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不断地在房里的和室卓面上震动着、嗯的声音染原本就觉得不舒服的夏筱妤连头都痛了起来。
一定是他。她不由自主地想,但她都叫他离她远一点了,他是听不懂人话吗?况且她的手机一直都没关机,昨晚他却连一通都没有打来,早上才打给她算什么?
思绪猛然一顿,夏筱妤将棉被整个拉起来将自己掩盖,恨不得闷死自己。
她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疯了?竟然还在等他打电话来,她想做什么?他都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她还想怎样?难道她真的不死心,真想当人家婚姻里的第三者吗?
夏筱妤,你醒一醒好不好!
嗯——
手机停了一下又再次震动起来,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清晰得让人火大。
她的头好痛,心好痛,眼睛好痛,肚子也好痛,全身都觉得不舒服,他就不能够行行好,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舌忝伤口吗?他到底要害她多伤心,多难受他才甘心?
嗯——
头愈来愈痛,肚子也一样,她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快要死了?如果她死了,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哭,会不会后悔欺骗了她,还是根本没感觉,不痛不痒,转身就忘了她?
如果他敢转身就忘了她,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嗯——
嗯——
嗯——
可恶!它到底要响到什么时候啦?
夏筱妤用力地掀开被子,露出满脸泪痕,睁开肿的跟核桃一样大的双眼,忍着痛苦,怒不可遏地下床移到和室桌边,一把接听手机。
“喂!”她倒要听听,他到底还想干什么?说什么?
“我的大小姐,你终于接电话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让她呆愣了下,竟想不起这有些熟悉的嗓音是谁。她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屏幕上写着‘马哥’,并不是他。
“筱妤呀,你现在人在哪里?都已经快要九点半了,为什么还没进公司?是不是哪个路段发生了车祸塞车了?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骑车过去接你。Nick先生待会儿就要来公司了。”马必信夸张又带着激动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出来。
夏筱妤眨了眨眼,将手机拿回耳边。
“前辈,对不起。”她开口道歉,声音沙哑,气息恹恹,就像一夕间得了重感冒般的。
“干吗跟我对不起?拜托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不来上班了,筱妤。”
“对不起。”她再次说道。
“拜托你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天啊,我快疯了,如果Nick先生说要找你,我该怎么办?啊啊啊——”
马必信在电话那头乱叫一阵,夏筱妤感觉似乎可以看见他把头发揉乱,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又把领带扯松的模样。
她觉得对他很抱歉,但是她真的觉得身体不舒服,而且就算没有身体不舒服,她怀疑自己肿到几乎快要张不开的双眼是否可以见人。以及,如果Ryan或马哥突然心血来潮问她有关她男朋友的事,她怀疑自己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他们谈笑风生,讲述关于两人的事。
有妇之夫,谁也不会相信吧?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好了。”马必信终于认命地冷静接受她要请假的事实。“你还好吧?声音听起来怎么会这么沙哑、这么虚弱?有没有去看医生?记得要去看医生知道吗?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好好休息。拜。”
电话断了,夏筱妤却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只是几句寻常的关心,说不定还是随口说说,不带半点真心的话竟让她泪流满面,她是怎么了?
吸着鼻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却止不住不断从眼眶里泛流而出的眼泪。
握在手上的手机震动了下,然后静止,提醒她有未读的信息。
她再度吸了吸鼻子,再次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头检视手机里的信息,上头写着“13通未接电话”。她按下查看,显示的结果让她的呜咽声突然从喉咙深处冲了出来,就像受伤的动物般痛苦哀鸣的声音。
十三通未接来电全是马哥和公司打来找她的,居然没有一通是他打的。
没有。
她跌落地板,身子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哭出声。
“呜呜”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伤心,心痛了,结果结果
“呜呜呜呜呜”
好痛,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他没打电话给她是正常的,她都叫他离她远一点了不是吗?为什么在知道他真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她时,她会这么痛,这么难受,为什么?
