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喝完了茶,也听过了裴正的一番话,筱瑰在后院里遇到了项棣,想了下,还是主动上前打招呼。
项棣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并没出声说话,由筱瑰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右手指间正夹着烟。
“呃……关于……”对于他无动于衷的反应,筱瑰虽恼,但没像之前在书房里一样发起脾气,“刚刚阿正已经大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向我解释过了,我要向你道歉,关于我误会了你一事。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将我手中的永乐大典交出来,我觉得这是两回事。”
项棣仍没回她话,仅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筱瑰继续说:“我觉得既然清查古物清册这事是你起的头,颜教授的死,你也得负担部分责任。”
依照方才裴正的说法,故宫博物院的院长与项棣熟识,要重新造册,还有清查文物清册一事,是项棣给的建议。
闻言,项棣不疾不徐地先将指间的烟,按熄于一旁看来颇有年代历史的器皿中,才缓声开口。
“我只是给予几个建议罢了!”从头到尾,他确实没想到颜万进会盗取大典,更没想到瓦尔特这号人物居然会找上他。
“你敢说,你不是另有居心?”筱瑰不信。
经过前后推敲,她发觉颜教授只是个被人操控的棋子,而她则是帮手,目的是要他们去查出,永乐大典藏在中央图书馆中一事的真实性。
项棣略顿了下,随性地将一旁的器皿挪开了些,看了眼上面的烟头,“你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反驳,但他会盗走永乐大典,确实不在我的计算范围内。”
“阿正说,买走颜教授手中大典的是一个名叫瓦尔特的人,所以杀了颜教授的人也可能是他。”筱瑰认为他说的是真话。
“阿正?”项棣微扬起一眉,“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啊?”瞧见他的表情,筱瑰愣了下,无法马上反应他的话。
“没什么。”耸耸肩,项棣绷紧了脸,搞不懂自己为何要在意,不就只是一句她对裴正的称呼吗?
筱瑰狐疑地盯着他,“真的没什么?”
“当然。”项棣咳了声,清清嗓子,“瓦尔特在法国是一个很有名的拍卖会公司,而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名字就是瓦尔特,他在世界各地拥有许多聚点,借着拍卖会的名义,同时进行永乐大典的收集。”
“为什么?”筱瑰眨了眨眼。
一个法国人,为何会对中国的文物拥有接近疯狂的兴趣?
“什么为什么?”
“你说的这个瓦尔特,为何会对永乐大典感兴趣?”
筱瑰的话让项棣微勾起嘴角。
“许多人都对大典感兴趣吧?”他别有深意地问。
“咦?”筱瑰看着他的表情,思索着。
“你不也是其中之一?”
“我?”筱瑰以一手指着自己。
“要不,你模走其中的几册干吗?”他才不信那是纯好玩。
“拜托,我不一样好不好!我只是、只是……”她只是很纯粹地着迷,对于那一段历史、对于中国的海权、对于全世界第一支的远航船队。
“只是什么?”项棣略眯起眼来打量她。
“只是对那段历史有兴趣。”迎着他的目光,筱瑰心中有个旋风正在形成,不是出于不服输的精神,而是因为他的态度。
他的态度有着浓浓的揶揄意味,似乎很看不起人。
哼!她可是一点也不贪婪,他污辱了她心中对于史学喜好的神圣使命感。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一样,否则你又何必诱导颜教授去寻出永乐大典?”
“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在她看来,所有人都一样。
她和他,那个叫瓦尔特的,还有颜教授,甚至更多更多没见过面,却对永乐大典抱着浓厚兴趣的人,大家都一样。
“我是有使命的。”因为一个家传的秘密。
“我也一样有。”
“我和你不同。”
“我看不出有何不同。”不畏惧于他的目光,她昂首挺胸,“当然了,如果你指的是男女有别这事的话,我承认,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在生理上我们是不可能一样的。”
“你……”项棣气得眼角抽动。
见他生气,她却笑了,“我很好,总之,你若想由我身上拿到那几册大典,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因为东西也不在我身上,而我呢,是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把东西藏在哪儿的。”
说到这儿,筱瑰的心突然一震。
如果真如项棣和裴正所说,瓦尔特的人能找上她,是否也会找上她的姐姐筱玫?
