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大剌剌地坐在品味独特的及皮沙发上,气定神闲地道:「总而言之,要我等你在小说界成名,用你的稿费来还钱,免谈!你那春秋大梦简直是缘木求鱼,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实现,这个幼稚的计划,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他讽刺的话真是句句刺耳,但易浅芝却无力辩驳。的确,她凭什麽大言不惭呢?现在她才只是小说界的新人作家而已,刚刚令人刮目相看的勇气,早已化为乌有;此刻,她除了自尊之外,什麽都没有了,但是自尊又不能拿来还债!
踌躇、犹疑间,她不知如何是好,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齐桓逸则专注地望著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深沈狂放的目光,其实早已透露一切,满溢著无可言喻的激情。
「这样吧!」他好整以暇地道。「就用你来偿还吧!」
用她来还债……易浅芝瞪大了双眼。
易扈祥和陈月花原本低著头佯装啜泣,刻意遮遮掩掩、不让女儿发现他们的心虚,但一听到「法老王」的要求,夫妻俩立即震惊地抬起头。
「法老王」要浅芝来抵债?!
「活到了三十岁,我现在什麽都不缺。」法老王发自内心地说。「我是黑夜的王,有钱、有权又有势,更有无数的弟兄供我使唤;我也不缺女人,风情万种的情妇我多得是,我唯一缺的——是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堂堂黑龙帮首领——法老王,其实要求的也与一个平凡男人无异。妻子和情妇有天壤之别的差异,他所期待的妻子仍是传统的大家闺秀。
「不会有女人爱上你的。」易浅芝不留馀地的怒骂。「你知道你的神情有多可怕吗?简直像头野兽!你会吓跑所有正经的女人;而那些跟著你的情妇,充其量也只是贪图你的钱……哼!你只是个在社会边缘游走的黑道份子,不务正业,净做些违法的勾当,没有人会答应嫁给你的!」
野兽……她形容得真贴切。他冷酷、凶狠的形象,再加上帝王般的气势和威望,往往令人望而生畏,甚至不敢再看他第二眼;也因此向来没有人敢轻易招惹他,道上弟兄们还为他奉上了一个「法老王」的尊称——推崇他的地位,恍如众人膜拜的埃及法老王。
易浅芝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的目光。当他们四目相交,她发现他的眼珠熠熠生辉,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这怎麽可能?一定是她眼花了,看走眼了!
此时她仔细端详他深刻如斧凿的五官,却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她发现自己错了!谁说像野兽的男人就一概不堪入目?她暗地赞叹,不得不承认,野性也是一种美啊!
强悍的他,事实上极富魅力,浑身散发著一种野性的力量,像是森林之王狮子的化身,能够轻易地驾驭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女人。那无可比拟的特质,就是一种致命吸引力,会瞬间瓦解女人的心防……
看见她似乎执意和他对抗,「法老王」就偏偏故意佯装色迷迷地上下打量易浅芝,坦白直接的目光让她不由得倒抽好几口气。
「你很美……」「法老王」盯著她说,他深深为她顾盼生姿的一举一动而沈醉;对他而言,她的美没有任何女人能比得上。「你——真是天生的尤物。」
「不!我不是。」她急急否认,接著有条不紊地道:「我只是名平凡的大学生,跟个书呆子没两样,终日埋首在传统四书五经的中国文学里,根本不懂性感女人妖娆狐媚的勾魂技巧——」她挑高秀眉,自我解嘲。「很抱歉!你要失望了,我很单调无趣的。」
「但你出身名门,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将来更会是谨守三从四德的妻子……」他灿烂的笑容,一时竟让她脸红心跳;而他更突然倾身向前,懒洋洋地道:「况且,你对我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
他刻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打著如意算盘道:「藉由你,我和易先生成为亲家,仗著易家在商业界的声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漂白』我的黑社会背景,最後再来一个黑白两道通吃……到时全台湾的工商企业,就不得不顺从我的号令。」他肆无忌惮地诉说他意图统御台湾财经界的野心。
