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虽然是临时起意,没有遇到利人隽,却还是让宋允儿耿耿于怀。
她忘了他是成功人士,他的工作非常忙碌。因此今天她特地先打电话询问利人隽的秘书,不再轻率从事。
知道他中午会在公司,宋允儿不到十二点就跷班,到利人隽的公司找人。
“总经理在开会,可能没办法会客,况且,这位小姐您并没有事先预约。”秘书很客气地拒绝。
“没关系,麻烦你,只要帮我通报一声,说是宋允儿找总经理,这样就可以了,相信他听到我的名字,不会不见我。”她很有自信地交代。
秘书半信半疑,不过也不敢不通报。
宋允儿在会客室等了三分钟,秘书就回来。“宋小姐,您好。”秘书的态度显然客气很多。
宋允儿满脸笑容地问:“你们总经理要到会客室来吗?还是我——”
“总经理说他在开会,不方便离开会议室来见您。”秘书却这么回答她。
宋允儿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不过总经理的会大概还要二十分钟结束,如果宋小姐可以等的话,总经理会到会客室来见您。”秘书说。
宋允儿褪去笑容。“好吧!”想了一会儿,她撇撇嘴,勉强一笑。“那我在这里等他好了。”她决定。
“好的,那么请您稍候。”秘书小姐为她冲了一杯咖啡,离开时,很小心地将门带上。
虽然因为开会,所以他走不开,但宋允儿还是因为必须等待而感到心烦。
二十分钟过去,会客室的门准时被打开。
“终于等到你了!”看到他,她露出笑容。“你还真难找,我都忘了,你跟我这个上班族不一样,是大老板了!”她调侃他。
但是她的笑容在看到他冷淡的表情后,就渐渐褪去。
“找我有事?”他的回答很简短,脸上没有笑容。
宋允儿还是笑著,只是笑容变得牵强。“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你不想见到我?”
“不会。”他答,答案更简短。
“但是你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她牵动嘴角,突然感觉到忐忑。
过去,她从来不必特别在乎他的心情,因为他总会先在乎她的心情,所以她几乎不知道这样的境况是什么样的感觉。
“白天的时间,我通常很忙禄,可能因为工作太忙的关系,所以脸上失去了笑容。”他解释,声调很平淡,平淡得就好像这样的解释不是真实的。
她的笑容也隐退了。“好,现在会开完了,可以出去吃饭了?”
“下午一点还有会,秘书已经帮我买了便当,中午恐怕没有时间出去吃饭。”他回答。
她看著他,不习惯他严肃的表情,更不习惯他的冷淡。
“那么晚上呢?白天已经这么辛苦了,晚上难道还要开会吗?”她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下午我就要到南部出差,隔天才会回来。”他回答。
她瞪著他,无法相信这样的答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很冷淡,冷淡得让她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而这样的疏离让她心慌,也激起了她本来决定隐藏的不满。
“你到底怎么了?”她瞪著他,决定摊牌。“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管我怎么邀你,你都拒绝我?”
他回望她,表情没有波澜。“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很忙而已。这阵子超级市场要扩点,我的确没有太多时间。”
宋允儿看著他,想从他眼中看出抱歉,或者至少像过去那样,如果不能满足她的愿望就会以笑容与温柔来安抚她——但他眼中已没有任何东西。
只有一如深潭那般黑黝黝的、令她看不透的深沉在回应它。
“真的是这样吗?现在,你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了吗?”宋允儿问他,已不再掩藏她的情绪,问话犀利尖锐。
他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猜对了,所以你答不上来吗?”她追问,因为难堪而显得咄咄逼人,她已经忘了本来想要与他和解的决心。
“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架。”他说:“如果你的心情不好,我们就不要再说下去——”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她不理会他的劝告。“已经一个多月,你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我,我已经主动打电话给你,现在还自己跑来这里找你,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可是你的态度却如此冷漠!”
