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狼狈的逃出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所以他错愕的推开了她,逃出了她家,慌慌张张的扯去覆在车上的帆布,开着他的敞篷跑车,一路淋雨回到山庄。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原来是跑出去淋雨,耶?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呀!”
才将车子停到车库里,从车上下来,傅学佾便遇见了田罂。
看了她一眼,他随即闪过身,从她身旁越过。
田罂不甘心被漠视,伸出双手拦他,“喂,我本来以为跟你到山庄度假,你至少会尽地主之谊。”
傅学佾停下脚步,一手抹掉脸上水渍,“我又不是牛郎,不做全陪的招待。”
“喂,傅学佾。”他的话让田罂气得跳脚。
“不高兴听的话,回房间去休息吧!”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他一手挥开她挡路的双手,闪身就要走人。
“傅学佾。”让人意想不到的,田罂竟然由他的身后抱住他。“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傅学佾整个人一震,因为她的动作。
“我喜欢你。”田罂绕到他身前,抬头仰望他,“真的,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一直喜欢着你。”
“你在说什么笑话?”傅学佾的脸色一凛。
他以为她讨厌他,她不是常看他不顺眼,甚至与他不对盘吗?
还有,她这么做,是把他的好友当成了什么?是跳板吗?为了接近他的跳板?
“不是笑话,是真的。”田罂咬了咬嘴唇,语带羞涩的接着说:“我真的好喜欢你,真的!”
傅学佾用力挣开了她圈紧他腰身的双手,“你喜欢我?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吗?还有,你把少棠当成了什么?”
再一次的,他见识到了女人的无耻与无情。
“你是因为少棠的关系,才拒绝的吗?”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田罂无法接受,他居然可以不为她动心。
她是为了他耶,如果没接近左少棠,她能挤到他身旁吗?
“跟少棠无关。”傅学佾怒斥了声。
这个女人不仅无耻而且疯狂。
“学佾,别这样。”田罂又缠过来,傅学佾连连后退,“如果你不喜欢这种关系,我可以明天,不,或许等一下进房间后,就马上和少棠提出分手。”
“疯女人。”他闪过她,怒瞪着她。
田罂将他的拒绝看作是一种挑战,男女间的游戏,不都是这种欲拒还迎,“还是……你想来点不一样的?没关系,我都可以配合,我们可以瞒着少棠私下在一起,为了爱你,我什么都愿意。”
“你疯了!”傅学佾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人。
田罂又冲过来,用力抱紧他,“你还没和我做过,你不知道我很棒、很厉害的,只要你要过我,你就能接受我,一定的,学佾……”
傅学佾第二次挣开她,用力将她推倒在地,用恶狠狠的眸光瞪她,“你让我觉得很恶心,你知道吗?”
抛下这句话,他愤然甩身离去。
真是够倒霉的一夜,先是敞篷车的车顶故障,害他淋了一身湿,随后又情难自禁地吻了邹雨薇,然后又遇到了发骚的田罂。
“呿,真是够了!”真是可笑的一夜。
不过……少棠怎么办?
那么好的人,不应该继续被田罂这样的女人骗,她一点也不配与少棠站在一起,一点也不配!
连续几日放晴,天空干爽得连刮起风来,都能闻得到太阳微热的温度,不禁让人怀疑几日前的那一场大雨,是凭空想象而出,就像那一吻一样,始终让人觉得梦幻。
尤其是傅学佾推开她,转身奔离时的模样,让雨薇很受伤……
“喂,这几天你怎么了,我看你老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方煦嬉提起手肘来,推了坐在一旁的邹雨薇一下。
雨薇一顿,骤然回神,这时,公交车司机也刚好踩了煞车,她手一滑,拿在手中的一本书差点滑了出去,还好方煦嬉的反应快,帮她接住了书。
“就说你心不在焉。”方煦嬉笑睇了她一眼,将书推回到她手中。
两人从小一起在村子里长大,可说是手帕之交,加上小学、国中到高中,都就读同一所学校,一起搭车上下课,让她们的感情更好。
雨薇吐了下舌头,接过书,“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挪挪,方煦嬉将脸靠过来。
还能有什么事?整整三、四天了,雨薇忘不了的还是那一夜的吻,那是她的初吻……
她发觉只要一想起傅学佾,就难以控制心跳,霞红会爬上她的双颊。
“没有,只是……”雨薇想了下,决定藏起秘密。“我在想,寒假快到了不是吗?你今年有什么打算?”转个话题,她就怕方煦嬉继续追问下去。
“寒假?”说到寒假,方煦嬉的精神都来了,笑眯眯地将雨薇拉近,俯在她的耳边说:“我今年想去台北找打工机会。”
“去台北?”雨薇吃惊地望着她,睁大两眼,“你有办法说服你爸妈?”
