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阳台上两张白色休闲躺椅洒落梦幻金粉,两个男人各据一张,进行一场拉锯对话。
「你老婆说要离婚?」
「嗯。」
「主动说要离婚?」
「嗯。」
「真的?我没听错?」
「你没听错。」
「真的没听错?」
「你够了没?夏野。」方醒亚撑起上半身,恼怒地瞪向问个不停的好友。「同样的事你要问几遍?」
「嘿!我不是故意闹你的啦,只是真的难以置信。」夏野也撑起身,不以为意地回视那清亮逼人的眸光。「想想看,你那个温柔体贴、贤慧可人的老婆耶!连吵架都从来不跟你吵的,居然主动说要甩掉你?」
方醒亚眼神一黯,默然。
「你不是说她提出一个月为条件吗?」夏野追问:「怎么现在才刚过两个礼拜,她就不玩了啊?」
「……」
「你好歹也吭几声啊,别像只闷葫芦似的!究竟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方醒亚幽幽一句。
「那就慢慢说吧。」夏野拾起茶几上一罐啤酒,抛给他。「我听着。」
方醒亚接过,拉开拉环,发泄似的饮了一大口,然后捧着酒罐,若有所思地把玩着。
「你应该还记得吧?」又闷了许久后,他终于开口。「我大学时候狂追过一个学妹。」
「嗯哼,是有点印象。」夏野瞇起眼,仔细回想。「我记得她好像还是工管系的系花,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很有钱的样子。那时候我们都开玩笑说,你这个穷小子居然敢去追那种千金小姐,真是跟老天借了胆了,呵呵。」说到后来,他忍不住轻声一笑。
方醒亚却笑不出来,面色凝重。
「怎么,不好笑?」夏野识相地收住笑意,喝啤酒。「话说回来你干么提起这件陈年往事?莫非--」脑中灵光一现,他一顿,眼睛不可思议地圆瞪。
方醒亚慎重地点头。「我前阵子又遇见她了,她来帮我们公司规划CIS。」
「你的意思是你跟那个千金小姐重逢了?」老天!不会吧?「那个……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秦敏蕙。」
「你跟她旧情复燃了?」夏野拉高声调,不敢置信。
「不能算是旧情复燃,」方醒亚涩涩说道。「不过我的确有些心动。」
「你心动?人家不是有夫之妇吗?我记得她大学毕业那年就嫁给一个公子哥了啊。」
「她已经离婚了。」
「离婚?」夏野略一凝思,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上回会想找我帮你草拟离婚协议书呢,原来是想跟老情人双宿双飞。」
这讽刺的口吻令方醒亚皱起眉头。「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夏野一摊双手。「难道我说错了吗?」
方醒亚皱眉,没再与他争辩,径自喝了口啤酒,低声说道:「总之,诗音似乎很早就知道敏蕙的存在了,前天晚上她发现我跟敏蕙一起吃饭,跟我摊牌,当场便说要离婚。」他顿了顿,神色阴郁。「回家后她马上收拾行李,说要跟我分居,我怎么劝她都不听。」
「你怕她一个女人在外头不方便,于是就要她留下,你搬出来。在饭店窝了一晚,实在不习惯,所以才来投靠我。」夏野流畅地接口,完全猜到接下来的情势发展。他侧过头,瞄了一眼客厅里一个大行李箱,想起方才醒亚拖着行李箱来敲门时,他还真吓了一大跳。
「我从来没看过诗音这么决绝的样子。」方醒亚黯然低语。「她真的是铁了心了。」
「所以啦,千万不要看一个女人平常不发威,就把她当病猫,女人啊,每一个绝对都有成为母老虎的潜力。」夏野有感而发地摇头叹气。
对于女人,他的确有资格下此评论,别的不说,他两个前妻都不是好惹的人物。其中一个,更是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才追回来。
他低头,为自己默哀三秒钟后,才继续说道:「虽然我是不赞成你轻易放过诗音这么好的女人,不过如果你真打算离婚,看在我们的交情,我一定会帮你拟一份最完善的离婚协议书。」
「我不想离婚。」方醒亚慢悠悠地抛下一记落雷。
夏野被劈得全身一震。「你不想?!」
「嗯。」
「喂喂,不会吧?老兄,当初说要离婚也是你主动提出来,怎么这会儿又后悔了?」简直莫名其妙嘛。
