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爷,真的是顾爷!脸色不像是平常那么苍白,反倒显得黝黑,那双黑色的眼眸没有躲避她的视线,而是笔直地看着她。
芷娘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盈盈大眼里充斥着慌乱。她的手轻轻抚着地,画过他俊朗的眉目及那双闪烁着激烈情绪的眼睛。他握住她的小手,紧紧地帖在脸上,专注地看着她。
“魅影?顾爷?不,不可能,我是在作梦……”芷娘喃喃自语着,以为又陷入前一夜的梦境里。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那个诱惑她红杏出墙的邪恶男人,竟然就是她的丈夫?
“芷儿,这是真的,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平日里顾炎的表现都是为了避人耳目。”
他徐缓地解释道,捧起她美丽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诉说着,怕又吓着了她。
她的眼神慌乱,不安而困惑地看着他,细女敕的小手触模着他的肌肤。“顾爷的脸色好苍白的……”她抚模着他黝黑的肌肤,想起先前在石屋里,她因为难耐的激情而在那黝黑强健的肌理上轻咬着。
“那是石墨找来的香粉,我必须隐藏自己练武的事实,才能够让那些工松懈,以为我没有任何的威胁。”他急切地说着,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轻轻摇着。“芷儿,你怎么还不相信?真的是我。”他开始怕她无法接受这一切。
难怪她触模顾爷后,指尖都会有某种陌生的香气,那是他所上的“妆”。先前的种种闪过她的脑海,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胸口有某种情绪不断累积着,压迫得她不断喘气。之后,那些情绪陡然爆发,她低喊了一声,冲进他的怀里。
“芷儿──”他张口又唤着她,冷不防胸口遭到几下重击,他呛咳得稍稍岔气。
“你!真的是你!”芷娘愤怒地瞪大眼睛,听见他那声咳嗽之后就更加确定了。是他!真的是这个该死的男人!地握紧了拳头,猛力地捶打着他宽阔的胸膛。“全都是你,从头到尾你都知道,却还这样戏弄我,对我做出那些事情来!”她气愤得不断喘息,用尽所有力气捶打着顾炎。
“芷儿,你听我说。”顾炎没有阻止她,只是任凭她打着。他小心地护着她,没有任何的反抗。想起自己对她所做的种种,他怀疑她此刻手中若是有刀子,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胸膛。
“我不要听!”芷娘激烈地说道,双手捶得好疼,想起他第一次扮成魅影接近她时,她眼里开始凝聚泪水。“你竟然到别馆来戏弄我,把我当成不知耻的女人。天啊!现在真如你指控的,我的确是不知耻的女人,竟然与丈夫以外的男人做出那些事情,当我回顾家哭诉时,你是不是在心里窃笑?”她想起自己对顾炎坦诚的情况,羞愤的情绪让泪水流得更急。
所有的事情都被揭穿了,她开始慢慢想起那些奇异的关联。顾炎会月兑口说出已经知道她跟魅影之间的种种,是因为那些事根本就是他所为,难怪瞧见她出入陆家,魅影会那么愤怒;难怪在最亲昵的时候,她总是会在魅影身上感受到熟悉……她想起在温热的水池中,她因为痛极而反抗时,魅影那句话语为什么会让她感到似曾相识——那是在拜堂成亲那一日,顾炎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安抚了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芷娘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愚昧!在那时她就该察觉才是,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声调,以及同样由冰冷转为炙热的黑色眼眸……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而他竟恶劣到这种地步,欺骗摆布着她,让她沉溺在深深的罪恶感中,以为自己背叛了顾炎。
“芷儿,你冷静点。”他轻哄着地,瞧见她的眼里又聚了泪,知道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怕又是要哭得梨花带雨了。她一向爱哭,发觉了他的真正身分后,怎么可能不哭?
