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万里无云,玄武大道上人往人来。
龙门客栈里头,小二们忙著上菜,楼上视野极好的特等席里,坐著一名貌美无双的姑娘。
她穿著轻薄冷冽的黑丝衣衫,外罩一袭软绸披风,领口半敞,露出一抹白女敕的颈。梳整的发丝上,戴著金丝银丝绕盘成花冠,华贵美艳得让人震慑。
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龙门客栈老板娘——龙无双。
瞧她那娇贵的模样,任谁都不会相信,几日之前,她曾男扮女装,混进边疆的牧场里,假扮临时工。
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非得是对美食的执念,深得匪夷所思,否则哪会舍下京城里的舒服日子不过,千里迢迢的跑去驼城「拐」人回来?
为了庆贺「拐」人成功,才一回到客栈,她就替丁儿筹齐了材料,催著那仍泪汪汪的小女人快快进厨房,替她做出一笼小笼包。
眼前,琉璃桌案上,就摆著刚蒸好的小笼包。
这小笼包做得小巧玲珑、皮饱馅女敕,龙无双举筷挟起一个,挪到冰瓷调羹上,张嘴咬了一口。
只一口,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怪了,做小笼包的人是原来的人,馅是原来的馅,料是原来的料,怕有些还比雷家牧场厨房里用的更上等,怎么这会儿吃起来却差了些?
她不信邪,又慢条斯理的晈了一口。
嗯,果然——似乎是较咸了些——
她蹙起柳眉,放下了小笼包,轻啜了一口滇红金芽,转身望著窗外的繁华街心,思量著是哪里出了岔错,竟让原本的美食走了味儿。
正在思忖著,明眸却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朝客栈晃了过来。
来得好!
她嘴角一勾,眸里闪烁著笑意。
呵呵,她一早就摆好了阵仗,在这儿候著,就是猜出雷贯天会去搬救兵。
「有说客到了,再去沏三亚茶来。」
「是。」
丫鬟福身,乖乖退下,热烫的茶汤才刚端上桌,那人也上了楼,迳自来到这一桌,拿著扇于拱手为礼,微微一笑。
「龙姑娘。」
「严师傅。」她也回以一笑,稍一摆手。「请坐。」
严燿玉落座,开口问候。
「近来可好?」
「还不错。」她恰然笑答,拢起袖子,亲自替他倒了杯茶。
他颔首道谢,睨著桌上那笼小笼包,微笑再问。
「小笼包好吃吗?」
她稍微顿了一顿,看著只被咬了两小口的小笼包,然後才开口。
「不错。」
「手艺学得可精?」
「江南泰石老人敦出来的爱徒,手艺怎会不精?」她逞强开口。
「是啊,手艺应该是精的,怕只怕不合你胃口。」严燿玉再笑,笑得十分温文,精明的双眼却故意多瞧了小笼包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龙儿,强摘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强求呢?」
她有些不悦,却仍沉住气,扯出一抹淡笑。
「许久不见师傅上门,今日到我这儿,就是为了这件事?」
「丁儿是我家的人,习艺若是不精,非但坏了泰石老人的名声,只怕也会影响龙门客栈的声誉,这一来,龙儿岂不吃亏?」
哼,说客就是说客!说穿了,还不是来替雷贯天求情的,竟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她暗暗一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连泰石老人都称赞丁儿青出於蓝,她做的小笼包必是天下第一,怎会坏了龙门客栈的声誉,我又怎么会吃亏呢?」
严燿玉不语,瞧著她,又温文的笑了一笑。
「只不过,丁儿已嫁作人妇——」
「我知道,她是嫁了雷贯天嘛!」她掩嘴呵呵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劝丁儿休了他。那家伙既然想纳妾,就表示不缺她这么一个刘丁儿。」
严燿玉轻咳两声,似笑非笑的瞧著她。「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还有什么好不过的!
她挑起秀眉,等著严燿玉的下文,却久等不见他再开口。
蓦地,她心头一跳,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劲。
想这严耀玉精明狡猾,堪称京城第一奸商,年方二十就让娘请来当了她师傅,这么多年来,她从没见过他说话这般拖拖拉拉。再说,他是来替雷贯天说情的,雷贯天怎会不在场,该不是——
糟!中计了!
