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就她这样的怎么配得上世子爷!”李公公被寒初蓝气得指指寒初蓝的背影,对无尘说道。心里却觉得寒初蓝很真实,但寒初蓝这种真实,一旦回到帝都,就不是好事,容易得罪人,在帝都那种阴谋算计遍地都是的地方里,一旦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尘看了寒初蓝的背影一眼,又看一眼好像被气得不轻的李公公,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主子们的事情,做下属的,最好就不要妄自诽议。
寒初蓝喂完了猪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记起自己留在山脚下的那担柴,打算去把那担柴挑回来,便往院子往面走去。
“你去哪里?”李公公本能地问了一句。
在寒初蓝去喂猪开始,李公公其实就一直盯着寒初蓝看,总觉得这个农家女不简单,太冷静,一点也不怕他们这些从京城来的人,就连对王爷也仅有晚辈对长辈的尊敬。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时,李公公有时候还会产生错觉,觉得寒初蓝身上有一股沉静的威严,这股威严,李公公曾经看到过,但不是从寒初蓝身上看到的,而是从紫灵公主身上看到过。
紫灵公主是大历国最受宠的公主,也是最尊贵的公主,她身上会散发出威严来很正常。但寒初蓝是个小小的农家女,她怎么也会……
李公公怀疑自己那一刹那是看走眼的了。
寒初蓝脚下未停,一边往走一边答着:“挑柴去。”
挑柴?
李公公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有点不相信地问着:“这个时候还要去挑柴?”
寒初蓝顿住脚步,扭头淡冷地看着李公公,淡冷地反问着:“不行吗?你以为我们像你们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
李公公一塞。
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天色黑了,你一个女人之家的,不怕吗?”
寒初蓝扭头,走出了院子,淡冷的声音飘回来:“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
李公公又是一塞。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
“姐姐。”
怀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看到寒初蓝从院子里走出来,他叫了一声,声音如同鸭公在叫一般,倒是和李公公的尖嗓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怀真是去找泥水工匠的,他打听了很多村落,问了很多人,才找到合适的泥水工匠,谈好了价钱,对方说了在这两天就会来夜家砌建猪栏,得到确切的答复了,怀真才回来,天色却晚了。
在叫了寒初蓝一声后,怀真也发现了家里的异常,正想往屋里掠入,忽然看到无尘,他是见过无尘的,在夜千泽离开那个晚上。无尘在,怀真放下心来,便走到寒初蓝的身边,问着:“姐姐,你去哪里?”
寒初蓝瞟了自己的家一眼,爷爷女乃女乃都愣愣地站在屋前,愣愣地望着屋内,似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姐姐贪心了点儿,砍的柴有点多,一担又挑不回来,还留了些许在山脚下,我现在去把柴挑回来,免得被露水打湿了。”
“我陪姐姐去。”怀真说道,天色这么黑了,让寒初蓝自己去挑柴回来,他不放心。
主子不在,姐姐的安全,他得保证。
寒初蓝没有拒绝,姐弟俩就往后山走去。
屋里,李氏垂首站在夜沐的面前,不敢轻易抬眸,夜沐依旧是站着,并没有坐下,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这间简陋的茅草屋,眼里有着歉疚,也有着心痛,“稚儿就在这里住了十二年?为什么不让本王知道稚儿就在这里?十二年了,本王每每想起他们母子,就心如刀绞。”
李氏飞快地抬眸看了夜沐一眼,又垂下眼眸去,没有答话。
夜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心疼地说道:“或许,你是对的。李氏,谢谢你,谢谢你救了稚儿。”
李氏的眼睛红了红,她救了夜千泽,却丢了自己的儿子。当年,她发现起火,因为她就住在夜千泽的隔壁,她本能地就跑到隔壁去救夜千泽,并没有想到太多,再加上当时火势太大,她救出夜千泽后,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头救自己的孩子。
逃出火海,她意外地窥到王府的人救火不力,像是在做样子,在王府呆了多年,又深得公主信任的她,猜到是有人要趁王爷不在,置公主母子于死地,心惊之下,她就带着夜千泽逃出了王府,逃出了帝都。
在那种情况下,她唯一能信任的便是公主的人,所以她留下了只有公主的人才能看懂的记号。
代青等人才能在一年后找到张家村。
“稚儿,可好?”哪怕无尘已经把儿子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夜沐还是不放心,想从李氏的嘴里知道真正的答案。
“世子,很好。”李氏恭敬地答着。
她认为夜千泽在张家村生活得很好,特别是有了寒初蓝之后。
夜沐又环视着这间茅草屋,声音有点冷,有点沉:“一直都住着这样的屋?这样能叫做很好?”