“不要!你走开,我不要再听你说任何话……”她不断地摇头,又气又羞,此刻完全不能思考,只想离他远远的。
他陡然发出一声低吼,再也忍无可忍地握住她纤细的肩膀,霸道猛烈地将她抱入怀中,灼热的唇覆盖住她娇女敕的唇瓣,制止她愤怒的指控。他的舌探入她口中,诱惑她柔女敕的丁香小舌,吞入她低声的抗议及喘息。
芷娘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甚至还想要推开他,但是他握住她的双手让她无力反抗,而属于他的气息那么强烈地环绕着她,石室里的亲匿回忆,随着他激烈的热吻又回到她的脑海里,她发出低低的申吟,许久之后才在他的吻之下软化。
顾炎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吻,舌忝吻着她娇女敕的唇。“我道歉,甚至要我恳求你的原谅也行。我承认最初的动机的确恶劣,但是当我知道你的美好后,要我怎么能够抗拒?”他笔直地看进那双眼睛里,对着她盈泪的眸子叹气。
泪水滑下眼眶,她的双腿软弱地支撑不住身子。“你……你欺负我……”她嘤嘤哭泣着,却跌进一双等待的双臂里,她倚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心里隐约放下了某块沉重的巨石。
顾炎与魅影是同一个人,她并不是爱上另一个男人。她一直在魅影的霸道激情及顾炎的温和里不安着,直到他承认了,那些真相才豁然开朗。
“我早说过,只有我才能够欺负你。”顾炎轻笑一声,拥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本以为复仇的种种筹备都是理所当然的,奈何你却闯了进来。我考虑到了一切,却没有料到那些高官们竟会把你推入我的怀中。”
想起在温热的水池中,他袒露的肩背上那些可怕的伤痕,她不解地抬起头来。“你白昼里装成体弱多病,夜里却扮成魅影去杀人?你不是跟我提过,你的亲人是死于大火中?”她小声地问道。
“那是一桩精心策划的诡计,当夜里有许多人闯入顾家,是那些人点了火,也是那些人亲手杀了我的家人,那一夜里无论老弱妇孺,他们全不放过。”他缓慢地告诉她,想起惨死的亲人们,骨血里就有着隐约的疼痛。
他无法忘记那些仇恨,所以长年寻找着仇人,发誓就算是尽其一生,也要血刃那些匪徒。那些高官们没有亲自下手,却都与那件血案有关,只是幕后主使人太过狡猾,虽然长年与高官们保持利益关系,却甚少出面。
他追寻了太久,线索每每呼之欲出,却寻不到最好的机会能够复仇。他仍旧记得那一夜里,那个男人是怎么杀了他的父母……芷娘轻咬着唇,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好可怕的恨意。她感觉不到恐惧,反而只是感觉到揪心的疼痛。她知道他的悲愤,无论是身为顾炎或是魅影,那些仇恨所带来的伤痛一直纠缠着他。
“所以你化身为魅影,执意要复仇?”她小声地问,伸手覆盖住他的脸庞。就算是他如此恶劣,但她是真的爱上了他,怎么忍心看见他痛苦?
他低下头来,将脸埋入她温热的颈边,呼吸着她身上美好的香气。“我筹备好了一切,也将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却万万没想到,你会闯进整件事里,更糟的是,我竟然无法对你视若无睹。”他紧紧拥抱着她,用所有的力量护卫着他最心爱的女人。
“但是,你却老是欺负我。”芷娘温顺地任由他抱着,靠在他的身边,又想要哭了。
他是多么恶劣啊!戏弄了她、诱惑了她,还把她连人带心地骗上手,每次都把她弄哭了。
“爱哭的小东西,等回到顾家后,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他诱哄地说道,亲吻着她柔女敕的粉颊,属于她的淡淡香气,安抚了他的神魂。
他的心不是因为鲜血而得到平静,而是因为她的泪水,点点滴滴地流进他心中,洗去那些痛苦与仇恨。
芷娘这才想起两人如今还身在辛家,她猛地抬起头来,小手胡乱地抹去泪痕,无限紧张地看着他。“我们必须快些离开,辛总管的表情好可怕,他像是存心想利用我吸引你来。”她一想起辛骓的表情,就不禁心寒。
顾炎眯起眼睛,想起那个当初送芷娘到顾家拜堂的总管,那人的眼神始终莫测高深,仿佛在打探着什么。
蓦地,尖锐的呼喊声从宅邸的某处响起,芷娘紧张地抓紧顾炎的手臂,胆怯地从窗户望出去,却只看见庭院的远方传来隐约的火光。那红色的光影在窗棂上跳跃,令人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芷娘小声地问,美丽的脸庞上满是不安。
“看来是有人在辛家放了火。”顾炎皱起眉头,再度想起辛骓那双隐含着其他企图的双眸。记忆回到最可怕血腥的那一夜,那双眼睛意外地更加鲜明了——他是不是在何处见过同样的眼神?