「我就是不想。」
为何不想?「你不爱那个秦敏蕙了吗?不想跟她重来吗?」
听闻夏野的质问,方醒亚神情恍惚起来,他握着啤酒罐,迷蒙地望着夜色。
「我从第一眼见到敏蕙,就爱上她了。」他低声道,思绪缓缓晃至从前,回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少时候。「她很漂亮,骄傲,有千金小姐的脾气,却又不是那种什么也不会的草包,她很优秀,系上活动一手包办,功课也很好,年年拿书卷奖。对我来说,她是耀眼的、炫目的,高高在上的女神,我真的很爱她。」
「岂止很爱?你根本是疯狂地迷恋她。」夏野不悦地补充。「为了追她,你拚了命地打工,四处兼差,就为了能陪她上高级餐厅吃饭,买一些名贵的礼物送她,讨她欢心。最夸张的是,你居然为了帮她过生日,专程带地飞到东京看夜景--啧啧,说老实话,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你更懂得要浪漫的男人,连我当年追蓉蓉都没疯到这种程度。」他真的甘拜下风。
「我那时候真的很爱她。」方醒亚嘴角一扬,奇异地微笑。「她就像是一颗梦想中的星星,我可望而不可即,费尽一切心思想抓住她。」
「最后还不是没抓住?」夏野替好友不平。「你那么痴心对她,她最后还不是琵琶别抱,嫁给富家公子?」
「所以我忽然醒了。」方醒亚自嘲地摇头。「敏蕙跟我,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永远也追不上她,那种豪门世家出身的大小姐,不是我这种平凡穷小子配得上的。」
「什么平凡穷小子?」夏野相当不爽他这自贬的用词。「你现在也不是池中之物了啊!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的副总,每年抱一堆年终分红,人人羡煞的科技新贵。现在的你,未必供不起那个千金大小姐。」
「嗯。」方醒亚沈吟似的敲着啤酒罐。「现在的我,确实有能力让敏蕙过好日子。」
「那你不想把她给追回来吗?」
「我是这么想过。」
夏野冷哼一声。
方醒亚淡淡一笑,彷佛早料到好友会是这种反应。「你好像很不以为然。」
「她曾经背叛过你,醒亚。」夏野不客气地指出。
「我知道。」
知道还不醒悟?夏野瞪视好友。
「我很明白她的苦衷。」方醒亚低声解释。「她从小就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娇花,怎么受得了风吹雨打的苦?会磨死她的。我也不愿她受那种折磨。」
不用这么痴心吧?真是傻瓜,傻透了!
夏野忿忿不平,想劝他,却又明白感情并非局外人能插手之事。他只能摇摇头。「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不必说,我懂。」方醒亚直视他,嘴角那抹笑更加奇异了,似乎带着几分透彻的意味。「虽然我能了解敏蕙为什么会选择嫁给别人,不过我毕竟不是圣人,我怨过她,也痛过伤过。」他顿了顿。「多亏有诗音,是她救了我。」
「嗄?」夏野一愣。
「在我最穷困、最痛苦的时候,一路陪我走来的是诗音。」方醒亚微笑着叹息,掩不住懊恼。「我真的很笨,居然到现在才认清这一点。」
「所以你才说不想离婚,想挽回她?」夏野迟疑地问。
「我不想失去她。」方醒亚捏着啤酒罐,泛白的指关节泄漏了心底的慌张。
「不能失去她。」
兜了一大圈,原来醒亚的心略竟是这般转折。
「太好了!」夏野松了一口气。「啧,醒亚,你早说清楚嘛,我差点还以为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呢。」
方醒亚转头望他。「我今天来,除了借你家住几天,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夏野麻吉地拍了拍方醒亚的肩。
「帮我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死赖着不离婚?」方醒亚认真地问道。
「等等,你是说你特地来请教我这个『离婚』律师,怎么样才可以不离婚?」
「怎么,你办不到吗?」眉峰一挑,方醒亚似笑非笑。
这可激起夏野的好胜心了,他可是Pro的耶,怎能轻易让人给看扁?
