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棠全身湿透了。
她在哭。
麦格夫把她抱进浴室,将她的身子放进充满热水的浴缸里,她的两只手却死圈住他的脖子不放,掐得他发痛,他却吭也没吭一句。
是他的错,是他活该,是他白痴,是他笨,全怪在他头上他都毫无怨言。
只要,她不要再这样一直哭下去了。
不再泼妇骂街似的对他又踢又吼又叫的,不再义正辞严的骂他是只忘恩负义的猪,不再用那冒着火花的漂亮眼睛瞪着他,而是柔弱得像只可怜的小猫咪一样,轻声到几近无声、不间断的哭泣着……
她在害怕,很害怕,就像陶冬悦所言,她怕水,更怕海,只是当初为了战胜自己的恐惧,所以长大后她勤练游泳,却极少在海滩活动,除了两年前的那次意外,她不得不跳进海里把麦格夫拉上岸……
该死的!他却命人把她丢进海里?!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会游泳啊!
可是今天浪好大好高,水好冰好冷,冷到她的心都快要麻痹了……
她被丢进海里,双手双脚一直游着,躲过好几次翻卷的浪,好几次差点灭顶,那幼时落入海中的恐惧不住地袭来,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死了,双手双脚突然无法动弹,身子就像小时候那样,急速下沈,咸苦的海水不断的往她嘴里灌!
她就要死了……
醒过来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一双充满悔恨伤痛的眼睛……
海风吹得她好冷好冷,沙子刺痛了她的眼,这个男人将她抱起,快速的在沙滩上飞奔着,冲进了饭店——一个突然变得好温暖的地方。
有人声,有灯光,还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
她开始掉泪,拚命的掉着泪,任他怎么吻、怎么哄、怎么道歉,她的泪都止也止不住……
脆弱得,像是一吹就破。
麦格夫的心好痛好痛,痛到就像海滩上的沙子全飞进了眼里那般的刺痛着,痛得他红了眼、酸了鼻,说他这辈子曾经有过的悔恨都全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也不为过。
他,真的痛恨死了自己!
「我不会丢下妳的,绝对绝对不会再丢下妳了。」他任她抱,任她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绵密的吻轻轻地落在她哭得惨兮兮的樱唇上,灵巧温热的舌深深的探进她的嘴里与之纠缠不休,他着她的背,亲吻着她的唇,用他独特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将她心中的恐惧藉由她的另一种潜力将之完全的释放出来……她在的世界里是一张白纸,他却可以在一夜之间让她变成七彩的。他被她的死命拥抱带着一块跌进大大的浴缸里。她无声哭泣,他细细拥吻。她抖颤轻吟,他温柔占有。一个冲撞着,一个吶喊着……
在那情爱的极致中颠狂,她的身体抽离了灵魂,她的恐惧也让一连串的快感与欢愉所取代……
淋漓尽致,彻底解放。两人的交欢,如鱼得水,她是鱼,他是水,她对他的渴望彻底的将他淹没……却无妨。
因为,他麦老大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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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棠醒过来时,有一剎那忘了曾经发生什么事。
是梦吗?她好像又作梦了,可是这回,她没梦到麦格夫被刀砍或被开枪射伤,反而梦到自己在大海里载浮载沈,痛苦得难以呼吸,和小时候掉进海里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轻皱着眉,记得自己好久都没梦见溺水的事了,这两年多来作最多的梦,就是梦见麦格夫,怎么会突然……不,不是梦!是麦格夫命人把她丢到海里去的,这件事是真的,而且,他还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
心,又痛了。
她抚住胸口轻喘,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是一丝不挂,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事,好像有一双布满惊慌恐惧又自责内疚的男人的眼,那眼眸的主人把她从海里捞起。
还有,一个非常温柔的男人用他最最温柔的、她从未曾感受过的那一种温柔,安抚着她的灵魂与身体,将她与哭泣一起拥进他宽大的怀里……
她想起来了……
竟,全都是麦格夫。
这个男人烧痛了她的心,又温柔的抚慰了她的灵魂,同一个男人,又伤她又爱她。
「妳醒了?」麦格夫端来一个小餐盘,搁在房里的小桌几上,见她睁眼,给了她一个迷人的微笑。「睡得好吗?」
华棠只是冷冷地瞅着他,见他要走近床边,她蓦地大喝:「不要过来!」
「华棠……」
「不要叫我!」
看来,她在生气,忘了在她落海之后,他们回到房里,在布满温水的浴池里相爱相拥的温存时光。
他想过她有可能会忘记那一段的,因为那时是她心量最恐慌脆弱的时候,可能连她自己抱着吻着的男人是谁她都分不清了。而且,就算她真的还记得之前美好的温存,如果再连带的想起更早之前,他命令保镳们把她丢入海中这件事,她就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可是,他不会放手……
她,对他的意义太过深远,深远到必须追究到两年前。
或许他领悟得太慢,但却不至于太迟。,反正就算她想要因此恨他一辈子,他也不会放手的。
「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他温柔地道,企图放低自己的身段,放到最低也无所谓,只要,她还愿意当他的妻。
「不要!」她拒绝。
不想跟这个可以轻易伤她那么深,又可以轻易用他的吻来抚慰她的男人继续沟通下去,她甚至想赶紧逃离他,躲得越远越好。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之所以常常会心痛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就算这个男人犯了她生命中最大的忌讳,把她给丢进海里,就算她在心里咒骂他一千遍一万遍,他却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就把她给抱在怀里呵疼,而她依然会疯狂的渴望让这个伤她至深的男人抱她爱她……
她如果不是疯了,那就是爱得太惨了。
不要,她不要爱这种危险的男人,趁还走得了、离得开的时候,她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华棠,我爱妳。」
什么?华棠的脑袋瓜子突然当机了,无法运作。
她傻傻地望着他,心跳得很快很快,快到她都有一股晕眩感。
「我要妳当我的妻子,永远。」
啥?她没听错吧?一定一定是听错了。
华棠抓着被子把赤果果的自己包得更紧,这样面对一个男人真的让她很没安全感。说他卑鄙无耻真的没有错,不然犯得着在她一丝不挂的时候跟她谈这种事吗?她连逃走的时间都没有,不听都不行。
讨厌鬼!他为什么要说?她就已经说不要跟他谈了啊,他这个男人是听不懂人话喔?
