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成功后,江爷爷在医院休养了几天,便等不及出院。江之翰跟侬侬将他接回家,两人商议,找个良辰吉日在家办个小小家宴,庆祝爷爷身体康复。
爷爷听说这件事,主动提议把时间订在这个周末夜,侬侬知道爷爷打什么主意,微笑同意,江之翰虽不明所以,也没反对,就这么说定。
当天下班前,两人来到百货公司巡视重新设计过的精品楼层展场。
这次装修,不仅是江之翰亲手绘制的设计图,也是他负责监工,盯着工人们一钉一鎚呈现出他所谓的美感与格调。
“怎样,感觉不错吧?”江之翰领着侬侬参观,兴奋的神态像小男孩在炫耀自己亲自堆成的积木玩具。
“嗯,这个嘛……”侬侬仔细观察,清亮的眸光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光亮照人的大理石地板,中央立着一座半月形的水帘,开阔的空间随意似地摆着几张不同造型的休憩椅,墙上挂的每一幅画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真迹。
最棒的是从落地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及星光,白日温暖宜人,黑夜如梦似幻。
“这才叫品味,对吧?”江之翰寻求她的认同。
“是不错。”侬侬闭上眼,聆听清丽淙淙的水音,她喜欢这样的购物环境,很从容、很舒服,不疾不徐,自在悠闲。之翰说的没错,那些精品摆在这样的空间显得更高贵优雅,价值不菲。
“如果是你,会想在这里花钱吗?”他问。
“会。”她老实回答。
他一拍手。“那就成功一半了!”
她睁眸,盈盈浅笑。“我已经发出新闻稿了,这次由你这个晨星太子爷亲自出马设计展场,已经在业界造成话题,很多家记者都想跟我敲定你的专访,明天这个楼层重新开张,一定会吸引不少好奇的客人。”
“你这个公关策略操作得还真不错,消息放得够快。”江之翰不得不佩服。
“那当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时效啊!”她笑着眨眼。“乘胜追击,让话题持续延烧,才能招揽更多客人啊!”
“满脑子的生意经,该称赞你还是说你市侩?”江之翰无奈地望她,顿了顿。“总之你答应我了,如果我能为精品楼层创造更多的营收,从此以后我们晨星跟那个周定富就老死不相往来。”
“知道啦,一言为定。哪,要不要来勾手指确定一下?”她伸出小指,眼眸闪亮,意在取笑。
江之翰顿时有些赧然,感觉自已像小孩子在耍脾气,大男人面子一时下不来。
“勾什么手指?当我幼稚园小鬼吗?”他不满地咕哝。
她笑望他,星眸闪烁,他被她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更窘,粗声粗气地咳两声。
“干么?”
“工作也有有趣的时候吧?”她柔声问。
他一愣。
“其实如果你能用比较积极正面的态度面对工作,就像这次设计展场,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是还……满有趣的。”他勉强承认,哼了哼。“不过这次也是因为我本身对设计方面有兴趣。”
“那你以后就尽量从工作中找到可以结合兴趣的部分啊!”她笑道。“用你独特的美感与品味,让我们晨星的营运更上一层楼。”
他努努嘴。“这算是鼓励还是嘲笑?”
“你说呢?”她淘气地眨眨眼,让他自己定义。
江之翰先是怀疑地瞥她一眼,见她笑容甜美,想想,也笑了。鼓励也好,戏谵也罢,这回她的确帮助他从工作中找到乐趣,得到成就,应该感谢她。
但要从他口中说出对她的赞美之词,不知怎地,他就是傲娇地说不出口,只好随便点个头,算是同意。
离开前,他对展场做最后巡礼,忽地发现其中一幅画挂错了。“这幅画不对。”
“哪里不对?”侬侬跟过来,抬头往上瞧,是一幅高更的画作。“很棒啊,是你前几年买的,不是吗?”
“是我买的没错,可是我要挂在这里的不是这一幅。”
“有差吗?”
“当然有差!”他忿忿地瞪她。“你别看这些画好像随便挂挂,其实每一幅都有意涵的,所有画连起来看又可以当成一个故事。”
“是吗?”侬侬讶异,环顾展场里的画。“我看不出来啊。而且这幅画挂在这里,也没有不协调的地方啊。”
“很不协调,超级不协调!”江之翰强调,马上掏出手机。“不行,我要立刻叫人来换掉。”
“改天再换吧?我们跟爷爷说好今天早点回家的,你忘了要庆祝爷爷出院吗?张院长也会来吃晚餐耶。”
“我知道,换一幅画很快的,而且你不是说这里明天就要重新开张吗?怎么能让客人看到一个不完美的展场?”
