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傲阳的母亲果然如他所说的不仅没有三头六臂,还很和蔼可亲,而且毫无疑问的充满了母爱,只不过他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一点也不喜欢她。
乍见出来迎接她的儿子身旁带了个艳丽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的上衣皱着,有着一头被拨乱了的大波浪鬈发,和明显被吻得发肿的双唇,易母不禁皱起眉头。
没想到母亲会带着朋友来,易傲阳不禁愣了一下。
「妈,妳要到台湾来怎么不先说一声呢?这样我也可以到机场去接妳。」他对母亲说,随即问道:「妳怎么会突然想来呢,这两位是?」他看向站在她身旁很明显是对母女的两人。
「这位是林妈妈,还有她的女儿明丽,我之前在电话里跟你说过,记得吗?」易母提醒他。
易傲阳点头,但事实上他一点也不记得。
「妳们好,林妈妈、林小姐。」他向两人打招呼,然后微微侧身欲介绍他身边的涂秋枫。「妈,这位是——」
「外头有点热,我们先进屋里吧。」易母霍然打断他道。
易傲阳点点头,他上前接过她们手上的行李,带头走在最前头,易母及林氏母女三人并肩走在中间,涂秋枫则是被撇在最后。
路上铺满了白色的碎石,一颗颗被镶在水泥地上,形成了一条浪漫的白色小路。
涂秋枫低着头走在最后头,她其实很想离开,但是她的皮包还在屋里,身上又没半毛钱,所以即使想走也走不了。
感觉出他妈妈不喜欢她,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很糟,还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从小就没有父母,不知道被父母疼爱是什么感觉,所以当易傲阳告诉她,他妈妈是个母爱过剩的女性,而且一定会非常喜欢她的时候,她突然有了期待,因为她就要有个会疼她爱她的妈妈了,可惜那根本就只是一场梦。
眼前的路突然模糊了起来,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模糊景象。她不想哭,但却无法阻止泪水自眼眶里溢出来。
易傲阳推开大门,将手中的行李拉进屋里放好后,才发现涂秋枫没有跟在母亲她们身后进屋来。他立刻走出大门,看见她就站在大门外,却面向着庭院的方向。
「秋枫?」他叫她,「怎么不进屋里来?」
「你进去帮我拿皮包好吗?」她头也不回的说道。
他一愣,立刻走到她身旁攫住她的肩膀,温柔的将她扳过来面向他。
「怎么了?」他凝望着她轻声问。
「你妈妈带了朋友来,今天似乎不是把我介绍给你妈认识的好时机,所以我想先走。」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妈会带朋友来。不过妳不必为了那两个外人离开,我还是想要把妳介绍给我妈认识。」
「改天吧。」她摇摇头。
「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她似乎跟刚刚有点不太一样,易傲阳蹙起眉头,仔细的看着她的脸。
她摇头。
「一定有。」他坚定的说。「告诉我。」
「真的没事。」她再次摇头。
「秋枫……」
「傲阳,你在外面做什么?家里有客人,你怎么不进来招呼客人呢?」易母从玄关探出头唤道。
易傲阳转头看她,而涂秋枫则低下了头。
「妈,妳过来一下好吗?我想介绍一个人给妳认识。」
易母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伸手将大门关上走向他们。她觉得有些事也应该跟儿子说清楚了。
易傲阳将涂秋枫圈在身旁,面对着母亲。「妈,我跟妳介绍,她叫涂秋枫,是我的——」
「女朋友吗?」易母打断他的话。「你不用特别介绍,妈妈也看得出来。」
「是吗?」他忍不住微笑。
「妳好,涂小姐,很高兴认识妳。不过妳也看到了,我家有客人,所以不方便招待妳,妳可以先离开吗?」
难以置信一向对人和蔼可亲、亲切有礼的母亲会说出这种话来,易傲阳呆了一下,「妈!」
「我正准备要走,不过我的皮包还在屋子里。」涂秋枫面无血色的点头。
「秋枫,妳不必离开。」易傲阳迅速的对她说道,然后严肃的盯着母亲,「妈,妳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秋枫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未来的老婆,是我儿子的母亲,妳怎么能叫她离开?如果真要有人离开,也该是屋子里那两个陌生人。」
易母皱起眉头。「明丽将会是你的未婚妻,不是陌生人。」
「见鬼的未婚妻!」易傲阳怒声道,「我的未婚妻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就是她,涂秋枫。」他倏然伸手将涂秋枫拥进怀中。
「那么你不会得到妈妈的祝福。」
「妈!」易傲阳难以置信的大叫,「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秋枫她——」
「傲阳,你要进去帮我拿皮包吗?」涂秋枫突然开口。
易傲阳低头看她,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而她将感情完全封闭的空洞神情更让他心惊。真是该死!他不应该在她面前和母亲争论她的事。
