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晓铃的庆生会中,喻婷选了一个离佟平最远的位子坐下,在吃完晚餐大伙兴高采烈的簇拥着寿星和最受欢迎的人气王佟平经理准备前往下一个狂欢处时,一个人默默的先行离去。
反正她本来就不起眼,也不是今天的主角,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离去不是吗?况且有人注意到了又如何,他们只会当她是个有门禁的乖宝宝而已,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是因为心情不佳而离去的。
笑脸迎人是她的正字标记。
只要态度积极,人生就会过得快乐是她的座右铭。
这虽然是她待人处事的方式,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再怎么保持脸上的微笑、态度积极,还是会有伤心哭泣的时候,但是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想过这一点,认为微笑对她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不该有心情不好或难过的时候呢?
好累,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生活好累,她好想象其它女人一样,找个可以让她依靠、让她可以表现任性那一面的男人。
可是会有那个人吗?像她这么平凡、不起眼的女人,会有值得她托付感情、托付终生的男人看上她吗?如果有,那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妳这样一声不响的就先走,难道不怕有人会担心妳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喻婷猛然停下漫无目的往前走的脚步,倏然间转过身来面向那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佟平。
他不是和大家一起去KTV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注意到她的离去,他……竟然注意到她先走,还追她到这里?
心底有个从未让人触及的角落被人轻轻的拨动一下,喻婷看着他,眼前的景象却突然模糊了起来,泪水一瞬间从她眼眶中掉落下来。
「妳……」
佟平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大跳,在呆愕三秒钟之后,他立刻箭步如飞的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别哭。」他低语的安抚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上星期五被她拒绝之后,老实说他有些受伤,因为他万万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拒绝。可是即使如此,他却始终无法让自己对她死心。
过去一周来,他一直努力不去注意她,除非必要绝不主动开口和她说话。他一直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淡忘对她的好感,却没想到反而让自己更加的想接近她。
当曾晓铃邀请他参加她的庆生会,而他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非将喻婷追来当他的女朋友不可。而他也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参加曾晓铃的庆生会,他才会答应参加的。
可是他没想到她会挑一个离他最远的座位来坐,让他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之后,又偷偷模模的一个人先走,她难道真的那么讨厌他吗?
不管如何,他既已下了决定,就有誓在必得的决心。
所以,发现她先行离开之后他找了个理由拒绝曾晓铃他们的热情邀约,一离开他们那票人之后,随即朝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来,并且相当幸运的追上了她。
可是眼前这情形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呢?
「怎么了,是不是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妳被抢了吗?跌倒了吗?还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说着佟平担忧的语气转成了叹息,他将头轻靠在她头顶上,对她低语着,「妳哭得我整颗心都乱了,妳知道吗?」
听见他的话,喻婷终于遏制住自己失控的泪水,伸手轻轻的推开他,然后抬起哭得惨不忍睹的小脸看着他。
「你是认真的吗?如果不是认真的就别来惹我。」她哑然的开口,嗓音沙哑得让人差点听不出她在说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他深深的凝望着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认真到什么程度,以结婚为前提吗?」
佟平没有立刻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是脸上亦没有任何想逃避的表情。他非常认真的凝视着她,平常有如两潭深水的黝黑瞳眸这回清澈的让人足以看清一切。
「我无法说谎欺骗妳说我有这方面的打算,但我是认真的想和妳交往。况且我现在虽没有想过结婚的事,但是不代表在我们交往之后,我不会兴起想和妳结婚共渡一辈子的念头。」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温柔而缓慢的说道。
喻婷透过泪水氤氲的双眼,模糊的看着他,内心中正在剧烈的挣扎着。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知道他刚刚所说的话代表着倘若她最后的结果是被抛弃了,她也怨不得他。
可是他注意到她的离去,还一路追她而来,这是从未有人做过的事。
刚刚她依靠在他胸前时,甚至于还能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他一定是一路跑着过来追她的,她知道。
他说他是认真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情感呢?她明明也喜欢着他不是吗?
接受吧,她心里渴望的声音不断的怂恿着她,接受他吧。
「你是认真的吗?」摇摇欲坠的理智让她再一次开口确定他的心意。
「我是认真的。」佟平以认真的神情,毫不犹豫的给了同样的答案。
喻婷又沉默了半晌,这才哑然而缓慢的开口--
「好。」她说,「我答应和你交往。」
一般男女在交往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
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喝咖啡,一起去逛街,一起到郊外踏青?