“可是……”
“没有可是!”江之翰很坚持。
侬侬没辙,知道他艺术家的龟毛性格发作,只好由他去,孰料他刚想打电话叫人,手机铃声便响起。
他瞥一眼来电显示,意外地挑眉。“喂,慧心,有事吗……你说什么?那家伙去饭店闹?好,你别害怕,我马上过去!”
他匆匆挂电话,侬侬见他神色焦急,已猜着几分。
“是慧心学姊的老公跑去打扰她了吗?”
“嗯。”江之翰仓皇解释。“他听说慧心要跟他离婚,整个抓狂了,不知从哪打听到她住哪家饭店,闯进去找她。”
“那我们快点过去!”侬侬拉着他就想走。
他却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她奇怪。“慧心学姊老公找上门了,你不担心吗?万一又发生什么意外——”
“她不希望见到你。”他涩涩地打断她。
“什么?”她一愣。
“她跟我说过,她不希望你去看她。”
为什么不让她去?怕她打扰他们两个私下相处吗?侬侬胸口微凉。
“你别乱想,我想她是自卑,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江之翰看出侬侬神情不对劲,急着说分明。
“是这样吗?”侬侬苦笑。她想程慧心并未告诉他全部的理由,她也同是女人,能够理解为何学姊会不想看到她出现。“那你去看看情况吧!我在这边帮你换画。”
“那就麻烦你了!爷爷那边也帮我跟他说一声。”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去吧。”
江之翰交代完毕,飞也似地离开。侬侬目送他匆忙的背影,完全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焦灼。
他很急着去当学姊的英雄吧?那个他从大学时便悄俏爱恋的女人,他怎舍得她受到一点伤害?
侬侬黯然寻思,半晌,拿手机拨电话回家。“爷爷,我跟之翰……可能来不及赶回去了。”
“你说什么?”江爷爷愕然。“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今天大家一起吃顿饭的吗?”
“嗯,可是……因为展场这边临时出了问题,我跟之翰必须留下来处理,不然赶不上明天开张。”
“搞什么?那你的生日怎么办?他以为我为什么偏偏选今天吃饭?主要也是想帮你庆生啊!之翰不晓得吗?叫他来听!”
“爷爷,之翰难得那么认真想做好一件事,就让他做吧。”侬侬劝说老人家。“我的生日不重要,倒是对爷爷跟张院长很不好意思,改天我们再陪爷爷吃饭好吗?”
“我老头子是无所谓啦,反正有老朋友陪我聊天,倒是你,生日还留在公司加班,不委屈吗?”
“不会,怎么会委屈?”侬侬强笑。“我也不是……一个人啊,还有之翰。”
“有之翰陪你就好。”江爷爷放下心。“那我们就改天再帮你庆生吧。”
“嗯,爷爷拜拜。”
侬侬切断连线,握着手机,怔忡地环顾周遭。
展场一片静寂,只有她萧索独立。
程慧心是在饭店大厅遇到自己丈夫的,虽然在饭店经理的帮助下,她暂时摆月兑他,安全躲回房里,但一颗心仍是惊惧,忐忑不安,见到江之翰赶来,忍不住哭着投入他怀里。
他被她的举动吓着了,惊慌失措。“怎么了?那家伙没有对你怎样吧?难道他又打你了?”
“那么多人在看,他不敢,可是……”程慧心哽咽。“他说他不会答应跟我离婚,要我……死了这条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确定她没再遭到毒打,他松口气,温和地拍抚她的背。“你放心,我已经帮你请好律师,他不离也得离。”
“可是……我好怕他又来找我……”她扬起脸,泪涟涟。
“以后除非有我陪你,不要一个人出去了,我也会交代饭店里的人,不准让他闯进你房间,你别怕,不会有事的。”他柔声安慰。
她却仍是吓得慌,身子颤栗不止。
感觉到怀中佳人的胆怯,江之翰更加气上心头。该死的家伙!怎么能对一个弱女子动手?何况这女人还是他最亲密的老婆!