“呜呜呜呜呜”
好不甘心,为什么她没做错任何事,却要如此伤心难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压抑不住那估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不甘心,夏筱妤抓紧手机,按下专属于他的快速键,电话一下子就拨了出去,而且一下子就被接起。
“喂。”萧奇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还是那样的性感好听。
昨天之前,每每听到他的声音总会让她泛起幸福的微笑,现在带给她的却只剩下心疼和眼泪。
混蛋!你这个大混蛋!她想这样大声骂他,所以才会打这通电话,但怎知张嘴后,说出口的,却是——
“好痛呜呜好痛……”
啜泣抽噎的声音几乎掩盖住她所有的听觉,也或许是她太专心在等待电话那头的响应,所以根本没听见门外有任何声音,然后下一秒喀的一声,大门蓦然被人用力地推了开来,发出砰的一声,吓到了她。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前一秒还在电话里的他,竟然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了,哪里痛?”他一瞬间来到她身边,焦急地蹲下来询问她。
夏筱妤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他的模样有点狼狈邋遢,头发乱七八糟的,黑眼圈很深,像是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一样,嘴巴四周布满了新长出来未刮的胡子。他的衣服皱皱的,裤子脏脏的,沾满了灰尘,就像坐立不安地在某个角落里待了一夜似的。
他——一直都待在外头吗?从昨晚到现在?
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她完全遏制不住,也阻止不了。她好恨他,真的好恨他,但也好爱他,好爱,好爱。她究竟该怎么办?呜呜呜
“嘘,别哭,告诉我哪里痛?哪里痛?”萧奇有些不知所措地替她拭去不断掉落的泪水,他心痛,担心到快要爆炸了。
他真的很恨自己,竟害她如此伤心难过。这罪与罚他都会接受,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到底哪里不舒服?哪里痛?
面无血色,手脚冰冷,额头却发热,她的样子真的很不对劲。
“筱妤,告诉我你哪里痛,告诉我。”
“肚肚子”她终于回答他。
“你吃了什么吗?”他问。
夏筱妤摇头,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月复部,却引来另一波更剧烈的疼痛。她竟然在跟他说了肚子痛之后,才发现她的肚子真的好痛、好痛。
看她痛得面无血色,都把身体卷曲起来了,萧奇不再浪费时间,当机立断地将她抱起,火速送往医院。
急性阑尾炎。
夏筱妤被送往医院后不久,即被推入开刀房动了阑尾切除术,再度醒来,窗外的天空已从蔚蓝变成漆黑一片。
除了疼痛的记忆——是事实上,她现在也还在痛——她隐约记得在恢复室里的片段,以及从手术房被退出来时,等在手术室外那张溢满着急与担忧的脸。
她艰难的转头,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她,没有别人。
原本不想在意或在乎他的存在与否,但
他就这样走了吗?丢下她一个人孤独、可怜又可悲地躺在这苍凉的病房里?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流下来。
她的嘴巴好渴,好像喝水,张开口,却想到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没人可叫,又一波泪水从眼角滑落,带来一阵凉意。
“水”明知说了也无用,她依然不由自主的轻吐出渴望,试着移动手脚,可才一使力,月复腰处立刻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令她遏制不住的申吟出声。
“筱妤?”
萧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上方,令夏筱妤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没走?他还在?
“你想要什么?是不是伤口很痛?如果你真的受不了,我去叫护士过来加止痛剂。”他伸手轻柔的碰触着她的脸,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温柔的问。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疑是一场梦。但如果真是梦,他不应该这么温柔憔悴才对。虽然他下巴的胡子已经刮除,头发也没那么乱了,但眼下的黑影却没有不见,反倒更加深重,还有他眼中的自责与歉疚也一样。
她该开口叫他滚,叫他离她远一点,她不需要他的虚情假意地,但——
“谁”
“什么?”他将耳朵贴近她,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不比蚊子的声音大。
“水。”她稍微大声了点,干渴的喉咙顿时更加不适与疼痛。
“你要水是不是?”