她想,方伯伯和方伯母才不可能答应,让煦嬉一个人去台北工作。
“说服?”方煦嬉哼了声,调皮的眨眨眼,“我想今年开始,我应该不用去说服他们,是他们要烦恼我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为什么?”她以为煦嬉会一直留在村庄里。
“我爸妈知道我不是务农的料。”方煦嬉朝着公交车的天花板叹息。
“你是说……别指望你到茶园去帮忙?”雨薇猜。
方煦嬉的一手伸过来,揽上她的肩,用力一抱,“怎么说都是你了解我!”
“但是,那也……”也不一定就得离开村子到台北去呀?
“雨薇,我们只剩下一个学期就毕业了,难道你从没想过,有一天得离开村子,到外头去工作?”方煦嬉笑了下,俏皮的皱了皱鼻头说。
“这个……”雨薇沉默的思考了几秒,“你不再升学了吗?”
她一直以为,她们还会一同上大学,也许不同科系,但尽量选同一所学校。
“拜托。”方煦嬉推了雨薇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啊?”雨薇眨眨眼。
“我不想上大学。”方煦嬉笑着,望向窗外,“读书对我来说是奢侈,也是浪费时间。”
“那你想做什么?”雨薇很难想象,煦嬉的想法居然完全与她不同。
“闯一闯啰。”方煦嬉笑着说,她虽然读书没雨薇厉害,脑子也没雨薇聪明,但胆子绝对比雨薇大。
“闯?”雨薇无法想象。
“其实,我这次去打工,也算不上是独自一个人,我有个表姐,就是我妈妹妹的女儿,机会是她帮我找的,所以在寒假到来前,她也会亲自到山上来一趟,我想她会帮我一起说服我爸妈,而我只要乖乖地站在一旁,努力的装懂事就好。”
“这样……”雨薇看着她,一时接不上话。
“喂。”很突然地,方煦嬉又推了她一下。
“什么?”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打工看看?”方煦嬉问。
“去台北?”雨薇很认真的想。
“嗯。”煦嬉点头微笑。
“我……”她不知道耶,或许是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尤其是离开父母,所以她一时也无法决定。
“我觉得,你也许可以利用这次的机会试试,毕竟寒假的时间也不长,不到一个月呀!就利用这个机会让自己适应一下,免得等你真考上了台北的大学之后,会一下子适应不了离乡背井的生活。”
听完煦嬉的话,雨薇陷入了思考中。
去台北吗……
邹雨薇回到家,很巧的在店门口遇到了阿峰。
踌躇了下,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压抑着紧张的心情,上前打招呼。
“嗨,阿峰哥。”她不得不承认心中的渴望,她渴望得知傅学佾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都好。
唉,邹雨薇,你真的变坏了,懂得耍心机了。雨薇在心里偷偷骂了自己一顿。
“嗨,雨薇,刚下课呀?”一见到她,阿峰笑得连一口白牙都跑出来见人。
“是呀。”雨薇回以一记灿烂笑容,“你来买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不用了,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搬上车就可以了,何况比较重的,方才我都已经搬上车了。”阿峰搔搔头发,嘿地一声,弯腰扛起了一袋米,转身走到车边,将米放到货车后座。
“阿峰哥买这么多米,是……山庄的客人还在吗?”