心念电转,她怒瞪严耀玉一眼,一拍桌子。
「你们——」
「调虎离山。」他微笑,坦白招了。
「是谁出的主意?」
「你说呢?」
她脸色一青,二话不说,撩起衣裙就飞身往後,翻下了楼宇,再几个纵落就奔进客栈後方。
该死!她一回到京城,就把丁儿推进客栈里,嘱咐下人把她藏在客栈最里头,没让她听见昨日那场喧闹,更没让她知道,雷贯天已经追进京城,为的就是要彻底隔开两人。
万万没想到,她一时疏忽,竟然就被坏了布局。
果然,她猜得没错!严耀玉在前头绊住她,而雷贯天就从後门进了园子,眼看就要闯进那间专作点心的厨室。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瞪,想也不想的喝道——
「慢著,给我站住!」
厨室里头,四个姊妹各占一桌,各自忙碌著。
「丁儿,雷家牧场里头,真的每个人都断手断脚吗?」甲儿檮著酒熬豆沙,好奇的问。
「没有,只有一部分的人。」
「那他们的手脚,是被雷将军吃掉的吗?」乙儿捏著金腿小棕,也探过头来。
「不是,他不吃人的,那是误会。」
「误会?!」甲乙丙异口同声,全停了动作,万分惊异的看著小妹。「他不吃人?真的吗?」
「嗯,他喜欢吃我作的小笼包——」丁儿幽幽的点点头,一想到雷贯天,她的心口就莫名疼了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吃饱了吗?洗澡了吗——
他——纳妾了吗?
想起那漂亮有钱的姑娘,她双眼一红,忍不住就掉下泪来。咸咸的泪,一滴一滴都落进面前那一大碗刚拌好的馅料里。
「啊,你怎么又哭啦?」甲儿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手绢,替小妹擦去两颊的泪。
「是啊,丁儿,你别哭啊,好不容易逃出虎口,该要放鞭炮庆祝才是啊!」乙儿接著说。
「对啊对啊,瞧你哭得眼都肿了,再哭下去,连脸都要肿啦!」丙儿搂著妹妹的肩,安慰的轻拍。
她却止不住泪,仍是泪如泉涌,抽抽噎噎的摇头。
「呜呜……你们不晓得啦……」
「晓得啥啊?」甲儿不解回问。
「我——我——」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了半天还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倒是说清楚啊!」乙儿追问著,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娇喝。
「慢著,给我站住!」
四个姊妹同时一愣,丙儿好奇的开了门,朝外头探看,其余的姊妹们也挤到了门边,想瞧瞧外头是发生什么事。
只见偌大的园子里,一个魁梧大汉手提大刀,正气势汹汹的朝这间点心厨室走来。
啊,是雷贯天!
甲乙丙丁见状,全都惊得倒抽一口气。
丁儿的反应却和姊姊们不同,其余三个一见雷贯天,吓得集体倒退三步,全贴到墙壁上去了。唯独她不退反进,一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就急著要飞扑进他怀里,一双腿儿老早奔了出去。
只是,她才跑了两、三步,就听右方传来龙姑娘的叱喝。
「通通给我站住,不准动!」
那娇贵傲然的口吻,让丫鬟出身的丁儿,当真习惯性的停步,定在原处不敢再上一则。
雷贯天见状,火气又冒了起来。
「过来!」
小脑袋转了回来,无限期待的望著他,不禁又朝前踏了—步。
右方却又传来龙无双的娇喝。
「丁儿,别过去!」她急著要留下点心厨子,神色有些恼了。「他要你过去,你就真过去啊?你忘了吗,他可是要纳妾了啊!」
那两个字,像是锐利的钉子,重重敲进她心口。小脸上惊喜交集的期望消失,取而代之是哀怨,她眼眶一红,嘴儿一扁,泪又落了一串下来。
「哭什么!」见她眼红红、泪涟涟的,雷贯天心下一紧,又怒又气,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龙无双还有话说。
「看,他又凶你了!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别怕他,姑娘我给你靠,你尽管——」她话才说到一半,旁里一道气劲弹来,点了她的穴,顿时教她没了声息,也无法动弹,一只手就这样伸在半空,樱桃小嘴也只能这样半张著。
可恶,哪一个王八蛋这么大胆,竟然敢点她的穴?!