利人隽不再说话,他冷静地看著她,听她说话。
“为什么你像是变一个人?为什么现在的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过去是我误解了,以为你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无法平静。“老实说,现在的你,让我一点都不了解!你真的对我好吗?你真的喜欢我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怎么可以因为一次争吵就变得这么冷漠?我不懂,现在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这样的你太伤我的心了!”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以指控作为终结。
会客室内突然安静得可怕,除了她的喘息,不再有其他的声音。
“话说完了?”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
她倔强地别开脸,不愿回答。
“如果现在就出去吃中饭的话,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他看一眼手表,这么对她说。
她回头瞪他,一时间有点迷惑。
“走吧!现在就去吃饭,这样可以了吗?”他说,甚至开始有了笑容。
她看著他,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笑容而变好,反而感觉到沮丧。
“你不是说等一下要开会吗?”
“所以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只能在楼下的咖啡厅吃简餐。”他回答。
她瞪著他看,想看透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时间虽然很赶,不过只要能跟你一起吃饭就行,不管时间多久,对不对?”他笑了笑,这么说。
她不答,仍看著他。
“是吗?”他再问,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边。
她终于点头。“对。”
她又胜利了一回。
但不知道为什么,宋允儿心中并没有喜悦。
因为她已不再像过去那样,轻易就能掌握他的情绪。反而因为他的善变,让她不能捉模他的情绪转折而不安。
她只感到一股疏离感,越来越浓厚的,笼罩在两人之间。
******bbscn***
这天,若曦一早就打电话给利人隽。
因为今天是传统的西洋感恩节,根据习俗,感恩节一定要吃火鸡跟南瓜派,虽然他们不是外国人,但是节日总给人一种幸福的感觉,所以若曦也想要过感恩节。
下午她一个人到超市,准备买过感恩节需要的食材。
“真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你了!”贺承锐不掩惊讶的表情。“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而且每—次总是在超级市场碰面!”他说。
若曦虽然觉得他很眼熟,可一时却想不起他是谁?
“你是——”
“你忘了?”他瞪大眼睛故意说:“真让人伤心!当天你还教训了我一顿,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你了!”
若曦终于想起他是谁。“人类实在很奇怪,因为不能满足现况,所以时常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以增进自己的信心。你也是属于这种人,所以才记住我的是吗?如果今天我对你微笑,下一次再遇见,你大概就忘记我是谁了。”她故意这么说。
贺承锐瞪著她,很惊讶、又有一点困惑。“啧啧,你的口才真好!上回被你训一顿,本来我一直不服气,不过现在我必须服气了。”
若曦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她看了他的菜篮一眼。“今天不买高丽菜,却有火鸡、南瓜和玉米,要过感恩节吗?”在台湾会过感恩节的人不多,所以若曦多问他两句。
贺承锐咧开嘴。“要一起过节吗?小姐?”他见若曦跟自己多说两句话,又回复嘻皮笑脸。
若曦皱眉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想再跟他多说话,打算转身就走,因为她了解有些人就是有随棍而上的投机心态。
“你跟阿隽一起过节?”就在她要转身之前,他突然说。
若曦愣住。他也认识利人隽?
“我跟阿隽是好兄弟!”看出她的疑惑,他主动解释:“上次就在超市,看到你们在一起,奸像很熟的样子,所以大胆推测。”他没有说出,在连恩那里听见的事实。事实上,他知道若曦“曾经”是利人隽的未婚妻。
“原来你们认识,”若曦态度还是有点保留。“那么上一次,你既然看到他,怎么不过来打一声招呼?”
他咧嘴笑了笑。“我不想破坏兄弟的好事,谁知道我兄弟是不是在约会?”他故意这么说。
若曦脸一热。“在超级市场约会?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会吗?”贺承锐自问自答,故做幽默。“好吧!就算我想太多好了。那么你跟谁过节?难道单身女郎,一个人过寂寞的节吗?”
“我跟我的孩子过节。”若曦故意这么说。
“孩子?”
