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因为紧张而在地面上下意识地模索着。寒冷僵硬的沙石间,我的指头突然碰到一根绳子,很粗,有点像是船上的缆绳。我顿时来了兴趣,揪住绳子一使劲,把它从土里拽了出来。抓紧时间边看边模,越模越是心惊,不是为了这个绳子的粗细,而是因为这个绳子结成的疙瘩!
疙瘩是一个水手结!还是我在海军时候相当熟悉的一种打法!
由于经常需要使用绳子固定,所以海军的老兵基本都会用绳子打漂亮的水手结,用来牢牢固定或者反复拉起什么东西,而且这结不会因为受力的作用而散开,但在需要的时候又能被熟悉的战友轻易解开。我模到的这个复杂的水手结,就是这种情况,由好几个简单结扣重复打在一起,其中包括了一个布林结、一个交织结和一个杠杆结。
这是怎么回事儿?内蒙的一个山林里、一块巨石下竟然有人打了一个漂亮的水手结!
砰——
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我身子一僵,一边熟练地两手去解那个水手结,一边悄悄探头张望,哪来的枪声。因为这个枪响的地方明显离我并不远,但绝对不是从老刘和瘦猴过来的方向响起,倒像是从我身后的头顶上打来!
这一看不打紧,一幕让我难以理解的情景出现在眼前。
那个瘦猴拎着枪冲得好快,都已经要模到我藏身的石头了。看起来这家伙并不知道我的具体位置,只是凭直觉往发出异响的地方扑来,下意识的也想利用这块石头做掩护。而此时的他,却离奇地仰面朝天瘫在地上,额头上一个血洞还在汨汨冒血,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干掉了!
谁打的枪?老天爷也在默默地帮我吗?
砰——
又一声枪响!
我看到老刘因为瘦猴的被杀匍匐在地上,却凑巧躲过了这一枪,身边打碎的小石子飞溅起来,擦得我耳边火辣辣生疼。几乎同时,第三声枪响擦着我的头皮飞了出去。我登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他娘的不是在帮我!是有人要干掉我们三个!
听枪声不是一个人,而是我和老刘、瘦猴都被人给包围了。一枪就当场击毙瘦猴,剩下我和老刘在彼此不到三米的距离内匍匐着,不敢轻举妄动。
危险!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危险的局面,被爆头的滋味笼罩全身,更糟糕的是被谁干掉都不知道!
周围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我数了数应该有三个人。听到那鞋底和沙砾摩擦的熟悉声音,让我立刻想起了部队的战友,顿时心里一动,明白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应该是老刘跟瘦猴所寻找的营地被发现了。毕竟这里属于军管区,部队摧毁了这个非法开采的营地后,埋伏在周围守株待兔,务必一网打尽闯进军管区私自采矿的歹徒。也或者是刚刚搜索到这个伪装起来的营地,就适逢我们三个闯了进来,这才发生一场遭遇战,手里有枪的老刘和瘦猴自然成为被击毙的首选。
根据老刘和瘦猴背负的沉重包袱,我想这两人应该是出山购买物资的,不巧被我跟了来。那部队的巡山战士自然不可能把我当成好人了!
黑暗中的轻轻脚步声,离我和老刘的位置越来越近,我再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因为我不认为当场投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因为我正在全力解开绳索的两只手终于感觉到了黎明的曙光,只用使劲一拉最后的绳头,就能完全解开这个貌似复杂的水手结。谁叫我当年也是海军中的一员呢!
到底拉还是不拉,我患得患失。不知道这个埋在土里的绳索另外一头到底牵扯了什么东西,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搞出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打量一下这个石头,我估计绳索的另外一边很可能就扯在石头上,会不会是用来固定这个石头呢?
不过,当前的局面已经让我绝对不能再犹豫了,躲藏好的老刘也在负隅顽抗,噼里啪啦几声枪响之后,传来有人被流弹打中,在地上翻滚的声响,让我和他无形中变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只是我这个蚂蚱连把枪都没有,纯粹一个待宰的羔羊。
一时枪声不断,几乎都是擦着我身边乱飞。我彻底急眼了,再也不管不顾,使劲一拉被我解开的绳子——
偌大的石头颤抖了一下,原地翻了个个,压向目瞪口呆的我。
原本我想这个绳子是不是连接有什么陷阱之类的东西,在解开的一刹那可以浑水模鱼,让我迅速逃离这个现场。哪知道绳子刚解开,这该死的石头竟然原地翻身,玩了招泰山压顶,向我这边压了过来。这下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他娘冤枉啊!
急中生智是没有的,不过兔子急了会咬人倒是真的。此种情况下,哪能容我目瞪口呆。一刹那,我就反应过来,拼命往下骨碌,还希望可以变个方向,别给石头真的压住了。
顺着沙砾的地面骨碌了几米远,一切都安静下来。我依然没能逃月兑翻滚的石头,只是没给砸成肉泥,用两只手紧紧撑住了压过来的石头。我顿时糊涂了,自己有这么猛?单用两只手可以撑住这么大的石头,也太神奇了吧?
