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棠和宁心儿共乘一匹马儿,路经一条清幽的郊道。
忽然间,齐少棠掉转马头,闪进一旁浓密的树林间。
“怎么了?”宁心儿关心地问。
“前面有些可疑的人,可能是在搜查我们的下落。”
在离开北罗镇的一路上,遭遇追缉搜索早在齐少棠的预料之中,毕竟他手中的名册可是会要了那些人的脑袋,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怎么办?他们会搜到这儿来吗?”
“应该不会,就算会也有我在,你别太担心。只不过,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搜查咱们下落的人只会愈来愈多,我们恐怕得设法乔装一下。”
“乔装?那简单。”
宁心儿忽然抽起他送给她防身用的小匕首,接着拉起自己如云的秀发,毫不迟疑地挥刀割断。
“你做什么?住手!”齐少棠错愕地低喊,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看着她那黑瀑般的秀发散落一地,他不禁感到心疼极了。
“你这傻瓜,做什么傻事?”
“不是说要乔装打扮吗?他们要抓的对象是一男一女,所以我女扮男装应该是个不错的好法子。为了要扮得更像一些,所以我才索性真的削短了头发,这样肯定更不会被认出来了。”
齐少棠轻叹口气,没错,她这法子确实还不错,可是……
“这么做,你实在牺牲太大、太委屈你了。”
“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或是难过。反正头发削短了,将来还是会再变长的呀!”宁心儿倒是看得很开。
她不介意,不代表齐少棠也不介意,他实在舍不得她这么做。
为了弥补她的牺牲,他说道:“既然这样,那你扮成富家公子,而我乔装成你的随从、跟班,沿路服侍你吧!”
听了他的提议,宁心儿忍不住噗哧一笑。
“好啊!那你沿路可得要尽心尽力地服侍本公于,若是稍有怠慢,小心回去本公子把你逐出家门。”
“逐出家门?你舍得吗?”
“呃……才舍不得呢!”宁心儿脸红地承认。
齐少棠感动地将她拥入怀中,轻声说道:“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等咱们回到京城,将这份名册交到皇上的手中,治了这群人的大逆不道之罪后,咱们就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齐少棠和宁心儿所乔装的富家公子、随从拍档,扮演得相当成功。
他们除了从不表现出半点心虚鬼祟的可疑模样,也不再走一些偏僻的小路之外,那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走在热闹街头的举动,完全没有引起那些四处搜查的人的怀疑。
就这样,他们一路上安然无恙,没有任何的惊险,而算一算路程,约莫再过两日就可以抵达京城了。
此刻,他们刚在一间生意兴隆的客栈用完了晚膳,才刚进入房间打算歇息,却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敲门声。
这不寻常的状况让齐少棠和宁心儿互望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浮现了一丝警觉与防备。
“谁呀?有什么事?”齐少棠朗声问道。
“镇上刚才接到报官,说是有人当街行抢之后躲进这间客栈里了,我们是来搜查窃贼的,快开门!”门外的男子命令地叱喝。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间房里就只有我和我家公子两个人而已,没有任何可疑人物溜进来。”
“少啰唆!快开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那窃贼的同伙,想要窝藏共犯!”门外的人语气不耐地催促。
看来,那些密谋不轨的人一直逮不到他,快要急疯了,因此打算每一间客栈、每一个房间逐一进行仔细的搜查。
齐少棠知道若是他再藉口推托不让他们进来查看,只会引起更多的怀疑,于是只好乖乖地开了门。
门才刚打开,两个带着武器的壮汉闯了进来,他们锐利的目光立刻在这间不大的寝房里仔细搜寻。
由于齐少棠刻意装出随从特有的唯唯诺诺模样,而宁心儿削去了长发还贴上了两撇假胡子,因此并没有引起这两人的怀疑。
“你们有没有窝藏人犯?”他们口气不善地质问。
“当然没有,我们怎么敢呢?”
“最好是不敢!”
没找到要抓的“一对男女”,两名壮汉便转身往其他的房间找去,而宁心儿不禁松了口气,刚才她还真怕自己的女扮男装会被识破。
看她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齐少棠故意逗她地笑问:“公子,刚才小的表现得遗可以吧?”
宁心儿也很配合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嗯,还不错,只可惜本公子身上没有多余的银两可以打赏你。”
“没有银两没关系,小的可以要别的打赏。”
“别的打赏?像是什么?”
