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巫-菁让安德森管家给叫醒,一个女仆进到她的卧房,手上捧著一件轻柔的衣服,帮她更衣梳洗之後,催促著她一同下楼。
还没走到大厅,才下了楼,-菁就见到艾维斯倚在门口的雕像旁,似在等著她。
「走吧,我们今天得到艾欧那去。」他边说著边走向她-
菁注意到了,他的手上拎著一个野餐用的篮子。
「艾欧那?」她一手撑著脸,望著他。
别说艾欧那是哪里,她甚至为今天为何得跟他一道出门,而感到困惑,因为在她知道如意珠在这个城堡里後,她是哪儿也不想去。
「一个离这里不远的海岛。」艾维斯说著,然後示意一旁的女仆拿来一件斗篷。
女仆的反应极快,取来斗篷後交给艾维斯。
接过斗篷,他走到碘菁的面前,体贴地为她披上。
「走吧,马车已经等很久了。」艾维斯体贴地帮她系好斗篷的带子後,一手拦著她的腰,就要朝外走。
「喂!你还没告诉我,我们到艾欧那要做什么?」巫-菁不满的抗议。
「因为到艾欧那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何况我们还得搭船。」说著,艾维斯已搂著她朝外头的马车走去。
「至於为什么要去。」他来到马车前,拉开门示意她先上车。「因为我得去一趟,而我希望你能陪我。」他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著-
菁看著他,其实并不想与他前往。
「我一定得去吗?」她又问了一次。
她目前心中挂念的只有如意珠,昨夜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而今天却不能马上著手去寻找,她有点不甘。
「我希望你能陪我。」艾维斯期盼的看著她,「如果你还觉得累,一会儿可在车上休息。」
他知道她昨夜没睡多少,因为在他送她回房後,天色已快亮了。
「我是累了没错。」而且还累到根本不想出门。
情感的进展不是她所能预期,昨夜艾维斯坦直的告白,惊得她不知所措。她也承认自己被他所深深吸引,否则岂会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亲吻她?
但,她能放胆去爱他吗?一旦敞开了心扉,要收回真心,又岂是件容易的事?
不,她不敢想,也有点害怕。就怕哪日如意珠已寻回,却遗落了自己的心。
「累了就快点上车休息吧!」牵著她的手,艾维斯扶著她先上马车,随後跟站在一旁的安德森低声交代几句话後,也上了马车。
「坐到我身旁来吧!」马车里,艾维斯不想与巫-菁对坐,朝著她伸出一手来。
只犹豫了半秒,-菁随即站起身,将手交给他,坐到他的身边。
还未在他的身旁坐定,他的手已伸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
「你休息一下吧,登船前我会叫你。」他说著,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上她的额际。
扶著她,让她侧躺在座椅上,以他的大腿充当枕头,再由一旁取来一条毛毯,轻轻地为她覆上。
「睡一下。」他说著,声音听来如催眠曲。
一路上,他温暖的大掌,总是轻轻地抚著她的颊靥,揉著她的头发,无声地陪著她。
艾欧那岛,一个孤立在汪洋之中与史特拉斯隔海相望,面积不大的岛屿。
岛上除了一座高度看来不高的山丘,和一间以石板砌成的平房外,就是遍地如茵的草原。
巫-菁发现,仔细一看,这一大片的草原上竟零零散散地竖立著数不清的十字架。
看著大大小小、样式不一的十字架,巫-菁很快恍悟,原来这里是……坟地?
一想到坟地两字,她全身窜过一阵寒颤,加快脚步,紧跟著艾维斯,连被他握著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反握著他。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她昂起头来看著他,忍不住想起蓝胡子的童话故事。
虽然他喜欢她,也向她坦诚爱上了她,但为什么要带她来墓园呢?该不是太喜欢、太爱她了,所以打算效法蓝胡子公爵,将她给杀掉?
