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宫芙儿从展家堡返回「艳月阁」,一连好几天,她都宣称身子不适不见客,连露个脸,弹弹琴都不愿意。
凤嬷嬷拿她没辙,不过好在冲着她的来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尤其几日没见着她的人影,那些人就愈是想见她,每天几乎是准时到「艳月阁」来报到,就盼能见着她,因此生意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这天午后,水莲来到宫芙儿房外,见她站在窗边对着天空发呆,水莲忍不住发出不以为然的轻哼。
「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呀?」
宫芙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水莲。这几天她情绪低落,食欲不佳,整个人消瘦不少。
「我是要走了。」
「真的吗?」水莲一听不禁喜出望外。「既然要离开,那就快点走啊!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这时,恰巧站在门外的凤嬷嬷一听这话,不禁大声叱喝。「唉呀!你这个死丫头,说这什么话?」
她原想来关心一下宫芙儿的状况,想不到竟听见水莲要赶她走,气得忍不住上前拧了水莲的手臂一把。
「嬷嬷呀!是她自己说要走的,我可没拿刀子逼她,你捏我做什么呀!」水莲大声喊冤。
「嬷嬷,真的是我自己决定要走的,谢谢你这段时日以来的照顾。」宫芙儿淡淡地说。
「什么?你真的要走?可……这……」凤嬷嬷一脸为难。
「当初咱们已经说好了,我要走的时候不能拦我,嬷嬷应该没有忘记吧?」宫芙儿提醒道。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难道真的不能留下?我可以少拿些钱,不要五五分,改成四六分好了……呃不,三七分,我三、你七,这样可好?」凤嬷嬷提议着,就盼能将摇钱树留下。
宫芙儿轻叹口气,转身拿了个珠宝匣子给凤嬷嬷。
「这……这是?」
「这些都是这段日子以来,客人们送给我的,现在都给你吧!」她只留了一些当作盘缠,其它都不想要了。
凤嬷嬷打开匣子一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匣子里头装满了珠宝首饰,看得出来价格不菲。那些个寻芳客为了博得芙蓉的芳心,可真是一个个出手大方啊!
「你真的非走不可?」凤嬷嬷还是觉得可惜。
「我的心意已决,还望嬷嬷不要为难我。」宫芙儿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可却十分的坚定。
「唉……当初就说好了,你若真要走,我也不能勉强你。」凤嬷嬷虽然是一名鸨母,可也是很讲信用的。「只是……离开了这里,你有地方去吗?」
「嬷嬷放心,我不会流落街头的。」
「那……好吧!」凤嬷嬷无奈地叹气。
「谢谢嬷嬷。」
「既然决定了就快走吧!」一旁的水莲忍不住催促。
宫芙儿没有理会她,倒是小巧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别以为咱们小姐离开后,展少爷就会爱上你!哼!像你这么心胸狭窄的女人,展少爷才看不上眼呢!」
「你这死丫头给我住口!」水莲恼怒地直跺脚。
「我有说错吗?你费尽心机,展少爷也只是应付应付你而已,根本没将你放在心里。」小巧才不怕她呢!
水莲被刺中痛处,简直快抓狂了。「快滚吧你们!」
「你……」
「好了,小巧,别吵了,」宫芙儿制止了还想骂人的小巧,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原本她以为她对展火离已经心死了,可是一听见他的名字,她的心还是掀起了难以承受的痛楚。
这几天以来,展火离始终没有现身,没有来找过她,她想……他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他想必是已经讨厌她,对她失望透顶、厌烦极了,根本不想再看见她了!