一支眼熟的扇柄,慢条斯理的从旁边探来,压回她伸在半空的手。
「龙儿,人家夫妻吵架,你瞎搅什么?来,乖,把嘴闭上,别吃著了苍蝇。」严耀玉轻言浅笑,用扇柄点了下她的下巴,就让她闭上了嘴。
龙无双气得七窍生烟,却因穴道被制住,压根儿吭不得气,只能眼睁睁看著雷贯天朝丁儿走去。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见他火冒三丈的步步进逼,丁儿吓得连连後退,结结巴巴的问。
「做什么?」他半眯著眼,怒气冲冲的开口。「当然是带你回家!」
她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被逼到了门边。瞧他愈走愈近,她心里发急,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
「我……我不回去——」
「什么?」他一瞪眼,停下脚步,握紧了大刀。
「我……我我……」她咬著下唇,看著他那张铁青的脸,脑海里闪过那美丽有钱的姑娘,心底抽紧发疼,想也下想的就月兑口而出。「我要休夫!」
此话一出,可是语惊四座,所有人倒抽口气,都惊骇的瞪著她。
「你说什么?」雷贯天惊天一吼,登时惊得鸟飞虫走,三颗贴在墙壁上的小肉包,更是吓得匍匐趴倒,一个跟一个的爬开,躲到安全地带去了。
丁儿也被吼得心惊肉跳,本能的转头,去看那个一路上拍胸口保证,愿意替她主持公道,休掉丈夫的龙无双,却见龙无双动也不动,像尊石像似的杵在那儿。
虽说靠山没了,但是她心里的怨痛还在,她眼眶含泪,觑著眼前凶恶的男人,把心一横,仍是握紧了拳头,把话重说了一次:
「我要休夫。」
这女人这次竟然连结巴都不结巴了!
「你再说一遍!」雷贯天气红了脸,臂上青筋爆起,气劲一发,脚下石阶登时碎裂。
「我……我要……」丁儿吓得不知所措,下一瞬间,她突然就哭了出来,眼泪哗啦啦泉涌而出。「呜呜,你又对人家吼!你坏、你坏!就是会吼我——」
「我吼你?你敢说要休夫,我就不能吼你?」雷贯天将大刀往地上一插,愤怒的伸出手,把那张粉女敕的脸儿像揉面团似的揉搓,气怒的咆哮著。「想休了我?你作梦!」
丁儿一时也恼了,忘了害怕,哭著气喊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纳妾!你要去纳妾,那就去啊,我成全你啊!」
「我有说过我要纳妾吗?」
他气得继续捏她的脸。
「怎么没有?我明明就听到了,那个富商在客栈里,说要把女儿给你当妾!」
「你有听到我答应吗?」他抵著她怒吼。
被捏开的小脸,蓦地一呆。
呃——这个——那个——好像——的确是没听到他答应的样子——
在阳关客栈的厢房外头,她只是听见,那富商开口提议,要雷贯天纳妾,然後她就被小龙——不,是被龙无双——拉走了——
瞧她词穷,雷贯天独眼炯亮,火大的继续逼问。
「有吗?你有听到我答应吗?」
「呜……呜呜……」
丁儿啜泣著,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摇了摇脑袋瓜子,跟著却又想起那美丽姑娘的丫鬟说的话,忙抬起头辩道——
「可是、可是,那丫鬟明明就说,她家小姐要嫁进牧场来了啊!」
雷贯天给的答案,格外简洁有力。
「你听她在放屁!」
他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捏著她的脸开口就骂:「我他妈的娶你一个,就快把我搞死了,怎么可能再娶第二个?」娶个老婆,可远比打仗还累人。他能铲平为数众多的叛军,却摆不平一个小女人。
「但是、但是,她很有钱啊!」她哀怨垂泪的说。
「有钱我就要娶她吗?那我娶老婆做啥?娶钱就好啦!」他瞪著独眼,愈吼愈大声。
丁儿闻言,红唇一扁,又哭了出来。
「呜呜,我知道了,你不想娶老婆啦,反正、反正,我也只是爹爹得罪你之後的赔偿啦——哇啊——」
「谁说你只是赔偿的?」
他简直气得快要吐血而亡了。
