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外海,月黑风高,点点繁星藏避锋芒,聚在岸旁的数十艘船随着海浪载沉载浮,形成一股晦暗诡异的气氛。
“那莫宇森当真会一个人来吗?”H身旁的小弟忍不住开口问着,他们这边的人可是有二、三十人啊,这等阵仗,人远远站着看就该脚软了,哪敢一个人走过来?疑问!
H轻轻哼了一记,没搭腔,目光往陆地平面扫了一圈又一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老大,那女人如果只是ML的员工,莫宇森是犯了傻病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赎人,所以,他可能不会来了,又或者,他来了,看见我们一堆人就跑了,让我们在这里吹西北风。”
“是啊,老大,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二十五分钟了,他那么爽快的答应要还地,还奉上一百万美金当老大的遮羞……呃,是损害信用赔偿金,就为了一个ML的员工,怎么听都没有太大道理啊,是吧?……”
H又哼了一声,才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莫宇森在耍我喽?你们当我H是谁?把那女人给我拖出来!那人如果再不出现,就一枪毙了她!”
“是,老大!”手下闻讯,给另一头的人一个眼色,随即,一个长发纤细,嘴巴被胶带给封住的女人,便被人从一辆车里拖了出来。
沈莫语嘴巴被封住,双手也让人用胶带给紧紧绑在腰后,身上的白色七分袖衬衫,被这一路的捆绑拉扯给弄掉了三颗纽扣,雪白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着,再加上紧贴着她曲线的低腰牛仔裤,一出现就让在旁的若干弟兄们忍不住想吹口哨。
沈莫语根本管不了这些,因为从台湾被押到这里的过程,她是整个人被塞在船舱选下一路运过来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抓她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要把她抓到哪里,一路摇摇晃晃让她又晕又想吐,更令她恐惧的是那不知名的目的地,直到她从船上被押到车上,在半晕半醒中听到这些人在说莫宇森和ML,及莫宇森将亲自到澳门来赎她等等字眼,她才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口中的莫宇森,铁定就是兰风,这世界上也只有他,会亲自跑大老远的来赎她。
她安心了,放松了,偷偷笑了,也偷偷哭了,这是她被抓之后第一次掉泪,原因竟不是恐惧,而是知道兰风会来,知道自己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还没人知晓,害兰风找她找到老……这让她安心了好多。
她当然害怕,怕极了,一路上想着的人全是兰风兰风兰风。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就死去,甚或突然消失在这世上,兰风再也看不见她,她也永远也见不着兰风……她怕极,悔极,恨自己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很自己没有老实对他说过——她爱他。
如果她死了,兰风可能会自责一辈子……
光想象,她的心就为他痛了。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的心会为她疼为她痛,她之前还如此狠心折磨他呢?她好自私,真的好自私,因为害怕自己痛,就狠下心来让他先去痛……
结果呢?他痛了,她就会好过吗?
沈莫语被推到H面前,长发被用力一扯,让她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男人。
H此时才正视这个女人,见到她清彻眸光下的镇定与冷漠,见到她异于常人的安静与从容,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你不会刚好是莫宇森的女人吧?”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男人如此好说话的原因了,H的唇角泛起一抹邪恶的笑意。
“她如果是我的女人,你现在早就少条胳膊或少条腿了。”一道温柔低嗓,悄然的再暗夜里出现,来人无声无息,听到嗓音时,人却已靠近。
众人凛然,H也敛起了笑,骤然回头,只见一绝美男子迎风而立,就算月光不够亮,那挺拔高大的且出众的身影,依然在瞬间攫夺在场人士的目光。
美男子身上的米白风衣下,是一袭宝蓝色丝质衬衫和牛仔裤搭黑色长靴,乍看之下似乎有些不协调的装扮,在这个男子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对,让人不禁大叹造物主的不公平。
“莫宇森?”H算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
“嗯。”兰风的眸冷冷的睇着H,事实上,他的眸子穿越过H,缠绕在H身后一身狼狈的沈莫语身上,最后定定的落在她微敞的胸口,眸一眯,一股欲杀死人的目光在眉峰间闪耀。
H突然哈哈大笑。“有种啊,竟真的单枪匹马过来。”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似的……
“签个文件而已,不是吗?”
H再次哈哈大笑,“是是是,没错,只不过签个文件再外加一张支票而已。”
语毕,H低声问着身边记忆力比较好的一个手下。“这男人见过吗?这么美的男人,我如果认识应该会记得,但如果不认识,那我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老大,我也正在想。”
“那就快想!”
“是。”手下搔搔头,盯着那莫宇森瞧,越瞧越是觉得眼熟得很。
兰风挑挑眉,对方古古怪怪的眼神让他开始有点不耐。“把她带到我身边,文件都在这里,你马上就可以拿走。”
H看着他,又机警的扫了一眼四周,确定岸边除了他没有第二人,刚才等候时的诡异感顿时散去,到壮了不少胆。
“人你可以带走,不过,你得先跟我赔罪。”H双手环胸,短期老大哥的架子来。
要知道,他们虽然是混黑的,也讲江湖道义,今天他敢这么把人给拎来,是因为他基本上还站得住脚,为了那块地,他花了多少时间打通关,没想到都已快到嘴的肉却硬是被人抢了,哪能什么也不做?