“别哭了,慧心,别哭了。”他百般诱哄,好片刻,终于哄得她停止哭泣,勉强吃了点东西。
她注意到他偶尔会看表,猜想他挂念着时间,也许另有约会,心中一酸,不禁开口恳求。“之翰,你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什么?”他惊讶。
“我一个人好怕。”她泪光莹莹地瞅着他。“拜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他跟侬侬说好了,今天要陪爷爷吃晚餐的,而且侬侬现在还在百货公司替他处理画的事……
江之翰犹豫不决。
见他迟疑,程慧心也觉得自己这要求太过分,咬唇深呼吸。
“对不起,我不该要你留下来,你老婆……学妹一定在等你。”
江之翰望她,她楚楚可怜地垂着头,纤细的颈脖彷佛随手便可折断,他忽地感到一阵不忍,热血上涌。
“没关系,我留下来陪你。”
江之翰留下来陪程慧心闲聊,看电视上播得电影,直到夜深了,她安然入睡,他才悄悄离开。
他拨手机给侬侬,她没接,打电话回家,管家却说她还没到家。
该不会还留在百货公司吧?
他疑惑,决定回家前先过去一趟,顺便察看他指定的那幅画换好了没有。
到展场时,四周静谧,空无人影,他拿着跟警卫借来的手电筒检查墙面,画已经换好了,正确无误。
他安心了,转身想离开,手电简光圈扫射,赫然扫到一道灰色人影。
他惊到,初始还以为自己见鬼了,数秒后才恍然那道影子其实是他老婆。
“侬侬?”他轻声唤。
她没回应,坐在一张贝壳形状的休闲椅上,螓首垂落。
他走近她,再唤一声。“侬侬。”
依然无语。
睡着了吗?
他蹲察看,她闭着眼,双手环抱胸前,在梦里轻颤,似乎觉得冷。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呢?为何不回家再睡?
他又好笑又心疼,月兑下外套,盖在她背上,她霎时惊醒,迷迷糊糊地扬起头。
“你回来了?”认清是他,她傻傻地微笑。
“干么在这里睡?画换好了怎么不回家?”他问,话里带着几分关怀的责备。
“我等你嘛,我们得一起回家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跟爷爷说了,我是跟你一起留在这里加班,如果我先回去,爷爷会怀疑。”她一面说,一面打呵欠,揉揉酸涩的眼皮。
他看着她毫不矫饰的举动,心弦逐渐揪紧。
就因为怕他被爷爷骂,所以她才宁愿独自在这里傻等,一个人忍受夜的清冷。
说好不让她一个人的,却还是丢下她了。
一念及此,江之翰蓦地感到亏欠,双手替她将外套拢得更紧。“冷吗?你真傻,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学姊没事吧?”她不答反问。
“嗯,她已经睡了。”
“那就好。我们回家吧。”她笑着起身。
他看着她甜美的笑颜,胸臆陡然漫开一股酸楚。怎么她一点也不怨他?至少该叨念几句他不够义气,而不是像这样全然包容他、体谅他。
“走啊,你还不走?”她回眸望他。
他一凛,大踏步上前,展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搂入怀里。
“怎、怎么了?”她惊异。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忽然觉得不舍,忽然很气自己丢下她一个人,更气她毫无怨言。
“对不起,侬侬。”他哑声道歉。
她很意外他突出此言。“怎么了?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很奇怪耶,之翰,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抱得她几乎喘下过气。
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这阵子慧心情绪比较不稳定,所以让我多陪陪她,等她好点了,我就不会这样老是爽约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为了自己牵挂另一个女人而歉疚。
其实不必的,她早知道他心里有学姊……
侬侬淡淡扬唇,笑里噙着几分惆怅,却有更多难以言喻的温柔。“没关系的,之翰,我很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会想照顾学姊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眉峰聚拢。
她轻轻转头,纵容自己将脸颊贴在他胸膛,贪恋着他的温暖。“改天我们约学姊一起出去兜风吧!”
“兜风?”
“嗯,就像以前大学时候一样,你、我、学姊还有俊佑,我们四个人再出去玩。”
就像大学时一样?他迷惘。
“学姊这样一直躲在饭店里也不是办法,她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心情才会开朗,你说对不对?”