「真是让人唾弃的黑道份子!」她立即还以颜色痛骂。「唯利是图、毫无道义可言!」
但他依然无动於衷,只是平静地表明自己一贯的信念和作法。「我连高中都没毕业,也没有什麽特殊背景;而我今天在黑社会里有这样不凡的成就,最主要的因素是因为我懂得走捷径。我不会为了道义就呆呆放走往上爬的机会,现成就有一位大家闺秀成全我,我不会放弃!」
他停顿半晌,才又轻声细语地道:「你——必须做我的妻子!」
他要和她……「结婚」?这两个字将她炸得头昏眼花。
「不——」如雷价响般的女人吼叫声倏地冒出。「我不玩了!老头子——」易夫人舍不得女儿牺牲自己,忍不住掀了底牌。「我不能让浅芝嫁给黑道份子……」她誓死拚命道。「就算我破产、要我死,我也要保护女儿——」
「够了!」浅芝无奈一叹。「妈!别叫了,我的头好痛。」她试图冷静,保持理智道:「现在也该是我自立自强、月兑离父母照顾的时候了,就让我帮你们解决债务吧」
「不!女儿……」易扈祥真是哭笑不得,他怎知道一场游戏下来,竟会落得「卖女」的结局?「爸爸是开玩笑的,这真是误会一场!易家没有垮,根本没有破产,你仍是易家千金……」
「爸!你疯了吗?」无奈越描越黑,易浅芝根本不相信。「拜托你不要无理取闹了!讨债公司都追到家里来,这节骨眼上你不要再说谎了,你这样乱吼乱叫,没有人会当真的……」她里屋力图振作地调侃两老。「如果我们家真的没有破产,那你们的演技还真好呢!」
「不——」二老哑口无言。
「法老王」快笑破肚皮了。「怎麽?你们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亿万富翁啊!竟想瞒天过海?拜托,债台高筑的人没有哄骗的本钱……别装阔了!现在你们已经穷途末路了!」
成为众矢之的对象——易扈祥和陈月花始料未及,现场没有人相信他们……他们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人可以无情无义,却不可以不讲信用……否则,生意还能做吗?」「法老王」暗示易扈祥。「我不是明理的人,必要时,我也会采取原始的激烈手段,毕竟,乾脆俐落才不会碍手碍脚!」
真是误上贼船!易扈祥没料到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早该明白,「法老王」是黑道人物。黑道弟兄向来不吃文明社会那一套!他们不但不讲理、为所欲为,而且要杀要剐,全凭心情决定。这就是最可怕的一点……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易扈祥被自己将了一军。
「法老王」的威胁真的吓坏了浅芝。她不怕自己受伤,却怕束手无策的父母再遭受到任何野蛮的暴力对待!
易浅芝没好脸色地回问:「婚姻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尽管我不爱你,你还是执意要娶我吗?」
「爱?」他心里一阵悸动。她不爱他,但他爱她呀!只不过,他永远不会告诉她。
他佯装对这个字嗤之以鼻,一脸不屑地道:「你跟我高谈阔论,谈爱?够了!『小妹妹』,该长大了吧?现实社会跟你想得不一样……」他冷酷的目光显得何等无情。「我不相信爱,你也不需要拿传统的标准来看待我,娶你是必须做的事,你不过是我跨越黑道界限的一颗棋子!」
「是吗?」易浅芝字字清晰地道。「不要忘记你说过的素——」她刻意比他更冷静、更尖酸地道:「我也不会忘记跟你结婚的目的,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还债!」
她应该激动抗争,或是哀嚎大哭;但是,她却没有。她的心情意外的平静,并没有因此责怪父母,因为父母没有错。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比山高、比海深,她愿意为父母还这笔债!
以她的人还这笔上亿的债务,从经济方面的角度考量,绝对值得,而且还绰绰有馀!
婚姻算什麽?它不过是恋爱的坟墓。
海誓山盟、你侬我侬的恋情,不过是一则天方夜谭。恋爱虽然甜蜜,但结婚後的日子却是现实又残酷……女人若是奢望能从婚姻得到什麽,往往只会感到无尽的失望。婚姻原本就无法带给女人一生的倚靠和保障,更无法担保永远幸福。更何况现在满街都是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速食男女,早已少有人会甘愿一生守候著一个男人或女人了。
她告诉自己,既然从未对婚姻有过绮念遐想,那麽就算嫁给不爱的男人,又何妨呢?