李氏惶恐地跪下,惶恐地解释着:“王爷,奴婢无能,只能给世子这样的家。”
夜沐想说什么,却是抬手示意李氏起来,语气放缓了:“是本王亏欠他的。他,能活着,对本王来说已经很好了,本王岂能奢望太多?本王只是心痛,痛得像刀绞的一般。”他最爱的儿子,住在破旧的茅草屋里,过着艰苦的生活。而他不怎么疼爱的儿子,却住在尊贵的摄政王府里,过着优渥的生活。这种对比,让他恨极了自己。
李氏没有说话,她在心里其实是怨着夜沐的,因为夜沐,公主才会死,夜千泽才会掩住身份,隐居于张家村,过着被人瞧不起的穷苦生活。
“那个小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夜沐话锋一转,转到了寒初蓝身上去。
李氏仰脸,焦急地替寒初蓝辩解着:“王爷,蓝儿很懂事,她出身农家,这乡下地方不怎么注意礼教,王爷不能拿帝都那一套套到蓝儿身上来,那样对她很不公平。更重要的是,世子爱蓝儿,是真的爱!”
她能帮到寒初蓝的,也就是这些了,尽量地让夜沐喜欢寒初蓝,接纳寒初蓝。
“稚儿爱她……”夜沐想到寒初蓝的冷静,胆大,有点承认寒初蓝是个特别的女子,但一想到寒初蓝的出身,他就淡冷地说道:“这件事先不说,李氏,你收拾一下,随本王回京。”
李氏一愣。
夜沐瞧着她,话里带着感激:“李氏,你是稚儿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女乃娘,本王既然寻着了你们,岂能再把你们留在这偏僻的穷山村。”李氏丈夫早亡,唯一的儿子又代替他的宝贝儿子死于那场大火之中,看在她抚养了他的稚儿,他自然要把李氏接回王府,给李氏一座院落,让李氏可以在王府衣食无忧地安度晚年。
“王爷,世子他……”
李氏为难地说着,她知道总有一天,世子是会被接回京城的,她肯定也是随着世子回京,可是此刻世子不在,教她怎么放心地先回京?
“本王会派人去接他的。”夜沐此刻想带李氏回京,其实是担心夜千泽不肯回京,想着带走了李氏,夜千泽必定会回去。在来的时候,无尘就告诉过他了,夜千泽对他似是有怨言,因为他另娶他人,还生了两个儿子。
夜沐不想说自己这十二年来也不好过,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他都是在查那场大火的起因,可当他快要查到真相的时候,却因为心痛,因为心怯,不敢去揭开那个残酷的事实。后来又发现了儿子可能没有死,他便分心去查找儿子,对于周妃母子三人,他真的没有去在意过。他会再娶,也是无奈呀。
“那个小丫头……”夜沐顿了顿,“本王也一并把她带回京去。”不管儿子是不是真的爱寒初蓝,他都会把寒初蓝接走,怎么说寒初蓝于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儿子是真的爱寒初蓝,那他更应该把寒初蓝接走,这样就不用担心儿子因为怨恨他这个当爹的而不肯回京。
“王爷,蓝儿怕是不会走的,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奴婢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回京,奴婢想在这里等着世子回来。”李氏垂着头有点惶惶地请求着。
帝都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摄政王府又是距离皇宫最近的王府,宫里的那位怎肯放过她,怎肯放过蓝儿?就算王爷在,可是王爷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护着她和蓝儿婆媳俩?泽儿不在,她们婆媳俩怕是等不到泽儿回京,就已经魂归地府了。
她救了泽儿,王爷对她感激涕零,但有些人却会恨她入骨的。
一家三口,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对,我是不会走的!”
