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用力一拉身旁早已吓得失色的采微,让她那么大一个人,差点被还是个孩子的小公主拉得踉跄,忙快步跟上,虽担心那凤太子责怪,可她从未见小公主这样生气过,一时也不敢违逆。
心下忍不住有些惊疑,作为从小看着小公主长大的她,便是知晓近来小公主脾气变得与从前大为不同,却也从不曾见她有今时这样的生气过。
不,用生气来形容甚至嫌轻。
她发现,此时的小公主根本是愤怒。一种近乎失控的愤怒,让小公主整个人都变得陌生,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乖巧温顺的小公主。
“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是因为两国交战的原因吗?”凤宸灏清淡的声音悠悠地自身后传来,与夏侯雪的满腔愤怒形成两个极端,而他的神情,也随意得似乎根本看不懂身前的女孩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呼吸骤然加重,匆匆拉着采微姑姑快步而行的夏侯雪身体猛然一顿,让采微眼皮一跳,被小公主拉着的手也同时一阵紧疼,便见小公主已经快速地转回身子,一双含着愤怒与悲痛的眼睛,冷冷地射向对面的凤太子:“是又如何?你西临是大国强国,便可以任意践踏别人的国土,主宰天下众人生死吗?你可知道,你父皇的一个决定,便害得北沧许多的将士血洒朝都;害得我父皇弃位保国,国不成国;害得我与父皇背井离乡,尝尽冷暖;害得我和父皇与母后一家人两地生离,日夜思念而不得相见。更害得我父皇一夜苍老,日渐憔悴!这一切,都是你的好父皇和你的伟大国家造成的!这一切,难道我还能够当没发生,对你凤太子强颜欢笑,曲意迎奉吗?”
就如同一间久闭的房屋打开一个出口,一股压抑至久的怨恨,随着夏侯雪怒至极至的爆发,一股脑地倾吐而出。让她说到最后,胸口亦跟着大幅度地起伏,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睁得滚圆,里面写满了仇恨与怒意,直直地射在凤宸灏微微意外的脸上。
他没有想到,她的不快乐并不仅仅是因为孤独怕生,她的清冷不仅仅是因为排斥自己。
她,年龄虽比自己还小,心里的怨与恨,却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想象。这样大的怨恨,该是经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积聚而成,这样浓的敌意,又该是需要怎样的仇恨,才能汇聚成形。
他以为,当东方珏侵占临京、毁灭万千西临百姓之时,自己的恨已经足以毁灭一切,可是与眼前的弱小女孩相比,越变得微小太多。
自己的恨,仅仅是恨东方珏的残忍凶狠;而她的恨,却是国仇家恨,双重的背负。
难怪她不快乐。
难怪,她小小的年纪,身上却总有一种让人生寒的清冷。
“雪儿姐姐,皇兄,你们在吵架吗?”被夏侯雪近乎低吼的声音而打破欢快氛围的凤紫熙等人也纷纷注意了这边的情形,乘着锦凤飞身而来的凤紫熙天真地看看二人,而后见雪儿姐姐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便转身就走时,她有些急切地上前追道:“雪儿姐姐,你怎么了,是皇兄惹你生气了吗?”
对于凤紫熙,夏侯雪虽不是很熟,却并不陌生。
在前来西临的路上,这个天真不识愁滋味的快乐公主总是被疼她宠她的父皇、母后保护得密不透风,更是所有将士宫人心中的宠儿,人人都宠她、护她,即使在西临面临着强劲敌人的时刻,这个小公主的心里,也从不知道什么是战征的可怕,生命的脆弱。
每每当那个女人抱着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这个天真的小公主总会亲昵地跑来要跟自己玩,哪怕自己一直沉默不理,她也总是一个劲地在那儿蹦蹦跳跳,以她自己的方式,试图让自己开心起来。
只可惜,她不知道,便是她给她讲天下最欢快的事情,便是送她最可爱的玩偶,她也不会跟她玩。
因为,她的出现总让自己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样的无忧无虑,那样的天真快乐。
“别拉我!”一甩被凤紫熙拉住的胳膊,夏侯雪愤恨未消,一时用力,竟将骑在锦凤身上的凤紫熙甩得一个歪身,失重地从锦凤身上摔落下来。
“唳!”
“啊,小公主!”
锦凤高鸣一声便侧身去托凤紫熙的身子,凤宸灏面色一白,身影已经与不远的文成、武就同时纷动,疾步向这边掠来。
夏侯雪也面色微白,有些紧张地伸手想去拉住跌落下来的凤紫熙,却仅仅碰到凤紫熙的衣角,看着她手足无措地往下坠落。
“哧啦”一声裂响,在凤紫熙身体快要着地的刹那,一只瘦长的手牢牢抓住凤紫熙绸缎的衣料,跟着一卷一抱,一个明黄的身影便抱着粉衣女娃一同滚跌在地,沾了一身泥土。
“哇……”短暂的寂静之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器便惊醒吓去魂魄的众人,文成、武就早扔了手中的风筝绳跑上来帮忙扶起太子和小公主,有惊无险的凤紫熙也小手紧紧地抱着皇兄的脖子,小脸上余惊未消,泪珠直滚。
“熙儿不怕,有皇兄在,熙儿不会有事的!”轻手拍哄着怀中的小人儿,凤宸灏同样心底后怕,方才若非自己及时抱住熙儿滚开那
块石头,熙儿的头定要被石棱撞破了。幸好,一切有惊无险。
夏侯雪没想要伤害凤紫熙,此时看着凤紫熙被石棱划破的衣袖,整个人也是吓到面色苍白,呆呆地站在那里。
文、武二人边替太子拍去身上的尘土,边投来一道责怪的目光,嘀咕:“真是没个轻重的丫头,幸亏公主不曾伤到,否则你这条命也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