艾维斯停下了脚步,琥珀色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怕吗?」从她反握著他手掌的力道,他如此推断。
「嗯……」该坦白的说怕吗?他会笑她吧?「当然……」咽了一口口水,她决定充当起硬汉。「当然不怕了。」
虽然心里毛毛的,但她巫-菁可不是一般人,怎么说也是巫氏传人,巫师之後,若让人知道她竞有胆小的一面,岂不成了笑话。
「是吗?」艾维斯对著她轻轻一笑,体贴地没戳破她硬装出的勇敢。一那走快点吧?我们要定到石板屋那边。」他的手指向前方山丘的方向。
「还要走那么远?」朝著前方看了一眼,碘菁几乎要皱起脸来抗议。
「不远了。」将她的手再拉紧些,艾维斯恢复了往前移动的脚步。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又问了一次,-菁紧跟著他,走得有点喘。
「我父母葬在这里,前方是我家族的墓园,每次回到史特拉斯,我总会来这里一趟。」他说著,注意到她喘著气,於是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是这里,不是史特拉斯?」她好奇的问。
要搭船过来这里,不是挺麻烦的吗?
「这是先人的规矩。」他侧过头来看著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放下手上拎著的餐篮,掏出口袋中的手帕,帮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为他突来的动作,-菁愣了一下。
「所有史特拉斯的人皆是如此吗?」为了化解两人间突然变得奇怪的氛围,她颐顺嗓子,转移话题的问。
「是,方才一上岛,你也见到了零零星星的十字架。」说著,艾维斯收起了手帕,重新提起餐篮,握著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可以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温暖的手温由两个人接触的肌肤,不断地传了过来,熨烫著她的心。
巫-菁变得沉默了,她不敢再开口,怕任何的言语都会刺激两人间情绪的波动,渐烈的情感如随时会破柙而出的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於是她低下头来,将视线停於脚上,数著步伐,默默地跟著他一步步往前走。
艾维斯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懂得她的想法,於是一路上,他也只是沉默地握著她的手,缓步向前行,直到石板屋已近在眼前。
就在他们到达石板屋前,巫-菁看到屋前站了一个有点驼背的老妇人。
「爵爷,你交代的鲜花已帮你备好了。」她弯著腰恭谨地迎接艾维斯。
「她是打理墓园的黑嬷嬷。」艾维斯边帮巫碘菁介绍,边将一手拎著的餐篮递给了黑嬷嬷。
「你、你好。」巫-菁很少像现在这般安静听话,或许是因为黑嬷嬷的关系。
她半驼的背再加上弯著腰迎接人,由巫-菁的眼中看来,是一副极为怪异的画面,她拱起的背脊就如这座孤岛上凸起的山丘,有点不协调却又独具神秘感。
「爵爷,她是……」出於讶异,黑嬷嬷月兑口间,但在发觉了自己的失言後,又马上噤了声。
她一向懂得主仆之差,更无采人隐私的习惯,会开口探问,不过是出於惊讶。
老公爵和夫人相继过世之後,艾维斯通常是独自一人上岛来,几年下来,也不曾改变,
如今,他竟带了个女人一同前来,这是不是意味著,史特拉斯将有一位新的女主人呢?