“像是,这样……”齐少棠低头,向她索取一记甜蜜的亲吻。
这个缠绵的吻让宁心儿双颊酡红,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可是一名男子哪!两个男人吻成一块儿,成何体统?”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有人闯进来。”
“万一真有人不小心闯进来,那怎么办?”
“那我只好杀人灭口了。”齐少棠开玩笑地说。
“哎呀!想不到你竟是这么残暴的人!”宁心儿也跟着开玩笑地低呼。
“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齐少棠说着,“残暴”地扯开她身上的衣物,“残暴”地用唇舌与大掌探索她美丽的身躯,一如过去的几个夜晚他对她所做的一样。
宁心儿被他撩拨得意乱情迷,一声声激情难耐的喘息在房里回荡开来,缠绵火热的夜晚,才正展开呢!
京城内、皇宫外,一切看似与平日无异,但若是眼尖一点的人可以发现,有许多看似平凡百姓的人其实在来回不停的巡街,目光锐利地扫视每一张经过身边的路人脸孔。
这些人,全都是那些意图加害皇太子的叛臣爪牙。
他们在皇宫外设下了天罗地网,非要在齐少棠入宫觐见皇上之前,截下那本会害死一大堆人的名册。
关于这样“隆重”的阵仗,齐少棠一点也不意外,而他也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在心月复手下的安排下,躲藏在送入宫中的御水车里,顺利避开了那些叛臣的眼线。
当皇上看见突然闯进御书房的人影时,先是震惊得差点大喊“有刺客”,在认出来人是齐少棠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要见朕也不先通报一声,害朕差点以为有刺客闯入。”皇上皱了皱眉,对于受到惊吓虽不至于发怒,却也忍不住轻责几句。
“皇上恕罪,实在是皇宫外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捉我们,臣若大摇大摆地进宫,只怕还没见着皇上,就已经遭到暗算了。”
皇上闻言脸色一凝地问:“这么说来,名册已经到手了?”
“没错,就在这里。”齐少棠取出那份名册,恭敬地双手奉上。
皇上翻了翻那本册子,上头的那串人名令龙颜一阵沈怒。
“好哇!这些人大逆不道,朕必定追究到底,绝不宽贷!”皇上将名册重重扔在案上,沉痛的心情表露无遗。
重重地叹口气后,皇上平复了心情,对齐少棠说:“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朕果然没有看走眼。”
皇上一向十分欣赏这个男人,他有着许多王公贵族所没有的勇气与胆识,虽然性情狂傲不羁,有时甚至连他这个皇上的话也敢顶撞,但绝不是个奸佞阴险、虚伪狡诈之人。
“这位小兄弟是什么人?”皇上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宁心儿身上。“是这一路上跟着你一块儿取回名册的吗?”
听见皇上的话,原本就因见到皇上而诚惶诚恐的宁心儿,更是当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恕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皇上不解地问。
“启禀皇上,民女……民女不是‘小兄弟’,民女是女的,民女不是男的……”过度的紧张,让宁心儿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简直像在说着绕口令似的。“民女让皇上误以为是男的,民女……民女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什么?你是女的?”皇上讶异地挑起眉梢,这才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发现她确实有着一张娇美的容颜。“可……你的头发……”
“回皇上的话,这是为了要躲避沿路遭遇的搜查,民女只好削去了长发,女扮男装。”
听了她的话,皇上眼中掠过一抹赞赏。
“一名小女子竟有如此的胆识,真是难得。你乔装打扮也是为了替朕办事,何罪之有呢?朕重重赏你们都来不及了,让朕想想,该赏你们什么好呢?”
“启禀皇上,臣不要什么金银珠宝的赏赐。”齐少棠恭敬地说。
“喔?那你要什么?”皇上明白富贵荣华对这个男人而言并没有半点吸引力,因此并不讶异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臣只希望皇上能够赐婚。”
“赐婚?”皇上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瞥向一旁的宁心儿。“这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小事一桩!宁姑娘这次随着德睿王爷取回叛臣的名册,立下了大功,朕不只要赐婚,还要加封你为靖安郡主。”
皇上说完后,原以为宁心儿会欢天喜地叩首谢恩,岂料她却欲言又止的,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回皇上,确实是有点问题,因为……因为……”宁心儿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齐少棠明白她的心思与烦恼,于是代她说道:“因为心儿已经和别的男人拜堂成过亲了。”
“什么?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不完全是,因为她才刚和那个人拜完堂,就被我带走了。”
“嗄?”
