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
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
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
──庆柬原张可久
在左阳的逼迫下,蝶雨只好每天按时吃药、休息,经过整整一个月的疗养后,她的身子骨也已好转,终于在周婶的允许下可以下床走动了。
而今儿个周婶却发现她正在打包细软,似乎打算离开这儿。
「蝶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周婶一把抢下她的包袱。
「周婶,你别这样,我的身子已好多了,再留下也是多余的。这阵子真的是太麻烦您和秋儿了。」蝶雨摇摇头笑说。
「照顾您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说什么麻烦呢?」虽然相处不过几个月,但彼此间培养的感情已不是「主婢之情」了。
周婶可是把她当作女儿般疼爱,当然蝶雨也敬她如母啊!
「但你知道我是非走不可,已没必要再寄人篱下了。」她秀眉微拢,说到伤心处,仍难以抑制鼻头的酸涩。
「这里从来没人这么说您,就连爵爷也一心希望你留下。」
她眼没盲,耳也没聋,近一个月来,爵爷可是天天来探望蝶雨姑娘,这是以往周旋在他身旁的那些姑娘们从没有过的待遇。
听她这么说,蝶雨只是神色黯然,对于自己曾亲眼目睹的那幕似乎又再重回脑中,他的生命中是不可能只有她的,留下她或许是因为内疚或责任吧?
她站起身,走向周婶,拿过她手上的包袱,「让我走吧!我的心意已决,或许有缘我们日后还可能有见面的一天。」
蝶雨眼睫含泪,激动地握住周婶的手,她也希望自己能与她永远一块儿,但可惜的是……她并没长住爵王府的命。
「那您还会再回来吗?」
蝶雨摇摇头,「不了,我打算回租赁的屋子收拾一下,过两天就返回梅香院。」
「这……那也该让爵爷知道吧?」
「不了,既要离开,又何必牵扯不断?」她悠悠说来,是这么的云淡风轻。
「您也真是的,爵爷这一个月来看您,您总是避而不见,我虽老了,但看得出来他很难过也很无奈。」周婶实在是憋不住了,非得好好说说她不可。「爵爷他位高权重,我可是从没见过他出现这种郁闷神情,可最近──」
「别说了周婶……」她悲愁的皱起眉。
「我……好吧!既然你认为这样比较好,我也不能说什么,以后得好好照顾自己。」周婶拭了拭泪道。
「那我走了,周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秋儿那儿,请你替我说一声。」
「我会的。」
挥别周婶,也挥别这里所有的回忆,她走出了雨阁,也走出了御硕爵王府。
才走出大门,却凑巧遇上正欲进府找左阳的沐憬封!
「蝶雨姑娘!」
憬封没料到会遇上她,自从她住进府邸后,他要见她一面可不容易,更何况他问了左阳,左阳却怎么也不肯透露她的近况。
蝶雨愣了一会儿,一见是他,这才微笑道﹕「憬封贝子,好久不见。」
「你……你又要去哪儿?」憬封瞧见她手里提着包袱,不禁好奇一问。
「我要回家了。」她淡淡地说。
「回家!你父亲不是已……」他立刻收住话,真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很抱歉,我……」
「没关系,就算只剩下一个人,我还是习惯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她忍住离去的不舍,强颜欢笑。
「左阳知道吗?」他看了看她身后,好象只有她一人,难道是左阳遣她离开的?这未免太过份了吧?
「我没让他知道。」深吸了一口气,她故作轻松地说。
没让他知道?这么说她是自己溜出来的?憬封这下可弄不明白了。
蝶雨却无心向他解释,只对他颔首说道﹕「我该走了。」
「等等,我送你。」他立即追上她。
「可你不是要进府吗?我自己认得路。」她已不愿再与任何人牵扯下去,尤其是和左阳有关系的人。
「不打紧,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们走吧!」他指着前方,请她先行。
蝶雨拒绝不了,只好举步向前。
突然他又问﹕「这阵子你住在左阳这儿还好吧?我一直在打探你的近况,他却怎么也不肯透露。」
可以想见,憬封并不知道她小产的事了,这倒让蝶雨松了一口气,「我一切还好,多谢关心。」
「那就好……」
望着她眉宇间散不去的愁丝,他能明白她必有隐瞒某种心事,并未向他坦言。既然如此,他也不勉强她,就这么不语地走在路上,一直到了那间小屋,身子才刚痊愈的蝶雨顿觉体力有点吃不消地扶住墙边。
憬封并未察觉地说道﹕「已经到了,那么你忙,我先走了。如果有事需要帮忙,千万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谢……谢谢你……我会的……」她居然有点儿喘!