把第二担柴挑回来的寒初蓝,把柴放在屋檐下,听到了公公的话,她走了进来,那些暗卫又要拿剑架她的脖子,被夜沐阻止了。虽然不悦于寒初蓝未经通传就进来,夜沐还是大度地包容了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在乡野间,他的确不能要求寒初蓝像帝都那些大家闺秀一样知诗识礼。
“为什么?”
夜沐淡淡地问着,精湛的眸子盯着寒初蓝。
寒初蓝回视着他,在她的眼里,夜沐只是一位寻儿的普通父亲,夜沐头顶上的那些光环,她看不到。就算是皇帝,在她的眼里也是个凡人。夜千泽向她坦诚身世的时候,她都没有改变对夜千泽的态度,一点都不在乎夜千泽有着什么身份,知道元缺是国舅爷后,她也还是把元缺当成了冤家,压根儿就没有尊敬,谁叫元缺那么缺德,老是坏她的事。
一穿越便是个农家妻,哪怕生活了三个月,但无人要求她,她便无拘无束地生活着,眼里没有那些所谓的礼教,再加上受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教育,请恕她没有那种卑恭之心。
“我答应过千泽,在家里等他回来。不管要等多长时间,我都会在家里等着他回来。”这是她给夜千泽的承诺,夜千泽也承诺过,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夜沐的眼神变了变,然后再看寒初蓝时,眼里的那股凌厉便不见了。
“爹,你身份特殊,乡野地方,看似平静安全,实际上最能潜伏着危险。爹,还是先回去吧,久留了,不安全。”
夜沐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寒初蓝会对他说出这一番话。
“千泽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寒初蓝解释着。
夜沐眼眸神色加深,李氏却是微愣。原来,蓝儿早就知道了,她还以为……
泽儿对蓝儿的感情已经深到了那种地步,连身世都和盘托出。
沉默良久,夜沐朝屋外沉声唤着:“李公公。”
李公公赶紧走进来,弯着腰,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应着:“奴才在。”
“可带有银两?”
李公公掏出了钱袋,里面沉甸甸地装着黄金,白银,还有不少的金叶子。他把钱袋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夜沐,夜沐接过了钱袋看也不看里面有多少钱银,就把钱袋递到寒初蓝的面前,眼神多了一分的关爱,说道:“蓝儿,本王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在现在就带你回京,等到稚儿回来了,本王会派人来把你们接回去。这些钱给你,可以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
寒初蓝对夜千泽的感情,触动夜沐那根情弦,特别是寒初蓝那句“不管要等多长时间,我都会在家里等着他回来”。曾经,他的紫儿也和他说过这样的话,每次他办完事,就心急地往家里赶,不想让在家里等着的人儿等太长时间。可是有一天,她没有等到他回来……
夜沐开始尊重寒初蓝的决定,不想在这个时候带着寒初蓝和李氏回京。
“谢谢爹。”寒初蓝道谢,但并没有接过钱袋,“但蓝儿不能要爹的钱,爹回家的路上要吃饭,要住宿,都要花钱,蓝儿要是要了爹的钱,爹怎么办?蓝儿也有钱,哪怕不多,但够蓝儿养活一家子了。”
夜沐的眼神再深,忍不住再次打量着寒初蓝。
她不要他的钱,想到的是他回家路上的衣食住行,而不是恐他尊贵的身份。
“寒姑娘,王爷的衣食住行,都有奴才们呢,寒姑娘不用担心。”李公公说了一句,对于寒初蓝也有了些许的改观。世子能接受一个农家女为妻,必定是有原因的。
“本王也听说了,你很能干,可是你那么累,一天能赚多少钱?本王给你这点钱,不就是想帮你减轻负担吗?”夜沐淡淡地说道,想试探一下寒初蓝。“或许本王直接让人帮你建造一间大屋,给你请工人种菜,再买几个丫环妈子侍候。”
寒初蓝很认真地看着夜沐,认真地说道:“爹,蓝儿不是啃老族,蓝儿喜欢自力更生,哪怕很苦很累,但蓝儿觉得充实,觉得开心,花着自己付出汗水赚来的钱,心里踏实。”
啃老族?