「黑嬷嬷,带菁菁到屋里去休息,然後将准备好的鲜花拿出来,我想先到我父母的坟前去一趟。」以眼示意,艾维斯当然希望黑嬷嬷别太多话。
「是的,爵爷。」受到暗示,黑嬷嬷知趣地退下。「小姐,这边请。」她退开一步,又略略地弯腰,对著巫-菁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菁看著她,再看看艾维斯。
他对著她微微点了下头。「去吧,你先进屋去休息,我想先去我父母的坟前一下。」他说著,伸出来一手,帮她将身上披著的斗篷拢紧-
菁看著他,再抬头看看天空,有片乌云随著微风轻拂,渐渐地飘了过来。
「一会儿好像会下雨。」她小声地说。
「嗯。」艾维斯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抬头望了天空一眼。「进屋去吧,一会儿淋了雨可不好。」
「小姐,请吧!」黑嬷嬷再次开口催促。
巫-菁又回头看了下艾维斯,只见他对著她点点头,於是她只好跟上黑嬷嬷的脚步,往屋内走。
在石屋内的躺椅上坐了一会儿,见屋外的雨开始飘下,而且越飘越大,巫-菁终於捺不住性子,「黑嬷嬷,请问有伞吗?」
她想艾维斯一定正淋著雨,虽然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等到雨停,恐怕他也淋了一身湿,搞不好还会因此而感冒发烧。
「要伞做什么?」黑嬷嬷抬起脸来看她。
「我怕艾维斯会被淋湿。」-菁说著,不明白黑嬷嬷为何对於屋外下著大雨,竟是一副无动於衷的模样。
「小姐想送伞给爵爷?」黑嬷嬷冲著-菁笑笑。
从她的笑容看来,似乎是在说巫-菁的著急根本是多此一举。
「是的。」再看看窗外一眼,-菁蹙起了眉头。
黑嬷嬷的视线也跟著她拉向窗外。「小姐,恐怕你的担心是多余的,爵爷每回来探望老爵爷和夫人时,如果遇到下雨,总会命令我们别多事,因为他想淋淋雨。」
黑嬷嬷说著,回想起被斥骂过数回的景象,当时或许是她过分紧张了,如今回想起来,艾维斯爵爷是个任何事都懂得节制的人,不至於会让自己淋得过湿,也从未因此而生病感冒过。
「他习惯这样淋雨?」见鬼了!淋雨也能淋成习惯?这男人疯了不成?
「是的,小姐。」嬷嬷看著她,认真地点点头,然後视线悄悄地拉向窗外。
不过,今天的雨看来似乎是大了点。
巫-菁看著屋外的大雨,细细的眉慢慢地蹙起,只犹豫了一秒,双眉很快地又舒展开来。
「黑嬷嬷,还是请你给我伞吧,另外,我能否请你为我带路。」她才不理会他见鬼的怪习惯,将雨伞送到他的面前,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至於他领不领情,用不用伞,则随他了,至少她不想良心不安。
艾维斯到哪去了?
在巫-菁执意的要求下,黑嬷嬷带著她来到老李昂公爵积夫人的坟前,除了两束横躺在雨中的花束外,没见到艾维斯。
「他呢?」碘菁有点著急,眼看雨下的那么大,而他竟然不见踪影。「黑嬷嬷,你想他会跑哪去了?」
「我想,爵爷应该在茉莉小姐的坟前。」看著眼前的雨势,黑嬷嬷犹豫了下,还是坦言道。
「茉莉小姐?」巫琪菁的眼里写著问号。
谁是茉莉?是艾维斯的姊妹、情人,还是……老婆?