「蝶雨姑娘,你怎么了?」后知后觉的他赶紧扶住她。「我先扶你进去躺下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她轻喘地说。
「不行,这样我不放心。」
憬封坚持要带她进屋,才打开大门走进屋裹,却意外看见左阳竟坐在小厅内,带笑的脸上布满阴沉的线条。
「左阳!你什么时候来的?」憬封惊问。
就连蝶雨也意外地瞠圆双目,瞪着他的眼神惊移不定。
「你们两个倒好,卿卿我我的,恩爱逾恒啊!」左阳盯住她的眼,一字一句地冷言冷语道。
「不是的,左阳,你听我说──」
「憬封,你不用说了,我找的人是她。」他瞇起眸子,炯利的目光直射入蝶雨的灵魂深处,让她蓦然一惊!
憬封也被他这副冷凝的眼神所慑,急忙想要解释,「蝶雨她──」
「你可以先回去了。」左阳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憬封愕然,「左阳,我想你误会了。」
「出去──」左阳猛力敲了下桌子,不禁让憬封震惊,也让蝶雨错愕不已。
而憬封也只能叹口气,对蝶雨施予爱莫能助的一眼后,便狼狈地退出这栋小屋子。
蝶雨也想逃,却被左阳沉闷的嗓音及时唤住,「我可没要你离开。」
「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她害怕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今天的他比她以往所见的有所不同。
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犀利、阴沉、诡谲……彷如从地狱来的使者,直让她浑且发冷、寒毛都竖立起来。
「站那么远斡嘛?你我已好久没好好聊聊天了。」
左阳嘴边带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对阗沉的漆黑双眸毫不留情地掠取着她脸上各种怯柔骇然的表情。
「几次去找你,总是被拒于千里之外,要不你就是将房门深锁,想见一面还真难哪!」他沙哑阴沉地笑了笑,语音中却带了抹教蝶雨发颤的冷意。
她咬了咬唇,「你早就知道我要离开了?」
「说也巧,我正好去找你,却见你一个人偷偷地模出爵王府,更想不到的是,憬封已在外头等着你了。」
他锐目一湛,「说!你们到底曾背着我在暗地里会过几次面?」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难道你觉得你伤我还伤得不够彻底吗?」
蝶雨终于忍不住地豁出去对他吼道,本来她只是想平平静静地度过后半生,想不到这对她而言居然是奢侈。
「我说过你已是我的人,你这辈子休想从我身边逃开,而我只是来追回我的所有物而已!」在他狩猎般的黑眸裹正带着一丝丝的残忍谑睇着她。
「你!」蝶雨的心口一疼,更有着阵阵恐惧袭上她的心头。
「这间屋子是你帮我找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住下,但你也不必要如此赶尽杀绝,如果你真容不下,我可以马上离开。」
她猛一转身,正要夺门而出,左阳动作更快地一个跨步走向前,攫住了她的手臂。
「少给我转移话题,我什么时候说容不下你了?你说走就走,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把我的心搁哪?」
他攫住她的手,近距离贴近她,让蝶雨无路可逃!
「你说什么……」
蝶雨睁大眼望着他,似乎已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所显现的懮色与无奈,可是,她只能告诉自己那是她看走眼了……
「我说的话你当然不愿意懂了,因为,你心底放得下的也只有沐憬封,他早我两年与你相识,该不会在两年前你就已经把心许给他了吧?」
他的脸色深沉,表情遽变,话语也是冷冽异常!