有这样一个族吗?
夜沐忍不住问着:“啃老族是哪一个族?本王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就是自己不努力,不想工作,没有上进心,得过且过,只会花父母赚来的钱的人。”
夜沐细细地嚼着寒初蓝的解释,却是似懂非懂。
最后,夜沐没有再坚持留下银两,但对寒初蓝改观了不少。
像时那样,夜沐带着他的人悄然离开,正如寒初蓝所说,他不宜久留。
但在离开之时,还是吩咐李氏要教寒初蓝礼仪,为将来回府做准备。说明夜沐虽然对寒初蓝改观了,但想让他把寒初蓝当成真正的儿媳妇看,还是有道槛的。
……
煤油灯下,寒初蓝翻开那本游记,在她昨天晚上写着“千泽,我想你”的下面,用炭笔写着“二”,意思是夜千泽离家第二天,然后又在“二”字的旁边写着“同上”两个字。
合上书本,她吹灭了灯火,起身回到床上,把枕头当成了夜千泽,抱着枕头倒头便睡。
……
林中,火堆前,夜千泽靠着一棵树,坐在树底下,手里拿着几根草,不知道在编织着什么。代青坐在他的对面,正在烤着兔肉,偶尔会看他一眼。
一会儿后,夜千泽停止了手上的编织动作,那几根草被他编成了一只小花篮。
“无聊!”
代青撇了他一眼。
夜千泽懒得理他。
丢掉了草花篮,他纵身一跃,跃到树上去,在树上环视了一遍后,便折了一根差不多有手腕粗的树枝,跃回地面上,折断那些小枝叶,只留下了大概十厘米长的粗枝,然后模出一把小刀来,在粗枝上飞快地雕刻着什么。
“兔肉好了。”
代青把烤好的兔肉递给夜千泽。
把刀子以及粗枝都往衣袖里一塞,夜千泽接过了兔肉,默默地吃了起来。
“我守夜。”
夜千泽忽然说了一句。
代青想拒绝,瞧了瞧他的衣袖,有点明白他抢着要守夜的原因,便不拒绝,默默地吃着兔肉。师徒俩赶路赶得太急,错过了投宿的客栈,只好宿在这片林子里,还好逮了个野兔,才有兔肉吃,否则只能啃些干粮。
师徒俩吃完了兔肉,代青便跃到树梢上,在野外,他喜欢睡在高处,这样能避免野兽的突然袭击,也能避免敌人的暗杀,只要把火一灭,谁都想不到树上有人,他要是想偷袭路过的人,也是轻而易举。
夜千泽添了些柴,让火堆继续燃着。
从衣袖里拿出那截木头以及小刀,他又专注地雕刻起来。
易了容的脸绷着,没有表情,只有那双凤眸里流露出他的思念。
寒初蓝不曾送过什么东西给他,让他无法睹物思人。他只能雕刻一个小人儿,这样时刻能看到她了。
小刀子飞快地动着,木屑飞溅,落在他的衣服上,他也不在意。
树梢上的代青,似是睡着了,实际上竖起的耳朵依旧听着八方,偶尔会瞄一眼树底下的爱徒,寒初蓝的样子在夜千泽的巧手雕刻之下,已经渐渐成形。
伸手自怀里模出一枚木头人儿来,代青看着自己二十年前雕刻的紫灵公主,再看看夜千泽,低叹着,不愧是师徒,想念的法子都是一样的。
夜千泽雕刻得很仔细,他守夜的时间根本就无法雕刻完。
下半夜的时候,代青也不让他再雕刻,他只能把未雕好的小小寒初蓝藏入怀里,把小刀子插进靴子里,休息去。
夜千泽休息了,代青却拿着自己雕刻的紫灵公主,细细地看着,反复地看着,再无睡意。
……
寒初蓝给金玉堂酒楼送菜,习惯了每天在后门等着她的都是酒楼的伙计,或者是杨庭轩,今天等在那里的人却是元缺。
他还是一身的白衣,是那般的尊贵非凡,那般的丰神俊朗。
寒初蓝觉得古代擅产美男子,她遇到的男人,个个都是美男,尤其是她家相公。
想到夜千泽,寒初蓝便想着,这个时刻,夜千泽在做着什么?他吃饱吗?穿暖吗?也有点恼他在走的时候点了她的睡穴,让她连行李都无法帮他收拾一下,更别说给他一些盘缠了。
他去办的事,危险性大吗?