她皱眉,不想理他。
事实上是心跳得太快,快到她有点喘,脑袋秀逗短路,根本无法说话。
她外表看起来非常镇定,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紧张得要死,就怕这个男人就这样扑过来,硬要问她是不是也爱他,那就完了!
她一向对强壮性感的男人没辙,何况是像他这样既强壮性感,又有钱有势到无法无天的男人中的男人呢?
可是,她真的不想当这种男人的妻子啊,她只想过单纯的日子,平凡的日子,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就好的那种日子,即使得外出打拚也没关系。
她从不想当少女乃女乃,然后一天到晚担心自己的老公出去会被枪杀或砍伤,或者一天到晚担心她的老公左拥右抱、逢场作戏什么的,那她会累死!
「妳听见了吗?」
「嗯。」她有点不耐烦的点了一下头。
麦格夫挑挑眉,专注的目光打从一进门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所以非常清楚的看见她脸上的每一种表情。
这辈子,他第一次说爱一个女人。
这辈子,他第一次用那么感性又温柔又恶心的声音对一个女人说,希望她可以当他一辈子的妻。
结果……这个女人不仅皱眉,还敷衍的应了一声「嗯」就算了?
好吧,他不对,他的错,她还在生他的气,是他笨,是他呆,竟然选在这种时候跟她说这种话!
可是,他以为现在说会比以后说好,他以为现在说她可以很快的原谅他,然后接受他的道歉和他的爱……没想到却错得离谱。
麦掐夫深呼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大大被蔑视的男性自尊叫屈,但比起他对她做的那种事,他丧失一点自尊也不算太大的牺牲吧?重点是,他必须要让这个女人心甘情愿的答应当他一辈子的妻,如果连个老婆他都要用强的,那他麦老大的面子要往哪儿摆?
她,会爱上他吧?
头一次,他竟然开始对自己没信心了起来。
「吃点东西吧,这是我叫饭店大厨特地为妳做的台湾小吃,妳吃吃看,不好吃跟我说,我再叫他想点别的花样。」麦格夫想把餐盘端到她面前,却再一次被她喝住——
「我叫你不要过来!」紧紧抓着被子,她绝对不要让这个男人再靠近她半步,尤其,他竟然对她这么好,还对她说了那些话……不行!她非得让他打退堂鼓不可!而且要马上!
「我不会答应你的!」华棠的脑袋瓜子努力转着,想着要怎么说才可以更难听一点。
这个男人一向狂妄自大,骄傲无比,如果她说到他心坎里去,他一定会气得打消念头的,她深信着。
所以,她深呼吸一口气,再继续:「我才不要当你的妻子!我爱的人是阿克!我说过几百次了,我爱的人是阿克,你听见没有?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更别说什么你爱我这种可笑的话,你要骗女人去骗别的女人,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鬼话!」
麦格夫深情的睨着她,可能是因为被她一天吼好几次吼惯了,也可能是因为知道她对他吼的话里有一半以上都是假话、气话,所以虽然左一句她爱阿克、右一句她爱阿克,听得他耳朵都快要爆掉,心脏也快要气爆,但以他修为多年的功力,终究还是发挥了深沈的效力,可以跟两位师兄一样达到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的本领。
端着餐盘,麦格夫还是往大床边移动,半点也不计较这女人对他的无礼,只要想到昨天从大海里把差点灭顶的她给捞起,她那苍白又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就无法再对她狠心。
她真的怕水,否则以海滩边的海水深度根本难不倒她才对,是因为慌乱、恐惧再加上幼时不好的经验,才会让她当下慌了手脚又失了神,由此可见,两年多前她奋不顾身的在暗夜里跳入海中将他捞起,是多么的值得让他感动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人让他感动的何止如此呢?她不只将受枪伤的他救起,还用尽气力把他移到安全的地方让他把伤口处理好,虽然后面有一堆人在追杀他,她还是撑到最后一秒钟,直到亲眼见他上了飞机……
无法忘记的与其说是她的这张脸,还不如说是藏在这张美丽容颜之下的胆识与似大男儿的气魄吧?
