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已范入隆冬,转眼一个多月已过。
这日小喜跌跌撞撞到冲进新房,也就是「熏修阁」来
「格格、格格——」她边叫着边撞进房门。
「格格,具勒爷、贝勒他——」
「佑棠?他怎么了?」悦宁房里一听小喜提起贝勒爷,便激动地站起来。
「佑棠他回来了?」
小喜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猛点头。
悦宁不待小喜点完头,早一股脑儿冲出「熏修阁」外,往佑棠先前住的「唯心楼」奔去!
到了「唯心楼」遍寻不着人,小喜跟在后头急嚷道:「贝勒爷还在路上,就快进府了,是探子先来回报——」
悦宁又一股脑儿冲出,直跑到大门口才停下。
「人呢?」她焦急地问。
一个多月来的思念直教她望断肝肠!
「就快到啦、就快到了啦!」小喜伸长脖子张望,突然她高声道:「回来了!回来了——我瞧见贝勒爷了!」
悦宁同时间瞧见坐在马上的佑棠,她立刻奔向前去「佑棠——」
她奔来得匆促,竟然惊吓了马儿,马儿前蹄高高扬起,险些踏着悦宁!
佑棠当机立断驭马掉头,稳住了马势,这才免去一场灾难!
他甩开长挂,翻身下马
「我才一回来,你又替我惹麻烦!」
他怒气冲冲地,原要好好训诫悦宁一番,谁知她竟突然上前抱住他,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接住他的腰「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我有多想你……」
佑棠愣在原地,纵有天大的怒气再也发作不起来!他低头盯着怀中人儿偎在他胸膛上乌黑细软的秀发,心中一动,伸出了手要抚模……「表哥。」一旁停着一乘轿子,青纱帘门掀起,一张优秀致的脸蛋自轿内探头张望,轻软如黄莺的娇声柔柔唤住佑棠。
佑棠伸出一半的手停在空中,之后断然收回。
悦宁自他怀中抬起脸,看见一名脸蛋娟秀、身形纤弱的动人女子。这女子约莫长她几岁,相貌不过中上,可一双水荡荡的大眼分外动人,再加以她好听极的声音
悦宁望向佑棠。
「这是表妹,闺名媚秋,这回我下江南就是在媚秋处叨扰了月余。」佑棠不着痕迹地推开悦宁。
「媚秋……」悦宁喃喃地反复咀嚼这名字。
「表嫂,初次见面,你不怪我没来参加你同表哥的大婚吧?」媚秋轻声细语,十足十的女人味。
「不,怎么会呢!」悦宁连忙摇头。
她有种感觉,觉得自个儿在媚秋跟前像个没半点滋味的娃儿,而不是个女人。
媚秋掩嘴轻笑,眸光瞟向佑棠。
「表哥,没想到你娶了个小表嫂呢!」她意有所指地道。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悦宁不明白。
佑棠不发一言,只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爷,请少福晋和表小姐进大厅吧!王爷和福晋正等着呢!」佑棠的随从昆里道。
媚秋出了轿子风吹要倒似地,由丫头们掺扶着,悦宁则跟在佑棠身后。
一行人进了王府大厅,老福晋早有底下人告知,已等在里头。
媚秋一进门见着老福晋,便争先上前「咚」地一声跪地施大礼。「表舅母好,许久不见了,媚秋不住挂念您老的身子,这会儿见表舅母神清气爽、面泛红光,媚秋总算安了心。」
称的是表舅母,可知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并非同血脉的真亲戚。
「快起来、快起来!」老福晋一开口,身边听遣的丫头连忙上前搀扶。
「家里一切可好?你爹、你娘的身子好吧?」