有没有人跟着他一起去?
元缺看到寒初蓝后,深深的黑眸瞅着她的大眼看,寒初蓝不理他,下了马车后,越过他的身边,往里走,想找伙计们帮她搬菜。
“你没哭。”
身后飘来了古怪的话。
寒初蓝顿住脚步,扭头瞪了元缺一眼,没好气地应着:“我干嘛要哭?”她还踱回到元缺的面前,仰脸瞟着他,似笑非笑地问着:“敢情国舅大人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看民妇有没有哭过吧?真是对不起了,让国舅爷失望了。”
她的讽刺,元缺早就习惯了,要是哪一天,她遇着他,不讽刺他,他就该担心她被人换了灵魂。
“没有受委屈?”
元缺再问,黑眸依旧灼灼,视线如刀在寒初蓝越来越俏丽的脸上来回巡视着。
寒初蓝这才明白元缺昨天晚上对她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他早就瞧出了夜家的不对劲,或者是知道了夜沐的到来,担心她会受到委屈。
瞟着他,寒初蓝说道:“有呀。”
元缺一急,“他们给你委屈受了?”
“你不也有一份子。”
寒初蓝白他一眼,指责他昨天帮着别人欺负她。
元缺一顿。
寒初蓝已经扭身,再次往里走。
元缺没有跟着她,只是看着她去找伙计们帮她搬菜。
伙计们帮寒初蓝把菜搬进了后院去,负责验货的人又验过了货,完全过关后,寒初蓝像往常一样去柜台收取她的菜钱。
掌柜的给了她菜钱,正想说什么,看到三个女人进来,掌柜什么都不说了。那三个女人,为首的是一个妈子,大概四十几岁,跟在她后面的是两个丫环,年纪都在十七八岁,生得眉清目秀的,一个着青衣,一个着紫衣。
“请问是寒姑娘吗?”
那个妈子进了酒楼后是径直朝寒初蓝走过来,应该早就打探清楚寒初蓝的身份。
寒初蓝扭头,妈子在她的面前站定,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脸上微绷着,那双三角眼是斜睨着寒初蓝的,瞧不起的意思非常的明显。那两名丫环看寒初蓝的眼神也是淡淡冷冷的,活像寒初蓝欠她们一百两银没有还似的。
“我是寒初蓝,请问大婶是?”寒初蓝不着痕迹地打量完了眼前这三尊女佛,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寒姑娘,这位是王妈,夫人身边的人,那两位都是夫人身边的得力丫头。”掌柜赶紧凑到寒初蓝的耳边,小声地解释着。
掌柜嘴里的夫人指的是杨庭轩之母,杨府的主母。
“寒姑娘,我们家夫人想见寒姑娘一面,请寒姑娘随我们走一趟。”掌柜解释了她们的身份,王妈也不再解释,寒着脸,淡冷地要求着寒初蓝跟她们走一趟。
寒初蓝看看掌柜,掌柜回给她一记“他也不知情”的眼神。
“寒姑娘,请随我们走一趟,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别让我家夫人久等了。”王妈说着,便给两名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上前,也不管寒初蓝同不同意,一左一右地扶着寒初蓝就朝外走。
“姐姐。”
怀云冲过来,推拍开两名丫头,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寒初蓝的身前,警惕地瞪着王妈,质问着:“你们做什么?想带我姐姐去哪里?”
