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云水瑶坐在庭院中的石亭里,望着几乎快枯光的花圃发怔。
月儿像是终于稍微习惯了她的存在,静静地陪在一旁,没有动不动就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了。
只是,尽管不再那么畏惧,月儿对云水瑶依旧战战兢兢的,那深怕不小心说错一个字就会惹祸上身的忐忑模样,让云水瑶不忍心多跟她说些什么。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闲得发慌。
雷飒一早又出门去晨骑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而她在“玄鹰部族”中,连个可以好好谈天的对象也没有。
尽管在净莲山上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居住,但是至少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甚至是跟雪球嬉戏玩耍。
一想到好几天没见到那只可爱的貂鼠,云水瑶忽然感到有些寂寞。
她忍不住又轻叹口气,一丝犹豫涌上心头。
要不要去探望雷夫人呢?
坦白说,那个美丽的妇人,对她既温柔又亲切,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死去的娘,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孺慕之情。
她其实是想要去探望雷夫人的,但又怕会让雷夫人更加认定她真的是雷飒的意中人,甚至是催着她嫁给雷飒。
若是雷夫人知道了她并非雷飒的意中人,而是被雷飒强行掳回来的“巫女”,会不会既震惊又失望,甚至一点儿也不想再看见她?
光是想像着雷夫人对她流露出惊畏嫌恶的神情,云水瑶的胸口就蓦地传来了闷闷的痛楚。
可是……她承诺过要再去探望雷夫人,也其实挺想见她的……仍犹豫不决之际,她听见一阵马蹄声。抬头一看,原来是雷飒已结束晨骑回来了。
望着骏马上英姿飒爽、神采奕奕的他,云水瑶忍不住蹙起眉头,心里忽然感到不是滋味极了。
这男人每日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纵马奔驰,她却哪里也不能去,虽然他的住处也够大的了,但还是让她心理难以平衡。
或许是看出她的心思,雷飒勾起嘴角说道:“走吧,带你出去。”
“嗄?去哪里?”云水瑶有些讶异。
他不是才刚回来吗?又要出去?
“带你出去跑跑,顺便四处巡视一下。”雷飒说道。反正他每日都要巡视部族,多带个人在身边也无防。
“这……”
云水瑶望着他,心里又陷入一阵犹豫。
坦白说,对于他的提议,云水瑶有些心动,但又想到若是答应了,不就得跟雷飒共骑一马吗?
光是想到两人的身躯又必须亲密地贴靠在一起,她的脸上就控制不住地泛起淡淡的红晕。
“来吧!”
雷飒没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强壮的手臂一挥,轻而易举地将她纤细的娇躯安置在身前。
他灼热的气息和体热,立刻将她包围起来,那让云水瑶的心底立刻窜起一股异样的悸动。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云水瑶赶紧随便找个话题,问道:“你就这么放心带我出去,不怕我乘机溜掉?”
雷飒勾起嘴角,自信满满地回答:“无论你怎么逃,终究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云水瑶闻言不禁气得牙痒痒的,正想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却已吆喝一声,让马儿扬蹄奔了出去。
一路上,暖风拂面,在风中奔驰地感觉,让云水瑶忘了原本要说的话,红唇愉悦地扬起。
从小她就生活在净连山中,早已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一连被“软禁”几日之后,这会儿能够出来策马奔驰,让她霎时充满了元气。
雷飒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也跟着勾起嘴角。
“想要更快一点吗?”
“好啊!”云水瑶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坐稳了。”
雷飒吆喝一声,马儿立刻会意地加速奔驰。
他的坐骑是万中选一的良驹,脚程相当快,而此刻那痴如闪电之速让云水瑶发出一声轻呼。
会武功又勇敢的她,对于这样迅疾之速并不害怕,反而觉得相当畅快,一串银钤般的笑声自她的红唇逸出。
在悦耳的笑声中,马儿一路奔驰,而云水瑶偎在雷飒的怀里,享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完全不在乎他们究竟要上哪儿去……带着云水瑶在无垠的草原尽情驰骋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雷飒让马儿绕回了“玄鹰部族”。
每日,他都要到部族各地来巡视,既然他身为一族之长,这数千名的百姓就是他的责任,他有义务要照顾好。
当百姓们远远看见雷飒的坐骑,便知道族长来了,大伙儿都露出敬仰又崇拜的神情,不难得知雷飒是个深得民心地族长。
然而,一发现族长竟带着巫女现身,大伙儿的笑容都有些僵硬,目光又像第一天见到她时那样,带着不安与防备。
不过,经过那日族长当众“整治”巫女,将她扛在肩上带走之后,大伙儿对这巫女的恐惧已降低不少。
在他们想来,就算这巫女真有什么可怕的能力,也绝对不是他们族长的对手,那让他们安心许多。
进入人群之后,雷飒让马儿放慢了势子,而就在此时,不远的前方突然传来了一些骚动。
他抬头望去,原来是一户人家正在修理屋顶,但似乎某个环节没有弄好,一根根又长又粗的木头全部垮了下来,看来他们需要一点帮助。
雷飒搂着云水瑶下马,说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会儿。”
“我也可以去帮忙。”云水瑶当然也看见了那场骚动,心里正担忧着是否有人不小心受伤。
“不用了。”
“为什么?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
“我知道你不是,不过我去就行了。”雷飒说道。
尽管知道她并不柔弱,他还是不希望她前去插手。他是带她出来透气散心,可不是带她来干活儿的。
“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别想乘机偷偷溜掉,要是被我逮回来,你知道我会用什么方法惩罚你。”
他的拇指暗示性地轻轻刷过她的红唇,目光熠熠地盯着那柔软的唇瓣,立刻惹得她双颊泛红。
“我才不会逃,我还要赢得赌注呢?”