「开玩笑!我夏野既然能让人完美地离婚,当然也有办法让人离不成婚,这有什么难的?看我的吧!」他拍胸脯,豪迈地打包票。
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方醒亚和沈诗音各据会议桌两边,在夏野的主持下,进行离婚协议。
「我什么都不要。」沈诗音表明立场,语气轻柔,态度却坚定。
「妳不可能什么都不要,诗音。」夏野推推眼镜,摆出专业律师的架势。「这完全不符合『协议离婚』的精神。所谓『协议』,就是双方必须要谈妥某些条件才行。」他煞有其事地解释。
沈诗音还是摇头。「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条件要提出来啊。」
「真的没有吗?」夏野追问:「比如说妳要求多少赡养费啦?车子房子要不要给妳?财产怎么分配等等?」
「我什么部不要。」沈诗音坚持道。「我的户头里有存款,我妈去世时留下一笔保险金给我,我也会去找工作,在公司附近租房子。」
「什么?妳要出去找工作?」本来接受夏野建议,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方醒亚耐不住沉默了,惊愕地发话。「妳会做什么?妳从来没上过一天班啊!难道妳要回去开面店吗?」
「不行吗?」她锁眉,不喜欢他带着不信任的口气。「我会煮面。」
「我知道妳会。」方醒亚也皱眉。「但妳知道面店也不是说开就开的,妳要找店铺,要评估商机,要跟人家谈租金,每天要进货、要记帐,说不定还要应付地痞流氓交保护费--不行,我不赞成妳去开店做生意,太辛苦也太危险了!」愈想愈觉得不放心。
「你凭什么不赞成?」沈诗音瞪他。「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们只是分居。」他纠正她。
「只要今天签了这份离婚协议书,我们就各不相干。」
方醒亚讨厌她这样的说法,他沈下脸。「我不会同意签字。」
「为什么?」
「两位都冷静点,听我说。」夏野抬手,载住两人的争论。「是这样的,诗音,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协议离婚,这意思就是双方得针对离婚各项条件达成协议才行。」
「我没有任何条件。」
「我知道妳没有,可是醒亚有啊。」
「什么?」沈诗音愕然,她望向方醒亚,后者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他究竟想做什么?她茫然不解。
夏野自然也看出她的茫然了,诡异一笑。「这样吧,我一项一项把醒亚的条件念出来,我们逐项研究。咳咳。」他故作慎重地清清嗓子。「首先,醒亚决定把房子以及屋里所有的陈设家具全留给妳。」
「我不需要。」她严正拒绝。
「妳必须同意住在原先的住处,一年内不得搬家。」
「什么?」她震惊。「这没道理!」
「醒亚每个月会将十万元赡养费直接汇入妳的户头,并持续支付妳的信用卡帐。」
「不必了!」
「醒亚拥有探视妳的权利,每个星期你们至少必须会面一次,会面时间必须超过两小时。」
「这算什么?」沈诗音愈听愈觉得不对劲。「我们会面做什么?」
「吃饭看电影,什么都行啊,当然,如果可以上床最好了。」夏野诡笑着眨眨眼。
四道眼光同时瞪向他。
眼见自己的玩笑不受欢迎,夏野只好模模鼻子,重新摆出正经的表情。
「呃,我继续说吧,啊,这是最后一个条件了,今年年底以前妳必须和醒亚出国旅行两个礼拜,地点由妳决定。」
「开什么玩笑?」愈来愈离谱了。
沈诗音咬住唇,强忍住满腔怒意。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离婚协议,醒亚究竟玩什么把戏?
