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是我,吵到你睡觉了吗?”电话接通后,白妍理不好意思的对电话那头的妈妈说。现在都快十一点半了。
和靳冈聊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的心至今仍半信半疑的,无法从他告诉她的事所带来的惊愕里平复下来,所以,她才会一回到家就忍不住打了这通电话给妈妈确定一切。
“没有,我才刚刚躺下,还没睡着。”白母说。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白母的声音霎时透着担心。
“没有啦,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急忙安抚母亲。
“什么问题?”
“妈,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我们以前曾经在台北住过一段时间对不对?”她问道。
“对呀。”
“那么你记不记得以前你曾在一家姓靳的人家里做过事?”
“姓靳?”
“对,革命的革,加一个公斤的斤那个靳字。”
“有。”白母只停顿了一秒便回答,“你怎么会突然问妈妈这个问题?”
“那户人家是不是有个大我几岁的小少爷?”她不答反问。
“对呀,你还记得那个小少爷呀。”白母的语气里有种回忆的味道,“那位少爷生下来身体就不太好,所以也长得比同年龄的小孩要娇小许多,因为身体的关系,他比别的小孩晚了好几年才去学校上学,虽然他年纪比你大,却因为家里保护过度,天真得什么都不懂,所以常被人欺负,也常常被你骂。”
“被我骂?”
“是啊。”白母想到就觉得好笑,“他常被人欺骗或欺负,回家后被你知道,就会被你骂笨蛋、白痴,还好先生和夫人人都很好相处,否则妈妈再怎么用心努力工作,也会被你害得丢工作。”
“既然他们家里的人都很好相处,为什么你没继续待在靳家替他们工作呢?”她不解的问,心里却渐渐对妈妈所说的话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他们后来全家移居到国外去了,你不记得了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她皱眉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白母好奇的问女儿。
“因为我遇见那个少爷了。”她有些犹豫的说。
“什么?!真的吗?”惊讶的声音。
“嗯。”
“你什么时候遇见他的,他的身体有没有比较好了?他爸妈呢?也在台湾吗?你们是怎么相遇的,是他先认出你的吗?他还记得你?”白母迫不及待的想了解。
“妈,你一次问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她无奈道。
“你刚才说你都不记得了,所以是少爷认出你的?”白母沉吟了一下,突然有所领悟。
“嗯。”
“他跟你提起过去的事?”
“嗯。”
“还说了什么?”
说了对不起,说了他一直都记得她,说了一大堆,害她该说、想说的话都没机会说。白妍理在心里回答。
“没什么,就是一些童年的事,因为我都忘记了,所以听得半信半疑,回家后才会打电话跟你确定真有这回事。”
“意思就是你们刚刚还在一起,直到刚才才分开?”
“嗯。”
“小理……”白母突然欲言又止。
“嗯?”
你们俩怎么会一起聊到这么晚呢?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还是身旁有其他的朋友在?小理从来就不是个会跟异性在外面待到这么晚的孩子,难道……少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和我们是不同阶级的人,小理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呀。
“妈?”
“不,没什么,明天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早点睡。”
“嗯,好,妈……”这会儿换白妍理欲言又止。
“嗯?”
“不,没什么,妈,晚安。”
“晚安。”
挂上电话,白妍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无法告诉妈妈她意外怀孕的事。
事情怎么会愈变愈复杂呢?少爷竟然真的是个“少爷”,靳冈少爷,妈妈以前曾经在他家工作过,做他们的管家兼厨娘,可是今天她这个前管家兼厨娘的女儿居然怀了少爷的孩子……
天啊,妈妈若知道这件事的话,一定会被吓晕或气晕的,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无力的叹息,低头看着自己依然平坦的月复部。其实现在把孩子拿掉还来得及,因为她怀孕还不到三个月,而且这件事除了她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个狠心杀害自己孩子的女人,除了她自己之外……
不行!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可是不把孩子拿掉的话,她该怎么办呢?纸是包不住火的,她的肚子会一天一天的大起来,到时想隐瞒也瞒不住。
除此之外,她匆然想到自己才刚踏入社会不久,身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拿来养孩子,她之前怎么会连想都没想过这个现实的问题,就迳自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呢?她到底是天真还是愚蠢?
