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入仅有六坪大的酒窖,在这个专业酒窖里,不管温、湿度或光源控制设计都提供了最佳的储酒环境。
设计精良且善用空间的酒架和酒柜,有三分之二都摆满了酒。别小看这间几坪大的酒窖,这个经过特殊设计的储酒空间,最高可存放上万瓶的酒呢。
每每进入这里,易炘镌总是满脸的骄傲。这里不仅储放的酒都是价值不菲的上等货色,这个花了近百万设计的酒窖,更是他亲手设计规划完成的。
从泥作到木作、隔音、隔电等整体的工程施工,甚至牵涉到硬件的施作与装潢,百分之八十全出自他之手。
如果他学以致用从事建筑设计,那么他相当有自信,自己绝对会是个优秀的建筑师,不过建筑师的美梦恐将无法实现。
因为他明明念的是建筑,毕业后也曾到英国攻读本科系,并拿了硕士学位后准备返国找工作机会,但却在那时候阴错阳差的被来自法国的同学招揽,进入他父亲所经营的葡萄酒酿造产销公司上班,进而开始了他与葡萄酒的特殊缘分。
小心从酒柜中取出一瓶Bordeaux红酒,踏出这方酒窖天地,合上厚重的门扇。随着脚步的移动,经过随地搁着高尔夫球杆的廊道,来到了另一个迥异的空间。
这里是他的客厅。前端两面大片的落地窗吸取着自然光线,可以眺见窗外绿色景致,窗内摆着两张黑色单人沙发和几件黑色家具点缀,周围全是天然柚木色泽。
这样的一室开阔连接着廊道,蓝砖壁面上则钉上了几片错置的木片,上头也是随意摆着空酒瓶、小白球和石艺,简单却时尚的空间,足以显现出屋子主人的脾性与不拘泥的潇洒品味。
「你这家伙,每回进酒窖就蘑菇半天,你是怕我喝光你的酒吗?」朱育汉从一张黑色沙发起身,大步走过来。
「你猜得可真神准。」易炘镌淡瞥他一眼,拿着酒走到角落的吧台。
找了两只高脚酒杯,将酒倒进酒杯里,为了维持酒的最佳温度,他的手持在杯脚处,轻轻摇了摇,然后才小啜一口。
清淡香气在舌喉缭绕,易炘镌轻瞇起幽辽的眼瞳,优雅慢步走向沙发,踅步问细细品味这红酒的迷人口感。
「我也来喝喝。」朱育汉很不客气地拿起另一杯,对葡萄酒是门外汉的他,对这瓶珍藏红酒也赞赏有佳。「嗯,好酒。」
「你以为你在喝高梁还是绍兴?」竟然将酒一饮而尽?!
「反正都是酒,慢慢喝跟灌着喝都一样。」从事音乐创作,在业界还算是小有名气的朱育汉是个新潮流派的钢琴手,身兼某唱片公司的音乐制作人,私下的作风大而化之,向来都是大剌剌的,不太在意这些细节。
而易炘镌对于死党的动作,一向也是口头意思的抱怨一句,并不会多加计较,反正老朱也不是优雅品酒的料,多说无益,只是浪费口水和时间而已。
「你今天来有何贵事?」坐在沙发上,长腿往前方伸展,姿态十分帅气,他又喝了一口Bordeaux。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只是想约你上山去泡泡温泉。」块头不小的老朱朝他凑过来。
「今晚我没空,要去把美眉。」易炘镌想也没想就拒绝。
用脚底想也知道老朱又想到「荷屋」去泡免费的温泉了,这家伙明明口袋麦克麦克,却老爱来敲他竹杠,贪小便宜。
「把美眉多伤身啊!何况你每天把美眉,再勇猛的身体都会吃不消的。」
「我是每周一、三、五,一星期只有三天出去把美眉,没、有、每、天。」易炘镌对着朱育汉摇摇他右手修长的食指。「今天是小周末,正好是我把美眉的日子。你要泡汤--请自己出门吧!」
「我要是订得到房,还用得着来找你去?」握拳轻击易炘镌的肩头,在寒冷冬夜的星期五夜晚,「荷屋」还能有空汤屋等着他去才怪。
「就算有房你也不会自己去订,你心里想的还不是要我带你去泡免费的温泉。」这家伙心里打什么主意他会不知道?!