「我们一起进去拿,然后我再开车送妳回家好不好?」他柔声说,温柔的拥着她往大门走去。
「傲阳。」易母对他道,「家里有客人,你不能出去。」
易傲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冷淡的说:「那是妳的客人,不是我的。」
他和涂秋枫一起进入屋里,拿了她的皮包后一起走向车库,不一会儿他的车子便从车库里退了出来,转个弯驶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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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车上,易傲阳向她道歉,「我不知道我妈她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会说出这么令人生气的话。」
涂秋枫沉默不语的看着车外,一点反应都没有。
事实上从坐上车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的,让他担心得都快要发疯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秋枫,妳说句话好不好?告诉我妳没事好不好?」他开口求道。
「我没事。」她和他所愿的回应,看着车外的姿态却一点也没改变。
「妳没事才怪!」他生气的说。「如果妳生气就吼出来,如果妳难过就哭出来,如果妳想打人发泄出气的话就打我,不要这样沉默不语。」
她却没有理他,只是一径的看着车外。
易傲阳再也受不了了,他把车停到路边,伸手将她扳向自己。
「告诉我妳现在在想什么?不要不说话,不要面无表情,妳知不知道妳这个样子会把我吓坏?」
「对不起。」她说。
「我不要妳的对不起,只要妳告诉我妳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她木然的说,语调空洞。「我只是在想,我这一生中大概注定没有被长辈疼爱的命。先是生我的父母,然后你妈妈。和我有亲情关联的长辈不多,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喜欢我。我在想,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她倏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像把刀一样,猛然刺进他的心脏里。他没想到母亲的态度会让她受这么重的伤,也没想到她这么渴望长辈的亲情与疼爱,看似坚强独立的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脆弱。
「对不起。」将她拥进怀中,他声音沙哑的向她道歉。「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应该先让我妈知道妳的存在,告诉她妳对我的意义和重要性,然后才介绍妳们认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急躁了。」
他再次的道歉让涂秋枫再也压抑不住喉间升起的苦涩和伤心,忍不住埋在他颈窝中轻声啜泣。
「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我做了什么讨人厌的事?」
「不,妳什么也没做,不知道妳的好是他们的损失,他们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宝贝。」他轻轻地摇晃着她,温柔的安慰她。「但是我不会犯这种错误,至少在曾经失去过妳一次之后,我绝对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秋枫,我爱妳,不管任何人——即使是我的父母也无法改变。我会娶妳,我们会结婚,会一起组成一个家,有妳有我有浩雷,还有浩雷的弟弟或妹妹,然后一家人幸福的过日子。我的父母终究会知道妳的好,以及妳对我的重要性,进而而接受妳、喜欢妳,然后跟我一样爱妳。」
「真的吗……你的父母以后真的会喜欢我吗?」
「要打赌吗?」他抬起头将额头轻抵着她的,凝视着她盈着泪水的双眼,「如果妳输了,以后妳每天都要亲吻我,并告诉我妳爱我。一天至少两次,一次是我出门上班前,一次是我下班回家后。怎样?」他的气息温柔的拂着她脸颊。
「如果是你输呢?」她吸了吸鼻子,以哽咽沙哑的嗓音问。
「嗯……」他一脸沉思,轻轻地蹙起眉头。「那就倒过来好了,我每天都要亲吻妳,并告诉妳我爱妳。一天至少两次,一次是我出门上班前,一次是我下班回家后。」他凝望着她,挑高了眉头,「妳觉得怎样?」
涂秋枫被他逗笑了。
「这样好多了。」他温柔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捧着她的脸倾身吻了她一下。
「对不起。」她低声说。
「干么跟我道歉?」
「我害你和你妈妈吵架。她大老远从美国飞来看你已经够累了,结果却因为我而让你们产生争执。」
「不是妳的错,」易傲阳摇头道,「而且我和我妈妈也没有吵架,勉强来说只是有点意见不合而已。况且这对我们母子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即使妳今天不在场,刚刚那场争执也是免不了的。」
