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停丰毫不在意他的瞪视,却学他刚刚的温柔语气暧昧的朝他抛媚眼说:“我一定会去看医生。发誓,保证。”
“你少无聊了。”瞪了他一眼,杨霍忿忿地举起桌面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再倒上第二杯的茶水也是得到了同样的下常
该死的!他在气什么?对她轻言细语全是为了复仇计划,停丰也知道,那他干么还要这么介意让停丰看到这样的画面,他到底在气什么?
“哈!你也有说不出话的一天啊,真是天要下红雨了。”辜停丰不放过揶揄他的机会,一只充满戏谑色彩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她真的很关心你不是吗?哇,好羡慕喔。”
深探地吸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杨霍瞥了他一眼以惯常的冷静语气说:“羡慕的话,我把她送给你。”
看见他又再次轻易的控制住自己,辜停丰忍不住微蹙了下眉头,不过辜停丰却什么也没说,只针对他的话若有所指的说:“你舍得吗?”
看了他一眼,杨霍脸上的表情明显的写着你想说什么?
辜停丰耸耸肩道:“才不过一个星期又两天而已,她就对你如此之关心,你想她会不会已经爱上你了?”
“你拐弯抹角想说什么?”他目光一闪,平静地问。
轻轻拨弄盘中的食物,辜停丰轻描淡写的开口说:“也许你的计划根本用不着花上一个月就可以达成。”而早些结束,感情投注的深度有限,受伤害的程度也会比较少。
辜停丰没将后半段话说出口,因为辜停丰不确定如果杨霍发现他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泄露了对薛羃箴的爱意时,会有什么反应。他会承认?否认?会放弃仇恨选择爱人?或执意复仇,然而再悔恨一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杨霍会选择后者,然后再自我折磨。所以,在既定的痛苦下而不自知,他认为现况是最好的一种安排。
朋友这么久,杨霍一听便知道辜停丰真正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了。停丰依然觉得选择薛羃箴当他复仇的棋子是不公平的,而既然已实行之,愈少的伤害当然就愈好了,所以停丰才会说她已经爱上他,而他也不需花上大多的时间去骗取她的感情,进而更深一层的伤害她。哼,妇人之仁。
“不,”他坚定的看着辜停丰,缓缓地说:“我要等到她对我说出我爱你之后,我才会真正的将剩余的计划付诸实行。”
辜停丰皱了下眉头。“你知道中国人一向比较内向害羞的,她不一定会对你说出那三个字……”
“我会让她说的。”杨霍霍然打断他,以斩钉截铁的语气看着他说。
“杨……”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杨霍阻止他道,不想再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我们来这里可是为了庆祝打赢了电达那场战役,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说。来,先干杯,为丰裼的未来干杯。”
看着他,辜停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件事除非他本人想通,否则旁人的游说多半只会落个多费唇舌、白费工夫罢了。
“干杯。”他举起杯子与杨霍的杯子相碰,“为丰裼。”
“为丰裼干杯。”
有始以来第一次在下班铃响时准时下班的薛羃箴,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送下冲出办公室。
他的感冒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从早上听到他感冒后,她的一颗心便开始悬在半空中掉不下来。担心他严不严重?担心他会不会去看医生?担心他早餐、午餐要吃什么,担心这、担心那的,令她一整天都无法专心工作。
记得霍说过要先睡一下再到医院去,所以她不敢打电话怕吵到他的睡眠,可是却又忍不住想问候他、关心他的情形。直到下午一点半,在迟迟等不到他的主动来电后,终于抑制不住冲动的拨了通电话给他,而家里电话无人接听让她稍微安了点心,因为她知道他一定是去看医生了。
果真,在以手机号码联络上他后,他正要去医院,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比早上好多了。就这一点,让薛羃箴觉得自己强忍一个早上而没拨电话吵他睡觉是值得的。