她瞪向他,他却只是微笑回望。
他很为自己提出的条件感到得意吗?他到底想不想离婚?
「对于这几项条件,妳有什么看法?」夏野问道。
她瞇起眼。「我不同意。」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是。」
「妳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可以让步的地方吗?」
「我不认为有必要。」
「很好,协议破裂。」夏野干脆利落地宣布,起身开始收拾文件。
沈诗音怔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你做什么?」
「协议破裂了,看来今天谈不出结果,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吧。」
意思是说今天还不能签字?沈诗音愕然。那到底什么时候才离得成婚?
「对了,诗音。」夏野忽然倾过身,很严肃、很温柔地对她提出劝告。「为了避免增加以后协议的困难,我建议妳还是暂时不要搬家比较好。如果妳轻举妄动,我不晓得醒亚还会开出什么奇怪的条件,到时只怕会愈来愈麻烦。」
这是在威胁她吗?沈诗音倒抽一口气。
夏野却没给她太多思索的时间,径自摆摆手。「就这样喽。我待会儿还要出庭,不送妳了。」
夏野旋身,临出门前抛给方醒亚一记意味深刻的眼神,方醒亚不着痕迹地颔首。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这两个男人间果真在进行着什么诡计?
沈诗音懊恼地站起身。「醒亚,这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方醒亚端起咖啡,浅啜一口,怡然自得地装傻。
「你不要把我当傻瓜,我知道你们在计划什么。」地颦眉抿唇,极力装出咄咄逼人的神态,可交扫的十指却泄露出她的紧张。「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
「就是那样啊。」他淡淡微笑。「刚才的条件,妳应该都听到了。」
「我是听到了。」她瞪他。「可是我不懂。」
他静静喝咖啡。
「你在耍我吗?」
他不语。
「回答我的问题,醒亚。」
他还是假装没听见。
他愈是气定神闲,她愈觉得自己像只困进牢笼里的兔子,进退不得。她绝望地看着他,恨自己面对这情况竟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对着他干瞪眼。
如果夏蓉遇上这事,肯定早就激动地跳起来,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了,她却只能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真没用!怪不得他瞧不起她,她是没用--
沈诗音绞着手指,愈想愈自我厌恶,愈急就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惨白着脸,贝齿咬着唇。
方醒亚原本在笑,一看她毫无血色的容颜,笑意顿时收敛,眼神一凛,起身急急来到她面前。
「诗音,妳还好吧?」
她置若罔闻,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他胃一沈。「诗音,妳没事吧?」
一颗眼泪自她眼角滑落,揪痛他的心。
「你可不可以……能不能不要再欺负我了?」她迷蒙地、沙哑地求他。「我只要求有尊严地离婚,难道这样也下行吗?你非要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侮辱?她怎会这样想?