「为什么?」涂秋枫不懂他为何这么说。
「妳难道没听到吗?」见她已经恢复正常,易傲阳重新把车开回马路上。
「听到什么?」
「那个女人,叫什么美丽的,我妈说她将会是我的未婚妻。」
「她的名字叫明丽,不叫美丽。」她纠正他说。
他轻皱了下眉头。「我才不管她叫美丽还是明丽的,总之过去几年来,每次我一回家,家里就会有一个『我将来的未婚妻』在那里等着我。我已经记不住总共有几次了,后来我被烦得连家都不想回,最后甚至躲到台湾。」他摇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这几年,你……都没交女朋友吗?」她迟疑的问。
易傲阳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为什么?」
「工作太忙了。」他回答,「这是我愿意承认的理由。」
「那不愿意承认的理由呢?」
「她们都不是妳。」
涂秋枫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许她可以笑着说他骗人,因为过去那些年他明明就是恨她的。也许她可以调侃他,问他这几句对话是收录在哪一本爱情宝典,她也要去买一本来看,然而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喉咙间突然有种被梗住的怪异感觉,她连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恢复正常。
「想一想你今年也已经三十三岁了,难怪你妈妈会着急。」她低下头喃喃说。
「妳也觉得三十三岁的男人应该要结婚了?」
「如果工作稳定,父母又希望的话,没错,应该要结婚了。」她缓缓地点头。
「那好,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又一次,涂秋枫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三十三岁了,工作稳定,父母又希望我能够快点结婚,完全符合妳所说的『应该要结婚了』的条件,所以妳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结婚呢,秋枫?」
「为什么你这么急着和我结婚?」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的问道。
「因为我爱妳,因为若不是命运的捉弄我们早已是夫妻,可以每天晨昏与共。秋枫,我想让妳尝到幸福的滋味,享受被爱的感觉,所以我希望我们能愈早结婚愈好。」
她的眼眶迅速的发热,完全遏制不住。她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才哑然低声道:「你不要这样引诱我好吗?」
「只要是能让妳答应我的求婚,让妳早一天嫁给我,别说是引诱了,任何方法我都愿意去尝试。」他直言不讳。
「你别逼我。」她再次低声求道,「让我好好的想一想,好吗?」
易傲阳沉静了一下,猛然吸了一口大气,然后慢慢地吐出。「好,」他点头说,「但是妳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抬头看他。
他伸手轻轻地抚过她脸颊,温柔的要求道:「别想太久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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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涂秋枫回家后,易傲阳带着隐忍的怒气回家,还没推开家门,就听见客厅传来三个女人愉快的谈笑声,这让他答应过秋枫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招待客人的允诺备受挑战,并且摇摇欲坠。
他站在大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内那股不悦,然后才拿出钥匙开开,推门而入。
屋里的笑声音因他的出现戛然而止.他视若无睹的开口,「我回来了。」
「傲阳你回来得正好,我们刚刚还在说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你平常都吃些什么呢?」易母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的对他微笑。
「外面什么都有卖。」他简单的回答,「妈,妳们晚上想吃什么?我带妳们去吃。」
「不用了,我们自己煮来吃,只是你的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你要载我们到超级市场去买菜才行。」
「我觉得到外面吃比较方便也省事。」
「但是也比较浪费钱而且没有营养。」易母不赞成的摇头。「傲阳,妈妈已经决定要在家里自己煮来吃了,你还是载我们去买菜吧。况且你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现在不载我们去买点菜,你要我们未来一个星期住在这里吃什么呢?难道你每天三餐都要载我们到外头吃吗?」
「住在这里?」易傲阳愕然得睁大双眼。