这点让她非常的不放心。
“随便你!”项棣首度在气势上居下风,气得干脆甩头离去。
筱瑰朝他那高大壮硕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哼,有够没风度。”
嘴里虽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却隐约感到一丝异样的情愫……
不行!她不能胡思乱想,眼前她得先处理一件事--
她该如何给姐姐筱玫讯息呢?
她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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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林阴深处,一幢哥德式的白色洋房森冷地矗立着。
月光下,一抹身影由浓密的林阴中走出,走了几步后,那人在车道和花圃的交界停下,弯下腰,伸手由地上捞起一团白色物体。
“你真淘气,可知道我在林子里找了你多久?”
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她边抱着猫咪说道,边转身往白色洋房走去。
“走吧,我们赶快进屋去,他答应我,今晚要是有月光,就陪我在林子里骑马。”说着,女子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白色洋房前。
玄关处站着两位身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子,见她来到,站在右边的男子为她开了门,女子朝着他们微点了下头,继续抱着猫咪往内走。
进到屋内,女子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书房门口。
她抬起手来,正欲敲门,门便让人由里头拉了开来。
一个长得非常高大,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白人男子站在门后。
“东尼。”女子礼貌地对着他一笑。
东尼对着她略点了点下巴。
“找到猫了?”一个低沉的嗓音从东尼的身后传来。
女子的目光跳过东尼,很快寻到了声音的主人,他正坐在单人沙发上。
这时,她才发觉室内不仅只有他和东尼两人,沙发的另一头,还坐了四个男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女子不好意思地说。
“我有客人吗?”男子倏地由沙发上站起。
“瓦尔特!”四个男子一同怪叫。
“东尼,送客。”手一挥,他已来到女子身旁,一手紧紧揽上她的腰肢,将她纳入怀中,“跟你的小猫说,下一回牠若再乱跑到外头去,小心我会直接把牠给……”
眸光一瞪,他将空着的一手往脖子一抹,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相信你不会的。”女子笑看了男子一眼,随即低下头来轻抚着猫咪。
“瓦尔特,我们方才谈的事,还没结束吧?”眼见被彻底漠视,四个男子又一同开口。
“东尼,如果送客让人觉得客套,我一点也不介意你找人直接把他们扔出去。”男子说着,目光仍直勾勾地落在女子身上。
“瓦尔特,你敢这么对待我们!”四个男子异口同声大叫。
“请。”这时东尼已来到他们身边,摆明了要送客。
“你……”四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对着东尼干瞪眼,“瓦尔特,你别太跩,我们会回去请老爵爷做主,你还是一样得向他报告,别想独吞永乐大典,休想!”
“把他们丢出去。”男子平静地说道。
“是。”东尼不敢怠慢,“滚吧!”他掏出枪来,指向四人。
“你敢拿枪指我们?”
喀啦一声,东尼将手中的枪支拉了下,确定子弹已上膛。
“好,我们走,瓦尔特,你就等着去向老爵爷报告吧!”紧要关头,命还是比尊严重要,四个男子丢下话,便甩袖离去。
东尼随即打算跟上,以确认他们真的离开了。
“东尼。”在他离去前,男子唤住他。
“是。”东尼的脚步停下,飞快转回身来。“主人还有吩咐?”