屋里好安静,惠君是睡了还是还没回来?答案八成是后者。可是即使惠君在家,她有勇气把自己怀了少爷的孩子的事告诉她吗?
好想有个人可以听自己说话,给她一些意见。
白妍理猛然抬起头来,她突然想到一个好地方,想到有个人可以听她倾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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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当啷——”
幸福咖啡店挂在门上的铃铛响起,说明了有客人进门,不过在这剩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打烊的时间里,还真的令人满讶异的。
“抱歉,我们要打烊了。”特地来接老婆下班的邵觉,想都不想的便对来人说道。
白妍理脚步一顿,顿时僵在入口处,她完全忘了时间的问题,只是想到有人可以听她倾诉,就直接跑来了。
“老公。”段又菱不赞同的轻触了一下老公的手,然后才转头对僵在门前的客人微微一笑,“欢迎光临。”
“我们要打烊了。”他皱着眉头对老婆说。
他这老婆真是好心、好讲话到过头了,明明就是店里的老板娘,却总是为了方便员工把自己弄得不方便,也连累了他这个可怜的老公总是在回家时找不到老婆,还得跑到店里来接这个不知道又为了哪个混蛋员工调班而值班的老板娘。
“离打烊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段又菱微笑的对老公柔声撒娇。
“我要把这间咖啡店关掉或顶让给别人。”他撂下狠话。
“你不会。”她微笑的踮起脚尖亲吻他一下。
唉,只是轻轻的一个吻,他就兵败如山倒了,完全拿她没办法啊。
“就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们准时打烊。”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婆说,但是特意提高的嗓音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客人听的。
段又菱笑了笑,没理他,迳自端着杯子与柠檬水迎向这位一个月总会来店里两、三回,每回来总是安安静静的翻看杂志,花两个小时品尝一杯拿铁后,再带着满足的微笑离去的年轻女孩。
其实店里的生意很好,客人来来去去的,除非有和她聊过天,否则她并不常去记客人的长相或习惯,可是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清新恬静,不染尘埃的味道,让她很难不去注意到她,只是她今晚的样子似乎有点不一样。
“第一次见你在非假日来我店里。”她微笑的为她斟水。
“老板娘认得我?”
“你一个月总会来我这儿两、三次,不是吗?”
“嗯。”
“想暍什么?还是和往常一样喝拿铁吗?”
白妍理本想点头,却忽然想到咖啡里的咖啡因对胎儿是不是有害呢?
“我怀孕了。”她很自然的朝她坦言。
“那还是别暍咖啡了,喝热牛女乃好吗?”段又菱建议。
白妍理点点头,看着她转头交代一旁正忙着打烊工作的服务生为她热牛女乃。
“对不起,你们都要打烊了,我却还在这时候跑来。”她低下头小声的道歉。
“这就是服务业,不是吗?”段又菱不在意的微笑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妍理抬头看她。
“我总觉得你的年纪还很小,你几岁?”
“二十三。”
“跟我想的差不多,果然很小。不过说小嘛,其实也还好,当年我怀第一胎的时候比你还小呢,才二十二岁而已。”
白妍理讶然的瞠大双眼。
“很意外?你没见过我儿子吗?都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段又菱微笑道。
“我不知道老板娘这么早就结婚了。”
“二十七岁结婚算早吗?”
白妍理愕然的看着她,再偷偷看向在收银台后专心替老婆结帐的男人。她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因为老板娘一直都给她一种很受老公疼爱的感觉,没想到她在未婚前已有了一个孩子,而她老公不仅毫不在意,还对她疼爱有加。
幸福咖啡店,难道有关这里的传说并非单纯的只是传说,而是真有其事,只要常来或是在这栋8楼公寓里住过,就能得到幸福?