然而不管是一起去哪里做什么,唯一不变的原则就是一定会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让对方惊艳、赞叹。所以为了今天与佟平的第一次约会,喻婷一大早就起床准备了。
先刷牙洗脸,然后胡乱塞了两片吐司当作早餐之后,她先将昨晚花了两个小时挑选出来的衣服穿上,再坐到梳妆台前准备开始化妆。
化妆对她而言其实是一件非常高难度的挑战,虽说她事前已经请堂姊喻琦教过她基础化妆,但是她很怀疑临阵磨枪能够创造出什么奇迹。
但是不管如何,有化妆总比没化妆好吧?用四个字来说就是聊胜于无,
先上化妆水、乳液,隔离霜,再用粉底液打底,涂上腮红、画上眼线、眼影、睫毛膏,最后再涂上口红,便可以大功告成。这些步骤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除了前三项她平常就有在做的事能上手之外,其它都是挑战。
用粉底液时,必须注意粉的厚薄与涂抹是否均匀。
画腮红时,必须注意涂抹的位置是否正确,以及腮红颜色的深浅。
画眼线、眼影和刷睫毛膏时所要注意的地方又更多了,套句堂姊的朋友所说的话,这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
至于口红的部份,只要能选对适合自己与衣服的颜色,大致上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所以背熟基本原则之后,喻婷开始动手化妆。
化妆水、乳液、隔离霜,这三项轻轻松松就搞定了,接下来就是涂粉底液打底了。
喻婷小心翼翼的照着堂姊的教导将液状粉底涂抹在脸上,确定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涂抹到之后,她放下手审视镜中的自己。
老天,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死人一样。是她将粉涂得太厚了吗?
她将脸上的粉底卸掉,从头再来一次,这次她更加小心的注意着粉底的厚薄度,最后终于上好了差强人意的粉底。
画腮红就比较简单了,因为只要轻轻的在脸上刷两下就行了。
困难的是眼线、眼影和睫毛膏的部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喻婷已经记不住自己究竟重画了几次眼线和眼影,只知道她的心情愈来愈糟,火气愈来愈大,折败感愈来愈浓重,沉沉的压得她好想哭。
她到底是不是一个女人呀!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可恶!
再一次画好眼影之后,她放弃细查结果,直接抓起睫毛膏来刷睫毛,因为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再重画了,再十分钟就到了和佟平约好的时间,她必须下楼去等他。
将身体倾向化妆台的镜面,她旋出睫毛刷轻轻的在右眼睫毛上刷了两下。
情况一切看起来都还好,怎知她眼一眨,准备换刷左眼睫毛时,整坨睫毛膏却在瞬间沾得她右眼下缘全都是。
瞪着镜中自己惨不忍睹的模样只一秒钟,喻婷的眼泪顿时有如下雨般,哗啦啦的从她眼眶里跌了出来。
「呜呜……呜呜……」她伤心欲绝的哭泣。
为什么她会这么笨,连个妆都画不好?
为什么她要长得这么不起眼,得靠化妆了之后,才能勉强的配站在他身边?
为什么她都二十几岁了,却还对灰姑娘的故事深信不疑,以为自己终有一天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以为她只要努力就能配得上佟平?
她真笨,真笨、真笨!
「呜呜……」
一边哭一边用卸妆棉将脸上所有的残妆都卸掉,喻婷将自己抛到床上伤心的哭泣,直到她家门铃突然响起。
「叮咚、叮咚--」
她浑身一僵,知道门外的人一定是他,但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却也就是他。
如果下去应门的话,他应该会自动离开吧?
「叮咚、叮咚--」
门铃再度响起,她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仍然一动也不动。
待会儿他就会以为她不在家,然后离开吧?她再次安慰的告诉自己。
「叮咚、叮咚--」
门铃三度响起,而这回停顿的时间比上回久了许多,当喻婷正以为他也许已经放弃离开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突然的响了起来。
她瞬间瞪大哭得红肿的双眼,她竟然忘了她虽没申请室内电话,却有手机这件事。怎么办?如果他还站在她大门外,一定听见她手机铃声了。
「喻婷,妳在里面对不对,为什么不替我开门?」门外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喻婷浑身僵硬的坐在床上。他果然还没走。
「喻婷回答我,如果妳不回答我就当妳可能生病了,到时我会不计一切的破门而入,我是认真的。」他说,「我数到三。一、二--」
一听见他开始数数,她立刻跳下床冲到门前将门锁打开,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床边掀开棉被,钻进被窝里,连人带头的全部埋到棉被里去。
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但是眼前的门却始终没有拉开,站在门外的佟平只犹豫了一下,就动手推门她家的大门,主动的走进屋内。
他将七坪大小的小套房迅速浏览了一下,终于在隆起的被窝中发现了她的踪迹,他月兑下鞋走向她。
「妳在做什么?」他对着隆起的那团棉被问道,「我们不是约好了要出去吗?」
「我不想去了。」她沙哑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为什么突然不想去?」
「不为什么。」她哑声回答。
他说:「妳不像是会放人鸽子的人。」
「我就是会。」她像是跟人赌气般的回答。
他有耐心的问:「妳身体不舒服吗?」
「你走开,以后别再理我了。」她哽咽的叫道。
「妳在哭吗?」他又问。
「没有。」
「没有才怪。」他说着倏然一把将她身上的棉被掀开,丢得远远的。
喻婷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一张哭肿双眼的脸蛋就这样毫无遮掩的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勉强停住的泪水在一瞬间又因羞耻难堪而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为什么要放我鸽子?」佟平质问道,但将她拥进怀里的动作却是温柔的,即使她挣扎不休。
「我不想和你交往了,你放开我。」
「我不接受反悔,但是接受解释。告诉我为什么?」
「我配不上你。」
「哪里配不上?」
「哪里都配不上。」
「这是妳说的,我觉得妳很好,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妳?还是妳觉得我的眼睛和对女人的嗜好都有问题?」
「我如果和你走在一起,别人一定会在背后说我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她抽噎的说。
「既然是背后说的,妳就听不见,既然听不见,妳又怎么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由我决定,我说妳配得上。」