“该死,是魅影,是他放的火!”门前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一身华服的辛大人闯了进来,脸上满是紧张的汗水。当仆人们惊慌地通报,说有人在宅邸的四周都燃起了火时,他马上慌得没了主意,贪图性命的本能让他火速地奔到这里来,想抓了芷娘当成护身符。
只是,当他慌乱地推开木门,却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抱着芷娘时,他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登时已经放声喊叫了起来,转身就逃往庭院里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魅影在这里……”辛大人吼叫着,那声量十分惊人。他没命地奔跑着,足迹散乱在雪地上。
“待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顾炎低咒一声,匆促地吩咐芷娘,双足一点已经窜出屋外。他手中长鞭舞动着,先是回身卷住木门,之后笔直地缠住奔跑中的辛大人。
咚地一声,辛大人的双足都被长鞭缠住,当场狼狈地摔在雪堆里。他惊骇地翻过身来,看着顾炎的表情先是有些困惑,之后则迅速地变得惨白。
“是你,你就是魅影。”辛大人恐惧地喃喃自语,想起先前对付顾炎的种种,他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当然是我,你认为我可能放任那些策划了顾家灭门血案的凶手们逍遥法外吗?你们这些人都跟那件惨案有关,不是吗?”顾炎缓慢地走近,冰冷的黑眸直视着在地上翻滚的男人。“我已经等待得太久了。”他徐缓地说道。
“不,顾炎──顾公子,你听我说,那件事情与我无关的。”辛大人连连摇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竟然可以长年伪装成药罐子,还成功地避开众人耳目。
要是顾炎的伪装没有这么成功,他们这些人不会疏于防范,以为多年前所涉入的那件血案已经成了过往云烟。顾炎一直在等待着报仇的时机,一个一个地解决了当初涉入的所有人。
“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么说的。”顾炎冷冷地说道,又走近了几步。
“你听我说,那与我无关,全是如今聚贤庄的沈──”辛大人的话没能说完,一柄锋利的长剑陡然从他背后刺入,贯穿了他的胸膛。他先是呆愣地看着胸口上那截沾了血的利剑,接着缓慢地转过头去,看见了持剑的男人。
“辛骓?”他困惑地摇着头,之后一双眼睛逐渐变得散乱无神!僵直的身躯颓然倒进雪里。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衬着四周逐渐蔓延的火光,那情景十分诡异。
辛骓走上前来,抽回长剑,看着自己侍奉了多年的主人,嘴角是一抹冷笑。“早知道你守不住话的,记得承诺吗?守不住话,就该用你的命来赔。”他淡淡地说道。
顾炎迅速地收回长鞭,警戒地看着辛骓。那神态与步伐都与平日不同了,看来善于伪装的人不只是他,眼前的辛骓大概也是隐藏了真正的动机,潜藏在辛家内许久。
辛骓抬起头来,瞧着顾炎,眼睛里甚至有着几分赞赏之意。“真没想到你就是魅影,先前送了新娘到你那里去时,你的伪装太成功了,竟然连我也瞒了过去,否则,在那时我就该动手杀了你。”他微笑着。
“杀了他,你回去有办法交代?”顾炎挑起眉头,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我的主人可不希罕这种愚昧的合伙人。”辛骓继续微笑着,瞧着四周的火光。“这情景真是熟悉,不是吗?像极了当初血洗顾家的那一夜,谁能想得到,当初的余孽,如今已经是名动京城的魅影。”他叹息着,感叹那日竟没有斩草除根。
“你究竟是谁?”顾炎厉声喝道,双眸里充斥着愤怒。
“不记得我吗?”辛骓抖动手中长剑,那剑锋传来轻鸣之音,回漾在整个庭院里。
“我是当年顾家收容的武师之一,就是我在饭菜里下了药,让主人领着众多伙伴,在夜里血洗了顾家。”他徐缓地说道,欣赏着顾炎的表情。
顾炎紧握着拳头,双瞳因为愤怒而迸射如火般的光芒。他这些年来血刃了无数帮凶,在那些人口中不断地听见某个名字;而眼前这个人,就参与了多年前那场血案,甚至还是那个罪该万死的内应!