说的有理。他同意。
在江之翰好说歹说的劝诱下,程慧心终于勉强同意与大家一起出游,就像念大学时一样,四个人开车兜风,沿着台湾美丽的海岸线奔驰。
大夥儿都有默契,不提起程慧心的伤心事,话题都绕在学生时代的趣事,聊聊艺术与电影。渐渐地,他们都起了错觉,仿佛自己还是学生,过的还是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
就连心事重重的程慧心,眉宇之间也散去忧郁,浮上欢欣。
侬侬安排了在海边游玩,就像从前一样,她将四人分成两组活动,江之翰与程慧心一组,她与吴俊佑一组。
对这样的安排,吴俊佑颇有疑虑,私下探问。“侬侬,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分组?”
“为什么不?”她很自然地反问。“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分的啊。”
“是没错。”吴俊佑蹙眉,视线望向现在正负责烧烤的江之翰,程慧心在一旁刷酱帮忙。“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跟之翰已经结婚了,照理说应该你们夫妻俩一组才是。”
“难道就因为我们结了婚,就必须像连体婴整天黏在一起吗?拜托!我每天跟他混,很腻了好吗?”侬侬玩笑似地抱怨。
真是腻了吗?他怎么觉得她像是刻意为江之翰与程慧心制造机会?
吴俊佑狐疑地打量她。这女人,表面挂着开朗笑容,但他不相信她对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亲密相处没有一丝介意,毕竟程慧心在江之翰心目中的地位,他们都很清楚,不是吗?何况现在程慧心又因为丈夫家暴闹婚变,肯定会激起江之翰怜香惜玉之心。
“你在玩火,侬侬。”他低声警告。
秀眉一挑。“玩什么火?”
装傻吗?吴俊佑皱眉。“不要因为同情慧心学姊,就让之翰整天陪着她,你要知道现在学姊内心很脆弱,之翰又是那种骑士性格,你很难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侬侬闻言,微笑不语。
会发生什么事,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了,她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听从自己的心。
见她气定神闲的表情,吴俊佑一凛,霎时恍然。“难道你是故意的吗?”
她耸耸肩,仍是笑着。
吴俊佑大惊失色。“你疯了!侬侬,哪有人将自己心爱的男人往外推的?”
“如果他真的属于我,他走不了;如果他注定不属于我,我再怎么强留也留不住。”她低语,话里噙着几分惆怅。
吴俊佑心一扯,瞪她。“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这个婚姻,从一开始就是玩笑、是谎言,只是他不知晓。
侬侬凝望吴俊佑,感谢他对自己的劝告,她明白他是心疼她。“谢谢你,俊佑,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他气急败坏地追问。“你到底决定了什么?”
“你别问,只要帮我就好。”她淡然笑问:“你愿意帮我吗?”
吴俊佑瞠视她,哑然无语。
“应该翻面了,不然要烤焦了。”程慧心笑道。
“知道了。”江之翰依从她的指示,拿着烤肉夹俐落地为几块上等牛排翻面,五分熟的肉质,呈现美丽的粉红色。“哇,烤得恰到好处!”他忍不住称赞自己。
“再一会儿就好了,我去拿盘子。”说着,程慧心翩然走到一旁临时架起的餐桌,拿了两只瓷盘过来。
江之翰确定反面也烤好了,将香喷喷的牛排挟上餐盘。“再来点青椒、洋葱跟红萝卜。”他一面说,一面将餐盘布置得色彩缤纷,令人看了超有食欲。
“看起来好好吃。”程慧心嫣然一笑。
“不错吧?这可是本大厨的精心力作。”江之翰很得意,念头一转,扫视周遭。“奇怪,侬侬跟俊佑人呢?”
“他们说忘了买啤酒,要到附近的商店去一趟。”
“什么时候去的?”
“我看看,有十五分钟了吧。”
“这么久还不回来?”江之翰抿抿唇。“等会儿牛排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关系,我们等等吧。”程慧心将牛排及其他烤肉串端上桌,又从小冰箱里取出汽水和香槟。
“明明就有饮料,为什么非要啤酒不可?”江之翰奇怪。
“俊佑说他想喝,学妹就拉着他去买了。”程慧心将香槟酒递给他,示意他拧开瓶塞。
他开了瓶,斟了四杯,两人坐下来等,过了五分钟,江之翰已然颇感不耐。
“太夸张了!这两人是跑到非洲去买酒了吗?路上到处有便利商店,哪需要这么久时间啊?”说着,他找出手机拨打。
侬侬的手机关机,他改拨吴俊佑的手机号码,响了许久,对方才接起。
他一开口便骂。“俊佑!你跟侬侬死哪里去了?本大爷肉都烤好了耶!”
