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尴尬的气氛中,陆剑青和唐萱儿返回了唐家。
才一踏进大门,就见家中的总管顺伯一脸焦急慌乱地冲了过来,嘴里直嚷嚷着:「小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老爷……」
唐萱儿心头狠狠一抽,内心突然泛起强烈的不祥预感。她从没见过总管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也跟着急了起来。「怎么了?顺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老……老爷他……」总管眼眶泛红,欲言又止,那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的模样,让唐萱儿更是慌张了。
「我爹怎么了?顺伯你快说啊!」唐萱儿心急地追问。
「老爷……老爷……」顺伯哽咽了许久,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才颤声说道:「刚有消息传回来,老爷他被奸人所害,已经……已经过世了……」
「什么?!」唐萱儿眼前顿时一片空白,心口感觉像是被一剑刺中般剧痛,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爹死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突然?
这……这不是真的吧?
她该不会是在作恶梦?爹不是几天前才意气风发地出门,还交代她要好好招呼陆剑青,怎么会说走就走?不!这种突如其来的噩耗,教她怎么能接受?
唐萱儿踉跄了数步,过大的打击让她突然一阵晕眩,差点晕厥,好在陆剑青反应快,及时揽住了她,否则她很可能已不支倒地。
「到底发生什么事?」陆剑青脸色凝重地问:「顺伯,你先把话说清楚,唐员外不是去处理事情吗?怎么会突然遇害?」
总管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时候,当初跟着唐名远一起出门的随从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他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看起来一副刚刚历劫归来的模样。
「阿福,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呀!」唐萱儿情绪激动地追问,泪水已无法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
「老爷他……老爷他就是太信赖人了,才会被奸人害死……」阿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不已。
「所以……我爹是真的死了?」见阿福悲痛地点点头,唐萱儿的情绪几乎崩溃。「奸人?奸人是谁?你快说!那个害死我爹爹的奸人是谁?」
「就是老爷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柴朗仁……」
「什么?怎么会是柴叔?」唐萱儿震惊地瞪大了眼。
她知道柴朗仁,过去她曾听爹几次称赞他办事利索,是个很不错的人才,怎么……怎么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害死爹的凶手?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天晓得他会起这样的歹念,竟然狠心地对老爷下此毒手……」阿福也愤恨地落下泪来。
陆剑青皱紧眉头,尽可能维持冷静地询问:「事情经过究竟是怎样?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阿福点点头,说道:「原来先前那批皮草出状况,根本就是柴朗仁预先设下的歹毒圈套,目的就是要骗老爷前去处理,我和老爷到了那边,马上就被当地的捕快给抓住……」
「捕快?」陆剑青讶异地挑起眉梢,问道:「你们犯了什么罪,怎么会让捕快给逮进官府呢?」
「老爷一向安分守己,规规矩矩在做买卖,哪里会犯下什么罪?分明就是那个狗官受人收买,诬陷老爷!」
陆剑青沈吟了会儿,直觉内情必定不单纯。「然后呢?罪名到底是什么,官府拿人总要给个说法啊!」
「他们说出状况的那批皮草是赃物,一口咬定老爷从商以来赚的全都是不义之财,就这样不由分说的立刻将老爷抓了起来,而且还在衙门内堂随便就定了老爷的死罪。」
「胡说!爹怎么可能赚不义之财!」唐萱儿激愤地嚷着。
「就是啊!老爷也大呼冤枉,想不到那个狗官说有证人,而那个证人就是老爷的合伙人──柴朗仁!」
「这么说来,肯定是柴朗仁和官府勾结了?」陆剑青的眉头皱得死紧,接着又问阿福:「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爷知道平反无望,跟狱卒好说歹说,用身上秘藏的一张一千两银票买通那个狱卒,将我打了一顿,当作死人丢到乱葬岗去。」
听到这儿,唐萱儿忍不住激动地问:「既然可以收买,为什么那狱卒不把我爹放回来?」
「那狱卒不敢放人啊!照那狱卒的说法,老爷肯定逃不过此劫,非……非死不可,倘若他放了老爷,就要换成狱卒被斩首了。」
「爹……爹死得太冤枉了!」唐萱儿心头一阵剧痛,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落下。