似乎是有意闪避问题,黑嬷嬷只是带著她往前走。「在、在前方那棵柏杨树那里。」
没时间多想,巫-菁只好急急地跟上。
果然,当两人走到柏杨树下,就见到了艾维斯站在距离树木不远的一个小小墓碑前,低著头喃喃自语,任大雨打在他身上。
巫-菁来到他的身後。
「喂,你想淋雨也别在我面前,因为我不想照顾因淋雨而感冒生病的人。」她说著,撑高她手上的伞,为他挡去落下的大雨。
听见她的声音,艾维斯缓缓地回过身来,见到是她,再看看她身後的黑嬷嬷,给她一记责备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他伸起一手接过碘菁手上的伞。
「我能不来吗?因为再不来,恐怕有人就要生病了。」她说著,双眼却不忘四处打量。
这个墓地看来像是被人细心的照料著,因为它的两旁种植著许多茉莉花,而且四周一片翠绿,给人一种祥和之感。
「爵爷,我先回去了。」看著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黑嬷嬷懂得拿捏分寸,打算先行离开。
艾维斯收回责备的眼神,对著她点头,表示同意。
黑嬷嬷得到指示,便很快的退下。
「你担心我?」黑嬷嬷才一离开,他便伸来空出的-手将她给揽近。
对两人的情感而言,他想是-大进展,至少,她已开始会担心他,这表示她的心里已有他。
「我想是吧!」-菁的回应似是坦白,不过她一对忙碌的眼睛可没忘要将墓碑上刻著的字给瞧个清楚。「我可不想在回程的时候,让人将感冒传染给我。」她嘴硬地故意说著。
就算喜欢他,她也不想亲口承认,免得让高傲的他更加狂妄。
茉莉-李昂-菁认真地看著墓碑上的名字,再看看名字下方刻著的数字,她在心中默算了一下。
「你真是个嘴硬的女人。」揽在她腰肢的手向上-,改为揽著她纤细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父母。」
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多年来,他首度爱上一个女人,一颗沉寂孤独的心不再飘泊无依,有了温暖的归属,而他想永远占著这份温暖,因此,他想要将这决定马上告诉他的父母。
巫-菁愣愣地跟著他走了一步,忽然大喊出声:
「哇,她年纪怎么这么小!」
她想,坟里躺著的这个叫茉莉的女孩,应该是艾维斯的妹妹吧?唯有这样想,早夭的答案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艾维斯因她的话而停下了脚步,他略略拢紧他的浓眉。
「茉莉是我已过世的女儿。」他声线平淡地说著,心想她早晚会知道,并无隐瞒的必要。
「女儿!」-菁似乎是被这两个宇给吓了一大跳,双眼圆睁,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她很难消化这个事实,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上她的男人,居然曾经有过女儿?
「你很难相信,对不对?」他轻轻地说著,揽著她肩膀的手移至她的下颚,端起她的脸,与她对视著。
「你……你的妻子呢?」巫-菁的心像在刹那间被巨石给压著,又像让人给用力拧裂了般难受。
虽然他一直没提,她也没在城堡里见过,但是没提、没见过,并不表示就没有,有个已故的女儿,就表示曾经有女人帮他生过小孩,至於那个女人呢?-
菁无法停止思考,更不能命令自己不去多作联想。
她想起了那夜在城堡里和布尼谈话时,布尼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有话没说完,他是想与她说有关这方面的事吗?
「我没有妻子。」他对著她的眼,眼里有不容错辨的深情。
他想就算有,也早该算没有了吧?
对於莉莉安娜,他已算是仁至义尽,不仅尽到了一个名义上丈夫该尽的义务,给予她最好的照料,还保全了她的名节,绝口没提她的背叛。
若要说他心有不安,他想只有对茉莉有所亏欠,因为他从未在意过她的存在。
迎著他的目光,巫-菁诧异地见到了他的深情。
「那……」她想问他,那为什么会有女儿呢?
但话到了喉咙却问不出口,她的心律随著他眸底的光晕跃动,她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深情,仿佛两人本就该在一起,天经地义,就像阳光、空气存在大自然般。
「你愿意嫁给我吗?」艾维斯突然抛开了手上的伞,他在她的身前跪下一脚来。「嫁给一个高傲自大且傲慢的公爵?」
巫-菁惊愕地说不出半句话来,因他突来的举动。」我、我们……我们才相识不久?」好不容易,她找回喉问的声音,也寻到了一个拒绝的藉口。
「藉口。」艾维斯冲著她绽开笃定的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说著,他拉起了她的一手来,由衣服的口袋中取出一枚戒指,将它套进了她的手指。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只给李昂家的媳妇,我最爱的妻子。」
看著手指上的戒指,巫-菁不禁心跳加速,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走吧,我等不及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父母。」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吻著她的唇,吻掉她错愕小脸上的雨水。
然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伞,搂著她,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他想,他已长眠的父母应该会为他感到高兴,他终於寻到了幸福,寻到了属於他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