“抱歉抱歉!”吴俊佑连声道歉。“我们找了好几家店,都找不到侬侬要的那款啤酒。”
“什么?”江之翰不满。“到底是你要喝还是侬侬要喝?她什么时候对啤酒的牌子那么讲究了?”
“她说她在美国只喝可乐娜。”
“神经病!台啤就很好喝了,叫她快点买一买滚回来啦!她老公肚子很饿了,好吗?”
“她说你们先吃好了。”
要他们先吃?江之翰眼角抽搐,顿时感到超不爽。他辛辛苦苦烧烤的牛排,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她居然不赏脸?
“总之你们快回来!”他挂电话。
程慧心见他神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问:“之翰,你怎么了?学妹他们只是晚一点回来,不用这么生气吧?”
江之翰一怔,这才惊觉自己反应太激动,急忙扯开笑。“不是,我没生气,是怕肉凉了不好吃。我们先吃好了,你肚子一定饿了吧?”
“没关系。”她摇头。“我可以等。”
“别等了,你先吃吧。”他主动替她切一块牛排肉,用叉子叉了递给她。
她微笑接过。“谢谢。”
“怎样?好吃吗?”
她点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那就多吃点。对了,你不是喜欢吃青椒吗?搭在一起更好吃。”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青椒?”
“当然,怎么会不记得?”
她不禁感动,凝视他的眼眸浮漾些许柔情。这个男人对她真好。
两人边吃边聊,江之翰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吃相随兴却不粗鲁,带点可爱的孩子气,程慧心看着,近乎入迷。
“怎么了?”他察觉她异样的眼光,挑挑眉。
“啊。”程慧心惊觉自己的失态,又羞又窘,赶忙找藉口。“是你嘴巴这边……沾到酱了。”
“是吗?”他模模自己的嘴角,没感觉。
“是这边。”她拿起餐巾,温柔地替他擦拭右边嘴角。
暧昧的一幕,恰恰落入与吴俊佑相偕归来的侬侬眼里。她胸口一震,脑海瞬间空白,几秒后,才别开脸,假装没看到。
吴俊佑也看到这一幕,眉头不赞同地拧了拧,扬高声调。“之翰,我们回来了!”
江之翰听闻,转头望向两人:“怎么那么慢!”
“就说了侬侬坚持要买可乐娜啤酒。”
“那买到了吗?”
“嗯,买到了。”吴俊佑提着半打啤酒,搁在餐桌上,回头一看,侬侬没跟来,还站在几步之外的沙滩上,正弯腰审视平底凉鞋。
“怎么了?”他走过去。
“鞋子里好像进小石头了。”她试着动动鞋尖,忽地,一阵锐利的刺痛。
“啊!”
“小心点,别乱动。”吴俊佑连忙制止她。“我看看,是哪只脚?”他很自然地蹲下,要她将双手搭在自己肩上平衡重心,大手捧握她纤细的足踝,替她月兑了凉鞋,倾倒鞋里的砂石。
这是在做什么?
江之翰瞪视两人亲昵的剪影,喉咙乾涩,眼眸隐隐刺痛。
虽然理智上,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侬侬跟俊佑也是多年的交情,就像兄妹一样,哥哥帮妹妹一下很正常,但不知怎地,他无法接受,心海卷起惊涛骇浪。
有点……酸的感觉。他试着分析复杂的情绪,却凌乱得理不出头绪。
这五味杂陈的滋味,彷佛不是第一次尝,从前他好像也曾看过类似的画面。
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呢?