即使知道下午,他的身体已经比较好了,却没人给她保证在往后的三、四个小时,霍的病情绝对不会加重。而碍于感冒之人总是嗜睡的原因,她不敢再次打电话找他,所以只好硬撑到下班之后再赶去探望他了。
途中,她买了两种比较适合感冒时吃,而且还会引起食欲的清淡食物。并暗暗决定,如果这两种东西他都不爱吃的话,那么她再骑他的机车到附近的超级市场买菜,亲自下厨煮他爱吃的东西给他吃。
在计程车转进通往他家的路口时,薛羃箴打电话告诉杨霍自己已在栖下,而他正常的声音让她稍微安了些心,看来他的感冒并没有再严重。看到他时,她一整天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地落了地,他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很好,一点也不像得到感冒的人。不过还是得观察一下。
她朝他招招手,要他低下头来。
“怎么?”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杨霍有些迟疑的随着她的手势弯腰,一边怀疑她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薛羃箴在他的头低到他的眼睛几乎可以与自己平视时,霍然踱起脚尖与他的额头相碰,然后凝视着他微笑说:“还好,你没有发烧。”
原本还在怀疑她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没想到她却突然来这么一招,杨霍的一颗心猝不及防的悸动起来。他不能自己的顺势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然后凝视着她微笑。
“是的,没有发烧。”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薛羃箴的笑容突然之间变得灿烂。她圈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向餐厅压进座椅内。
“来,我买了些晚餐来,你看看哪一种你比较想吃,如果都不想吃的话,你想吃什么我再煮给你吃。”她接过他手上的袋子,将里头的东西摊在桌面上给他挑。
杨霍在看了她一眼后,便一径的盯着桌面上的清粥小菜没有说话。
“没关系,如果不喜欢吃就别吃了。”迟迟不见他有所反应,薛羃箴安抚的开口道,“你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出去买,或者煮给你吃。”
杨霍依然没有说话,事实上他根本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自从父母死后,无亲无戚的他就被送到孤儿院,虽然辗转换过几间孤儿院,但是每处孤儿院内的生活环境皆大同小异,只有温饱和一点点别人多余而施舍给他的爱,没有父慈,也没有母爱。
在孤儿院生活的那些日子中,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在他刚到那儿没多久后的一场感冒。
从小,每当他得到感冒或身体不舒服没有食欲的时候,妈妈总会为他煮一锅稀饭,一点花生、瓜瓜、面筋等清淡的东西给他吃,然后告诉他只要他把那些东西吃完就会有体力,只要有体力就能把害他生病的细菌都赶走,这么一来他的病就会很快好了。
所以感冒就要吃稀饭这个观念,很早就已经在他脑中根深蒂固,拔也拔不掉了。
可是那次的感冒除了没有人为他准备稀饭之外,还被嫌挑食——这是院里的老师说的,当时他整整饿了两天两夜,从那时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没人爱的孤儿,再也没有人会在他感冒时为他端上一碗稀饭和几碟小菜了。可是……
“霍,你怎么了?”薛羃箴伸手碰他,担心的微弯下腰问。
杨霍抬头看她,有一瞬间竟茫然的将她看成了母亲。可是她当然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的手已攀上她手腕,然后用力一拉,她整个人就跌到他膝上。
“霍……”她立刻惊叫出声,尾音却在下一秒钟如数落入他口中。他吻住了她……
以他们俩之间星火燎原的激情来说,薛羃箴昨晚当然不可能回家了。虽然夜宿男朋友家不是什么罪过的事,但第二天上班时遭受同事们异样的研究眼光可就比当一个千古罪人更难受了。
对于周遭传来传去的流言——她当然没听到,但眉来眼去的评论眼神——这她可看到了,一整个早上薛羃箴都不悦的蹙紧了眉头。她实在搞不懂自己昨晚没回家也犯法了吗?他们为何要以审视犯人的眼光批判她?真是见鬼了!