看着她悲伤的模样,陆剑青的心彷佛也狠狠揪在一起。他怜惜地为她拭去泪水,将脆弱的她拥入怀中。
他一心想要尽可能地给予她心灵上的支持,却没发现自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那么自然,丝毫没有半分的勉强。
「小姐,老爷费尽心思要我逃了出来,就是要我赶快回来给-报信儿,要-赶快收拾家当逃难,恐怕再过不久,官府的人就会来抄家了!」
唐萱儿一听,更是激动地哭嚷:「不!我不逃!这世上难道真的没有王法了吗?我一定要替爹报仇,不能让爹就这么死不瞑目!」
阿福悲痛地摇头,说道:「没有用的……我们没有证据,再加上柴朗仁和官府的关系密切,咱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说不定还要被他给赶尽杀绝。」
「可是难道……难道就让害死爹的凶手一直逍遥法外吗?」唐萱儿伤心地摇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这副模样让陆剑青不忍心极了,一股想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保护的念头涌上心头。
「萱儿,我看-就跟我走吧!」
「不要!不要!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唐萱儿拚命摇头。「我不走!我一定要想办法替我爹报仇!」
她嘴里虽这么嚷嚷,心里却无助极了。
她是很想替爹报仇,却又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现在的她,连下一步该怎么走都不知道了。
陆剑青看穿了她的脆弱,心底那份怜惜更深了。他伸手将她搂进怀中,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别担心,我答应-,一定会想办法替-爹报仇。」
唐萱儿抬起头来,眼泛泪光地望着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愿意替我爹报仇?难道你不怕因此惹上官府,招来无穷的祸害?」
「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的,更何况,唐员外待我亲切友善,如今他被诬陷而丧生,我怎能袖手旁观?」除此之外,他更不忍见她伤心无助的模样,见她心碎落泪,自己的胸口也跟着揪疼。
看来这个老是让他恼火的女子,在挑惹他脾气的同时,竟也撩动了他的心,无论如何,他是无法丢下她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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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剑青写了一封家书交给唐家的总管顺伯,让顺伯带着这封家书和愿意继续工作的奴仆们到京城陆家去,自己则带着唐萱儿和随从前往江南。
倘若没有发生爹爹遇害的意外,唐萱儿肯定会对江南明媚的风光着迷不已,但是此刻的她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尽管陆剑青不时地安慰、开导她,但是在替爹爹报仇之前,她就是很难放下仇恨、敞开心胸地欣赏美景。
昨天,按捺许久的唐萱儿终于忍不住对陆剑青发飙,质疑他是不是真的要替她爹报仇。
自从他们一行人抵达江南以来,她没有一天不希望找到柴朗仁,杀了那家伙替爹报仇,可陆剑青却一直按兵不动,迟迟没有任何的行动。
她不禁要怀疑,他说要替她爹报仇的那番话,只是不负责任地随口说说罢了。
面对她的质疑,陆剑青并没有动怒,只扬起诡谲的微笑,叫她今天要故意扮丑陋一些,稍微遮掩住原本的美貌,好跟他一块儿出门。
这个「指令」让唐萱儿的心情为之一振,虽然陆剑青没有仔细对她说明他的计划,但她知道潜伏了这么久之后,他们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今儿个一早,唐萱儿迫不及待地坐在铜镜前,仔细地「变妆」,对于扮丑她早已经得心应手,一点也难不倒她。
打扮妥当之后,她跟着陆剑青一块儿离开客栈,而当她看见陆剑青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大阵仗时,不禁为之咋舌。
「这些人是哪儿来的?」
在客栈外集结了一群人,约莫有二、三十人,全都做了随从打扮,可他们身上的衣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想必是富裕人家的随从。
「他们是我在江南一带的伙计,是我要他们今天一早在这儿等的。」
「为什么?」
「-很快就会知道了,跟我来吧!」
陆剑青带着她以及二、三十名的随从,浩浩荡荡地前往江南一带最富盛名的酒楼,由于陆剑青早已暗中打点过酒楼的店小二了,一看见他们,店小二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似的使了个眼色,招呼他们前住二楼去。
唐萱儿实在不懂陆剑青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她疑惑地跟着上楼,才刚坐定,就意外地瞥见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那一桌。
是柴朗仁!竟然是他!