他想不起来。
吃过烤肉,四人分组玩沙滩排球,还是侬侬与吴俊佑一组,江之翰跟程慧心搭档。
两个男人的球技虽是不分上下,但侬侬的运动神经可是比程慧必灵敏多了,当然是侬侬这组频频得分。
“对不起,之翰,都是我拖累你。”程慧心很歉疚。
“只是好玩而已,动一动流流汗,你不用太认真啦。”江之翰不以为意,笑着安慰她。“重点是你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程慧心笑容甜美。“之翰,真的谢谢你今天邀我出来,我很久没这么放松了。”
“别谢我,谢侬侬吧。”他指指球网对面的老婆。“是她劝我一定要把你带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
“原来是学妹。”程慧心跟着望向侬侬,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她的身影看来好耀眼,气色健康又红润。“我真羡慕她。”
“羡慕什么?”江之翰讶异。
“羡慕她那么活泼、那么开朗,从大学时候我就觉得她好可爱,总是很快乐的样子,让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她啊,脑袋少根筋吧?我看她根本没什么烦恼。”江之翰恶劣地吐槽。
程慧心听了,掩嘴轻笑。“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老婆?”
“我们一向都是这么说话的。”
“对呀,从以前就是这样。”所以更令她羡慕,羡慕他们俩一如既往的融洽感情。学妹真幸运,能得到之翰这么一个好男人。
是她没福气,错过了他。
一念及此,程慧心忽地感到意兴阑珊。“之翰,我有点累了,先休息一下好吗?”
“好啊!”江之翰朝对手比个停战手势。
吴俊佑取笑他,“这么快就要认输啦?”
“谁说我要认输?”江之翰不服气地瞪眼。“是慧心累了想休息,侬侬你也先到一边去,让我跟俊佑认真打一场。”
“意思是你刚刚的双打都不认真吗?”
“是保留实力!保留实力,懂吗?”
“江之翰,别逞强了,你这家伙有几分实力,我这个做兄弟的最了解好吗?”
“这是战书吗?是在对我下战书吧?吴俊佑,别想逃,我们来决斗!”
“决斗就决斗!谁怕谁啊?”
两个幼稚男言语交锋,争执不下,侬侬听了实在好笑,很识相地闪一边去,留给双强竞赛的空间。
她来到程慧心身旁。“学姊,你很累吗?要不要喝点饮料?”
“嗯,我想喝可乐。”
侬侬从小冰箱取出一罐可乐,自己则拿了一瓶啤酒。
两个女人比邻而坐,欣赏男人们打球。
许久,程慧心忽然轻声开口。“学妹,听说是你要之翰劝我出来走走。”
“啊?”侬侬一愣。“嗯,是啊。”
“谢谢你。”程慧心诚挚地道谢。“我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
“学姊开心就好。”侬侬温暖地微笑。
程慧心也回她一笑,出神片刻。“我今天一直想起我们大学时代,以前我们也是像这样三不五时就一起出游。”
“对啊。”
“那时候真快乐。”
“嗯。”
“我好怀念。”
侬侬心弦一动,听出程慧心话里的忧伤。“现在也可以的,学姊,只要你愿意敞开胸怀,还是可以找到生命中的幸福与快乐。”
“是吗?”程慧心涩涩地望她,水眸含烟。
侬侬咬唇,心海翻腾,百感交集,她挣扎着是否该坦然相问。“学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为什么……偏偏是之翰呢?”
“嗄?”程慧心怔住。
侬侬静定地望她。“为什么在你最无助、最难堪的时候,谁也不找,只向之翰求救呢?”
为什么?程慧心迷惘,心口震颤。
“之翰跟我说,你本来不希望我去探望你,不想跟我相见,为什么呢?”
“学妹,对不起,我只是……”
“我并不是怪学姊的意思。”侬侬语气和婉。“我只是希望学姊正视自己的内心。”
“什么意思?”程慧心心跳加速。
侬侬深吸口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学姊,你是不是对之翰有留恋呢?”
程慧心倒抽口气,惊骇地猛摇头。“不是的,学妹,你千万别误会,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呢?她一面辩驳,一面扪心自问,连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为何只对江之翰求救,只想由他来保护自己。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对这个学弟有着不可言说的眷恋?
“学姊,你应该也知道,之翰从大学时就一直暗恋着你吧?”侬侬幽幽地问。
程慧心更慌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别误会,我对之翰没有非分之想,绝对没有!”
她脸色苍白,神态仓皇,试着划清自己与江之翰的界线,纵然内心明知这是谎言。
侬侬也看出她在说谎,淡淡地、惆怅地微笑。“学姊,给之翰一个机会好吗?”
“什么?”程慧心震撼。
侬侬凝视她。“请你给之翰一个机会,他真的很喜欢你。”
“可是……可是你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我们的婚姻,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