“怀云,没事,姐姐随她们去见一个人。”寒初蓝拍拍怀云的手,示意怀云不用担心,既然是杨府的人,自是不会伤害她。
她倒是好奇杨夫人为什么想见她。
“姐姐,我陪你一起去。”
“寒姑娘,我家夫人只见姑娘一人,其他闲杂人等,就不要带着了。”王妈淡冷地瞟了怀云一眼,淡冷地说道。
怀云还想说什么,被寒初蓝阻止了,拍了拍怀云的手,寒初蓝跟着王妈等人走了。
看着寒初蓝上了杨府派来的马车,怀云连忙赶着马车跟随着。
元缺并没有再现身,对于寒初蓝被杨夫人的请走,他像是不知道似的。
马车一路前进,寒初蓝坐在马车内,王妈和那两个丫头也坐着,四个人都不说话,两个丫头不时拿眼戳着寒初蓝,寒初蓝被她们戳得多次了,说了一句:“要是想打我,可以一起上,我不介意的。”不用老是用刀眼戳着她,她又没有得罪她们。
两个丫头被寒初蓝直白的一句话说得脸色又红又白的。
王妈瞪了她们一眼,她们垂下头去,再也不敢拿刀眼戳着寒初蓝了。
不过王妈也拿刀眼戳了寒初蓝一眼。
寒初蓝觉得莫名其妙。
后面传来熟悉的马车声,她知道怀云这个小丫头终是不放心跟来了,她笑了笑,没有阻止怀云的跟随,王妈也没有阻止,在王妈看来,就算怀云跟到了杨府,也进不了杨府。
很快地,马车拉着寒初蓝回到了杨府,不是杨府的正门口,而是杨府的后院后门。
下了马车,寒初蓝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杨府的后门,心里微愠,杨夫人要见她,派人去请她,便是把她当成客人,但却让她这个客人从后门进府,不是瞧不起她吗?
“寒姑娘,请。”
王妈朝寒初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寒初蓝扭身就走。
“寒姑娘。”王妈带着两个丫头马上就拦住了寒初蓝的去路,王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冷冷地说道:“寒姑娘,我家夫人在等着呢,请随我等进府,别让夫人久等了。”
寒初蓝大眼对上王妈的三角眼,淡冷地问着:“敢问王妈,杨夫人是让你去请我到府上见面吗?”
王妈冷冷地应着:“是。”
“我受请而来,是客人吗?”
王妈再次冷冷地应着:“是。”
“我再冒昧地问一句,敢问贵府待客,都是让客人从后门进府的吗?”
王妈脸色一黑。
夫人倒是没有这样吩咐过,她是瞧不起寒初蓝,才会把寒初蓝带到了后院后门。
“寒姑娘,请。”
王妈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领着寒初蓝往杨府的正大门走去。
怀云担心地看着她跟着王妈进了杨府,在四个人入内后,杨府那扇厚重的大门随即被关上。
王妈领着寒初蓝不是朝杨夫人居住的院落走去,而是领着寒初蓝去了杨老夫人的静心居。
静心居里,杨老夫人坐在屋里,杨夫人也在,坐在老夫人的右手下方,老夫人左手下方是空着的,在王妈带着寒初蓝进来后,那些随侍在一旁的丫环妈子都默默地退出屋外去。
王妈朝两位女主人回过话后,也退出了屋外。
屋里只有三个人了,寒初蓝站着,两位夫人坐着,拿着刀眼把寒初蓝从头削到了底。寒初蓝坦然地让她们削着,很是客气地向两个人问了个好。
“你便是寒初蓝?”杨老夫人威严地开口。
“晚辈正是寒初蓝。”寒初蓝客气地答着。
她的自称让杨老夫人蹙了蹙眉。
寒初蓝捕捉到老夫人蹙了蹙眉,猜到是自己的自称或许不对,不过她不了解古代的那些自称,觉得自称晚辈,还是适合的,依旧坦然地承受着老夫人的刀眼削着。
“嗯,还真是标致,怪不得能把轩儿迷得神魂颠倒,拒绝娶妻。”杨老夫人这句话似是赞美,实际上是磨着牙挤出来的。
寒初蓝微微地拢了拢眉,然后严肃地说道:“初蓝不知道老夫人说什么,初蓝和杨公子仅有生意往来,并无私人交情。杨公子拒绝娶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还望老夫人不要把这个罪名怪到初蓝的头上,初蓝惶恐,受罪不起。”
杨家这两个女人忽然让人把她请来,估计是她们让杨庭轩娶妻,又遭到杨庭轩的拒绝,便把她当成了出气筒吧。
寒初蓝呀,你咋这么的倒霉!