对此,宫芙儿难受极了,却也只能心痛地接受这样的事实。事到如今,她只能期盼他真的能遵守约定,替妹妹报仇。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简单收拾了细软后,便和小巧离开了「艳月阁」。
「小姐,咱们现在要上哪儿去呢?去找展公子吗?」小巧问道。
自从那天小姐被展火离抓走,回来之后小姐的脸色一直不太对劲,但却什么也不肯说,她猜想他们大概是吵架了,也不敢多问。
不过现在小姐离开了「艳月阁」,一时之间也没别的去处,除了去投靠展火离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它的地方好去。
「不,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啊?!」小巧惊讶得张大了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虽然满心疑惑,却又知道自己最好别多问。「那……我们要去哪儿呢?」
「回家吧!」宫芙儿淡淡地说。
她打算带着小巧回家去,虽然她家很有可能被杜竞明那家伙给狠狠地砸过,可毕竟那还是她的家。
更何况,杜竞明此刻肯定认为她躲在这个镇上的某处,应该不会料到她会跑回家去的。
***bbscn***bbscn***bbscn***
宫芙儿和小巧离开「艳月阁」之后,雇了辆马车,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久违的家。
出城之后,她们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山路上,却突然被人拦了下来,而且拦住她们的还是杜竞明!
看见他那张可憎的脸孔,宫芙儿和小巧都变了脸色。
「嘿嘿!美人儿,又遇到你了,咱们还真是有缘哪!看来你真的命中注定是我的人,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你竟然还敢来!」小巧虽然心里很害怕,却仍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怎么不敢?」
愈得不到的东西,他就愈想要得到,尤其宫芙儿这么美,他日思夜想,就是迫不及待地要将她美丽的身子占为已有。
为了逮住这对躲藏城中某处的主仆俩,他派出了不少眼线,却始终找不到她们的下落。原本他都有点想放弃了,却在刚才接到通报,说是瞧见她们雇了辆马车出城来,果然让他给逮个正着!
嘿嘿!只要他迅速将宫芙儿抓走,关在家里不让她出来,他就不信展火离能怎么办?就算展火离硬想闯进屋里搜人,他家中也多得是可以藏人的地方。
眼看四下无人、求助无门,小巧脸色苍白,抖着嗓音轻声说道:「小姐……你等会儿就拚命跑,没命似的跑,不要管我。」
宫芙儿闻言一惊。「你打算做什么?小巧,你可别做儍事啊!」
小巧摇了摇头,俏声道:「小姐,如果你不逃的话,一定会被抓走的,那恶霸不会放过你的,为今之计,只有我努力绊住他,帮小姐争取逃跑的机会了。」
「不行啊!那你的安危怎么办?」
小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咬了咬牙,在杜竞明没有防备之际,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抓住这个恶霸。
「小姐,快逃啊!」小巧嚷道。
「小巧……」宫芙儿担忧着小巧的安危,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小姐,快逃!别管我!求求你快逃,别忘了小巧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小巧急切地嚷着。
宫芙儿的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在小巧的焦急催促下,才咬牙强忍着心痛,转身逃跑。
眼看宫芙儿又要溜了,杜竞明勃然大怒。
「快放开我!你这个死女人!」
杜竞明努力想扯开小巧,可她却偏偏卯足了劲地抓住不放,他火大地怒喝一声,硬是用力将小巧给甩开。那力道之大,让小巧飞撞到一旁的马车,当场血流如注,虚弱得无法再阻止。
宫芙儿拚了命地跑,跑到几乎筋疲力尽之际,发现她竟在仓皇中没有注意到方向,跑到了一处悬崖边!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她能怎么办?
杜竞明追了上来,看见了她的处境,得意地猖狂大笑。
「哈哈哈!你无处可逃了吧!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
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宫芙儿的脸色有些苍白,然而真的被逼到绝处之际,她反而无所畏惧了。
是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世上,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就连她爱的男人也已不再信任她、不再想见她了,这样的她,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她回过头,冷冷地瞪着杜竞明,那平静过了头的神情,显示她的心里已做出了某种决定。
「你这辈子逼死了多少女人?我妹妹不是第一个吧?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半点的愧疚与罪恶?」
「哼!那是她们不识相,死有余辜!我有什么好感到愧疚的?」杜竞明大言不惭地说。
「你难道不怕她们做了鬼之后,会来找你报仇索命吗?」
她阴森的脸色和语气让杜竞明打了个寒颤,但他仍嘴硬地哼道:「我才不相信有鬼呢!」
「是吗?可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化成鬼来向你索命了!」
宛如诅咒般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宫芙儿竞转过身,毫不迟疑地从山崖一跃而下,宁死也不要被这无耻的婬贼给玷辱了。
当身子不断地坠落,宫芙儿的心里反而没有害怕,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妹妹当时的感觉——都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什么疼痛、恐惧,都感觉不到了。
只是……她的心里依旧有着遗憾,遗憾她没能亲眼看见杜竞明得到报应,遗憾她在临死之前,没办法再见展火离一面……
「不!」
一声愤怒心碎的怒吼声,在她坠落山崖的瞬间响起。
展火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愿相信宫芙儿就这么跳崖了。他明明已经赶了过来,明明只差几步就可以来到她的身边,可却……
「芙儿!」他急忙奔到山崖边,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看着深不可测的断崖,他的心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撕裂了!