他震惊。「我没有!」
「可是你……提出这些条件就是啊。」她哽咽地控诉,眨眨泪眼。「我不想分你的财产,不想跟你拿钱,为什么你非强迫我拿?」
「我只是想照顾妳……」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不要你同情我,不要你来施舍。」
「妳、妳怎么会以为我在施舍妳?」他不敢相信。
「难道……难道不是吗?」她深吸一口气,忿忿然抹去眼泪。「你根本把我当成无行为能力的女人,你不相信我有办法照顾好自己。不错,我是没上过班,我可能没什么工作能力,我不像你公司那些女同事,或像秦敏蕙那样自信干练,我大概一辈子都做不成女强人。可是我不是笨蛋!」一向温柔的眼底竟燃起愤慨的火焰。「我有学历,也肯努力,我就不相信我找不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你不要……不要这么瞧不起我!」
她又怒又痛,又是自伤,冷着嗓子,气急败坏地指责他。
「我没有!」方醒亚慌了,第一次见她这样发脾气,他心乱得手足无措。「我没这意思,诗音,真的没有。」他近乎笨拙地辩解,那让他当上公司发言人的口才不知哪里去了,翻来覆去只是这些话。
「算我求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也只有自尊,你不要连这个也夺走。」她哀求他,嗓音破碎。
他听得全身寒毛悚然直立,说不出话来。
「你就安心地跟秦敏蕙从头开始吧!」她含泪望他,全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语都像把利刃,凌迟着他。「我祝福你们,我没有怨言,你不必因为愧疚硬要做这些事,真的没有必要。」
他僵站原地。
错了,不该是这样的,全错了!
他提出这些条件,并不是因为愧疚想弥补,更不想欺负侮辱她,他只是因为……担心着她啊!
他只是想照顾她,想疼她宠她,想挽回她的人、她的心,为何这些举动落入她眼底,全成了践踏她自尊?
「你跟我离婚吧,我会祝福你们的,我不会怪你。」
她不怪他,可是他怪自己啊!
「我不想离婚,也不想跟敏蕙重新开始。」他哑声呢喃。
他只要她,只想和她在一起。
他早不爱敏蕙了,他爱的是她,但现在告诉她这些,她不会相信,只会更恨他吧。
他的心好痛。
「对不起,诗音,我知道错了,我懂了。」他抬起手指,替她拭去那一颗颗揪拧他的眼泪,他替她擦得干干净净,直到他能完全看清楚那双泛红的眸子。他捧住她的脸,伤感地微微一笑。「妳放心,我不会再为难妳了,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拦妳。」
不愿拦她,也拦不住她。
他终于懂了。
「这么说,他同意跟妳离婚了?」听沈诗音讲完她和方醒亚协议离婚的过程,徐玉曼若有所思地瞇起眼。她舀了匙焦糖布丁,含入嘴里。
「他是签字了,」沈诗音低声应道。「只加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还是坚持把房子留给我。其它条件我不答应没关系,他只希望我继续住在原来的地方。」
「他担心妳到外头租房子吧。」徐玉曼了解地点点头。「这社会人心险恶,谁晓得妳会碰上什么怪房东或坏邻居?」
「或许吧。」沈诗音把玩着汤匙,不置可否。一小块布丁在点心盘上被她挑来移去,就是进不了她嘴里。
徐王曼挑眉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动作。「方醒亚要妳继续住在那里,那他呢?他搬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妳不关心吗?」徐玉曼问,紧盯着好友面上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感觉到她审视的眼光,沈诗音一直遥远的神情,总算略微动摇。她搁下点心匙,端起水杯喝水。
看她这样反应,徐玉曼也猜到答案会是什么了,她微微一笑。「妳还是关心他。」
沈诗音没有否认,幽蒙的眼底掠过暗影。
「其实我看方醒亚也很关心妳的嘛。」徐玉曼试探地说道。「别的不说,他提出这些条件,简直可以说是在照顾妳。妳想想,大凡男人要离婚,哪一个不是请律师想尽办法砍老婆赡养费的?妳呢,什么也不要,他反倒主动送上房子跟现款。」
「他只是愧疚。」沈诗音板着脸。「他根本不相信我能工作养活自己。」
「他就算不信妳能养活自己,顶多每个月固定给妳钱就是了,干么还要求每个礼拜定期跟妳见面?」明眸俏皮一眨。「难不成还想兼做妳的生涯谘商顾问?」
