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侬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她睁开仍微微酸涩的眼,迷蒙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恍然忆起自己感冒发烧,还曾短暂地晕厥在江之翰怀里,是他拖着她送医就诊。
对了,他人呢?
侬侬惊颤,一骨碌坐起来,床畔摆着一张空椅,是他曾坐过的吧?
那么,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去上班了吗?还是回他房间睡了?
虽然爷爷为新婚的两人装潢了一间新房,但爷爷住院期间,两人一直是分房睡的,即便爷爷回家后,也只是表面同睡一间房,夜深后他便会溜回自己原来的房间。
见他不在房里,她略微失望,又感觉松了口气。现在的她,不确定该如何面对他,有太多话必须说,却又犹豫该怎么说。
忽地,身旁传来一阵动静。
她怔了怔,转过头,赫然瞧见床的另一侧睡着一个男人,正是江之翰。
原来他晚上睡在这里,彻夜陪着她。
一股模糊的情绪在胸臆缠结,像是喜悦,又似惆怅。
她倾,看他熟睡的俊容,想起好久以前,他也是这样陪着发烧的她一起入眠。
那年,她才十二岁吧?醒来时,发现自己与他手牵着手,芳心震颤。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一点一滴地爱上他了吧?直到无可自拔。
她悄悄躺下来,侧过身子,微笑盯着他的睡颜,要将他脸上每一条纹路、每一个细细的毛孔,烙印在心底,永远珍藏。
那么,就算有一天他属于别的女人,她也拥有最甜的回忆。
“侬侬……”他在梦里迷糊地咕哝,大手模索身侧,模到她柔软的胴体,展臂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她惊骇,一时不知所措,由他抱着自己,迟疑着该不该挣月兑。
他靠过来,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她心跳狂乱,血液沸腾。
“侬侬。”他低唤,用手抚模她柔细的秀发,俊唇贴在她耳际呵痒。
他还在睡梦中吗?或者已经醒了?为何要这样挑逗她?
她羞窘不安。“之翰,你……醒了吗?”
他没回答,嘴唇轻轻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醒了吧?这男人,乘机吃她豆腐呢!
她又嗔又恼,又是害羞,开始挣扎起来。“喂,你在干么?快点放开我。”
他吸吮了下她耳垂,她骇得倒抽口气,心跳激烈撞击。
“江之翰!江之翰!”她抗议地伸手抵住他胸膛,想推开他。
他蓦地低声笑了,将她抱得更紧,俊唇沿着她耳弧一路婉蜒,轻薄她娇女敕的肌肤,最后,缓缓贴上她柔软的唇。
“你疯啦?”她用力推开他,娇喘细细。“我感冒了耶!你想被我传染病毒吗?”
他睁眸,星眸闪烁淘气。“我不在乎。”他笑着宣称,啄吻她软唇一口,接着头往下,停歇在她丰盈的。
这是在干什么?他怎能这样?
她羞得脸颊发烧,染晕娇艳的红霞。“你放开我啦,无赖。”
“你是我老婆,借我靠一下会怎样?”他回话更无赖。“熬了一晚我好累喔,我要眯一下。”说着,脸颊贴着她胸前厮磨,似是在寻找最佳休憩角度。
她快被他逼疯了!
侬侬咬唇。“你快起来、快起来啦!”
“你很吵耶。”江之翰埋怨。“就不能让你老公安静睡一会儿吗?”
“要睡回你房间睡!”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啊。”
“江之翰!”
他嘻嘻笑,抬起头,望向她盈盈出水的明眸。“怎么?害羞了啊?”
她懊恼地瞪他。
见她丰唇嘟起,宛如一颗成熟的蜜桃引人采撷,他忍不住凑过去,又咬了一口。“真好吃!”
“你——”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神态嗔恼,却是流露无限娇媚。
他微微一笑,拂开垂落她脸颊的发丝。“昨天晚上,你梦见我了吧?”
“什么?”她怔住。
“我听见你在梦里喊我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他很得意似地宣布。
她脸颊更热了,全身都发烫,难道是高烧还没退吗?