「你啊,就是你啊——」她边哭边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小串头还在他胸膛上咚咚咚的猛鎚。
「妈的,你这笨女人!」
雷贯天瞪著她,有那么一瞬问,他真不知道该要掐死她,还是一刀砍死自己会比较痛快些。
但是,看她哭得这么凄惨,他心下不由得一紧,只能松开捏住她圆脸的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又气又恼的低语。
「别哭了。」
她呜咽不停,趴在他胸前,哭得双眼红肿。
「呜呜呜……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呜呜呜……说爹爹吃了你的包子,所以要赔你一个女儿的——」她又槌了他两拳,宣泄心中的难过。「反正、反正,我只是你随便挑捡来的,当然随便就可以替换——」
想当初,雷贯天就是在她们四姊妹里,随手抓了一个来作赔偿的!
她一直觉得,自个儿是他随手挑中的。所以,她不认为,她在他的心里是特别的;她更不认为,她是他心中那个最特殊而无法取代的人——
原本爆怒如火山的男人,突然间灭了火。他抱著怀里的小女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大掌揉著她的小脑袋。
「说你爹爹得罪我,那只是藉口。」他沉声说道,捧起那张泪汪汪的脸。「我要挑的就是你。只有你。」
「啊?」
幽亮的独眼,笔直的看进她的眼里。他知道,要是再不把一切说清楚,这个小女人就不会乖乖的跟他回去。
「丁儿,你找到了我。」他用拇指描绘著她的唇,徐声低语。「记得吗?我是你找到的,你一个人找到的,所以我是你的。」
「什么?」
她被他的手指弄得有些昏头,却还是努力保持清醒。
「你还没想起来吗?十三年前,在山上破庙。」他提醒她。
十三年前?破庙?
她愣了一愣,一时忘了哭泣,歪著小脑袋,很努力的回想。
「你在破庙里救了一个人,一个失了左眼的人。」他抿著唇再说,原以为她会自己想起的,谁知这小女人这般迟钝。
这十三年来,他一直未曾忘记过这软甜粉女敕的小女人,而她却老早把他忘得一乾二净!
丁儿眨了眨眼,脑中迷迷糊糊,像是在回忆一个好久好久之前的梦。破碎的景象,一幕幕浮现眼前,她好像记得白兔、破庙、染血的鬼——
「啊!」她恍然大悟,张大了小嘴,抬头看著他,搜寻著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好半晌才迟疑的问:「那个鬼哥哥?」
「对。」他叹了口气。
「可——可是,他很年轻啊——」
额上青筋又再冒起,他瞪著那张疑惑的小脸,气急败坏的再吼。「我又不是神仙,过了十三年了,我也是会老的!」
「你——你又吼我——」她扁著嘴,又是泪光闪闪。
呜呜,爹爹说得对,她早该戒掉坏习惯,不应该随便心软,瞧见有小动物受伤,就爱管闲事的插手——
呃,不对!
她偷偷瞄了那铁青的怒容一眼。
瞧他这狰狞武猛的样子,哪里是什么小动物,根本就是猛兽!亏得小时候胆子大——不,该说是,小时候笨得不知道害怕,才会有胆子接近他——
见她又要哭,雷贯天只能敛了火气,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丁儿,你十三年前就说了,我是你的,所以,我才会回来找你。」他看著她泪光闪烁的大眼,伸手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泪。「不是我挑了你,而是你在十三年前就挑了我。」
他极有耐心的等了又等,等到她长大成人、等到她从江南学艺回来,这才设下陷阱,设计了刘广,找到藉口登门抢亲。
那天,他踏进严府,见著四个一模一样的小女人,凭藉著烙在心中十三年的记忆,靠著她白女敕耳垂上的那点朱砂痣,他认出了她。
雷贯天说出口的一切,让她震撼得有些呆了。
「所以,你、你、你一开始要的就是、就是、就是——」她又开始结巴了,怯懦得不敢求证。
有可能吗?她对他来说,真的有这么特别吗?