过去唐萱儿虽然只见过柴朗仁几次,但因为柴朗仁的右脸颊有一块黑紫色的胎记,相当醒目,因此她一眼就认出那个家伙,不会有错的。
一看见害死爹爹的仇人就在眼前,唐萱儿立刻气愤得想冲上前去找他拚命,但陆剑青却眼明手快地将她拉了回来。
「干什么?放开我!」她激动地低嚷。
陆剑青为了怕她的反应引起柴朗仁的怀疑,故意将她搂进怀中,装出一副正在安抚闹脾气情人的模样,低声在她的耳畔说道:「嘘!小声一点,-也不希望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吧?」
她也压低了音量。「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知道害死我爹的凶手就在眼前,现在不去杀了他,说不定等会儿就被他逃跑了!」
「放心吧!不会的,我早已准备了豪华的诱饵,不怕他不上钩。」
「诱饵?」
唐萱儿正疑惑地想问清楚的时候,忽然听见另一桌传来了热情的惊呼声──
「唉呀!陆兄?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
陆剑青松开了唐萱儿,转头一看,立刻扬起热情友善的微笑。
「原来是建良兄!想不到我才刚经过江南,就遇见李兄,看来我们真是有缘,难怪会成为至交好友。」
其实这位李建良也是陆剑青事先安排好的,根据几天来的查探,他得知柴朗仁很喜欢到这间酒楼来喝酒,于是便安排了这场在酒楼不期而遇的戏码。
「这么大阵仗的,沿路走来肯定很招摇吧?陆兄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富商,连排场都不一样。」
听见「京城第一富商」这几个字的时候,陆剑青清楚地感觉到柴朗仁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陆兄这趟下江南,是为了什么大事呀?」李建良又问。
「当然是来办点买卖喽!托你的福,一切顺利得很,而且这次我还很幸运地得到了一批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陆剑青一反平时的低调沈稳,故意用炫耀的语气说道。
「喔?真的吗?可以给我瞧瞧,开开眼界吗?」
「那有什么问题?来!就在这儿!」
陆剑青示意一名随从将一只沉重的木匣子拿过来,他当众打开匣子,里头果然装满了各式奇珍异宝,那些闪亮发光的宝珠玉石,炫惑着众人的眼。
陆剑青不动声色地瞥了柴朗仁一眼,就见那家伙的脸上写满贪婪,那双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着这匣珠宝,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很好!看来这条贪婪的鱼儿顺利上钩了!
陆剑青关上匣子,将它再度交到身旁的随从手上。
「我说陆兄,带着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上路,你没有请保镳一路护送回京城呀?」
「没有,就只有我和随从们而已。」
「什么?你们不怕危险哪?」
「嗳,经商这么多年,哪一次出过纰漏的?放心吧!」陆剑青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一向谨慎小心,再加上有这么多随从的保护,还怕出差错吗?」
「也是啦!那你什么时候要离开这里?」
「大约明天上午就走了。」
「这么快?」
「过些日子是我娘的寿诞,我想赶在那之前回去,这匣子珠宝正好给她老人家当贺礼,为了怕赶不及,所以必须赶紧上路啦!真是不好意思,下回我再特地下江南找李兄聚聚,这样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好!来!既然这么有缘又在这儿遇见,咱们就来个不醉不归吧!」两个男人热络地喝起酒来。
这时,唐萱儿瞥见柴朗仁正要离开,她心急地想起身去追,却被陆剑青给握住了手,无言地制止了她的举动。
一离开酒楼,返回客栈后,满月复疑惑的唐萱儿跟进了陆剑青的房里,非要得到一个满意的解答不可。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今天在酒楼的一切,包括跟那位李兄的『偶遇』,都是你事先安排的吧?」她问道。
「没错。」陆剑青点点头,赞赏她的聪明。
「为什么?你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就只是故意要让柴朗仁看见你那满满一匣子的奇珍异宝?」
「对,那就是我所说的豪华诱饵。」
「所以你是故意要引柴朗仁上钩,让他觊觎这些稀世珍宝,进而前来抢夺侵占吗?」
陆剑青又点了点头。「那个贪婪成性的家伙,绝对会想得到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绝对错不了的。」
当时柴朗仁盯着奇珍异宝的贪婪神情,他可没忽略。
「你疯了!」唐萱儿忽然摇头说道。
「疯了?怎么说?」陆剑青挑眉问道。