没有人有胆敢当面调侃她,如果有的话她想自己也不会这么生气了,因为她压根儿不以自己的行为为耻,相反可耻的应该是那些只敢在背后非议她的人,真是干卿何事?令人生气!
一个上午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情况下过去了,薛羃箴在杨霍的邀请下走出公司大门吃午饭去。她心想,这么一来,办公室里的那群三姑六婆就可以毫无忌惮的畅所欲言了。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闷闷不乐,杨霍关心的问。
“如果我开口骂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没修养?”她抬头看着他问。
“你想骂谁?谁得罪你了?”他一脸好奇的挑高了眉头。
“还不是公司里那些三姑六婆。”再也按捺不住愤怒,薛羃箴冲口说。
向来以和为贵的她鲜少会以尖酸刻薄的词藻去议论他人,然而这次她真的是受不了了。她既不偷人汉子,也没有抢人老公,为什么她们要以那种嘴脸看她?她真的很生气!
杨霍这下才恍然大悟。
“你是指她们以异样眼光来看待你穿着跟昨天同一套衣服来上班的事?”他问,“其实这些还不算气,跟你说一件更让你觉得会吐血的事。
“张亚云她这样对我说——看!那个狐狸精终于露出尾巴来了,也不知道她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竟然连回家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杨霍,你若想和她交往可要三思而后行呀。”
“她真的这样说?”薛羃箴不可置信的瞠大了双眼,情绪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好奇。
张亚云,那个张氏家族中最有修养、最有气质的小公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真是太令人惊讶得说不出话了。难道她也喜欢霍?
“一字不漏。”
“那你怎么回答?”这是她的另一个好奇。
聪明如他大概不难推敲出张亚云对他的好感,就不知道他有什么感觉?毕竟和张亚云比起来,张亚云的条件是比她好得多——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甚至在张亚云名下早有一栋房子了,而她却只是个在外租屋的无壳蜗牛,虽然她也有个有钱的父亲,但在霍尚未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前,自己的确差了一截。啧,他会不会是那种想娶个有钱老婆,可以少奋斗三十年的男人?
“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没告诉她,事实上那个狐狸精昨晚就住在你家?”
“你觉得我应该这样说吗?”杨霍不答反问,一双晶亮的眼睛就这么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薛羃箴不知道自己为何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当然不。”
其实公开他们的关系对她并没有好处,惟一勉为其难称得上好处的便是有一个女朋友的名号,然而“女朋友”这三个字给了她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在这个时代,连老婆都可以离婚了,她这个女朋友又算得上什么?更何况曾经身为未婚妻的她不也被背叛了吗?
不是她对爱情、对男人已经心灰意冷,而是经过情变后的她变得成熟了,在感情路上的她不再只是一个天真和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小女孩罢了。可是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刚刚会挣扎的停顿了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呢?难道,在她内心里是希望他公开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吗?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要这样说的,当然‘狐狸精’三个字除外。”
他的话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薛羃箴微微抬起头看向他。
“可是连进公司大门你都执意要一前一后,我担心若说出事实你会气我、不再理我。”他一顿后,突然端起一本正经的表情紧紧地盯着她,小心翼翼的问:“箴,我可以拿我们交往的事实来堵住她们的嘴巴吗?”
毫无心理准备会听到他这一番话,她有一瞬间五味杂陈,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不能否认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喜欢听到自己喜欢的人承认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与重要的女人。不过高兴归高兴,她真的希望他公开他们俩的关系吗?
“我不知道,”看着脸上表情有点紧张又充满期待的他一眼,薛羃箴犹豫的开口道:“我们认识不到半个月,交往的时间几乎与认识的时间一样长……”
“你担心有人会说闲话?”