有可能吗?她对他来说,真的是那个最特殊而无法取代的人吗?
所以,他苦等了她十三年。所以,他不要她的姊姊们、不要其他的女人,只要——只要——
丁儿轻颤著,注视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缓缓低下头来,用带著刀茧的宽厚大掌,捧著她的圆脸,说出那些她企盼得心儿发疼的话。
「是的,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要。」雷贯天坚定而笔直的望进她的眼里,霸道的宣布。「我只要你。」
揪在她心头的某个死结,因为他的话语,瞬间松解了。她的眼睛又浮现水雾,止不住的眼泪又落下来,只是这次不再是因为恐惧、不再是因为哀伤,而是因为无尽的欣喜。
「真的吗?」她小声求证,眨巴著大眼,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雷贯天贴著她的唇,给了她答案。
「真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有著穿透她灵魂的力量。她心中清楚,他一诺千金,是个绝不可能说谎的男人。只要他说出口的一切,就是事实。
原来,她在他的心里真的是特别的。
原来,她真的是他心中那个最特殊而无法取代的人。
丁儿发出一声抽噎,泪流满面的扑进丈夫的怀中,小脸紧贴著他的胸膛,重温他的心跳与体温。软女敕的手,圈在他的肩上,紧密得像是这一生再也不愿意松手。
雷贯天也以同样的力道,紧紧拥抱她。他的头埋在她的发里,口中吐出几句低喃的咒骂,从来强而有力的嗓音,竟带著些许颤抖,仿佛怀中这失而复得的小女人,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正当夫妻二人紧密相拥、误会冰释时,一旁僵立的龙无双,这才冲开了穴道,好不容易恢复行为能力。
「等等,不要抱在一起,给我分开!分开!」她气呼呼的提起丝裙,急著要冲上前棒打鸳鸯。「雷贯天,我警告你,快点放开我的点心厨子——」
「龙儿。」
一旁的严耀玉又开口了。
她警觉的闪开,就怕这奸诈狡猾、诡计多端的师傅,会再出手偷袭她。
「作什么?」
严耀玉耸肩一笑。
「我只是想问你,没了雷贯天在身边,丁儿作的小笼包,能合你的胃口吗?」他往特等席的方向一指,刻意提醒她。
龙无双捏紧粉拳,不甘心的一跺脚。只是,再不甘心也罢,她是亲口尝过的,没了雷贯天在身边,丁儿的手艺就失了水准,那青出於蓝的厨艺全都浪费了,就算是强留她在客栈里,也没半点用处。
「不然,你说该怎么办?」她恼怒的质问,指著那个抱紧老婆、一副绝不松手的雷贯天。「刘丁儿跟我可还有十年约呢!难道就白白便宜他了?让他把人带回雷家牧场?」
「不如,你们都各退一步。」
「怎么说?」她挑眉。
严惧玉摇扇浅笑。
「我跟雷将军已经协议好了。只要你愿意让步,让他把丁儿带回去,他就愿意让你派人到雷家牧场,跟丁儿学著捏小笼包。然後,每一年里,他会抽出三个月陪著丁儿回京城,在客栈里替你捏制小笼包。」
这是昨日在严府,众人讨论出来的折衷法子。雷贯天原本不肯同意,还是金金提醒,说丁儿的亲人都在京城,虽然嫁去了雷家牧场,但是总也会想念家人,他才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龙无双微扬著下巴,脑子里估量著情势。
这虽然是个可行的方法,但是,一年里只有三个月吗?虽说如此一来,她就能再尝到那绝顶美味的小笼包,但是瞧著雷贯天那怒瞪著她的模样,她心里又觉得不痛快,总觉得便宜了这家伙。
这个男人,昨天还想拿刀劈了她呢!她为什么要遂了他的心意——
不温不凉的声音,又在一旁响起。
「还有,」严耀玉还有下文。
「还有什么?」
她转过头去。