「欸、欸~~好朋友请一下客计较这么多?你可是这期八卦杂志选出来的平民出身、贵族身价的十大镀金单身汉之一耶,就冲着你的好行情,请我上你家泡个免费的温泉,不会少了你口袋几张钞票吧?!」
今天他到便利商店买矿泉水时,随手在一旁的书报架上翻阅杂志,就被他看到里头的报导,没想到他的死党也有被狗仔盯上的一天。
不过仔细想想,他这个好友的确很出色,不仅仅是外貌身材出众而已,在事业上他也相当厉害。念了个建筑硕士回国,却改行当起葡萄酒商,没有学以致用却还是做得有声有色,身价连翻涨好几倍。
不像他,一心执着于苦哈哈的音乐创作,还坚持以音乐为环保尽力,所以现在落得有点小小落魄……不过呢,他是不会后悔自己如此执着于理想,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连八卦杂志那种没营养、会消化不良的东西你也看,你未免太闲了吧?!」看着朱育汉那羡慕的嘴脸,易炘镌嗤之以鼻。「有空的话,就多做几首曲子感化人心,别花时间和眼力去翻看那种东西。」
「看又不用付费,就随便翻翻喽!」除了注重环保之外,他的另一项美德是节俭。
「像你这样视钱如命却又一心为生态环保尽力的异类,世界上恐怕不多见了。」单手撑在额角和颊上,另一手摇了摇高脚酒杯,轻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香醇红酒。
「嘿,别挖苦我了。你到底回不回『荷屋』去?」
「去--好友相求,我当然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喽!哪有不去的道理?」放下酒杯,从沙发起身,颀长的身躯转进房间里抄起车钥匙,准备出门了。
「去你的,泡个温泉还能扯上两肋插刀,我看你是把坏脑袋了。」朱育汉走过来,用手肘拐了下他的胸侧。
摀胸闷哼一声,易炘镌也迅速回拐朱育汉一记。「把美眉只会搞坏下半身,跟上半身以上的机能和脑袋无关好吗?」
「是哦~~你的意思是,你的下半身已经出现毛病了吗?」朱育汉不甘示弱,又回敬过去。「我看这就是你不太注重环境保护的报应。」
「去你的!这又跟环保扯上关系了?!我好得很,半点毛病都没有--我看有毛病的是你吧,哼哼--」易炘镌瞇眼举臂勒住朱育汉的脖子。「你不会连都回收使用吧?」
「去~~你真是欠扁。」果然是欠缺环保知识的家伙!朱育汉对于自己交了个破坏生态环境的朋友感到悲哀。
「哈,我要欠扁你就欠揍……」
两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就这样像孩子般互相攻击,笑闹着愉快出门。
初冬季节的台北,有点冷凉。
今晚又逢冷气团侵袭,所以气温一下子下降很多,深夜北白天更加寒冷。
像这样寒冷的冬夜,泡温泉是最好的享受,不仅可以温暖全身,还可以彻底放松紧绷了五个工作天的身心。
入夜的「荷屋」,日式庭院在灯光点缀下相当的美丽,利蕥葇身穿着服务生的围裙制服,双手拿着杂物经过回廊,正往置物的仓库前进。
她来「荷屋」工作已经有一个月了。
当初她顺利的从演奏厅离开,并低调的在卓美琳帮她租下的临时公寓住了两个星期后,她决定更换住屋,以免她的父母找上门来。
几经考虑,她远避到山上来。在这里,她找到了这份服务生的工作,也在附近的小社区内租下了一间公寓。
虽然手边存款足够她吃喝玩乐挥霍一辈子都用不完,而且她在纽约、巴黎和瑞士也都有房子,堪称是一个富婆,但那些她都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她最渴望的是能够和一般人一样,自由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被父母的过度期望绑住,被当成摇钱树永远站在舞台上麻痹的演奏,那样的日子让她喘不过气。
褪下天才小提琴手的光环,她在一切安置妥当后,便开始了她新奇的生活。
如果她的父母、她的朋友还有认识她的人,知道她舍弃音乐而宁愿屈就于一间温泉旅馆当服务生,一定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其实她自己也很惊讶,没想到她竟然能耐得住这边的辛苦。不过这个月来,工作虽然很累,但却是她最快乐自在的一段时间。
将杂物放进仓库整理摆好之后,她月兑下围裙,穿上了自己的外套,拿起背包,准备下班了。
推开仓库的门,窈窕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头得单薄。再度踏上回廊,转弯想往后门走去,却在中途遇上了一位男客。
那名男客显然是刚泡完汤,身上还穿着浴衣,大脚踩着木屐,右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近似无聊般地前后甩动,伟岸的身躯就靠在走廊的矮栏上,手夹着烟,一口一口抽着。
没多注意男客的长相,加上灯光又较为昏黄,利蕥葇叶根本没看清对方是谁,便垂首越过那名男客,向他轻点了下头后,踏下长廊走向后门。
这位男客就是今晚被朱育汉强拉来泡汤的易炘镌。两分钟前他泡完汤后,就来到走廊这边抽烟,而朱育汉在另一间汤屋,大概也正在穿衣服,准备要出来了吧。
既然人都来山上了,今晚他打算留下来在这里过夜,懒得去夜店泡美眉了,不知道朱育汉要留下来还是回去?待会儿他再问问。
在等着朱育汉出来的同时,易炘镌径自抽着烟,以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没多加理会她。
她走下阶梯,正转身要步往后门的方向时,身侧却传来「咚、叩咚」的声响。
出于自然,利蕥葇停下脚步,转过头循声看去。
嗄?一只大大的木屐掉在她的脚边?!
