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说话,说的却不是国语,叽哩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于寒醒来首先听见说话的声音,接着才发现自己似乎躺在某个废弃建筑的空地上,她闻到一股掺杂着土壤与潮湿发霉的味道,感觉很恶心。她倏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四肢并没有遭受束缚,便立刻从地板上站起来,颈后传来的疼痛,和脑袋沉甸甸的痛苦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身体晃了下。
「如果你要找的人是萧兹,只需要用我做人质就好了,为什么连我的朋友也不放过?求求你放她走好吗?」
不远处响起的熟悉嗓音让她又睁开眼睛,转头寻找声音来源,发现蒨姊的声音是从这个四方建筑物中唯一一扇门后传来的,她想也不想就立刻朝那扇门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
一穿过那扇敞开的门,她随即看见让她担忧不已的人。
「蒨姊,妳没事吧?」她跑到她身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的同时,转头寻找小刚的踪影。小刚该不会也和她们一样被抓来了吧?
还好,她没见到那小小的身影。
曲蒨转身对她摇摇头,同时对她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于寒,这件事本来与妳无关的,是我连累了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解的问。
曲蒨再度轻摇了下头,又转头看向绑架她们的男人。事实上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对方的目标是她老公萧兹。
「虽然我不知道萧兹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们的,但我朋友是无辜的,我请求你放她走好吗?不要伤害她。」她再次开口恳求那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的男人。
「蒨姊,要走一起走,我绝对不会丢下妳一个人的。」于寒立刻摇头道。
「于寒……」
「妳别担心,我们俩都会没事的,因为我老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于寒圈住她的肩膀,以坚定的口吻安慰她。
头一转,她看向坐在这栋建筑物唯一出口处的绑匪,镇定的以英文和对方交谈。
「我劝你最好立刻放了我们,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我老公是国家安全局的人,国家安全局就像美国的FBI和CIA一样厉害,凭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劝你最好放了我们,你听见没有?」她冷然警告。
原本一动也不动的男人,听见她的话之后蓦然转头看向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FBI?CIA?」他开口轻吐出这两个英文简称。
「没错,怕了吧!怕了就立刻放了我们。」
「全是杂碎。」他忽然朝地上吐了口水。
「什么?」于寒错愕的眨了眨眼。
「不管是FBI或者是CIA对我来说全都是杂碎,妳的男人也一样。」他突然露出一抹冷凝的微笑,脸上还有一种像是迫不及待想让双手染血的变态神情。
于寒瞬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突然有个念头,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你真以为自己是我老公的对手吗?如果你真有点本事,就先放了我们,再去跟我老公单挑呀。」她故作轻松的说,心里却在祈祷他能中计放她们走。
他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半晌,蓦然开口,「我欣赏妳。」
「什么?」于寒怀疑的看着他,背脊突然一阵发冷。她发现这疯子看她的眼神好像变了,从原本冷残嗜血变得有些邪婬,让她直想往后退离他更远些。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妳要不要做我的女人?」他忽然起身走向她,一双邪佞的眼开始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
于寒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曲蒨则快速站到她身前,将她护在身后,面无血色的大声喝阻。
「你想干什么?我不准你伤害她一根寒毛。」
「滚开!」男人不悦的吼道。
「不。」
曲蒨有如母鸡带小鸡般,将于寒紧紧护在身后,不断的后退。只是她们谁都没想到,那男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一个跨步逼近她们后,接着手一挥,便很狠甩了曲蒨一个巴掌,将她击倒在地。
「蒨姊!」于寒惊声大叫,根本来不及蹲下去察看她的伤势,下颚就猛然被一股蛮力扣住。
「要不要做我的女人?」那恶魔般的家伙将脸靠向她问道。
「你别作梦了。」虽然害怕,于寒依然挺直背脊冷声回应。
「很好,我就是喜欢这种个性的女人。我决定了,妳就做我的女人吧!」恶魔说着便抬起她的下颚,低头吻向她。
「不──」于寒挣扎的尖叫,压根没听见悄然响起的消音枪响声,直到箝制她下颚的力道突然消失,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虽然左手腕上的血洞不断流出汩汩的鲜血,他依然在最快速度内抽出腰间的手枪,凝聚所有警戒迅速的举枪对准门口的方向。
「谁?」他厉声吼道。
门口处静默了两秒,一个比千年寒冰更冷峻的声音自大门外响起──
「你应该庆幸我早到一秒,让你还没有机会用那张脏嘴碰到她,否则被轰掉的将不是你的左手,而是你的脑袋,猎犬。」
他没想到来人竟然会知道自己的杀手代号,不由得呆了下。
「你是谁?出来!」他暴喝出声。
门外一阵静默,一个男人的身影缓缓现身,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完全暴露在他射击范围内。
猎犬瞇眼看着站在门口背光的男人,突然之间浑身一僵,难以置信的瞠大了双眼,身体更是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你……你……撒旦?!」
撒旦,魔鬼之名,意为「恨人者」或「责难者」。他的别名有很多,黑暗之王、地狱之王等都是他的代称。在旧约圣经里,他是上帝之子,却处于反叛、敌对的立场;在杀手界,撒旦就是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可怕男人。