「不!不!芙儿!」他心碎地呼喊。
这些天以来,他为了履行帮她报仇的承诺,没日没夜地努力调查,四处搜集证据,好不容易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就要来抓杜竞明去伏法了,怎么在这最后关头,她竟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永远的离开他!
杜竞明见展火离来了,整个人陷入一阵惊慌,趁着他为宫芙儿跳崖而震惊心痛的时候,他俏悄地转身想溜,却被随后赶到的一群官兵们团团围住。
一看见这些官兵,杜竞明的脸上没有惧怕,反而像是有了靠山似的,神情笃定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做什么?」杜竞明瞪着这些官兵,就见他们一个个心虚地低下头。
「他们都是来抓你的,你为非作歹,罪该万死!」展火离回过头来,狂怒地瞪着杜竞明,恨不得将他当场碎尸万段!
「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背景,你们这些官兵应该心知肚明!你们要敢动人,小心我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杜竞明有恃无恐地吼道。
为首的官兵表情一阵尴尬,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愧疚地说:「杜少爷,抱歉,是县太爷的命令,让属下们来抓少爷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杜竞明震惊不信。
他可是县太爷的侄子,这些年来,县太爷对他的作为一直袒护,这会儿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怎么不可能?这是事实!」展火离咬牙切齿地说,整个人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回不但县太爷保不了你,他还会亲自定你的罪!」
为了要治这家伙的罪,让这家伙得到报应,他早已将一切的人证、物证搜集妥当,全都摊在县太爷的面前。
县太爷本来就知道这个侄子不学无术,但因为是自家人而一再偏袒,可现在罪证确凿无法狡赖,而展家堡又不是好惹的对象,若是他再一迳地袒护下去,只怕连自己县太爷的乌纱帽也要受到拖累。
为求自保,他也只好「大义灭亲」地牺牲杜竞明,承诺一定会抓到杜竞明并且从严判刑——反正那家伙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你们现在把他捉去见县太爷!若是让他半途给逃了,你们谁也月兑不了干系!」听见这番警告,官兵们连忙取出一条绳索,将杜竞明牢牢捆绑起来,防守严密地押往衙门。
看着不断挣扎咆哮的杜竞明被官兵们给带走,展火离的眸中没有半点欣慰的神色。只要一想到宫芙儿凶多吉少,他的心就如遭火焚,可尽管如此,他仍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的希望。
为了找人,他立即动员展家堡所有的手下大举搜山。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总算找到了她,可那景象几乎令他承受不住——她摔跌在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上,浑身是伤,浑身是血。
看着她昏迷不醒的苍白模样,他的心都碎了,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这些可怕的痛楚。
不幸中的大幸是她仍一息尚存,从她腿上缠着断掉的藤蔓来看,应该是她在坠落的途中钩到了山壁的藤蔓,缓住了掉落的速度,最后又跌在枝叶繁密的树上,这才没有当场粉身碎骨。
可尽管她还没死,气息却已相当微弱,展火离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在喝令手下去请大夫的同时,他也立刻带着她赶回展家堡。
***bbscn***bbscn***bbscn***
展火离寸步不离地守在宫芙儿床边,满脸的憔悴。
已经过了十天,她却一直没有醒来。
每天每夜,他的心都饱受煎熬,看着她那苍白的容颜,他简直快急疯了,满心的愧疚与自责,快将他给逼疯了!
都怪他不好!他不该生她的气,不该那样粗暴地对待她,若是易地而处,换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被害死,他也一定会不择手段也要报仇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那么在意她试图报仇的过程呢?