总而言之,是莫宇森的错,有错就得赔罪,说声对不起是应该的。
“喔?看来,一百万美金你还嫌少?”
“别把老子当爱钱的,你这年轻人,不顾江湖道义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于情于理都该跟我赔个不是,这才像话不是吗?我也不啰嗦,只要你当着我兄弟们面前给我跪下说声对不起,我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东西我拿走,更不会为难你,这美人,我也不会动她分毫,你说如何?”
兰风的眉抖动了一下,本来还挺安分的眸彰现出一丝邪魅,他看了不住摇头的沈莫语一眼,目光再次落在她被扯落的衬衫纽扣底下的雪白酥胸上头。
半点风险也冒不得呵。
他绝不容许这些人的脏手碰上她,更不容许这个女人在他眼皮底下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可以。”
“哈哈,真是果断又聪明的男人,老子还真有点欣赏你了!”H笑哈哈的往他前头一站,两脚跨开。“跪吧。”
沈莫语突然冲上前,在面前跪了下来,嘴巴被贴住的她不能说话,但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请求。
“你要帮你老板跪吗?这可不行!女人的膝盖不赚钱!”H哈哈大笑,旁边的手下也跟着哈哈大笑。
沈莫语不管,朝H直磕头,头都磕到满是沙石的地上。
兰风见状,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沈莫语的手,把她从地上一把拉起来——
“够了!你这个笨蛋!”他在她的耳边低吼。她朝他摇头再摇头,兰风却只是把她拉到身后,他们的举动让H的手下全围上来,个个伺机而动。
“你不会傻得以为这样就可以全身而退吧?”
“当然不。”兰风勾唇冷笑,单膝一曲,二话不说的跪在H面前。“真是抱歉,这样可以了吗?”
H一愣,明明被跪的人才该是伟大尊荣的那一位,可眼前这男人,却跪得那么骄傲又优雅,他竟有种被神跪的错觉……真是见鬼了!害他竟然开始全身不对劲,引用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
“够了够了,东西给我,你们就可以走了!”H烦躁不安,朝他伸出手。
兰风把签好的文件跟支票递上,H叫手下仔仔细细检查一次,还叫他亲自在合约上再画押一次,这才放人。
“收工了!各位!”H一声令下,众人全随老大离去,只留下一男一女在这清冷黑暗的海岸边。
兰风起身走到沈莫语身边,替她撕开手上和嘴上的胶带,沈莫语一股脑儿的上前紧紧紧紧地抱住他,泪拼命的流。
她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以至她根本没发现在她身后正发生的事——
一堆暗影急速的从停在岸边的渔船上纷纷跳下,和兰风打了一个暗号之后,尾随H那行人而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那些目无王法的地下流氓一网打尽,绳之以法。
那堆暗影,约莫十来人,个个轻装简配,手脚利落灵巧,是香港派过来保护国际级重要人士兰大总裁的秘密警察,追究起兰家数十年来在政治外交界的分量,举足轻重还是不足以形容,因此只要兰大总裁一句话,全亚洲的秘密警察都可以在一夜之间被他所调度。
“老大,我好像想起在哪儿看见过莫宇森了……”正悠闲的打算上车走人的手下,突然有点颤抖的拉了拉H的衣服。
“抖什么抖?中风啊?”H有点恼火手下这种瘪样!真是!是不是出来混的啊?像娘们似的!
“不是的,老大,那个莫宇森,真的名字好像不是莫宇森……”
“不然是谁?"
"好像叫……兰风。”
“兰……风?”哇,名字也好熟喔。
“是那个走到哪儿都会吹起狂风暴雨的恶魔兰风啊,据说兰家祖先是开国功臣,在中国、香港、澳门、新加坡、泰国……等地都拥有庞大势力,黑暗的,光明的,天上的,地下的……老大……”
H被他这声老大叫得毛骨悚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让他开始眼皮一直跳。
“刚刚是谁叫他跪下的?”真是找死啊!