愤怒在他胸口爆发,多年的血海深仇在他血液里奔流,他的双目几近赤红。
顾炎怒吼一声,霍地猛一挥鞭,长鞭击打着地面,巨大的劲道,击破了青石地板,扬起的细碎石子,笔直射向辛骓的方向。
“哼,你以为这种小石子就对付得了我吗?”辛骓急转手中利剑,一轮剑花挡去了所有碎石。
顾炎双目一沉,击打在青石上的鞭头瞬间弹起,直如长棍拍向辛骓正转漾挑开碎石的剑身。他不再手下留情,一心只想取了这个男人的性命。
辛骓见顾炎鞭上带有强大的劲道,心念一转,决定不宜硬拚。马上脚一蹬,跃上了半空之中。一边跳开了顾炎直刺而来的鞭子,一边意图由上空出招压制住顾炎的攻势。
但顾炎低哼一声,手腕急甩,那灵巧如龙的长鞭,绕上了半空,围了一个大圈,漫天的剑影,转瞬全被收入了长鞭围成的绳圈中。
辛骓心中惊骇,明白顾炎的功力远在他之上,握剑的手急忙后拉,想将自己的利剑抽回,好月兑离长鞭的可及范围。但这时才要收剑,却已经为时太晚。
雪花在四周飞舞着,火光也逐渐逼近,两个男人的表情同样凝重。不同于顾炎冰冷的沉稳,辛骓的表情已经逐渐显露慌乱。
顾炎的手用力一拉,长鞭迅速收起,缠绕住利刃,那柄剑登时如同朽坏的木头一般,发出几声轻响,之后断成了数截,纷纷跌落地上,无声地陷入柔软的雪地中。
辛骓应变也快,急忙射出手中的断剑,足蹬一旁假山,几下俐落的侧身,知道眼前的顾炎武艺惊人,若是再恋栈下去,他非但没有半分胜算,还极有可能命丧当场。
“你逃得了吗?”顾炎头略微一偏,已避过辛骓射来的断剑。脚步一提,黑色的身影在雪地上显得格外耀眼,转眼竟轻易地赶过,窜到了辛骓面前。“还想走吗?十多年的旧帐了,不在今天算清楚吗?你掳了芷儿来,不就是想要引出我?”背对着辛骓,顾炎冷冷地说这。
辛骓见去路被挡,略显慌乱的表情反而变得冷静了。“真是想不到,当日主人没有斩草除根,留了你这余孽,倒成了我今日丧命的主因。”他嘴露狠笑,对着顾炎背后要害,抡起拳头重力击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顾炎并不躲避,只是扬手一挥,让长鞭卷上了辛骓腰间。
那一拳几乎打上了顾炎,但在最后一刻,顾炎突然由辛骓眼前消失。辛骓心中大骇,背后突然一记巨大力道传来,长鞭似棍,猛烈地鞭打着他的背部,强大的力这,将辛骓被踢上了半空之中,但攻势并未因此而止歇,一记一记又一记的内劲不断袭上了辛骓的背后,阵阵血花由辛骓的口中喷出,最后,腰闻一道猛力的后拉劲道,几乎扯断他的身躯。
“若是提了你到你主人面前,他的表情会变得如何?”顾炎冷冷地说道,将手中长鞭投往树梢,轻易地将辛骓软似烂泥的身子高高悬挂在树上。
“你动不了他的,没有人会相信他与那些案子有关系,就算是你杀尽了所有的相关人,你还是没有办法真正复仇。你动不了我的主人,他将会是最后的赢家,扯下金銮殿上那个昏君,夺得天下!”辛骓狂妄地吼着,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不远。顾炎不会饶过他,而主人若是知道他失败,他也难逃一死。
顾炎双眼一眯,缓慢地挑起眉头。他早知道那个幕后主使者有夺江山的野心,此刻辛骓的说词,只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所积的罪孽,总有一天将会用他的血来偿还。”