「你师母替丁儿准备的嫁妆里,有一份云南上司进贡的上等盘龙菇,重约五斤,可说是价值连城。原本,是想留在丁儿的喜宴上宴请宾客的。」严耀玉略微一停,瞧见徒儿的眼睛里,从饱含怒意,变得闪闪发亮。「你师母的意思是,当然也不能让你吃亏,只要你愿意让步,那份上等盘龙菇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龙无双已经抢著开口了。
「成交!」
盘龙菇呢!那可是最鲜绝美味的菇类,生长在毫无人迹的深山里,寻常要是采得几两重的盘龙菇,就已经贵逾千金,更何况是重约五斤?那可是绝顶的珍品啊!她只要一想到,就已经津唾直流。
「那,事不宜迟,你这就随我回去拿吧!」严耀玉说道,转身就走,刻意把龙无双带开,省得再打扰那对恩爱的夫妻。
两个奸商师徒,上前一後的走了,院落里转眼清场。四周静悄悄的,而丁儿满耳里,都是雷贯天的心跳与呼吸声。
她依偎在他怀里,重温著他的味道与体温,这才知道,自个儿有多么想念他。那种依恋,像是根植在她的身体里,这一辈子都无法拔除。
一辈子——
这三个字滑过心口,她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知道自己跟这个男人,真的会共度一辈子。
「那、那,你以後都不许吼我喔!好不好?」她趴在他胸前,低声的说道,趁著此刻气氛正甜跟他撒娇。
「好。」
小脑袋在他胸前磨了磨,迟疑了半晌,然後慢吞吞的拾起来。
「那、那你会不会纳妾?」
雷贯天发出一声不耐的申吟,独眼发亮,大嘴中张,又要朝她怒吼。
「你、你才刚刚说了,不会吼我的!」她急忙说道。
半张的大嘴,硬生生僵住,还真的说停就停。雷贯天瞪著她,半晌後吐出一大口气,好不容易才敛住即将出口的咆哮。
丁儿眨眨眼儿,心中更甜了几分,知道他是真的在乎她,才肯为她约束那狂若暴雷的可怕脾气。
「我是说以後,要是再有机会,你会不会——」她还没说完,那张大嘴已经罩了下来,吻住她的唇儿,把她吻得脸儿烫红、气喘吁吁,再也问不出任何烦人的问题。
半晌後,当她被吻得女敕唇微肿时,那热烘烘的大嘴,终於放过她的唇,游走到她的左耳,吮吻著那枚浅红的朱砂痣。
他抵在她的耳边,慎重的低语。
「不会。」雷贯天强调。「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子,绝对不会纳妾。」他的眼里,从未容纳过其他女人。以前没有,以後也不会有,他要的女人,这一生就只会她一人。
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认真又问了一句。
「说话算话?」
「对!」
她不需要更多的保证了。
她的世界完整了。她有了一个最特殊而无法取代的人,而在他的心中,她也是最特别而无法取代的。
雷贯天又抱著她半晌,然後牵起她的小手,大步就往外走去。他的速度好快,活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见她走得慢,追不上他的步伐,他索性一把抱起她,将她抱在怀中,快步朝外头走去。
「走吧!」这个鬼客栈,他连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下去。
她拾起头,仰望著他。
「我们要去哪里?」
「回家。」他言简意赅,已经跨出龙门客栈,抱著地上了停在门外的马,然後一扯缰绳,就逆风策马,在玄武大道上狂奔起来。
丁儿紧紧窝在他的怀里,她没有问,他是要带她回哪个家。是严府,还是雷家牧场,或是其他地方。因为,从今以後,只要有雷贯天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好,我们回家吧!」她靠在他胸膛上,露出好甜好甜的笑。
那匹如怒龙般的骏马,就这么载著夫妻二人,一路奔出城门,奔向边疆的雷家牧场。
奔向他们此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