「这……」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走廊上那位一直无聊甩脚的男客甩下来的。
客人掉了鞋,她该不该帮忙捡呢?
「啊~~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木屐~~」掉到廊下了。易炘镌捻熄烟,大手抓抓半湿的短发。
头顶上传来一声似笑般的低喊声,利蕥葇菜迟疑的瞥了一眼木屐,然后抬眼往上看去。
她晶灿的水眸和易炘镌跃动着笑芒的深邃黑瞳在瞬间相接。
「啊--是妳。」目光相对的剎那,向来好记忆的易炘镌马上认出她来。
「你、你是谁?你……认识我?」她被认出来了吗?这男客是她的乐迷吗?
惊怕瞬间爬上利蕥葇美丽的娇颜。她对易炘镌已经没有印象了,就算有,现在已经事隔一个多月,加上那晚地很紧张又情绪不安,当时的记忆也只能勉强拼凑,因此她根本记不得他的长相。
「嘿,妳看起来很紧张?」单脚跳、跳、跳下阶梯。「妳难道忘了我了,我就是--」再跳下一阶。他对于一个强吻他的女人,可是印象相当深刻的。
「你别过来!就算你认出我,对你也没好处的--」透过卓美琳的通知,利蕥葇知道她的父母一直有暗中派人四处找她,而这一刻她惊惶的以为易炘镌就是被派来找她的人。
「好处?」再被她强吻一次吗?!
勾唇失笑,易炘镌扶着矮栏,单脚再往下跳一阶。
利蕥葇瞪着他没穿鞋的那只大脚丫,脑海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
在他跳下最后一个阶梯之前,她蹲下纤窕的身子,伸手捡起木屐,并在站起来的同时,将那只木屐用力朝他身后的长廊丢去。
「喂,妳丢我的木屐干么--」瞪着利蕥葇突如其来的动作,易炘镌僵在阶梯上,赤着的那只脚丫还高高抬着。
他看着他的大木屐,咻地从他头顶上掠过,朝着长廊飞过去。
「啊呦~~要死啦,谁、谁拿木屐K我的头?」
神准的,利蕥葇这一丢,竟然丢中刚从另一端走过来的朱育汉。
易炘镌倏然转身看向身后被击中额头,马上抱头痛叫哀嚎的朱育汉。
易炘镌心中闪过一股不祥,回过头来想逮罪魁祸首,怎知利蕥葇早已逃之夭夭!祸首溜了,这地方也没其它人在……
易炘镌在心中低叫一声--惨了!
「易、炘、镌,这木屐是你丢的对不对?」
朱育汉抱着头冲过来了。
「不是我,是那个--」跑掉的女生。
不知道朱育汉相不相信他的话?看在他特别要求老爸空出两间汤屋招待他们泡温泉的分上,朱育汉应该--
「易炘镌,你一只脚上没穿木屐……哼哼,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这家伙偷袭他,还想要否认?!
朱育汉站在廊上,目光凶狠地瞪着赤着一只脚的易炘镌。
「真的不是我……」易炘镌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脚丫,再抬头对上朱育汉肿了一个包的额角,露出一脸无辜苦笑。「真的不是我……」
「鬼才信你的话。」朱育汉弯身月兑下自己左脚的木屐,朝易炘镌的头K了下去。
「啊~~痛啊!」
这老朱下手这样「凶残」,他的额头恐怕是逃不过肿包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