忘不了呵,所以才会刻在心版上,每回抱不同的女人,醒过来时总是潜意识的希望她们就是她吧?就因为这样,所以忘不了……这两年来他却从未深层的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与结果,直到她再次回到他身边,她存在在他生命中的意义才得以昭然若揭。
他要她,一定要,虽然他也有点害怕这个女人根本不会爱上他,真的爱那个什么阿克的,可是,他不会放手,也不退让,这就是他昨天抱着一直在无声哭泣的她时脑子里唯一所想。
见麦格夫完全不理会她的吼叫一再往前走,华棠在慌乱之中伸手抓起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我叫你不要再过来了!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很重,下方是蓝色的半圆弧陶瓷,上方是米白色灯罩,她得用两只手捧着。
「妳想用它丢我吗?」麦格夫挑挑眉,两手端着餐盘的他,虽然没有手可以将之挥开,但以他的能力却百分之一百可以躲开她的攻击,不管它从哪一个方向朝他飞过来。
「对!如果你再走过来一步,我就会这么做:我说到做到,别以为我是唬你的!现在的我,恨你恨得要死,请你不要怀疑我绝对做得到!」
「妳就这么气我?」
「对。」
「那就砸吧。」
什么?华棠瞠大眸,只见他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继续朝她这边走来。
他当真以为她不敢砸他吗?在他这么可恶的把她丢到海里之后?在他那么霸道的以别人的手脚来威胁她留在他身边之后?在他那么卑鄙无耻的设计她欠下他五十万美金之后?
他凭什么?
就因为她跟他上过床?
就因为他看准了她对他的渴望和根本无法忘怀?
她,对他无法忘怀……是这样吧?
所以日复一日的,总是常常梦见他,日复一日的,总是在梦里为他哭泣与心痛着?担心着?挂怀着?
不——
她没有爱上他!她不要爱上他!她可以做到的!把它摔出去,摔到他脸上去!想着,华棠气红了眼,双手一扬,想也不想的便把那只台灯砸向麦格夫的脸——
不闪不避,台灯直直的撞击上麦格夫的额头之后,再重重的摔落到白色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大大的碎裂声响……
餐盘上的餐点完好如初的依然端在麦格夫的手上,显示在刚刚那重重一击的当下,这男人动也未曾动过一丝一毫,就定定的站在那里让她砸。
头破血流……
鲜血一滴滴,不,是一串串的从他额际一直往下流。
「不!该死的!不!你为什么不躲开?你的功夫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笨成这样?」华棠吓呆了,冲到他面前用手去抚他的额,沾得满手是血,心更慌,想冲到浴室去拿毛巾,却被他一手抓住——
「拿这个去放好。」麦格夫把手上的餐盘递给她。「放好之后马上去找衣服穿,妳的身体只有我能看。」他看了一眼她一丝不挂的胴体,笑弯了眼,血还差点流到他眼角去。「看来妳很担心我,担心到连自己没穿衣服都忘了?」
交代完毕,麦格夫径自缓缓地往外走,那血迹也沿着他的脚步一路往外……
「麦格夫!你、你没事吧?」被他一提,华棠边想着找衣服穿,边又担心的一直望着他的背影。
那血迹,沭目惊心得让她又想起了两年前她把他救起时的画面……
她想跟上他,可是衣服呢?裤子呢?该死的!它们究竟跑去哪里了?
麦格夫强撑着身体再往外走,伸手按了一道钮,对讲机马上传来声音——
「是我,进来先帮我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再送我到医院。」
之后,高大的麦格夫头晕目眩的当场倒下。
华棠穿好衣眼冲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一向高大强壮无比的身体,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啊……」她大哭出声,泪串串地掉。「来人!拜托来个人!麦格夫,麦格夫,你绝对不可以死,听见没有?来人!」
她叫着哭着,才起身想打电话,一群人就冲了进来——
「麦老大!」
「他怎么受伤的?」其中一个人替他的伤做紧急处理。
「被我砸伤的……」华棠哭成一泪人儿似的招认自己的罪行。
啥?一堆人瞪着她。
那人又问:「用什么砸伤的?」一边问一边先替麦格夫止血。
「台灯。」
啥?这回不只那堆人瞪着她了,连帮麦老大处理伤口的那人也愕然的转过头来瞪她了。
他们英明神武,武功高强的麦老大,竟然是被一只台灯打成重伤还血流成这样?有没有搞错啊7
「快,送医院!」那人率先反应过来,叫人把麦老大抬出去。「还有妳,华小姐,我想我有必要先把妳送到警局去。」
「不,我也要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再一次谋杀我们老大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华棠的泪一直掉一直掉。「我要陪在他身边,我一定要陪在他身边,求求你,我拜托你……」
「不行。」
「你!」华棠气极,月兑口而出;「我是麦格夫的妻子!也就是麦夫人!你敢不听我的话?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查看看我华棠是不是你们麦老大的妻子?查清楚了再送我到警局也不迟。现在,我命令你带我一起去医院!我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