假以时日,一张离婚证书就可以轻易解除她和丈夫的婚姻关系;届时她可以重新开始,择其所爱再来过。
她的未来还很漫长,「法老王」不可能拴得住她一辈子。想必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无情无义的他就会把她推得老远。况且,她又是那麽的「乏味」,跟他身边那些深谙情趣的风骚女人截然不同……
「法老王」也不甘示弱,再次嘲讽了她最在意的小说梦。「我不喜欢好高骛远、不知脚踏实地的人,你想以小说还债的美梦,等你成名了再说。眼前还债的事迫在眉睫,最实际的还钱方式就是『以物换物』!」
易浅芝压抑住满腔的忿愤不平,心想,大家都瞧不起我写小说,没关系!我会继续默默耕耘,总有一天会有好成绩的……
「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和你们谈论我的小说了!」她把话说在前头。「我只有一个条件——」这是她执拗的梦想。「婚後,我还是要继续写小说,如果有一天我的愿望成真,成为世界级畅销作家,到那时,我有还钱能力了,你要放我走!」她绝对要不懈地创作,终有一天,让世人刮目相看!
「法老王」内敛隐晦的眼神闪过一丝哀伤。回对深爱的人巴不得立即逃离自己的想法,他悲苦一笑。「我答应你,顺道祝福你!」
「不——」二老哭笑不得,没想到一场不可告人的「test」,居然弄巧成拙,演变成浅芝的终身大事?!
眼睁睁看著即将永远失去女儿,陈月花彻底崩溃。「都是你……」她哭喊道。「老糊涂,你害死咱们女儿了……」
「绝不能这麽做啊!」易扈祥再次自露马脚,伪装完全瓦解,几乎要跪在地上哀求。「女儿,这全是假的——」
「又来了!」易浅芝和「法老王」一起大叫。
「真是受不了!」她试图要劝父母回对现实,搬出一大堆安慰之辞。「爸!看开一点,没钱没关系,钱再赚就有了;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健康!」
「你要搞清楚,这绝不是一场游戏!」「法老王」突然贴近易扈祥的身边,一只手按住易扈祥的肩膀,冰冷的语气护易扈祥全身寒颤。「这是真的——用钱交换你的女儿!」
易扈祥恍如冰雕般的一动也不动,他吓得全身无力、双腿发软,这真的不是玩笑,因为一把枪就紧紧地贴著他的腰际!
他明白了一个事实,「法老王」不择手段也要娶他们的女儿……
「纵使赔上你的性命,我也要定易浅芝了!」紧靠易扈祥的耳际,「法老王」亦正亦邪地轻声道。
易扈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真是时光催人老,面对「法老王」,如今他这老头子都得甘拜下风!
浅芝不知道情况,仍口沫横飞、试图化解父母的悲痛和悔恨。「爸、妈,你们不用太担心。我嫁给黑道大哥也不错呀!找个人人敬而远之的黑道大哥保护我,这辈子肯定没人敢欺负我了!而且,我们一旦结为亲家,相信这笔庞大的债务,『法老王』也不会为难我们……」
「都是你,该死的!你这老糊涂……」陈月花急疯了,竟然当著女儿和众人的面,对结婚二十多年、一向恩爱的丈夫拳打脚踢。「赶快想办法啊!」她不断哀嚎。「救救我们的女儿……」
「妈……」易浅芝赶紧出面制止。「不要再闹了,那样会给人家看笑话的!」
眼看女儿不明究理,还表现出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坚定决心,二老抱头痛哭。而易浅芝对这对夫妻反常的行径及悬疑的话百思不解,可是,此时她也没有多馀的精力去领悟弦外之音。
这一出离谱的肥皂闹剧实在荒谬极了——
易氏夫妻居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活活推入火坑里,让她成为黑道大哥的女人?!