雷飒闻言勾起嘴角,黑眸掠过一抹笑意。
“那最好。你就在这儿等着,应该是要不了太久的时间。”雷飒说完后,便前去那户人家帮忙。
云水瑶远远地看着,心里有几分感动,也有几分软佩。
这些琐事与粗活,明明他再回头派几个手下前来帮忙就行了,但他却二话不说地亲自伸出援手,这也不难得知为什么他会如此深得民心了。
除了对她太蛮横霸道之外,这男人其实还不坏嘛……一察觉自己的心又开始动摇了起来,云水瑶不禁在心里暗暗叫糟。
唉,原本她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会输掉那场赌局的,可现在,她竟愈来愈没有十足的把握了……懊恼的情绪,让云水瑶不想再看着雷飒的身影,索性在附近随意走走。
眼看大伙儿都用紧张、防备的目光盯着她,云水瑶的心里虽然有些受伤与无奈,但她仍努力扬起嘴角,朝他们亲切地微笑。
她心想,尽量给大伙儿留下一个友善的好印象,或许将来他们比较会愿意相信她真的不是什么可怕的巫女。
“云姑娘?”
一声轻唤突然自身后传来。
云水瑶回过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这位大叔,有什么事吗?”她客气地询问,心想还真难得,有人敢主动上前,这应该算是个好的开始吧?
中年男子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我叫符义良,云姑娘,你娘是否名叫云宛灵?”
“是啊!”云水瑶点头,心意惊讶极了。
这个符义良究竟是什么人?跟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娘呢?
“那就没错了。是这样的,十多年前,我曾有一次意外误闯净莲山,结果被困在里头,幸好你娘出手相救,但你娘在离开时,不小心遗落了一只玉佩,恰巧被我拾到了。”符义良解释道。
“真的?”云水瑶闻言有些惊讶。
倘若此事是真,那玉佩是娘的遗物,她当然得取回来好好收藏啊!
“当然是真的。”符义良点头说道:“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想要物归原主,可多年前被困在净莲山的经历太过可怕,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冒险进入。原本以为这辈子没办法物归原主了,幸好现在可以将你娘的遗物交还给你。”
“那玉佩现在在哪里?”云水瑶追问。
“就搁在我家里面,而我家就在旁边几步路的距离而已,云姑娘请跟我来吧。”符义良说道。
云水瑶一愣,心里犹豫了一会儿。
她转头望了雷飒一眼,见他仍在帮忙那户人家,看起来应该还需要再一会儿功夫,她便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走,请带路吧。”她心想,只要拿了玉佩就立刻回来,应该花不了多久时间。
符义良立刻领着云水瑶,转进一旁的巷弄中,果然才走没多远的距离,就已抵达他的住处。
一进屋里,符义良请云水瑶先在大厅候着,自己则进房去取玉佩。
很快地,他拿了一只木盒子出来,交到云水瑶的手中。
“来,就在这只木匣之中。云姑娘要不要先找开确认一下这是否真是你娘的遗物?”符义问道。
“好,我瞧瞧。”
云水瑶迫不及待地将木匣打开,却诧异地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开口询问时,眼角余光却瞥见银光一闪。
基于长年练武的反应,她直觉地感到危险,迅速地侧身一闪,惊险地避过了原本可能要刺入她心窝的短刀。
“你这是做什么?”
她又惊又怒地望着符义良,想不到男人竟意图刺杀她!
幸好雷飒稍早已解开了她的穴道,让她恢复了力气,要不然她恐怕根本闪不过刚才那一刀。
“哼,做什么?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杀了你!”符义良哼道。
没有一举刺杀成功,他的眼底闪动着不甘的光芒。
“所以你刚才说的全都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我娘的玉佩?”云水瑶质问,一种受伤的感觉划过心头。
亏她原本还以为真的能见到娘的遗物,想不到一切全是一场骗局。
“没错!不将你骗来,我要怎么杀你?”符义良坦白直言,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我跟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命?”