“不。”她急忙摇头。
“那你在担心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老实的说:“我担心的是你工作方面的事。”
“我工作……我不懂。”杨霍皱起眉头盯着她说。
“你刚进来也许不知道他们张家人的个性,”薛羃箴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恋爱和工作对他们来说是绝不可以并存的,这是他们工作守则的歪理之一,而办公室恋情对他们来说就像犯下滔天大罪一样,罪不可赦。
“或许它发生在两个能力卓越的员工身上是件会被原谅的事,但是先决条件是那两个员工绝不能有丝毫的出错,一旦出错便代表是该写辞呈的时候了。”
她歇了一口气,“也许他们外表都是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但是这几年来我在那里看过太多的实例了,所以……”
“所以你才想瞒住我们俩正在交往的这个事实。”他替她接了下头的话,“可是我们每天一起吃午饭、一起下班,甚至在公司里‘眉来眼去’,我不相信他们没发现我们正在交往。”
“猜测的成分居多吧,事实上他们正在冷眼旁观,毕竟你才进公司不到一个月,谁也捉不定你在工作上会有什么表现,或许你是匹不可多得的黑马。另外一点便是他们压根儿没想到我们交往的速度会进展得如此快,所以暂时之间他们是不会有任何声音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想就这么继续欺瞒大家下去?但能瞒多久呢?”
他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令薛羃箴皱了下眉头。
“我不知道。”她说,“可是我实在不想当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那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就像今天这样对不对?”
“嗯。”
“可是箴,”突然之间,杨霍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如果你真打算以这种秘密交往的模式继续下去的话,我不能保证像今天早上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他双眼炽热的盯着她说。
脸颊一热,薛羃箴不由自主的想起早上她提早起床想要回家一趟,却被他以炽热的激情留下的事。
“算了,反正谣言止于智者,下回记得早上不要……嗯,总之要有时间送我回家换衣服就是了。”话才说完,她自己都觉得羞惭的低下头去。
真羞呀!薛羃箴,为什么你不直接跟他说以后早上上班前不要,以免误了上班或者是她回家换衣服的时间?说什么总之要有时间送我回家换衣服的废话,你喔,真是个!
“箴。”
“嗯?”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却伸手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咦?他的表情完全不在她想像中,没有戏谑、没有揶揄、没有坏坏的表情,也没有炽热的激情,却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犹豫,他怎么了?
杨霍挣扎了一会儿后,深深地凝视着她开口,“我知道这么说或许有点心急了些,但是……”他猛然吸了一口大气,说出那句话,“箴,你要不要搬来跟我一起住?”
看着搬家工人将她打包好的行李一箱箱的搬走,薛羃箴靠在原本放置着软骨头,现在却空空旷旷的窗边,表情茫然一片。天啊,她至今依然不敢相信自己会答应与他同居的事,她真的变了!
二十多年来在慈父严母的教育下,让她比时下的一般女人总多了那么一点女性的矜持,什么婚前性行为、同居,或是什么自由恋爱、一次交多个男朋友以为备胎的,在她踏出校园成为社会人士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违背这些传统的教条。
然而,先是有了婚前性行为,现在还要去与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同居,如果妈妈知道独自搬出来住的她会变成这样,即使必须拿条绳子将她绑住才能拘束她的生活,妈妈大概也会毫不考虑的去做吧。
有点嘲讽却是事实,做母亲的永远担心自己女儿会吃亏,就没听过担心儿子会吃亏的。不过在时代的巨变下什么叫吃亏?或许女人总是赔上感情或身体的一方,但是男人不也同样耗费了时间和为了讨好女人、隐瞒女人或欺骗女人花费许多的精力吗?
所以在感情路上是没有吃亏的一方,只是输与赢、伤心与不伤心的分别罢了。薛羃箴几经思忖后,内心突然感到释怀。
在感情路上地赢过也输过,伤心过也曾对一场感情的结束不痛不痒过,然而即使如此,不变的却是两人在一起时曾经拥有过的幸福。曾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人的快乐是快乐,两个人一起快乐是幸福。为了这没有人可以夺走的幸福,难道在感情路上跌倒过的人不该勇敢的站起来吗?