侬侬扭捏地不敢看他,垂下眸。
“你喜欢我吧?侬侬。”他轻抚她晕红的脸蛋。
她羞怯不语。
“你是不是很爱我?”他又问。
“只是……只是在梦里喊你的名字就算爱你吗?”她心虚地辩驳。“而且你忘了吗?我们昨天还吵架,你对我……好凶。”
说到这儿,她不禁委屈。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道歉。“我听慧心跟我说你跟她提起假结婚的事,想撮合我跟她,所以有点生气。”
岂止有点生气而已,他根本是对她嘶吼咆哮!
她酸楚地扬眸。“我撮合你们不好吗?难道你不希望跟慧心学姊在一起吗?”
“你希望我跟慧心在一起?”他沉声问。
不是她希望,是她不想做那个阻碍良缘的人,她不想妨碍他追求幸福。
她凝望他,眼眶不争气地逐渐泛红,她怕自己又要哭了,连忙坐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她别过头。“我们离婚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冷静地问,仿佛毫不意外她会如此提议。
她苦涩地抿唇。“难道你要把公司股份都让给我吗?”
“那让给你吧!”他语气轻淡。“我无所谓。”
她一凛,震撼地望他。
他也坐起身,与她面对面,墨黑的眼潭敛着深刻情感。
“你说我毁约也好,怪我不守信用也行,我的财产跟公司股份都可以给你没关系,总之我不会答应离婚。”
“你……疯了吗?”她难以置信。“干么拿这些来跟我赌?干么不乾脆跟我离婚?”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非跟我离婚不可?”他固执地追问。
她惘然,泪珠在眼里滚动,许久,才沙哑地低语。“因为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还要问吗?这个理由你最清楚不是吗?因为看到我,会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我妈跟你爸的事,你真以为可以瞒我一辈子吗?”
“你知道了?”他震动,惊骇地注视她。
“对,我知道了。”她心酸地承认。“对不起,我偷翻了你的抽屉,看到那个收藏盒,盒子里有你爸送你的瑞士小刀,还有一叠书信,那是你爸跟我妈……来往的情书,甚至还有他们的合照。”
忆起当年发现真相时的震撼,侬侬不觉心伤,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停跌落。
“原来他们一直爱着对方,就算双方都有婚姻,还是放不下对彼此的感情,为了两家人坚固的友谊,他们无法选择离婚,可是也无法不去爱,就这么又痛苦又快乐地沉沦着。”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看向身旁神情凛然的男人。“之翰,当我看到信的时候,你知道我第一个出现的念头是什么吗?我想你看了这些一定很伤心,想你一定无法承受你爸对你妈的背叛,我很想很想安慰你,可是不能。因为我妈就是造成你痛苦的源头,看到我,你就会想起我妈吧?看到我,你就会想起长辈之间纠葛的孽缘,所以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刚到你家时,你会对我那么冷淡。你想推开我,对吧?一直都这么想,只是我厚脸皮地缠住你,以你的妹妹、你的家人自居,你太心软,不忍心拒绝我,只好照顾我……”
她自责又难过,声声啜泣牵动江之翰心弦,他展臂拥抱她。
她哭倒在他肩头。“我觉得对不起你,真的很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他拍抚她背脊,沙哑地安慰。“你跟你爸也是受害者不是吗?如果我因为我爸的背叛而伤心,你也应该很伤心。”
“可是……”她扬起泪颜,哀伤地瞅着他。“你知道我真正伤心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他温声问。
“因为我们父母之间的孽缘,你跟我可能永远不能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爱上我。”
“这是你出国念书的原因吗?”
“嗄?”她怔住。
他捧住她脸蛋,深深地凝视她。“你一声不响就跑去美国,是故意躲开我的吧?你该不会想藉机忘了我?”