那么如果她以后每天都到这儿来,是不是也能像老板娘一样得到幸福,在未来找到一个不介意她是个未婚妈妈,并对她和她的孩子疼爱有加的男人呢?
她希望能得到幸福,她想得到幸福。
“老板娘,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幸福?”她茫然而迫切的问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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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两个人的,如果你知道孩子的父亲在哪儿,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恶棍的话,你应该先和他谈一谈。
这就是老板娘在听完她的挣扎与不确定后,给她的建议。
想一想其实也是,以她现在的能力,要独立养一个孩子对她而言负担的确是太大了,为了孩子,她是可以吃苦啦,但是孩子呢?天下父母心,她一点也不想让孩子跟着她吃苦呀!
而且说真的,虽然惠君说少爷对女人很无情,可是从他竟然记得她这件事看来,他一点也不像个无情的人呀。
至于花心,她无法不想到那天在PUB里撞见的景象,但是那根本就不关她的事,她要的只是他的责任心而已,只要他愿意与她分担养育孩子的费用,孩子也就不必跟着她这个能力不足的妈妈吃苦了。
因为抱着这样的希望,所以她在周休二日的星期六早上,鼓起勇气打了靳冈少爷留给她的手机号码。
“喂?”
“喂喂喂,是、是我,我是白、白——”她紧张的口吃起来。
“小理吗?现在几点了?”
白妍理轻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了他竟然认得出她的声音,还是因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意。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耶,难道他还在睡吗?
“对不起,我吵到你了吗?如果你还想睡,我晚一点再打给你。”她迅速的说。
“没关系,你找我有事?”
“真的没关系吗?”她听见他哈欠连连。
“没关系。”他肯定的表示,然后又打了个哈欠,“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嗯,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空,可以见个面吗?”
“是约会吗?”他笑声打趣。
“啊?”她呆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给我你家的地址,我待会儿去接你。”他紧接着开口。
“不、不用了,我们约在外面见面就行了。”
“好吧。”他沉默了一下,同意后询问:“几点?约在哪儿见面?”
白妍理说了地点与时间,两人互说了句待会儿见后,便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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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她先抵达约定的地方,而靳冈随后没多久也跟着出现在餐厅入口,并一眼就看见她,转身微笑着朝她大步走来。
“嗨。”他微笑打招呼,然后拉开椅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你到很久了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疲惫,但脸上却漾着和煦迷人的微笑,引得邻桌几位女客人频频朝这儿望来。
白妍理第一次看见他舞台装以外的穿著,白色的衬衫,休闲式的西装外套,还有没上任何造型品,干净、柔软又有型的头发。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玩乐团的人,反倒像社会上的精英分子、事业有成的黄金单身汉。
“我也刚到而已。”她回答。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她点头。
“那我们先点餐。”
他招来服务生,让服务生为他们服务,她点了份焗烤,而他则是点牛排。
点完餐,服务生收起目录,转身离去。
他微笑的看着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反倒她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我打电话问过我妈妈了,她说当年你们全家都移民到国外去,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爸妈——不,我应该叫老爷和夫人才对,他们也回台湾来了吗?”她找话交谈。
“你叫他们伯父、伯母就行了。”靳冈说:“他们俩都还住在温哥华没有回来,只有我一个人回来而已。”
“为什么你会想一个人回台湾?”她好奇的问。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另一个则是很想再见到你,所以我就回来了。”他微笑的凝视着她。
白妍理不及反应的轻愣了一下,呆愕的看着他。他是在跟她开玩笑吧?谁会为了想知道一个儿时友人的消息,千里迢迢的从美国飞回台湾来?她不禁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摇头,你不相信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才回台湾来的?”他盯着她问道。
“不是不相信,而是没有理由让我相信。”
据妈妈说,他们在靳家待不到一年的时间,而且她在那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还常“没大没小”、“不知死活”的骂这个少爷是白痴、笨蛋,他又怎会千里迢迢的为她回台湾来呢?除非他是来找她算帐的!