「托表舅父、表舅母的福,家里一切都安好,媚秋的爹娘身子也好。」
「嗯!」老福晋呵呵笑,仔细瞧了又瞧。
「瞧瞧媚秋多懂事!几年不见,出落得这般标致了!哪家人这般好福气可许了人家没有?」老福晋笑问。
媚秋半合着眼,眸光一闪,无限羞怯地轻轻摇了摇头。
老福晋大不以为然。「这可是你爹的不是了!人说女大不中留,你别怨你表舅母直言,我瞧你也二十出头,早过了嫁人的年纪!」老福晋跟着又道:「不过不怕,现下有你表舅父在,不妨由他作主,替你挑一门好亲事……」
「咳!额娘,表妹同我赶了十数日的路,旅途劳顿,有事往后再商量不妨。」
佑棠突然开口,打断老福晋做媒的兴致。
悦宁转过头去望住佑棠,他却似刻意别开眼,转而望向媚秋的方向。
「这倒也是!」老福晋点头。「就让桃丫头领媚秋到收拾好的「智深阁」里,媚秋住在咱府这段日子,就让桃丫头伺候了!」老福晋这才回过头来,对一直站在一旁的悦宁道:「宁儿,往后你就多到「智深阁]走动、走动,彼此熟络。媚秋不是外人,她到咱府里小住,你俩正巧可以做个伴,她长你几岁,有事你也可同她商量!」
「是。」悦宁答。
老福晋又交代些事,说了许多话后身子忽然觉得有些困乏,便让丫头们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表哥,我身子不大好。你可否陪我到「智深阁」去?」媚秋慢步走向佑棠,旁若无人地偎倚在他身畔柔道。
佑棠神情复杂地瞥了悦宁一眼,只见她仰望着脸望定他不语,似也等着他的回答。
「我还有要事,或者让昆里陪你回房-」
他话说到一半,媚秋突然倒栽葱般地直直向后倒去,佑棠迅速出手,捞住她下滑的身子,没让她躺倒在地上。
「怎么了?媚秋!」他一连唤了几声,她以已昏厥过去!
佑棠当机立断,即刻抱起她。
「昆里!」他唤来侍卫。
昆里忙上前去听任差遣。
「立刻找大夫来,速去速回。」
「喳!」
昆里去后,悦宁跟在后头。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佑棠却听而不闻地抱着媚秋快步迈开,悦宁跟不上他的脚力,小跑步随在身后,自个儿却不慎滑了一蛟,跌在地上扭伤了腿。
她咬紧牙关没喊疼,只目睹佑棠抱着媚秋,已越去越远……「佑棠,等等我啊-」
任她在后喊破了喉咙,佑棠全然没听见,显然此刻他一心一意挂记着的,是怀中昏迷的人儿。
直到佑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悦宁远愣愣地呆坐在石地上……尽管脚踝痛得有如烈火烧灼,且不过半刻已经肿得老大,她却对自个儿腿上的伤毫无知觉。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当佑棠不顾她而去时,她内心凝聚的那股恐惧迅速地吞噬了她……此时此刻,即便她还不清楚佑棠一连串不合常理的反应所为何来,直觉也告诉她,这一切同媚秋有莫大的关系……
悦宁自从扭伤了脚后就不便行走,直到十数天后她要小喜搀扶着,勉强走到媚秋住的「智深阁」探望。
媚秋一见悦宁来访,也特地从床榻上起来,礼数周到地吩咐婢仆们奉茶,布上一桌子点心。
老福晋既安排媚秋住在「智深阁」,她便是这阁里的主人,她遣退了下人,包括陪悦宁过来的小喜,只留两人在小应里,余人在门外伺候着。
「不知表嫂突然到我这儿来可有要事?」媚秋讪讪地问,两眼盯着热雾腾腾的茶盅,不太瞧悦宁。
「那天你在大厅上昏倒了,我来瞧瞧你好些了没。」悦宁说的话半真半假,她主要是想弄明白,媚秋是否真的有病!
「多谢表嫂关心,这两日来媚秋身子已经好多了。」她勾起唇笑,仍是不瞧悦宁一眼。
她不主动说些话,悦宁更不知该同她说什么好,已有些坐立难安!