她震颤地眨眼。不愧是江之瀚,不愧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哥哥,他看穿了她的心。
泪水又滑落。“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所以又回来了。”
“你应该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你。”他柔声低语。
“哪有?你骗人、说谎!”她负气地指控,想起在异国那段孤寂的日子,不免委屈。“如果你有一点点想念我,为什么忍得住不来看我,连一通电话都不打?”
“因为我也在等你这么做啊!因为你不跟我说一声就离开,所以我也在跟你赌气。”他幽幽叹息。“你知道吗?那天早上起来,忽然发现你不见了我有多慌,多震惊?那两年我会过得那么散漫堕落,有一大半也要怪你。”
“为什么要怪我?”她不解。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了,我没必要再给谁看最好的一面,索性就自暴自弃。”
他自嘲地撇撇唇。“而且现在想想,说不定我潜意识里也是想我这样子就会让爷爷逼你快点回来管我。”
“你希望我回来管你吗?”她讶异。“我以为你很讨厌。”
“讨厌的话,会乖乖听你的话吗?”他苦笑。“你不觉得我嘴上念归念,不爽归不爽,最后还不是都听你的安排?”
那倒是。
侬侬哑然。她确实也曾经想过,若是江之翰不在乎她,不可能会听她的话……
“可是……难道你不想跟慧心学姊在一起吗?现在是好机会,如果你对她最开追求,她很有可能会动心的……不对,我看得出来,她已经动心了,她很依赖你、眷恋你。”
“我跟她不可能。”他乾脆地否决。
“为什么不可能?”她不懂。“明明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要放过吗?你是笨蛋吗?江之翰,好不容易你的感情可以得到回报——”
“因为我不爱她。”他打断她。
她惊愕,良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或许曾经喜欢过、迷恋过,但现在已经不爱了。”他神情严肃地解释。“现在我只把她当好学姊、好朋友,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现在我对她只有朋友之间的情分。”
只有朋友之间的情分?他跟学姊?
她茫然。“你……怎么了?之翰,是哪根筋打结了吗?”
闻言,他没好气地翻白眼,伸手巴她头。“我才要问你是不是脑筋打结!你不是说自己爱着我吗?为什么还把心爱的男人往外推?你才笨咧!”
“那是因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啊。”她低喃,神智仍处在迷惘的状态,怔怔地瞧着他。
这傻气的模样令江之翰笑了,又爱又怜。“我就知道,傻瓜,我也猜想你应该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才会完全不顾自己难过,只要我幸福就好。”他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呵护。“难道你以为我会舍得你难过心碎吗?你不知道你的幸福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吗?甚至比我自己的幸福还重要。”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说什么?
侬侬迷糊地眨眼。
他知道她没听明白,笑着弹了下她额头,继续表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占据我的心了,或许一直都在,只是我故意忽视,故意欺骗自己没为你动心,我告诉自己,你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仅此而已,但我却常常吃你跟俊佑的醋。”
“什么?你吃醋?”她讶然。
“你不晓得吧?”他嘲讽地努努嘴。“大学时候,我们四人一起出游,每次看到你跟俊佑稍微亲密点,我心里就不是滋味。那年会错过你生日,跟慧心去看画展,也是因为被嫉妒冲昏了头。”
被嫉妒冲昏头?她睁大眼。
“你生日前一天我们不是四个一起去看电影吗?”他说明。“结果电影太闷,你太累,在电影院里睡着了,而且还睡到俊佑肩膀上,我看了觉得很刺目,所以隔天才赌气不理你。”
原来如此!
她失笑。“你怎么……那么幼稚?”
“对啦,我就是幼稚,才会到现在才认清自己的心,其实早就系在你身上了。”
真的假的?她泪莹莹地看他。他不会是在哄她吧?不是看她哭得伤心,才故意安慰她的吧?
“可是之翰,这个婚姻其实也是我用心机得来的。”她决定告诉他最黑暗的内幕。“是我提醒爷爷,小时候我们爸妈曾为我们订下婚约,是我暗示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把我跟你绑在一起,让我来帮助你,把你这个浪子拉回头。”
“所以呢?”他闲闲地反问。
所以?她骇然瞠目。“你还不懂吗?你受骗了、上当了,被我耍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现在要离婚呢?”