和他在一起,她有幸福的感觉。
过去虽然她曾经陆陆续续有过几次的恋爱经验,也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夫,然而和霍在一起的幸福却是没有任何曾经可以比拟的。而她忍不住想贪恋、独占这种幸福的感觉——至少在她还能拥有的时候。
从第一眼看到霍自己就被他给吸引了,在之后的交往更令她抗拒不了他的诱惑。如果爱情是毒药的话,她想她不只已经中毒了,毒性甚至于已经浸入她的五脏六腑,只剩下最后的攻心与噬骨了。
她是喜欢他的,但是爱他却又有待商榷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她来说爱这个字真的是有点可怕的,男人可以拿它当甜言蜜语哄骗女人,而女人则会拚命的借题发挥,最后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我爱你。很了不起吗?说穿了也不过是三个字、一句话罢了。
所以她想这辈子她是不会追着一个男人问你爱不爱我这个问题了,而她自己呢,亦不会轻易的将这三个字月兑口而出,如果哪天说出口了,那必定是一生一世的爱恋,输赢无悔。
楼下的机车喇叭声吸引了薛羃箴的注意,在探出窗外看见杨霍仰起头的笑脸,她朝他挥了挥手叫道:“等我一下,我马上下去。”
关上窗户,转身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她有些不舍、有些离情依依,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儿只是间租屋,她是迟早要搬离这里的,所以现在搬也只不过是将离开的时间提早了而已,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度望了一眼住了将近三年的房子,她轻巧的带上房门转身下搂投向他。
“有点依依不舍?”看见她微红的眼眶,杨霍轻声地问。
她摇摇头,牵强的微笑道:“我们走吧,总不能让搬家工人在你家楼下站太久。”
他在看了薛羃箴一眼后点点头,在她坐好之后催动油门,朝他们同居的住处前进。他们到时,搬家工人真的已经等在他家楼下,不过在钱难赚的现实压力下,他们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抱怨,只不过把家具搬进屋的时候动作粗鲁了些,脸色难看了些而已。
匆匆将一卡车的东西卸下后,搬家工人在当面点清尾款后心满意足的离去,留下的是一屋子凌乱的家具与一箱又一箱她的私人物品,现在忙的人倒换成了他们两个。
为了安置多出来的一套寝具,他们将杨霍家三楼的那间空房间清了出来,以薛羃箴的寝具布置出一间客房,而她的私人物品当然都全数移进他的房间。
原本一人的空间硬是多挤进一个人时难免会显得拥挤些,不过好家在的是原本在他隔壁房间还有间更小的房间,他们灵机一动就将它当成了置衣间。至此,他们已完成了同居的第一步。
其实试婚和同居根本是换汤不换药,相同的一件事。因为惟一的差别只在于一个是在以结婚为前提之下决定的,另一个则没有,然而不管有没有它的结局都一样只有两个,那就是合则聚,不合则散,一点保护效益都没有。
所以薛羃箴不懂世人为什么往往对同居的男女投以异样的眼光,对于试婚却是点头说出我愿意三个字。
对于这一点她始终想不透。一如同样一件事若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可以冷眼旁观,冠冕堂皇的说出一大堆道理来;若发生在自家人身上可就天下大乱了。
所以基于这个道理,薛羃箴和杨霍同居的事没敢让父母亲知道,事实上他们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而她不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一,在经过上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结果却不欢而散后,向来疼爱她的父母的保护欲突然膨胀了好几倍,她担心若让他们知道自己又有男朋友后,他们若不把杨霍的祖宗八代查清楚的话,是不会让她与他交往的。
其二,她和杨霍的交往只能算是刚开始而已,她不希望八字都还没一撇的时候就让父母介入他们之间的恋情。
其三,老实说她担心父母会不喜欢杨霍,毕竟以她的条件,一个身家财产只有一栋三层楼的中古屋,连辆轿车都没有的男人拿什么来匹配她?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就是这一点了。
