可理直气壮了。
“什……什么?”柳圆圆傻眼了,怎么说得好像是她主动要喂他?明明是他耍赖要求的!
“呐,吃顿饭别啰里啰唆,快点吃,肉要凉了!”郎骁不耐地催促,他可没有太多耐心。
柳圆圆没法子再反对,只好乖乖张开嘴,咬下那块肉。
那肉块太大,几乎无法完全塞进她的小嘴里,双颊撑得鼓鼓的,像只仓鼠一样可爱。
油脂润滑了她女敕红的唇瓣,瞧来油润光亮,特别诱人,小嘴儿鼓胀,让郎骁无端升起了绮色遐想,喉头干涩,目泛红光。
如果是那张小嘴含住他的……
噢,不成不成!现在还是大白天,他怎么就在发春啦?若是不经意让色欲浮上了脸,给她察觉了,铁定会把她吓坏。
在她还没完全敞开心胸接纳他之前,他得忍忍,不能轻举妄动。
“你——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粗嗄得吓人,赶紧清清喉咙,替她舀了碗排骨汤。“汤有营养,喝汤!”
她嘴里的肉还没吞下,他又急著拿食物填满她的胃。
“好……”柳圆圆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起饭碗喝汤。
喝了口汤,她见郎骁开始吃肉,于是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他嘴边,柔声诱哄:“再吃口菜好吗?”
明明说好只吃一口,但她央求的娇柔嗓音特别好听,让郎骁心甘情愿,张嘴吃下第二口青菜。
客观来说,她的菜确实是烧得不错,比郎叔煮的可口,所以他才愿意再吃第二口。
他又吃完一口菜,柳圆圆也得乖乖张嘴吃下一块肉。
这回他夹的是红烧栗子鸡,柳圆圆努力嚼著嘴里的鸡肉,那乖巧听话的模样,让郎骁感到很满意。
凝睇著她秀丽的容貌,他的眼神逐渐转热。
柳圆圆乖乖吃肉,只是不经意抬起头,却发现他一直看著她,那眼神狂热骇人,活像要把人吞下,有点吓著她,一口肉哽在喉咙里,差点噎著。
“你……咳!为什么那样看著我?”她紧张地咽下食物,偷瞄著他,怯生生地问。
“你胖了些没有?”一只大手伸来,握了握她的腕骨,黑眸敏锐地观察著,认真打量她是否长胖了。
“哪有这么快?”柳圆圆不禁哑然失笑。
这人真是急性子,不过看到他这么在意她、关注她,她心里非常感动。
因为这分感动的缘故,对于他夹来的肉,似乎也感觉不再那么油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