云水瑶忍不住想要弄个明白。
难道就因为她是“巫女”,所以他想杀了她吗?
“我的确跟你无仇,但却跟你娘有血海深仇!”符义良满怀恨意地说。
“胡说!我娘性情温婉善良,怎么可能跟人结下什么血海深仇?”
云水瑶一个字也不相信。
“事实就是如此!”符义良语气阴惊地说:“十多年前,我爹有一日不小心闯到净莲山去,结果被困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过没几日就暴毙在家中,肯定是你娘用了什么妖术,将他给害死的!”
“胡说八道!我娘根本就不会使什么妖术,你爹的死绝对与我娘无关!”云水瑶怒斥。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符义良的爹会暴毙而死,但是她敢用自己的性命担保,那绝对跟娘无关。
娘是那么的温柔善良,连杀一只小动物都下不了手了,又怎么可能会残害无辜的百姓?
“哼,你就算现在撇得一干二净,也改变不了我爹被你娘害死的事实!杀爷之仇不共戴天,既然你娘已经死了,那么母债女偿,我今天就杀了你,也算是替我爹报仇了!”
符义良目露凶光,手中的短刀不断地砍来,云水瑶只能拼命闪躲。
幸好符义良并不曾习武,有的只是男人天生的孔武有力,否则武功仍被雷飒封住的她,只怕根本抵挡不了。
然而,即使符义良不会武功,她依旧闪躲得相当狼狈,根本没办法出招还击,只能一迳地闪躲,虽然勉强逃了大厅,却逃不出这幢屋子,被符义良一路逼到一口井旁。
当她正感到无助之际——“水瑶?”
雷飒的声音忽然自外头传来,看来是发现她不见踪影,立刻寻来了。
符义良被那声叫唤分散了注意力,云水瑶眼看机不可失,随手抓起身旁的一只小花盆,狠狠地砸向符义良。
那花盆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符义良持刀的手,那柄短刀立刻应声掉落。
符义良被她的举动激怒了,同时也害怕雷飒会随时闯进来,于是他突然发狠地扑上前,一把将意图逃跑的云水瑶狠狠推入那口井中。
云水瑶整个惊骇地往下坠,幸好这口井还没有完全干涸,仍有着约莫两个人高度的水深,没当场将她给摔得头破血流,然而,对于完全不谙水性的她而言,跌入井水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慌张地想要呼救,一张口,井水立刻灌入口鼻之中。
雷飒……雷飒……惊惶无助这际,她脑中闪过的全是雷飒的身影。
无法呼吸的痛苦,让她宛如被扼住劲子般的难受,而她的意识也逐渐陷入昏迷之中……当云水瑶被推下那口井之后没多久,雷飒便破门而入。
他的黑眸迅速搜寻了下,没看见他要找的人。
“水瑶呢?”他瞪着符义良,厉声质问。
刚才他帮完那户人家的忙之后,回头没看见她,本以为发地妮子竟然逃了,后来有人通报,说瞧见符义良俏声跟她说了些什么,接着她就跟着他离开了。
这不寻常的情况,让他感觉事有蹊跷,立刻追了过来。
但,她人呢?
“族长说的是谁?我不知道。”
符义良僵硬地否认,却下意识地往那口井瞥去,而这样心虚的反应并没有逃过雷飒锐利的目光。
雷飒神色一变,黑眸危险地眯起。
难道……她被这家伙推入了井中?
他立刻上前,一把推开试图拦阻的符义良,探头往井底一望,果然看见了云水瑶就在那时头。
“混账!你该死!”
他回身打了意图逃跑的符义良一掌,让那家伙当场吐血晕死过去之后,黑眸迅速在周遭搜寻了下,瞥见一条粗长的绳索。
他立即将那绳索一端绑在辗鲈上,另一端则绑在自己的腰间,接着一手紧抓着绳索,俐落地跃入井口。
很快地,他捞起了昏迷的人儿,将她给带了出来。
“水瑶,你醒醒!”
他将浑身湿透的她轻轻放在一旁的地上,焦虑地唤了几声,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立即低头覆住她的唇,一次又一次地以口渡气给她。
过了一会儿,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水瑶突然咳了起来,呕出一些水,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幽幽地睁开双眼。
一看见雷飒,她怔了怔,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是你……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雷飒抚着她的脸,以指尖扶去晶莹的小水。
“你现在很虚弱,先别说话。”见她看起来除了受到惊吓之外,身子似乎没什么大碍,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及时赶到,要是他多耽搁了一时半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立刻将云水瑶打横抱起,黑眸杀气腾腾地瞪了符义良一眼,见那家伙被他打了一掌吐血昏迷了,一时半刻不可能清醒,他便不再理会那个混账,迅速带着云水瑶离开,立刻赶回他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