「我配不上。」
看着满脸泪痕却又异常倔强的她,佟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浪费今天的假期和妳杵在这边绕口令。」他说,「走吧,既然妳衣服都已经换好了,我们就到外面去走一走。」
说着,他将她一把从床上拉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拉往门外。
「我想去逛一些专卖生活精品的店铺,因为我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太空旷了,我想增加一些摆饰和家具,妳来帮我拿些主意。」
他替她穿上鞋后,一边替她锁上家门,一边则不断的说着今天的行程,让她完全插不上话,之后更是不理她的挣扎与抗议,硬是将她推进车里。
然后发动引擎,将她载出门约会去。
和佟平交往之后,喻婷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竟然交到一个几近完美的男朋友。
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他真的一点也不夸张,至少就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知道的一切,只有用完美这两个字才能够形容他。
他长得帅,又有钱,工作能力超强,人又有礼貌,以上是公司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是他的优点并不只有这些。就她和他交往半个月来,她还知道他的厨艺精湛,家事一把罩,脾气温和,个性虽然有点小霸道,但却是温柔的霸道、霸道的温柔。
每回夜深人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总会忍不住的想,如此优秀的他到底是喜欢上她哪一点,因为以他的条件他可以交到比她好上N倍的女人,他到底是为什么会看上她呢?
难道真如堂姊那个嘴巴狠毒的朋友所说的,他是「目睭厚蛤仔肉糊到」不成?
但堂姊要她不要妄自菲薄,说她其实也有很多优点,会喜欢她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有眼光。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出现在她的预见里,那就表示他肯定是她的命定情人,所以她根本用不着想太多。
但真是这样吗?外婆因「预见」而认识外公也许一切都只是个巧合而已,这种事情没凭没据也没有前例可循,要她如何能够不想太多?
不过幸好负面思考并不是她的个性,即使她会偶尔为此情绪低潮,那也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她很快就能找到其它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小姐,要不要搭便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猛然抬起头来,只见佟平正从驾驶座那方探过身来替她推开车门。
「快点上来,这里不能停车。」他催促着。
闻言,喻婷急忙跳上车,直到他将车重新驶回车阵中之后,这才放心的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喜的问。由于公司参加世贸展览的关系,公司业务部的人每天都要轮流到世贸顾摊位,而今天正好轮到她。
「刚好路过。」他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
「才怪。」喻婷皱了皱鼻子,一点也不相信,光从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特地弯过来载她的。
「晚餐吃了没?」他问。
她摇了摇头。
「想吃什么?」
「我本来想回家煮面吃的。」她说。
「那现在呢?」
喻婷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我们来去吃拉面好不好?」
见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佟平看了笑容满面的她一眼,忍不住心动的伸手到她的脑后勺,微微使力的将她压向自己,然后迅速的亲吻了她一下。
喻婷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双眼因惊愕而瞠圆,双颊却因羞赧而涨得通红。
「明天妳想去哪儿?」他完全不受影响的旋即又开口问道。
「明天我要回家。」她低下头回答。
她已经连续两个周末都跟他在一起了,这个周末她本来就想回天母陪陪爸妈,怎知她这么幸运竟然抽到星期六顾摊位的签王,所以她就只剩下明天可以回家了。
「是吗?那么接下来我们将会有六天不能见面。」
「为什么?」听见他的话,喻婷在一瞬间愕然的转头面向他,先前的羞赧早被她忘得一乾二净。
「下星期一我要到美国出差五天。」
「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她有些激动的问道。五天再加上明天一天,她将会有六天见不到他,六天。
「昨天才决定。」
「怎么会这么突然?」她喃喃自语着,顿时笼罩在一股不安中。
「怎么了,五天而已,很快就会过的。」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佟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的安抚道。
「你……」喻婷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温柔的问。
她先是摇了摇头,后不安的问道:「你会打电话回来给我吗?」
「当然会。」
「那我们打勾勾。」她朝他伸出右手小指。
佟平看了她一眼,没有嘲笑她孩子气的举动,而是跟她一样伸出右手小指与她的相勾,然后再拇指对拇指的盖下印章。
「一言为定。」他对她说。
喻婷对他微笑,但笑容与刚刚的相比明显失色许多。
佟平大概知道她在不安些什么,但也知道再多口头上的保证都比下上实际的行动与时间的证明。而在时间上他是无能为力的,至于行动嘛……
「今晚到我那儿好吗?」他问。
喻婷愕然的看着他,知道他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他想和她发生关系。可是她呢,她想吗?
不,不能用想这个说法,她应该问的是她该吗?她能吗?因为她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喜欢她哪一点。
「对不起。」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的回答。
佟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后摇摇头,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的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之后,他们一起去吃拉面,而后他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