“老大……”
“别再叫了!快走人!再不走,好像会出事!”H才要跳上车,却看见一堆黑影不知何时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要死了……
难怪刚刚被那个男人跪会觉得全身不对劲,原来真的是因为自己被神跪,那神,是衰神……
黑道白道都不愿意得罪的神——恶魔兰风。
海岸边,浪花在月夜里激荡翻滚。
兰风轻轻抱着沈莫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让她哭,哭到她再也不想哭为止。
“你不该为我跪在那帮人面前的……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你才得跟那些人下跪……你是那么骄傲伟大的兰风啊,却要为了我跪在别人面前让人笑……我不要你这么做!我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感动……呜……”
傻丫头,兰风仰头轻叹。
被他兰风跪过的人,可是要付出一辈子蹲牢房的代价的呵,单纯善良的她不懂,才会这样哭着为他心疼,不过就是膝盖碰一下肮脏的泥地罢了,裤子弄脏了可以洗,那个人的人生可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不过,单纯好,他就是要她在他的护卫下,一辈子再也无风无雨,孰料,竟莫名其妙让她卷入这场风雨之中保守莫大屈辱及伤害,他的心就整个纠结在一块,郁闷不已。
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无牵无挂便可以自在逍遥,凡事不留余地,也不愿迁就任何人。曾经,以为自己的力量无远弗屈,没有人敢动到他头上来,却没想到,人家懂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小语。
本来当初用莫兰这名字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帝国,为的是证明自己就算与兰家分割,反而可以发展的更好,为的是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个庞大的、永远屹立不要的经济后盾,甚至,让他和她的名字紧紧牵连一辈子,所以才会把ML的负责人全部都登记成为沈莫语,想不到,却因此差点给她惹来杀机……
兰风轻咬着牙根,在刹那间,想把她拥得更紧,理智却让拥着她的手臂缓缓地从她身上抽离。
或许,她离开他是对的。
他没忘记,在她被绑架的前一刻,她正要赶往机场,一声不响的打算离开他。
是啊,他是气她的,很气,在机场等待她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不只气,还担心着恐惧着害怕着,就怕她这一走,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她对他,太重要。
重要到一点闪失他都不敢承受的地步。
她是恶魔兰风啊,在他身边,注定太多风雨,经过这一次绑架事件,他才发现自己太高估了保护人的能力:不相关的人,他反而可以更理智的处理,越是重要的人,呈现出来的却是慌乱。
旁人看不出来,他却不能够欺骗自己。
“兰风……”沈莫语仰起眼泪,不知瞧了他多久,那张俊颜却始终刻画着一丝痛苦与冷漠。
听见她的叫唤,兰风回神,视线落在她满是泪的小脸上。
“本来打算离开我多久?”他问,指尖轻拭去她颊畔的泪。
她一怔,经过这大半天的折腾,早忘了自己先前急着要离开台湾的事。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她听得出他嗓音理的失落,心好疼,懊悔得要死,在那生死未卜、被押在船舱运出海的时刻里,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用全部的时间来爱他。
“是吗?”指尖挑起她的发,在掌心里勾卷。
“兰风,你听我说,我……”
“去吧。”兰风微笑的打断她想说的话,见她蓦地发愣的表情,他笑的更加勾魂摄魄。“我是认真的,你想去哪里我都会让你去,不会再缠着你了,永远都当你的朋友,那种久久见一次面,却是心里很重要的那一种朋友,像以前一样,不,是比以前更遥远一些,半年见一次面怎么样?还是你觉得一年比较好?嗯?”
泪水再一次滚落,一颗颗的,像珍珠散落她一脸。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爱我?你不是说要娶我?”怎么才过去一个月,再见面时这男人竟说要放她走了?
她才正要跟他说,她爱他,她决定要跟他厮守一生呢,它却不要她了?
“你不是不爱我吗?这么明明白白的付诸行动了,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要乖乖的等你回心转意爱我吗?”
“兰风,我……”
“我和江柔还在一起,这一个月来,都是她在陪我的。”
什么?沈莫语蓦地张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瞅着他。
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
心,也在这一秒钟碎成片片。
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啊?
在她决定要好好爱他,不顾一切的去爱他时,他竟然……
沈莫语用手捂住胸口,心痛难抑,头发晕,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滑落到地上——如果不是兰风及时揽抱住她的话。
“小语!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吗?我看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不知道?啊?快说!”兰风被她吓得脸色发白,漂亮的脸上满是凝重与担忧。
沈莫语看着他,心再一次抽疼。“没有,我没有受伤。”
说着,人却软软地偎上他。
兰风皱起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蓦地将她拦腰抱起,往海的另一头走去,才走了几步,他便看见开车过来接他的手下麦克。
他把她抱上车,麦克把车开离海岸,在更远一点的一大片空地里,一家专用直升机正等在那里。
“还好吗?”他低头轻声问着。
沈莫语没说话,身子软软地,从头到尾都偎在他怀里。
兰风再一次皱眉。
沈莫语何时这么柔顺来着?追根究底,一定是她的身体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这样放任自己赖着他。
“麦克!”
“是,少爷。”
“先联络好高医生,回到台湾我要先送小语去医院做一次彻底的检查。”
“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买金额在驾驶座应声,一边已经拿起手机直拨兰家在某大医院的专属医师。
要人家在三更半夜从睡梦中爬起来去医院等候,说起来还真有点不人道,不过小语小姐的事,也是兰大少的事,高医生应该不会记仇才对。
始终闭着眼的沈莫语也听见兰风说要带她去看医生,虽然她十分确定自己全身上下痛的只有心,但还是没有开口阻止他。
因为,她怕一开口便会在他面前哭出声,再也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