真是自作自受,在浅芝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再加上「法老王」有意无意地顺水推舟、火上加油——看来二老一肚子冤情永无平反的一日,只能怪自己引狼入室,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二老情何以堪!
易浅芝的世界在这一夕之间变色了。
经过天人交战的心理挣扎後,浅芝决定嫁给眼前这位宛如魔鬼化身的「法老王」……
易氏夫妻俩哭了三天三夜。
「赶快想办法啊!」陈月花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完全无法可施啊!」易扈祥已动用了黑白两道的关系,还使尽五花八门的手段,甚至不惜献上名下所有不动产、公司一半的股份,就是想让「法老王」软化态度,还他们女儿。
但谁也没料到,「法老王」什麽都不要,只要易浅芝!他的决心不是普通的坚定,简直比花冈岩还冷硬。他见招拆招,有备而来,再多的钱也无法打动他!
更令人意外的是,婚期定得相当快,易扈祥根本措手不及。而「法老王」还反摆二老一道,大刺剌地威胁他们。「不要玩花样!如果谁敢阻碍,我就要谁好看,走著瞧……」他说到做到,立即派遣弟兄「驻守」易家豪宅,明为保护,实为监视。
「法老王」简直是野蛮人,丝毫不讲道理。
「咱们千不该、万不该惹上黑道人物啊……」易扈祥双手抓著头发,仰天咆哮,陈月花则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
命运之神啊!为什麽要捉弄他们……
这阵子,易浅芝反而显得很平静。
她的人生遭逢剧烈的转变——一夕之间,她就要为人妻了,而且还是嫁给一个黑社会里大哥级的人物。
对方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没有良好的品德情操,也没有傲人的学历专业,据他所言,他还是名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中辍生……但最离谱的是,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道头子法老王。
天啊!她出身豪门、受过良好教育,现在竟要下嫁流氓?
她不敢想像,如此身分悬殊的两个人,竟然真的就要结合为夫妻,成立一个所谓的「家」?
她才二十岁,虽然对婚姻不存幻想,但也与时下少女无异,对爱情有著憧憬、梦想和期待。她笔下小说里的男主角,每一个都高大、英俊又帅气,往往也是富豪子弟……然而事与愿违,小说终究是小说,她的白马王子梦也成了泡影,即将要幻灭。
这辈子她第一次披上白纱,竟不是为了心爱的人;「法老王」的出现,让她爱作梦的心碎裂成千万片。从此,她对「爱」这个字,再也不抱任何的奢望。
今後,她是「法老王」的妻子,每个黑道弟兄都要尊称她一声「大嫂」,见面要鞠躬行礼外,必要时,还得为她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在步入礼堂时,易浅芝还不知道「法老王」的名字和相关的身世背景,不过她也毫无兴趣追究,反正她一点也不爱他。
这个婚礼很简单,并没有大肆喧哗、张扬;这位身分显赫的黑道大哥绝对有能力把婚礼办得轰轰烈烈,可是,他没有。原因可想而知,她心里明白,因为这是一桩丢脸的婚姻与债务交易,越少人知道内幕,日後才会避免发生麻烦。
易扈祥和陈月花被活生生地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出席女儿的婚礼。草草举行了公证仪式,在盖上印章的那一刻,浅芝才知道丈夫的真实姓名——齐桓逸。好雅致的名字!可惜人不如其名。
他们很快从法院离开。在法院门口,易扈祥和陈月花依依不舍,欲哭无泪。「女儿……」婚礼已经结束了,再说什麽,似乎为时已晚。