“对,我肚子里的宝宝——我已经有宝宝了,我跟肚子里的宝宝一起过节!”她刻意说出怀孕的事,免得他又跟自己嘻皮笑脸。
“哇!”他吹一声口哨。“今天又不是愚人节,这么青春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人家的妈妈呢?你不要骗我。”
“什么‘人家’?”被他说话的方法逗笑,她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挺有趣的。“现在孩子还没出生,就算生出来,年龄也跟你相差一大截,请你不要用这么奇怪的称谓来称呼我的孩子,否则等我的孩子出生以后,如果我们不幸又碰见,小孩子会不知道要喊你叔叔还是同学。”
贺承锐挤眉弄眼,好像真的很认真在思考她的问题。
若曦已经快笑出来了,她觉得这个人很宝!
“再说,我也不必骗你,”她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继续往下说:“再过七个月,宝宝生出来,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原来是这样……我看宝宝还是叫我叔叔比较好,虽然说,宝宝如果想叫我同学我也不会反对,被认定的年纪比实际年龄‘小一点’总是一件好事——”
若曦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来。
“不过,如果被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叫同学的话,别人可能会以为我连小学都没有毕业。”他眨著眼睛把话说完。
“你这个人真的很好笑,”她边笑边说。“如果以后宝宝叫你同学,那么难道要你叫我阿姨吗?”
“噢——我这个人是无所谓啦,不过我怕,到时候如果真的叫你‘阿姨’,你会打我一巴掌。”
若曦笑出声,已经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贺承锐瞪著她,看得目不转睛。
这个女孩笑容坦率,而且漂亮得实在动人。她不但嘴角的梨涡会笑,眼睛会笑,连笑声也像银铃一样,让人觉得悦耳又舒服——
她实在跟宋允儿很不一样!
宋允儿从来没办法“真正”的笑。她的笑容总是有所保留,其中夹杂了一点骄傲、一点自负,还有一点疏离。总之,她好像总是无法真正开心的笑,这也是在美国那三年,他始终无法爱上她的原因。
“我可能真的会打你一巴掌,但不是因为你叫我阿姨的缘故,而是因为你欺骗小朋友。”她笑著回答。
“欺骗小朋友就打我一巴掌?这位阿姨,你未免也太凶悍了吧?”他逗她。
若曦手心贴著肚子,笑不可抑。
贺承锐忙著瞎扯,若曦又笑得太开心,两人完全没注意到就在不远处,有一个人一直在注视著他们。
利人隽不知道,贺承锐对她说了什么,竟逗得她的笑容如此灿烂。
贺承锐一向很会逗女孩子开心,这一点身为贺承锐的好友,利人隽很清楚。他总是让女人伤心,贺承锐总是逗女人开心,他们如此极端,却是好友。
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若曦如此开怀的笑容,竟让他介意……
为什么,过去她不曾如此对他笑过?即使在他们还有婚约的时候,她的笑容也从来不曾如此灿烂。
直到贺承锐首先发现他的时候,若曦还在笑。
“阿隽!”贺承锐先开口叫利人隽。
若曦止住了笑,她回头,果然看到他,有些惊讶。
利人隽慢慢走过来,对两人撇嘴笑了一笑。
“你怎么在这里?来巡视超市吗?”若曦先开口问他。
利人隽没有立刻回答。
贺承锐咧开嘴笑。“我看不是,阿隽是特地来找你的!”他瞪著好友,有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找我?”若曦不以为意,她问他:“有事吗?你下午不是还要开会?”
利人隽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早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下午要到超市,我可以接你过来,再送你回去。”
“我不能每次都麻烦你。”
她的回答让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不觉得麻烦。”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更不能麻烦你。”
他的笑容已经完全看不见。“菜都买好了?”他沉声问,不喜欢她的回答。
那听起来很疏远,因为太过“有礼”。虽然这是做为一个“朋友”所能回答的,正常的答案。
“对,差不多了……”
“我有车,你忙的话,我可以送她回去。”贺承锐故意插嘴。
他瞪著利人隽,似在玩味他脸上变化的表情。
利人隽抬头。“不必了,”他直视贺承锐,慢吞吞地答:“下午的会议取消,我多的是时间。”
“因为感恩节的缘故吗?”若曦未意会到两个男人之间,充斥一股较劲的意味。“如果要跟外国客户开会,对方可能会因为要过感恩节,而取消会议。”
“真是这样吗?还是另有隐情?”贺承锐挑起眉、咧著嘴,故意接著若曦的话问他。
利人隽撇撇嘴。“就算是这样吧。”面无表情回答。
他的答案让贺承锐瞪大眼睛,让若曦困惑不解。
她不明白,什么叫做:“就算是”这样?