跟着媚秋掩着口打了呵欠,似有逐客的意味。
悦宁只得找话说:「佑棠在江南的那段时间叨扰你了。」
「表嫂说这话就见外了!表哥同我自小一块长大,咱们的情谊旁人是怎么也比不上的,别说是住上一阵子了,要是表哥一辈子同我住那才好呢!」她手上玩弄着茶杯,旁若无人地说道。
悦宁脸色一变。
媚秋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你是什么意思!」可悦宁还是忍不住质问。她竟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
「你说呢,小表嫂?」她讥讽地道,嘴角挑起一撇冷笑,已经不耐烦再掩藏她的居心。
「你跟着佑棠来京城到底有什么企图!」悦宁质问她,也不怕把话摊开了。
「企图?」她轻哼一声。「有企图的是你吧!」她语带玄机地讽道。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悦宁从椅子上站起,小手紧紧握着拳。
媚秋也站起来,她较悦宁高半个个头,此时浑然不复之前的弱不禁风!
悦宁得仰着脸看她,只觉得她冷鸷的眼色阴沉得吓人!
「若不是你,我同佑棠又怎会被棒打鸳鸯!若不是你,今日当上浚王府少福晋的人会是我!哪里轮得到你这坏人姻缘的第三者来质问我!」
她一步步迈上前,悦宁只得不住往后退。
「你……你胡说!我同佑棠已经是夫妻了,坏人姻缘的是你才对!」悦宁挺起身子,决意不再后退半步!
「住口!」她突然喝斥她。
「佑棠自小同我情投意合,咱们早已经私订终生了!」
悦宁脸色一白-她说私订终生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你阿玛挟着权势,你挟着格格的头衔,你以为佑棠会娶你为妻?!」她冷笑。
「他娶你看中的是你的家世,他一心为了巩固浚王府的实力,若不是为了这层利害关系,你以为他看得上你这骄恣任性的刁蛮女?」
悦宁一连退了数步,忘了脚上的伤因而跌倒在地上她不是怕媚秋,而是被她这番伤人的话所逼退!
突然她推了跌在地上的悦宁一把,跟着如做戏一般瘫软在地上-「媚秋!」
佑棠不知何时进来,正巧看见她晕倒这幕-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悦宁几乎不知道事是怎么发生的!
佑棠抱起再次晕倒在他面前的媚秋,直到将她安置在床上,小心呵护,终于唤醒她后,这才发现跌坐在角落地上的悦宁。
「你怎么在这儿?」他眯起眼,眼底现出不悦的冷光。
悦宁开不了口说任何话,每当有媚秋在。他的眼睛是看不见她的……
「你不知她身子虚弱,急需休养吗?为何还累她下床招呼你,导致她体弱不支再次昏迷!」
他冷声质问,全然没发现悦宁脚踝上的肿胀,以及她额上的冷汗和异乎寻常的惨白脸色!
「表哥,别责骂表嫂了,是我自个儿没衡量好轻重,任性下床的。」媚秋柔声温婉地道。
悦宁瞪大眼,几乎不能相信她前一刻同现在竟能有如此迥异的改变!
「算了!有媚秋替你说情,我就不同你计较!」他眼神一冷,撇过头寒着声音。
「你再不学着懂事点,外头的人就等着看浚王府的笑话!」
他这话说得再重也没有,狠狠地刺伤了悦宁!
她瞧见媚秋嘴角勾起的笑纹……佑棠的心与情全在她身上……她如何争得过她!
「对不起,我让你丢人了。」她颤着声,面无表情地忍着脚踝上的剧痛,咬着牙关。挣扎着爬到椅子前,扶着椅把站起来
「你脚上有伤?」佑棠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上前一步欲扶住她,悦宁却反常地倒退,没让他碰着她。
他一怔,随即握紧拳头,忍着气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个儿能来,就能自个儿走回去!」
她一跛、一拐地踏出「智深阁」大门。
只是一转过身去的同时,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流了满腮……媚秋的话始终一清二楚地在她耳畔迥响着-他娶你看中的是你的家世!他一心为了巩固浚王府的实力,若不是为了这层利害关系,你以为他看得上你这骄恣任性的刁蛮女?!
头一回,悦宁开始深思她与佑棠的未来-如果他并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