可是,易浅芝却表现得相当坚强。「爸、妈,从今以後,我就为人妻了……也算是真正的长大了。有任何事,我会自行处理;有任何委屈,我也会自己承担,不会再打扰爸妈。毕竟,我已经长大,不能再依赖你们了!」
她故意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是因为不想让父母再为她牵肠挂肚。
但是,陈月花听了却难过得几乎当场昏厥。她满肚子苦水,只能吞进肚子里;独生女结婚应该是喜气洋洋的,但此刻他们夫妻俩却只能以泪洗面。
「现在开始,浅芝就是我的人了!」这是所有权的宣告,更是给二老的下马威。
齐桓逸强悍地带走易浅芝,心中亦有了打算。从此以後,他不会让她和父母再碰面,以免节外生枝。而她背对父母,渐行渐远,所有的刚强,都在瞬间瓦解。
「你哭了?」齐桓逸刻意不在意地问。
「没有……」她赶紧拭去脸颊旁晶莹剔透的泪珠。
没有柔情款款的对待,他独裁地厉声命令道:「不准哭,妆糊掉就难看了,我们才结婚,我可不希望弟兄们看到你哭得像刚死了丈夫一样!」
「我知道,我明白。」她解嘲。「我的泪水不会为你流,我只是为自己的不幸遭遇哀悼一下。」
他目光一闪,讥诮说道:「你非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吗?还没开始跟我生活,你就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未来的日子会病不欲生了?」
是的,是的……易浅芝心底痛苦呐喊著。但是,她不敢说出口,强颜欢笑道:「跟你说话好像无时无刻都这麽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似乎我对你——『我的丈夫』,太苛刻了!」
「我的丈夫?」对这「丈夫」两字,「法老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们无言地坐上一辆深黑色双B轿车。这是特地为他俩准备的专属座车,易浅芝环视车内,发现每一扇车窗都贴上了深黑色的隔热纸,而据说连玻璃都是特制的防弹材质,似乎时时提防著会有人对他们不利。
「你怕死?」她好奇。
「你怕吗?」他撇嘴反问。
「也许死了,对我更好。」她月兑口而出,口不择言。蓦地,她惊觉失态了,於是面红耳赤地急急低下头。
「死是很容易,不过为了逃避现实而死,恐怕会死不瞑目、无法解月兑!」他莞尔。「人生苦短,我觉得要及时享乐,好好把握每一刻才是——」
话语未毕,他低头俯向她。一阵男性气息倏地袭来,易浅芝一个措手不及,被他占了便宜——他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辗转吸吮……
他再也等不及了。
此刻,千言万语也道不尽他对她刻骨铭心的爱恋……
位於深坑山里的豪宅大院。
这是一个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好地方。
「这整座山都是我的产业,放眼望去,都是我的土地。」齐桓逸志得意满地说道。
鸣泉飞溅、群卉争艳、花团锦簇,夹杂婉转鸟语……好个世外桃源。偏偏,在她朦胧的眼帘外,望见的却是百鸟飞离、花残叶落,一片凄凉肃杀、万籁俱寂的景象。
「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他优雅地扶她下了车,并开门为她介绍。「你看,跟你南台湾的家相较,应该毫不逊色吧!」
「这里不是我的家,充其量只能算是我的囚牢!」她一肚子的火气霎时间全都爆发,倏地丢下他转身就往大厅跑。
她深深感到委屈不平,认为他得了便宜又卖乖!
她跌坐在沙发上,心高气傲地不肯面对他,迳自扬起一双粉拳在软沙发上拚命捶打。
她每打一下,就彷佛鞭子一道道抽打在他身上。啊!他竟然忘了,他怎能忘记——就因为自己不择手段要得到她,她因此深深痛恨自己啊!