夏筱妤点头。
“你现在不能吃任何东西,连水也不能喝,我用沾湿的棉花棒帮你擦嘴唇好不好?”萧奇柔声解说,然后拿起一旁的水杯和棉花棒,小心翼翼的替她干渴的唇瓣润湿,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直到她微侧了下脸,示意他够了为止,他才停下来。
“还要什么吗?”他柔声再问。
她摇头,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很想叫他走,因为看见他,听见他都会让她心痛,但是他若真的走了,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只会更心痛难受。
况且,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的她的确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着,就让她再向他的妻子借他几天吧,只要几天就好,真的。
理智、道德与良知,在对上虚弱、情感与借口之后,顿时兵败如山倒。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请你听我说。”萧奇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异常清晰与坚定。
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张开嘴巴来阻止他,他已接着说了。
“两年前,一声诊断出我妈患了第一期子宫颈癌,她却因为和我赌气而不愿接受治疗。为了让她点头进手术房开刀,我妥协的娶了她所中意的媳妇人选,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婆漫琳。”
所以他是被逼的?即使如此,他已经结婚有老婆毕竟是事实。
“漫琳是个好女孩,但是我只把她当妹妹,从未爱过她,也没有碰过她。”
夏筱妤翛然瞠大双眼,眼底写着难以置信。
“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一开始我就和她坦承我不爱她,和她结婚完全是为了让我妈答应手术,甚至在我妈手术成功后,我还直接从家里搬到外面住。”
“她是个好女人,并没有因此而怨恨我,反而还帮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妈。我很感谢她,但是感谢不是爱。我曾经明白的跟她这么说够,她说她知道,还说如果哪一天我终于遇见一个让我想结婚的对象,只要我开口,她会无条件地和我签字离婚。”
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做这么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爱,他老婆一定很爱他。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很卑鄙,也很无耻。”他停了一下,看着她略带谴责的复杂眼神,继续往下说:“但我妈的病需要长期追踪、有人看顾,而我妈又是这么喜欢她,再加上她也不介意陪在我妈身边,而且‘已婚’这个身份偶尔也能让我省去不少麻烦,所以这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就这么一直悬在那里,没去处理。”
“和你重逢止呕,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跟你坦诚这件事,但是想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就要离婚了。可是我没想到所有事情会这么凑巧的接二连三发生。
漫琳离婚的父亲在半个月前突然车祸身亡,虽然父母离婚后,她和父亲极少见面,但是心情难免受到影响,我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对她雪上加霜,便想缓些时候再对她说,结果又发生了昨晚的事。”
夏筱妤安安静静、一动也没动地听着,毫无反应。事实上,一来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二来即使看清楚一切,她此刻的状况也没办法让她开口发表什么高论。直到他突然将他的户口簿拿到她面前,翻给她看。
配偶栏竟然是空白的!
“我离婚了。”他说。
“你——咳”她震惊地睁大双眼,开口说了个你字,疼痛干涩的喉咙顿时传来瘙痒感,引发一阵轻咳。
咳嗽的动作震动了全身,也扯痛了伤口,让她遏制不住的握紧拳头,痛得抽气不已。
“筱妤。”萧奇既懊恼、担心,又心疼的轻轻触碰着她,双眸凝望着她,恨不得能替她承受一切疼痛。
夏筱妤紧闭着眼睛,一次又一次轻浅地深呼吸着,以抵御那难忍的疼痛。好半响之后,才有办法再度睁开眼睛看着他。
离婚了?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跟她开玩笑?如果是开玩笑,那么刚刚他拿在手上的户口簿,是她眼花看错了吗?还是那本户口簿是造假的?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强忍手术后不适的脸上露出了不确定的表情。
“先闭上眼休息,等身体的情况转好之后,不管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我都会听,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所以你现在只要好好地休息,什么都别想。”他温柔得对她说。
夏筱妤实在很想跟他说,如果真要她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的话,他刚才就不应该跟她说这么多,扰乱她的思绪。
然而,当她再也抵挡不住不适与疲惫感而闭上眼睛休息时,她这才明白为何他会在她手术后的第一时间,不理会她身体上的疼痛而坚持把整件事情原委告诉她。
因为昨晚她闭着眼睛躺了一整晚,翻来覆去连一分钟都睡不着,而现在感受着浑身的不适,她却一会儿便沉沉睡着,完全不省人事。
接下来的两天,萧奇始终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喂她吃药,帮她拍痰,帮她擦拭身体,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他全做尽了,就像是丈夫在照顾生病开刀的老婆一样。
第二天晚上,她终于排气可以进食后,他小心翼翼按照医生的指示喂食给她,从流质、半流质到可以吃普通饮食,他都不让她动手,总是一口一口地喂她吃。
她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只有公司同事前来探病,身边有人陪她时,他才会离开。
这期间,他都用电话联系工作上的事,非到不得已就让人直接过来,在病房里洽公,然后还介绍她是他的未婚妻。
而她,在面对他这一连串以行动证明他的真心之际,所有的怒气与不谅解也随之化为无形。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搞清楚才行。
例如,他的前妻对离婚都没有什么条件或怨恨吗?