天啊,他之所以对她特别友善,该不会是为了计划报复她吧?她惊疑不定的瞪着他。
“怎么了?”他怀疑的问。
“你找我该不会是想报复我吧?”白妍理直接开口问道。
“报复?”靳冈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什么意思?”
“我妈妈说我小时候对你很不礼貌。”
“所以你以为我会为了小时候你对我不礼貌的事,特地从美国跑回台湾来报复你?”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想再见到我的原因。”
“你为什么不想也许是我喜欢你呢?”
白妍理愕然的睁圆眼,一副被吓呆了的模样。
“我开玩笑的。想见你是因为我的记忆中始终有你,从未淡忘过,所以我很好奇记忆中的小女孩现在变成什么样了,生活过得好不好?这是我当初回台湾来想见你的原因,不过……”靳冈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刚好服务生端着餐盘来到他们餐桌边,话便停了下来。
“对不起,为您上一下餐点。”
两人安静的看着服务生为他们上菜,沙拉、面包、清汤。
“先吃吧,吃饱后我们再聊。”服务生离开后,靳冈开口道。
白妍理点点头,拿起叉子边吃沙拉边想他刚才所说的话。
我开玩笑的。
为什么她在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失望呢?难道她心里希望他是因为喜欢她才来找她的吗?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啦!白妍理,你也不想想当年你和他认识和分开的时候,你们俩是几岁,而他既然常被你骂笨蛋、白痴,又怎会懂得喜欢是什么东西,你真的是疯了!
可是即使想通了这一点,为什么她还是摆月兑不了内心那股沉重浓厚的失落感呢?难道她希望他说喜欢她指的不是童年时期,而是现在?
现在吗?以他的条件和自己平凡无奇的模样,以及连平凡都称不上的家世背景,她这希望根本就是个笑话。
唉,算了,做人要实际点,只要他不讨厌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并愿意在未来孩子出生后尽一点点生父的责任,她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服务生为他们撤走沙拉盘和汤碗,改为他们送上主菜,她所点的牛肉焗烤烩饭有着金黄色的美丽外表,起士香味浓郁的覆盖在上头,让人看了不禁十指大动。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她拿起叉子从盘里挖了一口送进嘴里。嗯,真的好香。
咀嚼吞下第一口后,又送第二口进嘴里。嗯,还是好香,只是感觉好像有点油,是错觉吧?
她又吃了几口,想重拾第一口的美味,怎知却只有愈显油腻的感觉,而且——
“呕~”
一股突如其来的作恶,让她反射性的立刻用手捣住嘴巴。
“怎么了?”靳冈抬头问道。
白妍理没办法回答他,因为另一股反胃作恶的感觉来势汹汹的又涌了上来,让她再也忍不住的放下右手上的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座位上匆忙起身,快步冲向厕所的方向。
“砰!砰!”
“呕~”
连续两声门被撞开的声音后,紧接而来的是一连串呕吐的声音。
白妍理弯着腰,一手扶着壁面,不断地从胃里呕出东西来,她震惊得几乎快要感觉不到难受。
怎么会这样呢?她的孕吐通常只发生在早上起床的时候,从来不曾因为闻到什么味道,或者是吃到什么东西而有这样的反应呀?
怎么办,少爷现在会怎么想?虽然她今天本来就是要来告诉他她怀孕的事,但是由她说出来和被他发现是两回事,尤其还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被他发现。
他会不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布局,她在耍心机、装可怜,目的只是为了想从他身上诈取更多“名副其实”的利益?
“呕~呕~”
又干呕了几次,停顿了一会儿,确定她的胃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之后,她抽了几张卫生纸将自己擦拭干净,冲去马桶里的呕吐物后,无力的转身,却一头撞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人怀里。
她反射性的退了一步,却感觉有只手迅速地搂住她的腰,将她定在原地,抬起头来,只见靳冈眉头紧蹙的正以一脸严肃的表情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
“你怀孕了吗?”他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