回过神来试模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又活动下两只脚,才发现不是我天生神力,而是在我的脚头,应该有另外一块石头,杠杆一样顶住了继续翻滚的巨石。搞清楚状况后,我长出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嘟囔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猛然听到身边有人大叫:“都不许动,谁动我打死谁!”
我一个激灵,从生还的幸福感中清醒过来,赶紧扭转脑袋看过去。只见这块石头正巧压住了三个人,不由立刻苦笑起来。
石头的另外一头压着那个魁梧的老刘,正使出吃女乃的力气,两手撑着石头,手枪早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在我和他中间,还面朝下压着一个人。两腿卡在石头下边,两只手伸在外边,一手拿着手枪,另外一只手正在模索一个手电筒,看衣服就是部队的装束。
这还让人怎么动?我和老刘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话,石头肯定压过来砸死手上有枪的战士!
随着手电筒的灯光一亮,我们三个人都明白了目前的局面。他要是敢开枪才怪,但是老刘也不敢玩硬的,只是希望我可以多撑一会儿。不过,我知道他猜不出我这边情况,还以为我和他一样,都是单纯用手撑住了翻滚的石头。
老刘虽然是个魁梧大汉,也给沉重石头压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随着手电筒的灯光一转,已看清状况,当即开口骂道:“开你娘的枪啊,看清楚了没!不是我俩撑着,你他妈的早成团烂肉了!”
那个兵仔伤得不轻,我估计两条腿都要废了,只是强撑着没有痛晕过去,咬着牙不说话。
我两只手虚按在石头上,装作累得要死,憋着气说道:“赶紧了,把手枪丢远点。我俩想办法弄你出来!说你呢,听到没有!”
老刘怒道:“救他个屁!救他出来找死啊!哎——你是哪根葱?我操,原来跟在后头的是你小子!”
我看不是那么个事儿,再撑一会儿早晚连累我。只是我这会儿抽身逃跑的话,中间这兵仔肯定开枪射我;不跑的话,老刘万一顶不住,我就给他俩陪葬了!
寻思了一下,我喊道:“老刘你先别急,再咋说咱俩都是一路的。你先听我的,这厮手里有枪,不让他扔掉,咱俩谁也不能跑。听我的,我有办法!”
中间的兵仔很硬气,动弹不得也不肯扔掉手上的枪。枪口始终警惕地抬着,手电筒更是不停转动瞄向我俩。我叹口气对他说道:“兄弟你不扔掉枪,我俩谁敢放你出来……难道你不想留下性命逮住我俩吗?……你听听周围,跟你一起的战友八成都出了意外,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的……这样吧,你扔掉枪,我保证救你出来!……说老实话,咱们三个都是当过兵的,说话算话,老刘你说呢!”说完,我拼命给老刘使眼色,不过我估计他也看不到。
那个受伤的兵仔脸色变了又变。他知道自己只够时间打死一个,也就是谁跑打死谁,结局当然是三个人一起完蛋。听着我这么真诚的保证,看得出来他的脸色相当犹豫。
我赶紧说道:“我以前是福建海军的,刚退役没多久,来这边找一个战友玩而已……老刘你别多心,咱俩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救他出来,我也保证不会拉下你!”
中间那兵仔把手电转过来照着我说道:“那好,冲着都是当兵的出身,信你一次!”然后把枪扔得远远的,但是眼神很是游移不定。
我长出了一口气,立刻松手。
老刘顿时大骂道:“你个王八蛋!我操……”
我笑嘻嘻地从石头下钻出来说道:“不让他扔掉枪,我咋跑路啊!嘿嘿——”
正想说声拜拜,起身跑路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妥。那个受伤的兵仔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我。我身上一寒,赶紧改口:“都别乱动,我说了救你俩的!说话算话!”
生死之际的直觉真得很灵敏,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受伤的兵仔,听话地把枪扔掉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我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冷冰冰的响起:“你也别动!敢跑我就打死你!”
我操,估计得不错,对方还有人,此时看到我爬出石头,看到我这边作弊了,这才现身出来叫我别动,而且我听声音感觉这个有枪的人也受了不轻的伤。
不管心里咋想,我还是立刻举手投降。
身后的人说道:“愣着干什么,快点救人出来。”
我嘟哝了一声:“不是你叫我别动的吗?”
牢骚归牢骚,我还是听话地立刻钻进石头下边,使出吃女乃的力气拖那个受伤的兵仔,一边招呼老刘:“兄弟你再撑一会儿,我拖他出来后,马上救你!千万撑着点啊。”
等到把受伤的兵仔和老刘都救出来后,这块石头轰隆一声,重重压在了地面上。而我们四个人就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两个兵仔都伤得不轻,一个双腿不能动,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儿,一只脚血肉模糊地淌着血。当我看到这俩人耳朵上戴着耳塞时,顿时明白了他俩一直都在无线联系,而不是出现了比我眼神还变态的人。
我和老刘都没有大碍,略微歇息了片刻就回过精神,交换着眼神默默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