他的来历是个谜,外传他是史上最强大的杀手组织首领的儿子,就像上帝之子一样尊贵。同样身为杀手,撒旦的对象通常都是背叛其组织的杀手,不管对方是声名大噪的嗜血高手,或者有多少帮手,从来没有人逃得过撒旦的猎捕。
在杀手界关于撒旦的传闻有很多,包括他的杀人事迹,他的长相、为人、性格等,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传言在流传着,但是只有曾经与他同属于一个杀手组织的少数人才知道什么是事实,而很不巧的,他就是那少数人其中之一。
撒旦,上帝之子,却与其父处于敌对的立场。
两年前史上最强大的杀手组织在一夕间瓦解了,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做到这件事,只有他知道,因为他亲眼看见撒旦击毙一手养大他的组织首领,还杀了好几名不知死活企图阻挠他的家伙。
他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撒旦与首领反目成仇,只知道他在杀人时比撒旦更像撒旦、比魔鬼更像魔鬼,心狠手辣到让他偶然想起这件事,还会不寒而栗。
还好杀手组织瓦解之后,撒旦便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退隐了,也有人说他疯了。
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他是在作恶梦吗?为什么失踪了两年的撒旦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原来你还认得我,猎犬。」冷凝的嗓音、沉着的语气,使猎犬不由得心颤了下。
「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撒旦?」猎大力持镇定的问。
「你认为呢?」同样冷然的嗓音及语气,空气中却多了一抹肃杀之气,让猎犬遏制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此刻的他,相较于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于寒拚命眨眼再眨眼,花了好些时间才看清楚,背光站在门口的男人真的是她老公奎狩之。
「老公?」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叫道。
听见她的叫唤,猎犬顿时僵如冰柱,从心里冷到脚底。这女人刚刚口口声声说很厉害的老公,指的就是撒旦?!
上帝,今天是我的死期吗?
「是我。妳有受伤吗?」冷凝的嗓音中多了一抹温柔与关心。
「没有,但是蒨姊好像受伤了。」她的嘴角泛着血丝,从跌倒在地后便一动也不动的。
稍微放了心的奎狩之,再度将冰冷目光转向猎犬。
猎犬恐惧的咽着口水,努力压抑着拔腿逃跑的,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逃到哪去,最终都逃不过撒旦魔手。与其日后过着胆战心惊、草木皆兵的生活,不如现在和他来场决斗,这样至少还能死得有尊严一点。
「撒──」
「把这句话放出去,撒旦不准任何人插手萧兹.林赛的家务事。你听清楚了吗?猎犬。」他冷酷无情的看着他,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猎犬惊愕的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你的意思是,你要放我走?」他的声音沙哑,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你想死吗?」
「不!」猎犬陡然会意,迅速叫道。「我一定会将您的话带到。那……我走了。」他小心翼翼的举起步伐,这栋废弃建筑物只有一个出口,而那正是撒旦站立的地方。
走到他面前时,他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与他错身而过时,更是屏住气息不敢作声,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他身后,不必再受他冰冷目光与冷酷神情的惊吓与威吓,他却在这时突然又开了口。
「猎犬。」
他语声沉静,却吓得猎犬寒毛直竖,整个人僵硬如石。他颤抖着转身看他,冷汗从他额头滑了下来。
「还……有事吗?」他该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不打算放他走了?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奎狩之头也不回,不疾不徐的开口。
猎犬眨了下眼,迅速点头道:「我知道了。」话声一落,他飞也似的逃离撒旦的属地,发誓一辈子再也不踏上这座太平洋上的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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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奎狩之开车载她们回家的路上,于寒忍不住开口发问。
奎狩之看看她,然后又从后视镜看了坐在后座的曲蒨一眼,这才简洁的将他所知道的说出来。
原来绑架她们的人受雇于萧兹.林赛在英国的异母兄弟,特地到台湾来杀萧兹的。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萧兹名下的庞大财产,因为虽为同父所生,但他们除了公爵头衔之外,并未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一分一毫。
曲蒨听后沉默不语,于寒虽还有一堆问题想问,但是碍于车内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所以她只好保持缄默,等回到家里再和老公算帐。
车子还没抵达8楼公寓,远远的就见到原本该在飞机上的萧兹在公寓大门外焦急的徘徊,他一见到他们的座车,连自身安全都不顾就朝车子冲了过来。还好奎狩之驾驶技术了得,才没酿成车祸。
将老婆小心翼翼扶下车,萧兹慎重对奎狩之道谢后,便扶着老婆走进8楼公寓,奎狩之随即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
两人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进了屋里──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于寒忽地一个转身,怒气冲冲的朝他厉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像是对她的怒气不为所动,又像是在专心沉思着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可没耐心等他慢慢想,因为现在的她快要气疯了!