“那件事继续追查下去,看看那个逃掉的女人与谁联系,再查出那个帮助她的男子到底是谁,还有……派人到颜万进的住处,再搜索一遍。”
“是。”东尼领命,恭谨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偶尔传来猫咪的低鸣声。
“今晚有月色,陪我去林子里跑马,好吗?”片刻后,女子扬起脸来说。
“好。”他宠溺地亲亲她,微弯腰,倾身将她抱起,“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陪着你,我们骑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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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瑰由项棣的住处逃了出来,一来是因为她得想法子与姐姐筱玫联络,二来是她实在无法相信,以颜教授对于考古的痴迷热衷,竟会盗卖古物,所以决定到颜教授的住处彻底寻找一番,看能不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筱瑰来到目的地。她站直身躯,在夜幕中直视前方那幢三层楼高的透天建筑。
几年前,颜教授和他的妻子离异之后,便一个人独居,唯一的儿子也因为就学,早已留居美国多年,因此,现在这栋房子应该是无人居住的。
吁出一口气,她朝透天建筑走去,来到屋前,凭着几次到教授住处送报告的记忆,很快在电铃下的一个凹缝里模出了屋子的钥匙。
“呼,还好。”取出钥匙,筱瑰松了口气。
朝着四周扫视一圈,再一次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将钥匙插入门孔中,喀地一声,将门开启。
抽出钥匙,她再度深吸了口气,在心中向上帝祈祷了一遍后,才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隙,闪身入内,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并上锁。
“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她喃喃说着,目光往屋内看去,迎接她的是一片漆黑。
筱瑰不敢开灯,于是便打开背包,找出一直挂在手机上当成吊饰的小猪造型手电筒,充当照明工具。
“若是有私藏,教授会放在哪儿呢?”她说着,开始在屋子里乱逛了起来。
她从客厅逛到卧房,再由卧房逛到书房,再由书房逛到厨房,最后来到浴室。
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安,如果得要将屋子全部翻找一遍,才能应证她的假设的话,那得花多少时间?
“真糟糕。”吐了口气,她愣在浴室和卧房的交界处,“快想想呀龙筱瑰,想想平常颜教授的习惯……”
想着想着,筱瑰烦躁地抬脚用力踢了墙边的柜子一下。
“啊!”柜子不动如山,而她却皱眉抱脚地喊疼。
但下一秒,她立刻因想起了某件事而忘记了疼痛,只是愣愣地望着柜子上摇晃了几下的花盆,还有花盆里因缺人照料而早已枯萎的花。
“对了!颜教授常说,他最喜欢待在三楼的日光室里,边看着那些花花草草,边做研究报告。”
宾果!
筱瑰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转身往楼上跑。
“会是在哪儿?”来到三楼的日光室,筱瑰在盆栽中闲逛了起来。
不经意地,她注意到角落里一株被植种在废弃车轮胎中的玫瑰。
有别于其它的那些盆栽,这株玫瑰在黑暗中绽开得极娇艳,远远就可闻到甜甜的香息。
像被蛊惑了般,筱瑰朝着玫瑰走近,脑中闪过一段与颜教授的对话--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龙筱瑰,飞龙在天的龙,竹下加个攸字的筱,最后是玫瑰的瑰。”=
筱瑰依稀记得,颜教授说过他很喜欢玫瑰,或许是因为她名字中有个瑰字,自那次之后,颜教授便对她印象深刻,平日里也特别关照她。
“玫瑰。”筱瑰来到玫瑰前蹲了下来,暗红的玫瑰在夜幕中显得尤其艳丽,像个笑容炽绽的女子,蛊惑着人心。
筱瑰的心怦怦跳着,感觉自己的双手正不听话地颤抖着。
“就让我们来看看,教授最爱的到底是不是你?”说着,她将装着玫瑰的废弃轮胎移开,露出了第二层的轮胎,然后赫然发现--
一个被密封着、套了好几层胶膜的纸袋,被塞在轮胎的内层缝隙里!
筱瑰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激烈了,她伸出颤抖个不停的手,取出被胶膜密封着的纸袋,然后迫不及待地撕去胶膜,将纸袋打开。
果然,里头装着的是一册永乐大典。
“玫瑰我爱你!”她激动得大喊,又赶忙捂嘴,但已太迟,她的声音早已传遍整栋屋里。
这时,楼下传来了声音--
“楼上好像有人!”
“你们三个上去看看。”
闻言,筱瑰吓得心脏差点由嘴里跳出,匆促间,她赶忙将那一册永乐大典塞进衣服里,再探头看向楼下,只见一楼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撬开,证明了方才的交谈声是来自于闯入者。
随着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筱瑰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再次往下看了看,她开始认真评估起跳楼逃生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