他淡淡地说这,双眸冰冷地看着树梢上所悬挂的男人。
火焰舌忝噬着四周,红色的光影在雪地上跃动着,衬托着满地的鲜血,看来有几分诡异。辛家的宅邸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中,无数的人在惊呼尖叫着。
“顾炎,我今日就算是死在你手里,也有你的女人陪葬,一命抵一命,这买卖算是不亏本了。”辛骓冷笑着,疯狂的目光看向已经陷入火海中的院落。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顾炎迅速回头望去,惊骇地看见芷娘所处的宅子如今已是一片火海。他倒吸一口气,高大的身躯忍不住震动,因火焰而失去挚爱的痛楚轰然来袭,他几乎难以抵挡——不会的,芷儿不会有事的!十多年前那场火夺了他的家人,难道十多年后,又要夺了他所爱的女子?
辛骓仍在狂笑,双眼赤红着。“我替那宅子上了锁,将她锁在里面了,只怕你现在过去,她也早成了焦炭。我杀不了你,也要拖着你心爱的人陪葬,哈哈——”他疯狂的笑声陡然被截断,胸口突然喷出一道血泉,溅红了雪地。
一口利剑穿透辛骓的胸膛,持剑的高大男人无声无息地走到辛骓面前,严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漠地盯着辛骓。他手上的那柄长剑上沾着血迹,在雪地里闪烁着殷殷的蓝光,血液滑过雪亮的剑身,之后缓缓滑下,一看就知是难得的上好宝剑。
辛骓看着那人,嘴巴半开着,却只是吐出几口鲜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陡然断了气。
顾炎谨慎地看着对方,看出对方周身惊人的杀气。那男人身上有种难言的血腥气息,奇异地让他感到某种程度的熟悉。他似乎曾经闻嗅过那么深沉的血腥味,缭绕而缥缈。
“再多话只是浪费时间,想救你的女人的话,动作就要快。”男人徐缓地说道,黑色的双眼看向顾炎。
顾炎浓眉紧皱,一颗心早已经因为担忧芷娘的安危而纷乱,根本也无法多想。他略一点头,尽速往烈焰冲天的宅邸冲了过去。
宅子里面有着四窜的浓烟及高温的火焰,芷娘的双手先是猛捶着已经上了铁锁的门。
她的心里一阵阵紧缩着,大量的浓烟遮蔽她的视线,双手已经被汤手的门灼出些许伤痕。
“顾爷……咳咳……”她惊慌地唤道,双眼被熏得不断流泪。她原是听着顾炎的交代,在屋内乖乖待着,忐忑地等着他回来,但是当浓烟四起时,她慌忙想要逃生,竟发现门被从屋外锁上,她惊骇得不断捶着门,却只听见门外传来仆人们争相逃命的声音。
没有人理会破锁在宅子里的她,而她心里最悬念的那个人也始终不见踪影。
火焰封了出路,着了火的横梁砰地掉落,她惊喊一声,连忙退到了内厅,如此一来反而更是被堵死在屋内,根本就求生无门。
她不想死,不想在刚刚知道了真相之后就死去。她才刚刚发现,她所爱的男人,跟她所嫁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呢!她信誓旦旦地说过会陪着他的,怎么能够在这时死去?