总之想来想去,薛羃箴还是觉得先瞒住父母亲关于杨霍的事是正确的,她甚至并不觉得对父母感到内疚。
反倒是对杨霍,她有那么一点点的过意不去,因为她每周日都会固定回家一趟,不管是半天或是一个小时,她却连请他接送都没有,而是完全将他排拒在外。对此,她真的完全不知道他有何感受?或许……有点受伤吧,即使他从来不说。
男女在交往的时候是不太可能认得清对方的,然而一旦住在一起,每天吃、喝、拉、撤、睡都在一起之后,要想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对方的缺点实在有点难。所以她也是在和他住在一起之后,才慢慢地有了深刻的了解,杨霍其实是一个满冷漠的人。
一次半夜醒来注意到身旁的他不在,薛羃箴在客厅找到了站在窗前抽烟的他,然而他脸上的冷峻表情却惊得她举步维艰、噤若寒蝉,甚至连出声叫他都不敢便小心翼翼的退回了房间。自那次之后,她又连接数次在无意间瞥见那样冷酷无情的他。
他在想什么?她无时无刻不这样问自己,然而脑中的答案却始终是一片空白。当他孤独一个人时,有着冷酷无情表情的他在想什么?她真的很想知道。
“霍,为什么我从未听过你说起你的家人呢?”
一次激情过后,两人拥躺在床上聊天时,薛羃箴这样问。此时他们已同居一个月,而她多多少少也告诉了他一些她家里的事,包括她父亲的生日即将到了,她却不知道该买些什么礼物送父亲,而他则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建议,便是替她父母计划一个旅游。
这个建议着实让她茅塞顿开,可是有件事却愈来愈让她感觉到怀疑,因为他从未主动说过他家的事。
在听到她的话后,杨霍顿时浑身一僵,拥住她的双手慢慢地松开,直至全身上下不再有一处与她相触。薛羃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霍?”她小心翼翼的撑起身体转身看他。难道说她问到了他的痛处?
他闭着眼睛好半晌没有说话,但是她可从他紧绷的身体感觉到他的激动,而她的对不起就这么月兑口而出了。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们……我们来谈谈这个周末的计划怎么样?这星期我不必回家。”她语气轻快的转移话题。
杨霍没有回答她,事实上他正在拚命甩开已有许久不曾出现在他脑中,父母死去时血淋淋的画面,以及恨不得想立刻掐死她这个仇人女儿的冲动。忍耐、忍耐,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必须挺祝
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猝不及防的捕捉到她眼里来不及隐藏的担忧,他的心又猛然的跳动了一下。该死的,他必须快点诱出她口中那三个字以结束这场闹剧才行,否则再这样下去的话……
“我没有家人,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杨霍的开口说话让薛羃箴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当她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之后,她几乎又把刚刚才松掉的那口气给全数吸了回来。他没有家人,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霍……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最后只能迸出这三个字。她不该因自己的好奇而让他再度回想起伤心事的。
“我父母是在我十岁那一年去世的,之后我便被送到了孤儿院,在孤儿院里长大。”曲起双臂当枕,杨霍目不斜视的瞪着天花板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对她说。
“十岁大已是小学四年级的我,足够记住任何一件自己不想忘的事,包括父母在世时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种种,所以在孤儿院里我可以算是超级的问题儿童,既不合群又挑剔。”说到这儿,他轻笑了一声。
“记得上国中的时候,因为孤儿院没有钱,所以我们这些孤儿的制服不是善心人士捐的,便是从已经国中毕业的其他孤儿那里继承来穿,可是从未穿过二手衣的我却死也不肯穿那些衣服,我还记得那时孤儿院里有一个老师这样骂我——你以为自己还是天之骄子,可以穿金戴银,要什么有什么吗?没人要的死囝囝!”