明明他早就下定决心要将她留在身边好好保护的啊!若不是他伤透了她的心,让她心碎地离开,也不会让杜竞明那该死的家伙再有机会找到她!
「大夫……为什么我家小姐还没醒呢?」小巧忍不住问,这些天她也帮着照顾小姐,焦急与担忧也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那天展火离带着官兵搜捕杜竞明的时候,发现撞得头破血流的她,立即命人带她去疗伤,而那时也是她急忙指点了方向,展火离才赶紧带着官兵们赶去救人,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这……」大夫一脸为难地叹道。「老夫也不知道,明明宫姑娘的脉象已经稳定下来,种种迹象也显示她应该要醒了,怎么却……唉,难道是她的心底不想醒来吗?」
不想醒来?这个猜测让展火离备受打击,无法不去想宫芙儿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到他,才会选择继续沈睡?
「那该怎么办?难道宫姑娘会这样一直昏迷不醒?」一旁展夫人忍不住问道。
见儿子这么憔悴焦急的模样,她知道儿子肯定爱极了这位姑娘,若是她一直不醒来,那儿子岂不是永远也振作不起来了?
「这老夫就不能保证了,而且……就算醒了……往后也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看她的造化?此话怎讲?」
「这位可怜的姑娘月复部受到重创,虽没有因此丧命,可却……唉……」
「却什么?」展夫人急问。「大夫,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别卖关子呀!」
大夫又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恐怕会影响到生育,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孕育子嗣了。」
「什么?!」
一听见大夫的话,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尤其展火离更是大受打击。
老天!她已经够可怜了,老天爷为什么还如此残忍?芙儿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伤心不已了。
「爹、娘,还有李大夫,火离想要求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在芙儿醒了之后,千万别告诉她这件事。」
「为什么?你不打算让她知道?」展夫人问。
「嗯,我不想让她伤心,请你们答应我。」
「我知道了,老夫不会多嘴的。」大夫说道:「我再给她开几帖滋补身子的药方,虽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来,但多补补身子总是有益无害的。」
「多谢大夫。」
「别客气。」
送走大夫之后,展老爷和夫人互望一眼,当了三十年的夫妻,他们都明白彼此心里的想法。
展老爷犹豫了会儿,开口问道:「火离,倘若宫姑娘醒了,你该不是打算要娶她为妻?」
「没错,我正有此打算。」展火离的语气十分坚定。
「可是……你刚才也听见了,大夫说她可能无法生育。」展老爷皱眉说道,一旁的展夫人也是满脸忧虑。
「我知道,我不在意。」
见儿子说得洒月兑,两老感到一阵头疼。
「可我们在意呀!你是展家的独子,怎么可以断了香火?」展夫人说道。
「我不在乎,我就是要芙儿。」
眼看儿子的态度异常坚定,他们深知儿子的脾气,明白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展老爷无奈之余,也只能劝夫人:「唉,算啦!火离喜欢就让他娶吧!若怕日后没有子嗣,大不了纳个小妾不就行了?」
「不,爹、娘,这辈子我只要芙儿一个。」展火离压根儿没想过要娶其它的女人,他不想要再让宫芙儿伤心难过了。
「这……这……」展夫人心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儿子。
「算了算了,这个问题,往后再说吧!」展老爷改口说道:「现在重要的是火离该去休息了,这些天你衣不解带照顾宫姑娘,自己都不顾了,这样怎么行呢?你会累垮的。」
眼看儿子想要拒绝,展老爷又说:「这么多人在帮你看着宫姑娘,你还怕她会突然不见了不成?要不,爹娘在这里帮你看着她,总行了吧?」
「是啊!」展夫人也劝道:「你快去洗个澡,睡一下,别光只担心宫姑娘,爹娘也会担心你啊!」
一想到让爹娘担心了,展火离就觉得自己实在不孝。
「好吧!那我先去沐浴更衣、歇息一会儿。」
展火离先是深深凝望床上的人儿一眼,才转身离开。由于怕宫芙儿吹了风会受凉,展氏夫妇也没忘记要关上房门。
就在他们关好房门,回到床边时,赫然发现床上的宫芙儿已睁开双眼,甚至还有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原来,她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