「柴朗仁可是个阴险歹毒、心机深沈的家伙,他连自己生意上的合伙人都能狠心害死了,更何况是素不相识的你?你难道不怕危险吗?你不怕一个不小心,也被那家伙给害死?」
陆剑青的黑眸紧锁住她的,问道:「-是在关心我吗?」
「我当然关心啊!」唐萱儿不假思索地月兑口而出。
听见她的回答,陆剑青的胸口荡漾着一股暖意。
他发现,愈是和唐萱儿相处,就愈觉得她是个性情率真的女子,此起那些故作矜持的大家闺秀要有趣得多了。
见他的俊脸浮现笑意,唐萱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月兑口说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你……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答应替我爹报仇,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被害死,那怎么办?」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听起来实在缺乏说服力。
陆剑青故意装出失望的模样,轻叹道:「我还宁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这样我为-卖命才有价值啊!」
唐萱儿被他搞得脸红不自在,跺了跺脚,嗔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到底心里有什么打算?难道真的不怕柴朗仁来害你?」
「放心吧!一切我自有安排-以为我之前按兵不动,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吗?在-前几天午后休憩的时候,我可是在外头忙碌奔波呢!」
先前她的情绪还没完全从丧父之痛中平复下来,时常因为想起爹的惨死而激动哭泣,整个人也比较容易乏累。他总是安慰她、哄着她,劝她多多休息,养足精神,也好替她爹报仇。
「什么?你都偷偷趁我不知道的时候秘密进行?」难怪她事先根本不知道他安排了酒楼的这场戏。
「我怕累坏了-,想让-多休息呀!」
「那你到底有什么对付柴朗仁的计划?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的计划就是羊入虎口,把自己这头肥羊送上去让他们吃啊!」陆剑青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嘛?你可不可以正经点?」唐萱儿嗔恼地瞪着他。
「-放心,」陆剑青正色道:「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答应过-会帮-为-爹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即使自己有危险?」
「没错。」
望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唐萱儿的心里感动莫名,其实他真的可以不必为她做这些的。
「我先前扮丑欺骗你,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现在却愿意帮我?」
陆剑青笑了笑,耸耸肩,故作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谁叫我被『唐菲儿』给迷住了。」
「还说呢!」唐萱儿哼了声,一提起那件事,她又不开心了起来。
陆剑青看着她闷闷不乐的表情,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一脸惊异地望着她。「-该不会……一直在吃『妹妹』的醋吧?」
心事冷不防被说破,害唐萱儿的一张俏脸瞬间胀得通红,她虽然没有开口回答,可那心虚羞窘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陆剑青在惊讶之余,心底也泛起了一股温暖与感动,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她羞红的脸蛋。
「萱儿,在替-爹报了仇之后,我看-就跟我回京城吧!我会好好照顾-、保护-的。」
「为什么?你大可不必做到这样的地步。」肯帮她爹报仇,他就已经很够义气了,实在没有义务再继续照顾她的。
「原因我不是说了吗?」陆剑青凝望着她,眼底有着暖暖的温柔。「因为我被『唐菲儿』迷住了,既然她并不真的存在,只有退而求其次娶姊姊了。」
「哼!这么委屈……」咦?等等!他刚刚说……退而求其次「娶」姊姊?她没听错吧?
「好啦,」陆剑青笑望着她惊讶的表情,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委屈,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接下来替-爹报仇的重头戏就要登场了,-先好好地休息、养足了精神,等着看柴朗仁得到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