“到这里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冰凉的手牵住芷娘的衣袖。
芷娘转过头去,赫然发现那个美丽的年轻女人再度出现。她瞪大了眼睛,隐约地感觉到这个女入十分怪异。
像是洞察了她的思绪,年轻的女子淡淡一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用身子护住芷娘,挡去了那些张狂的火焰。“到我身边来,那些火就不能伤了你。”她轻轻地扯住芷娘,将她往自己身后带。
芷娘被拉着躲到了那女人身后,好不容易才能喘息。她赫然发现这女人纤细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屏障,那些火焰无法靠近,甚至就连浓烟都无法逼近。在那女人四周,连空气都是冰凉的。
“小心一点!”芷娘喊道,为眼前的一切感到胆战心惊,对年轻女子的恐惧倒是减低了不少。
“这些火伤不了我,能伤我的,该是更炙热的火焰。”年轻女子淡淡地笑,绝美的面容上有着浓浓的哀伤。
芷娘还想开口询问,低下头来却看见那女人淡蓝色的衣衫此刻又染上了大量的鲜血,她骇然地倒吸一口气。“你受伤了?”她颤抖地看着那些鲜血流下衣袖,在地上盈成血泊。
年轻女子缓慢地抬起染血的衣袖,美丽眸子的忧伤更加浓重了。“他又杀人了。”她轻轻叹息,那声音简直让人的心揪得都发疼了。
芷娘无法明白地摇着头,张开口正想要询问,火焰的另一端却传来疯狂的呼喊。
“芷儿!你在哪里?回答我!”顾炎扬鞭劈开燃烧中的木门,毫不犹豫地窜进火焰中。
当初被火焰焚身的记忆一再地回漾在他的脑海中,但是那些可怕的记忆,比不上对于芷娘的担心。一想到她可能在这场火里丧命,他的心就疼痛得像是要淌血。
但是火势这么凶猛,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在燃烧着,芷娘能够平安无事吗?他的身躯剧烈颤抖着,几乎就要因为失去她的恐惧而疯狂。他不在乎那些火焰有多么灼汤,一迳狂乱地劈开那些燃烧的家具及阻挡去路的梁柱,搜寻着那个娇小的身影。
芷娘又惊又喜地冲上前去,就想要扑往顾炎的方向。但是衣袖一紧,那年轻的女子握住她的衣衫。她连忙握住那女人的手,急切地开口。“你快来,顾爷来救我们了。”她牵住对方就想离开火海。
年轻的女子却摇摇头,伸手轻抚着芷娘的脸,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就仿佛眼前的火焰已经无法伤害她,生与死早就与她无关了。“你的男人来寻你了,他的仇恨已经被你的眼泪洗去,你可以给他平静。”她悠悠地说道,之后缓慢地闭上眼睛。
芷娘无法开口,只觉得从两人交握的手,有某种深切的绝望涌了过来,逼得她甚至忍不住想哭。她困难地张开口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那女子却陡然将她推入火焰里。
瞬间,火焰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劈开一道通道,芷娘被推过火海,笔直地撞入顾炎的怀中。
“芷儿!”顾炎惊喜地吼道,原先的绝望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终于消散,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下,那双手臂牢牢地抱紧了芷娘,他必须用最凶狠的拥抱,才能确定她是安然无恙的。
“顾爷!”芷娘一看见他,就吓得哭了出来,用力地抱紧他高大的身躯。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好害怕,恐惧会再也见不奢他。虽然他老是在欺负她,但她却还是爱他啊!