又例如,萧妈妈呢?失去一个她如此疼爱的喜欢的媳妇,她都没有意见吗?
还有,萧妈妈是否知道破坏他儿子婚姻的第三者就是她,对此事又是作何感想与反应呢?
虽然他已离婚恢复单身,虽然他对她的感情也是真心的,虽然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但问题却不是在纸上签名盖章,注册离婚结婚这么简单,问题真的有很多。
“在想什么?”
夏筱妤转头看向萧奇,没注意到他何时走进病房。
刚刚他原本是在病房里讲电话的,但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做错了什么,惹得他发火。而他好像不太想让她看见他怒骂人的模样,说着说着便拿着手机移到外头去讲电话了。
“医生说我复元情况还不错,再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所以你可以去上班,不用一直待在医院里陪我。”她对他说。
“才朝夕相处几天而已,这么快就觉得的我烦?可是怎么办呢?我们未来还要相处五六十年呢。”他柔声道,嘴角轻扬。
“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夏筱妤直视着他。
萧奇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下,然后点点头。知道她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老婆——”
“前妻。”他轻声纠正她,拉来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对于你突然要离婚都没问为什么吗?”
“有。”萧奇老实回答,“我告诉她,我已经找到药相伴一生的对象了。”
“你告诉她那个人是我?”
“不必说,那天在医院里看到我带你去,又追着你跑,她就心里有数了。”
“她恨我吗?”
“她为什么要恨你?”
“我破坏了她的婚姻,抢了她的丈夫。”说到这里,她仍心感愧疚。
“我从来就不是她的丈夫,至少从未真正的当过。既未当过,又何来破坏以及抢呢?况且从一开始就说好了,不管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另一方一定会无条件地放手。”
“你这样很自私。”
“我知道。”
夏筱妤沉默了下,忍不住问:“你知道她爱你吗?”
萧奇略微不语片刻才点头。“所以我很少回家,尽量离她远一点。”
“你这样她很可怜。”
“即使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因为同情不是爱,感谢也不是。她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同意离婚。”
“为什么没爱上她?你说过她是个好女人。”夏筱妤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问他。
萧奇深深地凝视着她,只说了一句话——
“因为她不是你。”
心狠狠地震动着,她看着他,像坠入一片温暖的深情的大海里,再也游不出来,也不想离开。
“因为知道漫琳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关于她的事,我很抱歉害你受到这么大的冲击和伤害,对不起。”他歉然地看着她,柔声道歉。
夏筱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地摇了下头。
“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害你伤心而掉一滴眼泪,我向你发誓。”萧奇保证,然后稍稍停顿了下,换上认真却略带了点紧张的神情,凝望着她问:“你愿意嫁给我吗,筱妤?”
心跳的速度已经快到不能再快了,她觉得它若在这样继续跳下去,自己一定会因为承受不了而昏厥过去。
关于嫁给他一事,其实之前她还蛮常一个人自High的,常常想着他什么时候会向她求婚,会在什么情况下向她求婚、会怎么求婚,以及如果两人结婚后,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每次想到这些事,她都会一个人在那边傻笑不已,因为她实在是太喜欢他,太爱他了。
就连现在,明知道眼前还有许多问题存在着,也不知道解不解决得了,她还是开心得不得了,只想点头说我愿意。
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开心之余,她不免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