未来的日子里要面对一个不爱他的妻子,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在浅芝面前,在她仍对「丈夫」感到深恶痛绝之前,他也许永远不能表露自己的爱意,他只能展现黑道作风的蛮横手段,才能制伏她。
忽地,他伸手粗鲁地抓住她的纤腰,将她旋过身子;一手捏住她下颚,逼她不得不面对他跋扈霸道的脸孔。「我不需要看你脸色过日子!」他重击她的自尊和骄傲。「你最好试著学习『逆来顺受』这四个字,否则未来的日子里,你会吃足苦头!」
「就因为易家一无所有了?」她哽咽道。「毋庸置疑的,我也一无是处,算是你的累赘……」
「知道就好!你已经不是人人捧在手掌心里的千金小姐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面无表情、掉头就走。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跑车呼啸而去的声音。
看到易浅芝那样的反应,他心如刀割!难道嫁给他,真的彷佛要她的命?她带给他的羞辱,比切肤之痛更伤人……
空荡荡的宅子里,还有一位老仆人在屋内走动,似乎就是留下来服侍易浅芝的。老仆人名叫阿娇,在她的引导下,易浅芝被带进了豪华的寝室里。
她重重地关上门,留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
易浅芝,难道你还不懂「世态炎凉」的道理吗?她告诉自己。齐桓逸说得没错,她已经不是千金大小姐,没有资格耍脾气了……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得放段和他生活,易浅芝仍不自禁地对著镜子饮泣。
她边哭边把新娘礼服月兑下来,然後卸妆、沐浴……直到最後,她换上纯棉的长衫,但泪水仍然泛滥,不可收拾。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直到阿娇用托盘送了饭菜来,她才知道时间飞逝,已经晚上了……但她还没见著「丈夫」的人影呢!
先前悲从中来的情绪慢慢平复了。窗外蝉儿吱吱鸣叫著,微风吹来,池塘的荷花发出幽微的香气,有著三分春色,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的雅致。她彷佛置身古代的亭台楼阁里,不由得喃喃念道:「不应有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女人的一生,结婚和生子皆为大事。
此事古难全——被迫嫁给一个不爱的黑道恶霸,这一生,最糟糕的莫过如此!
她不过是提前跌到谷底……迟早这衰运度过了,她会拨云见日、出头天的!
易浅芝不断自我安慰,最後她归结出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即使苦中作乐也好,她要让自己过的多采多姿,然後让他对这场婚姻主动知难而退……
夜深人静,真的是灵感泉涌的时刻。不知道是富家千金的骄纵因子,或是作家古灵精怪的一面作祟;许多整人的鬼点子此时纷纷倾巢而出,开始蠢蠢欲动。
易浅芝狡黠的眼瞳流露出淘气的神采,一个个让齐桓逸生不如死的整人计划不停涌现。她对著镜子贼兮兮地笑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首先她要熟悉寝室里的地形。於是,她开始翻箱倒柜、寻遍每一处角落,发现房间里除了他的衣物、以及一些属於男人的东西外,还有属於她的女性衣物用品,其中甚至有几件性感睡衣,看样子他不怀好意的意图相当明显;而没想到,她紧接著还真的翻出了好几盒。
各种式样,超薄型、螺旋型、薄荷香味……她面不改色地开门走下楼,叫唤仆人。
阿娇睡眼惺忪,惶恐地望著壁钟,已经清晨一点整了,少夫人板著脸孔,一副刁蛮的模样。阿娇不禁心惊地想,少夫人是来下马威的吗?
「主人是不是经常带女人回来过夜?」她毫不讳言,单刀直入地问。
「我……」阿娇怎敢明说!
「不说没关系!反正,我握有证据——谁教寝室里的一堆被我给发现了!」
「不!不!」阿娇挥舞著手,急忙澄清。「那是今天特别为了主人新婚才准备的。」
「是吗?」她根本不相信!「算了!我不追究,你现在去拿强力胶给我,我要用!」
「强力胶?」大半夜的,少夫人要强力胶做什麽?难不成,她有吸食的习惯……
但易浅芝若表现出富豪少女乃女乃仗势欺人的架势,绝对是十足像样的。不一会儿,阿娇乖乖地拿出强力胶。一拿到强力胶,易浅芝立刻头也不回地上楼,镇定优雅地关上门,留下阿娇还杵在原地,立正站好。
易浅芝不知道「法老王」何时会回来,但她清楚知道强力胶最佳的接黏状态是在三十分钟以内。为了避免过了时效,每隔二十分钟,她就会重新再制造一个全新的……她不时露出诡谲的笑容,恍如致命的蛇蝎美人。
熬夜对她来说犹如家常便饭,她向来越晚越是精神奕奕。易浅芝故意换上有蕾丝小碎花点缀的黑色透明性感睡衣,将一头长发梳顺披散著,故做性感撩人的姿态,准备迎接她的新婚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