杨霍说到这儿时,薛羃箴凝聚在眼眶边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而他却径自的继续说。
“其实在被送进孤儿院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自己没人要了,可是那与被人当面讥骂自己是没人要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那天我激愤的跷了家,并且忿忿地发誓绝对不再回到那个只会欺世盗名的孤儿院去。
“可是三天后,饿得头昏眼花、前胸贴后背的我还是乖乖地回去了,因为除了那里,世界上根本再也没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不过那次的离家出走总算是有点收获,因为当我回去之后,院长分配给我的制服竟是一套全新的,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有过一次跷家在外饿肚子的经验后,我开始了解到金钱的重要性,而只是国中生的我,除了觊觎学校或是孤儿院里提供的微薄奖学金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可以赚钱的方法。
“不过好在我这颗脑袋还不算太差,每次有什么奖学金几乎都让我手到擒来,而之后的高中、大学更因此而让我顺利的月兑离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大学毕业后我立即入伍当兵,退伍后便用身上屯积来的钱出国读书,拿了个硕士的学位回台湾到处骗吃骗喝,直到现在。”
他说完停了下来,发现房内顿时变得安静无声——不,不是安静无声,在他停下来不说话之后,取而代之在房内响起的声音却是她的啜泣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就像不愿让人发觉她在哭一样。
杨霍缓缓地转头看薛羃箴,一见到她脸上的泪水整个人就呆了。
“傻瓜,你在哭什么?其实撇开血缘关系不讲,我有一大堆亲人,院长、老师、一起长大的同伴,他们全都算是我的亲人,我并不是真的没有亲人的,你在哭什么?”来不及阻止自己又失去理智之前,他已伸手将她整个人揽进自己怀中,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安慰她?杨霍,你疯了不成,需要安慰的人是你啊!是谁从小就失去父母而沦落到孤儿院?是谁朝不保夕汲汲营营只为争一口饭、一夜温暖?是谁夜夜不成眠脑里、眼中出现的尽是血淋淋的画面?
是他!是他!是他!可是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安慰杀害你父母的仇人的女儿,只为了她眼中的那一滴眼泪。你是个没用的东西!
不,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全为了复仇大计,小不忍则乱大谋呀,在尚未完全得到她的心之前,他当然得温柔的对待她,即使恨不得杀了她也一样。杨霍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加是说,让他充满挣扎的内心慢慢地平息下来。
“嘘,不要哭了。”他亲吻她的额头,轻轻地摇着她说。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薛羃箴哽咽得说不完全。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每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表情的原因,他的成长过程竟然是那么的悲苦,他好可怜。
“嘘,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忘了,你别再哭了好吗?”杨霍温柔地吻掉她的泪水,极尽所能的想止住她源源不绝的泪水。
“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不是说都过去了吗?没事了,没事了。”他摇头打断她因哽咽而语焉不详的话。
即使他说没事,薛羃箴还是止不住她源源不绝的泪水,一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餐风宿露的走在街上,肚子饿却没东西吃,想回家又不敢回去的样子,她的泪水便又源源而出,止都止不祝孤儿呀,缺乏的除了物质上的东西之外,最缺乏的应该就是爱吧。
“霍。”
“嗯?”
“以后有我在,你再也不会只有一个人了。”她说。
薛羃箴哽咽的声音让杨霍听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他稍微地将耳朵倾近她唇边问:“你说什么?”
“我爱你。”她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让他整个人浑然一僵,在他怀中的她没有发觉到他的不对劲,她继续对他说:“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当你的爱人、亲人和朋友,不会再让你只有一个人了,我爱你,霍。”
听完她这一席话,杨霍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是在可怜我吧?”之后,他瞪着静静地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的她,以有些怪异的声调开口说。
“不!”她一瞬间便由他胸口撑了起来,激动的盯着他摇头叫道,“我爱你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真心真意、全心全意的爱你。”
一喊完这些话,薛羃箴顿时整个人惊慌的颤抖起来,而盯着他的眼神亦由激动到震惊,最后则被满满的爱意给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