火焰肆虐着,整间屋子都摇摇欲坠,最后几根横梁都落了下来,发出可怕的轰然巨响。
顾炎抱紧怀中的芷娘,单手扬鞭,硬是在火海中挌出一条生路。“芷儿,抱紧我。”
他低头吩咐道,护住芷娘娇小的身子,迅速窜出燃烧的宅子。
几乎就在两人退出屋子的同一瞬间,屋子发出巨大的声音,砰地陡然垮下,大量的火星纷飞着。天空还下着纷纷细雪,却仍无法灭去狂肆的火焰。
芷娘抱着顾炎,身子不断发抖着,她的脸埋在他温热的颈部,用力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想止住心中仍未褪去的恐惧。她的视线接触到塌毁的屋子时,又想起那个年轻女子。
“顾爷,不行,她还在里面!”她慌忙喊道,就想要再冲回火里。
“芷儿,你做什么?”顾炎吼道,不敢相信她才刚刚月兑离火海,这会儿竟然又想要扑进那残烧的废墟中。
“顾爷,那女人还在里面啊!是她救了我,挡去那些火,我才没有被烧伤。她说那些火伤不了她,但是现在火烧得这么大,她……她……”芷娘急得都哭了,没有注意到持着一柄长剑站立在一旁的男人,在听见她的话语时,神色陡然一紧。
“芷儿,来不及了。”顾炎紧紧抱住芷娘,不让她再进屋子里去。芷娘能够在那么激烈的火焰里毫发无伤,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如今连屋子都场毁,里面就算是还有人,也绝对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但是……”芷娘连连摇头,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救了她,自己偏偏又不逃出来。
“不必了,她不在里面,那屋子里没有人了。”那个持剑的男人突然开口,之后掉头就走。
芷娘困惑地眨着眼睛,在泪水朦胧间,像是在那男人身边看见了一个淡蓝色的身影。
是那女人吗?她也逃出来了?是怎么逃出来的?众多的疑问在她脑海里打转,但是一连串的惊险已经让她难以承受了,当一切总算告一段落,她抱住顾炎,松懈地哭泣着。
“芷儿,你怎么又哭了?”顾炎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这个爱兽的小女人。
“我好怕……怕见不到你……”她抽噎地说道,泪水不断从美丽的眼睛里流出。她抱紧顾炎,知道自己只有在他怀里才能感到安全。他接纳了出身风尘的她,虽然曾经恶劣地欺负她,却也好温柔地舌忝去她的泪水。
“啊!顾炎,你又把她弄哭了?”一个嘲弄的声音传来,穿着华丽的皇甫觉缓慢走了出来,手中摇着桐骨扇。“我才来得慢些,辛家就毁成这模样了。这下子可好,把一些小角色收拾干净,幕后头子怕是不出来都不行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对着满面泪痕的芷娘笑着。
“你是……端茶的?”芷娘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皇甫觉,认了好半天,才认出这个男人是在顾家里端着茶水的仆人。
皇甫觉撇了撇嘴。“那只是兼差,我的正职是比较称头的。”他解释道,不愿意在美人面前被小觑了。“顾夫人,怎么又哭了?顾炎这家伙欺负你吗?你不如把这家伙给扔了,到我这儿来吧!”他提议道。
芷娘的反应是更用力地抱紧顾炎,一双泪水未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皇甫觉。
“还想要命的话,就让开,芷儿受了惊吓,需要歇息。”顾炎毫不客气地说道,抱起芷娘就准备离开。
“顾炎,你不是该先跟我说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皇甫觉挑起眉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瞧见顾炎竟然肯舍下复仇的计划,反倒先关照着怀中女子的惊吓与否。
以往要是遇到这么大的事情!顾炎可是会冷静地开始筹备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怎么如今倒像是对那些复仇的种种已经失了兴趣似的?那双原本冰冷的双眸如今已经变得炙热,除了芷娘之外,根本容不下其他。
“那些事情可以缓一缓。”顾炎头也不回地说道,同时大步往前踏去。
“我们要回顾家吗?”芷娘小声地问,靠在他怀抱里,只觉得好温暖、好安全。这个她所爱、所嫁的男人如此珍惜着她,仿佛她是最重要的!她的眼里又聚了泪,只是,今生头一次,那些泪水不代表着委屈或难过,而是深深的欣喜。
在他的怀抱里,她不会有任何不安。
“不,我们回石室去。”他无限温柔地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双黑色的眸子有着炙热的情火。
芷娘羞红了脸,把脸儿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顾炎则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妻子,伸手轻轻地擦去她眼里的残泪。他的心首度能够遗忘那些仇恨,只是拥抱着她,他的心就能够平静。仇人的鲜血无法带给他平静,只有她的泪水洗去了那些仇恨,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心。
她是最温柔的水,点点滴滴地溶解了他的冰冷。
他抱着她走出仍在燃烧的辛家,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纷纷细雪中。纷飞的雪花覆盖了一切!包括那多年的仇恨,都被暂时遗忘了。
拥有了对方,所有的孤单都已经消失。在京城中最让人恐惧的魅影,如今已经找寻到了最爱的女子。
这一辈子,不会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