“既然菜都买好,那就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换了一个声调,低柔地对她这么说,同时伸手护住她的手肘,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向自己。
贺承锐眯起眼,似在研究,又似困惑……
“等一下,”若曦忽然这么对利人隽说,然后转头,笑著跟贺承锐道:“我要走了,下次再见。”她不讨厌贺承锐,这个人给她的印象跟上次不一样,他很有趣。
贺承锐回过神,恢复惯有的嘻皮笑脸。“下回见啰!帮我跟宝宝问好。”
“好,一定。”若曦微笑,故意这么回答。
利人隽的脸色沉下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脸色微变。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在车上,利人隽突然问她。
“什么?”想了一会儿,若曦才懂他在问什么。“你说的他是刚才那个人吗?对,因为他很爱开玩笑,所以——”
“他也是允儿的朋友。”他突然说。
若曦的话说到一半,听见他这么说,她再也说不下去。
“我们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继续说。
若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你告诉我这个,要做什么?”
“在美国,他们曾经在一起,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他回答,看似与她的问题无关,其实答案却很尖锐。
若曦调头看他,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们的个性落差很大,看起来怎么样都不像会是——”
她顿住,突然明白了。
原来那天晚上他喝酒淋雨,就是为了这件事?
既然是好朋友,不会不知道他对宋允儿的感觉,所以他认为自己被喜欢的女人与好朋友一起背叛,那天晚上才会既喝酒又淋雨?
“你,怎么知道的?”她换了口气,轻声问他,小心翼翼。
“如果当事人不想隐瞒,那么我当然会知道。”他回答的口气跟平常一样,好像已经不在意这件事情。
但若曦从他看似冷淡的眼神中,辨识出一抹被隐藏的压抑。
他喜欢她,怎么可能不在乎?
“也许,那只是因为人在异乡,见到熟人因此产生的,一种相互依赖的感情而已。”她试著安慰他,但她明白,这样的安慰没有力量。
听见她的“安慰”,他笑了一笑。“无所谓,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也已经过去了。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再徒劳追究。”他说,看似云淡风轻,却有一种异常的冷漠。
也许,只能以这样的态度,他才能为伤口止血?
若曦想起那天晚上他痛苦的神情。
她永远不能忘记,雨中他迷乱的眼神里那一抹绝望的讯息,以及他昏迷时口中喃喃自语的“恨”,是那样地深切刻骨。
“我以为,任何事都可以过去……”她决定把内心的感想说出来:“但有一些事情,时间不能消除伤痕,只能让伤口结痂。”
他没有回答。“你喜欢阿锐?”反而这么问她。
“什么?”她眨眼,有些不懂。
“刚才你笑得很开心。”
“噢,”若曦笑了笑。“因为他这个人讲话很有趣——”
“所以你也喜欢他?”他打断她的话。
也?若曦看了他一眼。
是因为宋允儿与“阿锐”曾经在一起过,所以他变得敏感?
“他并不讨人厌。”她含糊地回答。
利人隽没有再说话。
他专心开车,没有表情。
若曦突然不敢再跟他交谈……
因为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深沉。最近这一个多月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下次到超市,一定要告诉我。”快到若曦家时,他突然开口。
若曦愣了一下。
“你已经怀孕,一个人出门如果出了意外,事后再后悔也已来不及补救。”他的脸孔显得很冷峻。
若曦回头看他,因为他严肃的表情而语塞。
“听见了吗?”他追问,要她的答案。
她发呆,愕然瞪著他前所未有的、如此强迫式的表情与语调。
“听见了吗?”他重复再问一遍,加重口气。
“噢,好……”她回答,言不由衷。
车厢内回复安静,他得到答案后,就不再开口说话。
但车内的平静却有些诡异,这感觉很奇怪,若曦无法解释……
她突然找不出话跟他说,突然地,她就是找不出任何话跟他说——
因为他刚才的行为,实在已经接近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