皇上突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年轻人的感情事,怎地如此复杂呀?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就得靠你们自个儿解决了,等问题摆平之后,要朕赐婚绝不成问题。”
“谢皇上。”齐少棠和宁心儿恭敬地叩首谢恩。
一想起叶振武,宁心儿的心情就变得好沉重,但她知道自己终究要面对叶振武,好好地跟他把话说清楚的。
回想起叶振武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宁心儿的心底就无法控制地涌上一股强烈的罪恶感。
这辈子,她是注定要辜负叶振武了。
当叶振武看见宁心儿在齐少棠的陪同下一块儿现身,心里对于他们即将要说的话,已经有了个底。
“振武,我……”宁心儿困难地开口,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叶振武刻意忽视宁心儿那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迳自冲着她扬起一抹热络开怀的微笑。
“心儿,这段日子上哪儿去了?害我这个当夫君的担心死了,幸好你现在回来了,我们这对新婚夫妻总算是再度团聚了。”
听着叶振武的这番话,宁心儿愕然地僵住了。她求助地望向身旁的齐少棠,齐少棠却只给她一抹鼓励的眼神。
她知道齐少棠的意思,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必须由她亲自和叶振武说清楚,只是面对假装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的叶振武,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来想去,她最后选择直截了当地说清楚。
“振武,很抱歉,请你……休了我吧!”
叶振武僵了僵,表情变得相当不自在。
“休了你?心儿,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没听错吧?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要我休妻呢?”
面对他执意的装傻,宁心儿咬了咬牙,只好把话说得更清楚明白了。
“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我无法当你的妻子,无法和你共度一生、白头偕老,请你休了我吧!”
叶振武干笑了两声,眼底却有着难以掩饰的伤痛。
“心儿,你在开玩笑吗?当初这桩婚事,不也是你自己应允的吗?”
宁心儿轻叹口气,坦白地说:“我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想报答你们叶家的恩情,我本来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当你的妻子,但是我发现……我真的办不到。”
“为什么?是因为他的出现吗?”叶振武心情复杂地瞥了眼齐少棠。
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确实比他出色许多,而且他们两人站在一块儿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美丽相配。
“不,不管少棠有没有出现,都改变不了我其实并不爱你的事实,难道你真的愿意和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共度一生吗?”
“为什么不愿意?就算并不相爱,只要能够好好相处,一样可以共同生活一辈子的,不是吗?”
“那样的日子,怎么会快乐呢?”宁心儿实在无法想像那样的生活。
“怎么不会?知足常乐,平淡恬静的日子,不也是一种车福吗?谁说两个人一定就得要……”
“够了,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齐少棠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近乎争辩的对话,他直视着叶振武的眼,说道:“你的不肯放手,只是不甘心罢了,你自己心里明白,若真勉强心儿和你在一起,就连你自己也不会快乐的,不是吗?”
宁心儿原以为齐少棠的这番话会激怒叶振武,想下到他竟然笑了,虽然他的笑中充满了苦涩。
“想不到,最了解我的人,竟是夺走我所爱的人。”叶振武充满了感慨。
没错,他其实老早就看清楚宁心儿并不爱他的事实,也知道勉强在一起的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会幸福。
只是,他实在有点不甘心,不甘心原本可能属于自己的她,最终只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美梦,不甘心自己满腔的爱意,最后却落了空。
叶振武沉重地叹口气,说道:“好吧!倘若这真的是你要的,我会休了你,如你所愿。”
“谢谢你。”虽然在这种时候说谢谢好像有点讽刺,但这确实是宁心儿最想和叶振武说的话。
“没什么好谢的,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叶振武又是一叹,最后说道:“其实,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嗄?为什么?”宁心儿讶异地问。
“我跟爹谈过了,若是一辈子就守着家中的这间小店,永远也不会有突破与进展的。正好我姨父、姨母在江南经商颇有心得,过阵子他们有间新铺子要开张,刚好缺一个人手帮忙,所以我打算去那边,希望能闯出一番事业。”
“那……祝你一切顺心。”
“谢谢,我打算在那儿重新开始,希望除了事业顺利之外,能够遇上一个真心爱我,而我也爱她的人,就像你们一样。”
虽然他和齐少棠根本没谈上几句话,但光是看他们两人眼波之间的交流,连他这个“外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缠绵的情意,而那种感觉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他相信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和他心灵相通、真心相爱,而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像齐少棠和宁心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