「说呀,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以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只是没戳痛他反而痛了自己。
「我是奎狩之。」
「你见鬼的是奎狩之!」她口不择言的怒叫道。
「我是奎狩之,但是这个名字一直到两年前才被我找回来,在这之前我的名字叫Lucifer。」他平静的说。
「Lucifer?」
「撒旦的另一个名字。」他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于寒静静的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变得跟平常有些不一样,他周围彷佛多了层雾蒙蒙的防护网,让人看不真切又接近不了。
「什么叫做一直到两年前才被你找回来?奎狩之这个名字不是从你一出生就拥有了吗?」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
「十九年前的三月,台湾旅行团在美国发生游览车翻覆意外,车上三十八名旅客中有二十七人罹难,一名十一岁孩童失踪。」
「我知道这件事,」她轻声道,「那个失踪的孩童是你?」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悠远,继续以冰冷空洞的声音说着,「当时的报纸以相当大篇幅报导小孩平空失踪事件,连被外星人带走这种光怪陆离的说法都有。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只要还活着,在新闻媒体那样大篇幅的报导之下,不可能杳无音讯、毫无线索,所以最后只能猜测他已经死亡。然而,事实上这孩子并没有死,只是丧失记忆被人藏起来而已。」
「丧失记忆被人藏起来?」
「虽然丧失记忆,却有自称是父母的人在身边,还有一群同龄小孩做伴,更有一堆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玩意可以玩,三千宠爱集于一身,Lucifer的童年可以说是相当快乐的。」
「Lucifer快乐?那奎狩之呢?」
「奎狩之那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奎狩之,更不知道他口口声声叫唤的爸妈竟是杀害他亲生父母的凶手。」
于寒瞬间瞠大双眼,以震惊而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他。
「凶手?」这是她绝对没想过的字眼。
她眨了眨眼,蓦然一个大步走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往客厅沙发走去,将他推进沙发里,自己则坐进他身旁的位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把话说清楚,不准你再对我有任何欺瞒,你听见了吗?」她一本正经的对他说道。
客厅里突然陷入一片沉静之中,奎狩之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看起来既专注却又遥远。
「为什么不说话?」她忍不住开口,「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打算和我说实话?」
「妳难道不怕吗?」他忽然轻声问。
「怕什么?」她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她不以为然的瞪他一眼。「你到底说是不说?」
「我杀过人。」他表情平淡,说出的话却如炸弹般令人震撼。
于寒的呼吸忽然梗住。
「我杀过很多人。」他以平淡冷然的语气继续说,「身为Lucifer的时候,我是一名杀手,代号撒旦,只要成为我的目标的人,没有一个逃得出我的猎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现在,妳还不怕我吗?」
于寒回答不出来,因为她根本就无法说话。
这一切实在太过可怕、太过惊人、太过突然,也太过超出她所能接受的常识范围了。
杀手?她的脑袋一片紊乱。
过去这些年来,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一个在正常家庭下长大的人不可能会成为杀手吧?他到底是怎么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不,他应该不是在正常家庭下长大的孩子,因为他刚刚说养大他的人,就是杀害他亲生父母的凶手,这里头究竟还有多少他还没说出来的内情?而他在知道这件事时,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这残酷的一切?
她觉得她的心快碎了,如果有人告诉她,她的爸妈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一定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更别提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被他们所害死的。她真的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这一切的。
「对不起。」她低头哽咽着说。
「妳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他不解的问,语气中有种克制的冷静。
「我并不是故意要勾起你这段伤心往事,对不起。」于寒抬起通红的眼睛,抽噎的对他道歉。
奎狩之凝视她一会儿,蓦然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然后低头亲吻住她。
他的吻亲密而温柔,缓慢而不躁进,让她有种被珍爱与珍惜的感受;他的神情带着暖意,凝望她的炽烈眼眸充满了令她迷醉的深情与爱意。
「我爱妳。」他贴着她的唇,沙哑的说:「我是真的、真的好爱妳。」他拥紧她,而她却感觉到他在轻颤。
「老公?」
「我好怕妳会怕我,好怕在妳眼中看见对我的恐惧。」他将脸埋进她颈侧,此时的他脆弱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竟然会因为这种事而轻颤发抖?于寒忍不住心疼的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住他。
「我不能谎称我心里完全没有恐惧或害怕,但那并不是针对你而起的。」她轻声告诉他。「你所说的对我而言,是个难以想象的世界,老实说我有点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但是让我松一口气的是,那一切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你、现在的我们,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不是吗?既然往事不堪回首,那就别回首了,我们一起向前看。」
「我们……一起?」他哑声道。
「对,我们一起。」
「一辈子吗?」
「一辈子。」她坚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