「怎么,难道你不欢迎妈妈住在你这里,要妈妈去住饭店吗?」
易傲阳忍不住伸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头。「妈,我们可以谈一谈吗?」他一脸严肃的问。
「当然。」易母毫不犹豫的点头,「不过等晚餐之后再说好吗?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再不赶快出门去买菜的话,说不定要等到八点以后才能吃晚餐。对了,妈安排林妈妈和明丽跟妈一起住在一楼的房间里,可以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才问他的意见?这根本只是在告诉他。「可以。」他回答,同时决定如果她们真要借住在这里的话,那么在这段期间他会去住饭店。
易母立刻露出满意的微笑,高兴的点点头。
「那么我们快去买菜吧!」她起身牵起坐在她身旁的林明丽,交代道:「明丽,待会儿妳坐前面知道吗?我和妳妈妈坐后座。」
林明丽偷偷的看了易傲阳一眼,然后羞涩的点了点头。
他必须用力的呼吸才能忍住不发火,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出大门,先到车上去等人。
不一会儿,三个女人一起上了车,一路上坐在后座的易母不断试图让两个年轻人对上话,可惜易傲阳始终冷淡回应,她只好尴尬的放弃牵线的意图。从买菜回家一直到用完晚餐,易傲阳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
易母很生气,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僵硬,林母大概是感觉到了,所以以坐太久的飞机很累为由,和女儿先行回房休息。
此时,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你这是什么态度?」易母生气的质问。
易傲阳看着提高音量的母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妈,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妳想怎么样?」
他停顿了一下,决定直截了当的把压抑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妈,我记得我已经跟妳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替我介绍女朋友了,结果呢?妳非但不理我说的话,还变本加厉、擅自作主的把人安排住到这里来,老实说我真的很生气,很不谅解妳这种的做法,但是秋枫却要我答应她好好招待家里的客人,她说那毕竟是妳的客人,要我顾虑到妳的面子。
「妈,妳完全不顾秋枫的感受,无原无故的排拒她,让她伤心欲绝,结果她却还想到要顾及妳的面子。妳知道当我为了顾及妳的面子应付她们,却看到妳完全无视我已有了女朋友,还拚命的想将别的女人推给我是什么感觉吗?我不想这样说,但是我真的觉得很可耻。」
「傲阳?」易母震惊得睁大双眼,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两个字,她难过红了眼眶。
「对不起,妈。我想在妳和妳的朋友住在这里的时候,我还是暂时搬出去住好了,以免引发更多不必要的不愉快。明天起我会派一个司机过来接送妳们去任何妳们想要去的地方,妳们好好的享受这次的台湾之旅,一切开销都由我负责。」说完,他站起身。「我上楼去收拾几件衣服。」
「傲阳!」易母唤道,嗓音已有些哽咽。
易傲阳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母亲。
「你知道妈妈这样做完全都是为了你好,明丽她真的是一个很乖巧的好女孩,过去一年来你没回家,都是她在陪妈妈为你尽孝道——」
「所以我就有义务要娶她吗?」易傲阳忍不住打断母亲的话。
「不是,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只是关心你,希望你能幸福,明丽真的很适合你——」
「适合我?」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妈,妳这样做真的是为了我好吗?妳问过我的意愿吗?没有。为什么妳不肯接受我爱的人,却硬要逼我接受我不爱的人?妳真的是在关心我吗?我一点都感受不到。」
「傲阳,你怎么可以……」易母再也忍不住伤心的泪水,捂着嘴巴难过得哭了起来。
易傲阳握紧拳头,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才转身走上二楼。
这就是他急着搬出去的原因,他怕自己会说出让母亲伤心的话。但结果,他还是说了。
他当然知道母亲的所作所为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但是她所认定的幸福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幸福,而是一种压力与迫害。可是即使如此,他刚才仍不应该对妈妈说那些话。
他真是个混蛋、不孝子!
他怒不可遏的用力踹了一下床脚。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