“客人?”阿峰一愣,想了下,随即才会意过来,“喔,你是说四少爷的好友左少棠先生和他的女友吗?”
“ㄜ,对啊……因为那一天他们有开车到店里来买啤酒,所以……”
“他们已经走了。”他也以为这次四少爷带了朋友回来,应该会多住一阵子,但谁知道,居然在数天前,也就是下了大雨的隔天,他们就匆匆离开,回台北去了。
“已经走了?”他的答复让雨薇吓了一跳,心里好急,直想着他是否也离开了,“那、那……你说的四少爷呢?”
“四少爷?”阿峰困惑,他们认识吗?为何雨薇这么关心他的事?
“呃……”雨薇整个人一僵,咬了咬嘴唇,试图掰出一个理由来,“是这样的,那一天他们来买啤酒,我没有零钱找给他,所以还欠他五块钱。”越说脸越红。天啊,她天生就不适合掰理由说谎。
但,还好,一向粗手粗脚惯了的阿峰,也没注意到她的窘迫,居然信了。
“原来是这样。只是五块钱啦,没给也没关系的,你放心,我们四少爷不会在意的啦,何况他也已经回台北去了,如果你真的很介意,就等他下次再回山庄来时,你再亲自还他好了。”
“回台北……”只听到这几个字,雨薇的心就仿佛失速了般的往下坠,坠向无边的黑暗。
“那……他下次何时会回山庄来?”鼓起勇气,她又问。
“何时……”阿峰想了下,搔了搔一头短发,偏着脑袋努力想,“这就很难说了。”
“啊?”
“我们四少爷他呀,回山庄的时间通常都不固定,尤其最近,听说他在赶硕士论文,搞不好这一次回台北去之后,一年半载的都不会再回山庄来了也说不定。”
“一年半载……”雨薇感觉心顿时碎裂了。
“怎么了?”阿峰察觉了她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赶紧摇摇头,她强颜欢笑,“那我就不能将五块钱还给他了!”
“就说你别在意那一点点小钱好吗?别再放在心上了,搞不好我们四少爷根本就没当这是一回事。”
“没当一回事……”这句话犹如一记闷雷,砰地一声,直接击在雨薇的心间,敲醒她某些不成熟的幻想。
是呀,也许他就是没当一回事,才会吻了她,吻过后又慌张地推开她。
对他来说,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寒假就到了,而邹雨薇也跟着方煦嬉一同到了台北打工。
或许是她还不死心吧?生活在一个有他的都市里,呼吸着与他相同的空气,感觉会更接近他……
能遇见他吗?会再见到他吧?
每天、每天,雨薇都期待着能和他不期而遇,然而,随着忙碌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之后,她渐渐的不再有这样的奢想。
台北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但若是无缘,想将两人硬兜在一起,还真是困难。
“喂,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去聚餐?”方煦嬉走过来,和雨薇擦身而过时,停住问道。
两人在一家颇为高档的意式餐厅打工,煦嬉的表姐是餐厅里的柜台会计,而她们则负责外场的服务生工作。
“不了,我今天头有点疼,想早一点回去休息。”看了煦嬉一眼,雨薇摇摇头。
“喂,好不容易可以离开村子到台北来,你真的不出去玩玩吗?”煦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发觉到经理的目光飘了过来,好像注意到她们在谈话,于是匆匆抛下最后一句:“等一会儿下班后先别急着回去,在门口等我。”然后赶紧走开。
挥了挥手,方煦嬉以眼示意,雨薇也很快发觉到经理的目光,两人匆匆转开,各自端着盘子回厨房去。
“雨薇,过来。”才将盘子端回厨房,一返回,经理即将雨薇叫过去。
“是。”雨薇抚了抚平直的发,将左边的发丝推到耳后,来到经理身边。
“今晚你暂时站这里,领台的小夜身体不舒服,刚刚请了假,你就暂代她。”经理说。
“啊!”雨薇吓了一跳,“可是经理,我……”
她一点经验都没有,来打工一个星期,只帮忙点过几次餐,剩余的时间大部分都在端餐盘。
“放心,别紧张,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除非一个星期了,你还模不清楚我们餐厅里哪里有座位,哪儿有树,哪里又有花、水池、洗手间、厨房、会议室和顶级包厢,否则我觉得你绝对做得到。”