「我哪知道他是何用意?」沈诗音轻轻哼道。
「妳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啊。」徐玉曼笑睨她。「当然是因为舍不得放妳走,所以才想这种烂招想挽回妳啊!」
沈诗音一震。「他想挽回我?」
「难道妳还看不出来吗?」
笑意盈盈的眼,看得沈诗音心慌意乱。「我不觉得是这样。他自己也说了,他还爱着他以前的女朋友,他根本……没爱过我。」她咬了咬牙,眼色黯然。「他之所以会娶我,只不过想拿我当替代品。」
「他以前或许是想拿妳当替代品,可是我看他现在八成已经爱上妳了。」
「妳怎么知道?」
「我猜的。」
「猜的能作准吗?」
「喂喂喂,好歹我也是恋爱教祖耶,妳就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妳不是常说吗?要我别这么叫妳。」沈诗音无奈地叹息。「妳就别开我玩笑了吧!夏蓉。」
「谁跟妳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徐玉曼端坐身子,果然摆出一本正经的脸。「照我诊断,方醒亚肯定已经爱上妳了。」
「肯定?妳刚刚还说『八成』呢!」沈诗音轻声讽刺。
「看妳这反应,我自动再加两成。」徐玉曼毫不愧疚地自圆其说,她倾过身,笑望好友。「妳坦白告诉我,妳是不是对他那个旧情人很不服气?」
「妳说秦敏蕙?」
「嗯哼。」
「我干么不服气?」沈诗音尴尬地别过脸。
「因为她漂亮能干,还有办法帮方醒亚收拾善后。她是女强人,妳是小妇人,妳讨厌方醒亚仰慕她,却不尊重妳。」
沈诗音哑然,想辩解,却无从说起。
「我猜中了吗?」
不愧是她手帕交。知她者,舍夏蓉其谁?沈诗音苦笑。
「我是不服气。」她垂下眸,涩涩低语。「醒亚根本看不起我,他从不认为当个家庭主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帮不了他,这次他公司出事,他为了善后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能帮他的,是秦敏蕙。」最后这句,说得既感伤又不情愿。
徐玉曼听出来了。「所以妳才这么不甘心,所以妳怎么样也不肯接受他提出的条件。」她重重叹息,靠回椅背。「我一直以为妳温柔,诗音,没想到妳也有好强的一面。」
「我不是好强。」沈诗音双手交握,十指紧紧互嵌。「我只是……希望他也能尊重我。」
徐玉曼深深望她。「我明白。」她顿了顿。「这么说来,妳是坚持要出去找工作了。有没想过要找什么样的工作?我认识不少朋友,也许可以帮妳介绍。」
「不用了。」沈诗音婉拒她的好意。「我已经找到了。」
「妳找到了?」徐玉曼惊愕地扬眉。没想到她这好友平日温温吞吞的,动作起来还真快。「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早上去一间家事管理公司应征,他们答应录用我。」
「家事管理?」徐玉曼呆然。「妳的意思是妳要到别人家当钟点女佣?」
「怎么连妳也瞧不起这一行!」沈诗音瞋她。「妳以为专业的管家好当吗?妳不晓得吗?国外的管家可都是有执照的。」
「我知道啊!可是--」徐玉曼困惑地锁眉。
可是是这个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沈诗音呢!她要去当管家,替主人家打扫洗衣,煮饭采买,她怎么想怎么不安心。
该不会让雇主给欺负了吧?若是遇到雇主苛待,诗音该不会老实到连吭也不吭一声吧?
「妳放心吧,我没妳想象中那么胆小。」沈诗音彷佛也看出她的烦恼,主动说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她淡淡牵唇。
徐玉曼却还是难以释怀,猛地紧抓住好友温润的双手。「妳答应我,诗音,要是让人给欺负了千万别闷在心底,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喔!我一定替妳出气!」
沈诗音感动地望她,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
真的懂了吗?真的不会有苦自己吞吗?徐玉曼心神不定地想,这一刻,完完全全理解方醒亚的感受。
那可怜的家伙!连她都这么忧心忡忡,他肯定焦躁得快抓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