她窒住,无话可说。
“如果你真心想骗我、耍我,就该一直骗下去啊!干么中途反悔?”
“你骗我结婚,是因为爱我;想跟我离婚,也是因为爱我。”他笑着道出她的心声。“你以为我不懂吗?”
所以?她怔傻地望他。
“所以就是你爱我,我也爱你,既然这样,我们干么还要离婚?”他一语中的。
也对喔。侬侬呆愣,好半天,才恍然一笑。
“傻瓜!”他笑着敲她的头。“怪不得人家说女人谈恋爱都会变傻。”
“人家才不是傻呢!”她娇嗔地喊冤。“是不相信……你喜欢我嘛,还以为你到现在都忘不了学姊。”
“我爱你,我爱你……这样够清楚了吧?”他不表白则已,一鸣惊人啊!
她甜甜地将脸蛋窝在他胸膛。
他拥紧她。“不过侬侬,你知道俊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吗?”
“嗯,我知道啊。”她点头。
“什么?”他骇然变脸。
该不会又吃醋了吧?她好笑,瞠睨他一眼。“他有对我告白过,不过我们说好了,只当朋友。”
“这样不行。”江之翰眯眼磨牙。“我得赶快替他介绍女朋友,一定要确保他不会再对你有任何一丝非分之想。”
“吼,你很小心眼耶!”她送他肩头一诅粉拳!
他握住她纤柔的玉手,郑重声明。“男人对这种事都是小心眼的,谁会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
她听了心里一甜,却又有些忧虑,他是不是怕上一代的事在他们身上重演?
“之翰,我们爸妈的事……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他模模她的头,在她颊畔亲了亲,安抚她不安的情绪。“上一代的事,我们下一代怎么管得着?我现在想开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既然我们相爱,就快快乐乐在一起,上一代的事管他的!”
“两个小孩这样就对了!”一道中气饱满的嗓音闯入。“这才是我疼爱的孙子孙媳妇。”
“爷爷?”侬侬与江之翰同时回头,江爷爷不知何时打开房门,站在门口。
两人都是一阵赫然,连忙分开。
江爷爷见状,呵呵笑!
这老头!擅闯别人卧房居然毫无愧意。
江之翰不以为然,射过去两把锐利的眸刀,但江爷爷泰然自若,没在怕孙子的要胁。
“爷爷你都听见了啊?”侬侬尴尬地问。
“放心吧,只听见一小半,一大半没听见。”
“那爸爸妈妈的事……”
“那还用你们说吗?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
两人惊骇,交换一眼。
江之翰微微皱眉。“爷爷,你不生气吗?”
“气归气,难道不认自己的儿子吗?”江爷爷撇撇嘴。“而且他们也算守本分,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那我呢?”侬侬小心翼翼。“爷爷当初收留我,不觉得……怪怪的吗?”
“傻丫头!”江爷爷对她慈祥地笑。“长辈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丫头乖巧又贴心,爷爷疼你都来不及了,能够把你留在江家,是爷爷的福气。”
“爷爷!”侬侬听了好感动,跳下床,翩然奔进老人家怀里。
“呵呵……”江爷爷特爱她撒娇,顺便投给孙子胜利的一眼,表示这孙媳妇很是依恋他这个老人家。
“咳!”江之翰看懂爷爷的眼神,不屑地冷笑,想到侬侬一颗心是分给他跟爷爷两个人,有点吃醋。
江爷爷看出他的醋味,心怀大悦,笑得更爽朗。
“都没事了吧?以后可不许闹什么离婚了,两个人要甜甜蜜蜜在一起,知道吗?”
“是,爷爷。”侬侬甜蜜地应道,螓首在爷爷胸前俏皮地滚动。
江之翰愈看愈不爽,也跳下床,一把将老婆拉回自己怀里,搂着她纤腰,申明所有权。
她感觉到老公的醋劲,明白这是爱的表现,偎着他,笑得更甜了,满满的幸福,在空气中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