“这个……”她当然知道餐厅各区的位置,已经整整一星期了,若连工作环境都还不熟悉的话,肯定是很糟的。
“怎样?”虽是询问的口气,但经理的态度摆明了不容拒绝。
“我想我可以试试。”雨薇只好这么说。
“你今晚不用端盘子了,负责领台就好。”经理又看了她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肩,说了几句要她加油的话,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雨薇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硬着头皮,努力去做了。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你……”话卡在雨薇的喉头,怎么也无法往下说。
她第一次当领台,第一个进门来的客人,居然是她心中朝思暮想,怎么也忘不了的人。
与她一样,傅学佾也愣了一会,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小姐,我有订位,是包厢。”他说着,按捺下心头的激动。
直到此刻见了她,他才知道,他不仅无法忘记她,甚至还牢牢的将她的模样给印在心间,一刻也没忘。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娇小纤细,一张粉女敕的脸蛋不及巴掌大。
“喔,是,请跟我来。”雨薇由怔愕中惊觉过来,连忙陪上一个笑,引着傅学佾往内走。
当然,她也注意到了,他身旁的女伴。
一个看起来与他相当登对,很亮眼,蓄着一头微卷长发,眉清目秀,而且肌肤相当雪白的女子。
雨薇咬着嘴唇,她怕自己会呜咽出声。
她在心中哀悼着自己的初恋,在未开花之前,就已早夭……
“先生,你看看这里可以吗?”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勉强挤出声音。
“可以。”傅学佾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带着女友往包厢里走。
“你们稍等一下,我请服务生过来帮你们点餐。”深吸一口气,雨薇弯腰有礼的说着,然后缓慢的退出包厢。
直到关上包厢门,完全见不到他的身影,她的心才激烈的抽痛了起来。
垂丧着脸蛋,她逃难似的离开,匆匆找了个同事帮忙点餐后,她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做着领台的工作。
一整晚,她都心事重重,麻木的绽着机械式的笑容,直到脸部神经僵硬。餐厅的客人来来去去,所以她也无暇注意到傅学佾是何时离开的。
就这样直到下班,换上的制服,她背起背包,走出店门口。
就这样吗?
仰望夜空,她深深一叹。
两人再度相遇,就仅像陌生人一样的擦身而过?
又一叹,她跨步走向人行道。
“邹雨薇。”
夜风中突然传来了叫唤声。
雨薇连忙回身,见到了那部熟悉的银色敞篷跑车从不远处朝她驶来,然后无声的停在她身边。
“上车。”按下车窗,傅学佾侧过脸来,看着她说。
看得出来,他的车子修好了,车子的顶篷是合上的,而且车窗是升起的,除了接近雨薇的这扇窗。车内的音乐仍旧震耳,正由降下的车窗不断地流泻出来。
雨薇看着他,愣了一会儿。
“快上车。”他催促。
她由怔愣中醒来,才发觉,他是在对她说话没错。
“你……等我?”他等了她一晚吗?
傅学佾绷紧下颚,一句话也没说,仅用黑得发亮的双眼看着她。
“你希望被大家看到我在等你上车吗?”他问。
雨薇又怔愣了下。他的话间接承认了,他是等了她一个晚上。
心里有股喜滋滋的滋味正在蔓延,闷了一整晚的阴郁一扫而空,她甜甜的笑了出来。
“你等我一下。”
她想起了方煦嬉要她等她的事,赶忙转身跑向餐厅,拉住一个缓步走出来的同事,匆匆交代几句,并且一再道谢,然后随即奔离餐厅,坐上他的车。
车子立刻呼啸驶离,将餐厅和街景甩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