「你误会我们了,这根本是欲加之罪!」
蝶雨抬起脸,雾色的眸子胶着在她脸上,「就算我与他之间真有什么,你也管不着吧?请你放开手。」
面对她故作的冷漠,左阳突地挑起眉,也恢复其自若神采,「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只不过有一点你似乎总弄不明白,你我这辈子早已画下一道不解的缘,你摆月兑不了我的。」
「不……我不要……」
他低哑的话语让蝶雨莫名心颤,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再容许自己又一次陷入他的迷情中,不可自拔……
「和我回去吧?」左阳抱着她,凝视着她的眼说。
「我……我想回梅香镇。」蝶雨赤果地偎在他怀里,悠悠地开口。
「什么?你要回去!」他浑身一震,非常不愿知道她的想法,「你不能离开,我不许你离开。」
他以非常霸道的口吻说﹕「离开我,你真的会比较快乐吗?」
「我……」她惊愕于他有这样的反应,「我走不走应该与你无关,我已经什么都没了,难道……难道你还要软禁我?」
蝶雨怎么也不相信他之所以留下她是因为爱,只能当作这是他大男人心态作祟下的幼稚行为。
说穿了,他只是不希望他要的东西擅自离开他,再怎么也得让他亲口驱赶才行。
「软禁?!」
左阳简直是哭笑不得,「自从你住进雨阁,我曾几何时软禁过你?若真是要软禁,你也不可能说走就走得掉。」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算了吧!别再对我说一些让我难以相信的谎言,你从没对我说过真心话,但既然已被骗了所有,我也只能认了。」
蝶雨真不明白,他为何非得还要这么坚持,他拥有的女人何其多,身旁总是云英来去,要她这一个已无自我的女人,何苦呢?
「我骗你?我究竟骗了你什么?」他大为光火地攫住她的肩,心情更像是被灌了铅般的沉重。
她怔茫地望着他,随之挥开他的箝制,拉拢上衣物,「你还要我说什么?雨阁呢?难道雨阁你真是为我所建,只有我一个女人住过?」
蝶雨咬着唇,满月复的委屈瞬间月兑缰而出,眼底似雾非雾地弥漫着他不清晰的脸孔,那柔弱的娇容,足以让左阳心中一恸!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错,那栋楼以往是有人曾住过,但我只有为你一个女人将它整个改装过,不仅墙面、摆设、床炕、床褥,任何的一木一漆全是为你而重新改造过,这可是我从没对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做过的事!」
左阳激动地说,低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抑郁,燠热的愤怒直逼向蝶雨心口,让她不知该如何接受!
「什么……」
「信我一次吧?我知道和姬雅的事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因为你让我尝到了痛心的滋味。」
他的眼神出现了从没出现过的认真,尤其是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藏着的净是他一波波呼之欲出的激愤。
想他自从以二十出头的年龄便晋升为爵爷起,他便傲物独裁,向来对女人从不在意的他,更是积所有女人的仰慕眼光于一生,养成他如今骄矜不凡的天性,这该怪他吗?
「我……」蝶雨为难不已,她爱他,当然希望他所说的全是真心话,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真的好怕再一次受伤。
「嗯?由于我稽查乱党有功,皇上已决定再加封我为一等公爵,就在后天将举办庆祝晚宴,我希望你能来参加。」他掬起她的手由衷的道。
「恭喜你了。」她抬起眼看着他,发现他们这一差又更远了!
「对,我就是要你的恭贺,后天来吗?」左阳深幽双目直睇视着她的小脸,那渴望的模样宛如是个要糖吃的小孩儿。
蝶雨终于拭了拭泪,破涕而笑了,「好,我去。」
「那我派人来接你。」
她摇摇头,「我自己去。」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日子,她怎能就这么空手过去,她得精心为他准备一样礼物才行,而且是要亲手交给他的。
「那么远,我不放心。」他眉一蹙。
「我坚持,别逼我,要不我──」
「好、好──我不逼你,那路上要小心点儿。」
再一次搂紧她,蝶雨依偎在他坚挺的胸膛前,在他这样的男人面前,她不早已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只好再赌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