好事,没你的份,坏事,总有你的一份子。
杨老夫人像是没有听到寒初蓝的辩解似的,自顾自地说道:“轩儿年过二十有一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他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肯收,杨家就他这根独苗苗,盼着他娶妻生子延续杨家香火,偏偏轩儿就是不肯娶妻,对谁都没有兴趣。独独对寒姑娘你特别,老身想着……”
“女乃女乃!”
杨庭轩生气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进来,刚好打断了杨老夫人的话,紧接着便看到杨庭轩大步地走进来,看到寒初蓝,杨庭轩更是生气,质问着自己的女乃女乃以及母亲:“女乃女乃,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杨夫人赶紧笑着:“轩儿,娘就是想瞧瞧寒姑娘,寒姑娘现在可是我们清水县的名人了,那般的英勇,面对十几个男人都能面不改色,还把人家打得落花流水的。娘不就是好奇吗,所以才把寒姑娘请到府上来见上一见。”
杨老夫人也是一脸的宠溺,笑着:“对的,对的,女乃女乃就是好奇。”
“如今女乃女乃和娘都看过了,还要再看吗?”杨庭轩冷冷地反问着,宠孙上天的杨老夫人赶紧摇头,杨庭轩一把拉起寒初蓝,丢下一句话:“轩儿送初蓝回去。”
说着,拉着寒初蓝就走。
寒初蓝挣扎,不想被他拉着走,挣不月兑他的大手,不禁在心里悲了个催,杨庭轩这样拉着她走,不等于告诉了那两个女人,他不肯娶妻真的与她有关吗?
杨庭轩把寒初蓝拉回到自己的轩院里,一进屋,他就紧张地问着:“初蓝,我女乃女乃没有为难你吧?我得知我娘派人去请你到府上来见面,就赶回来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家人还会再打扰寒初蓝。
难道女乃女乃还想着再让他纳寒初蓝为妾室?
上次的教训,女乃女乃忘记了?
寒初蓝笑了笑,“你女乃女乃为什么要为难我?”
杨庭轩深深地看着她。
寒初蓝也看着他,眼里一片的坦然。两个人对视着,到最后反倒是杨庭轩不好意思,别开了视线。
屋里短暂间的沉默。
“庭轩,我先走了,怀云还在外面等着我呢。”寒初蓝打破了沉默,一开口,就是告辞。
“初蓝。”
杨庭轩叫住她,一步跨到她的面前,伸手就扳住她的肩膀,深深地看着她,说道:“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寒初蓝淡淡地扳开了他扳住自己双肩的大手,浅浅地笑了笑,“哦。”
她云淡风轻的一声“哦”,让杨庭轩心如刀绞,想到她为了夜家,付出那么多,还要受人欺负,他就想把她纳入自己的翅膀底下,紧紧地护着她,可她却回给他淡淡的一声“哦。”,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
“初蓝。”杨庭轩再次扳住了她的双肩,好看的脸上微微地泛着红色,眼神却坚定,认真地请求着:“让我照顾你,好吗?”
寒初蓝定定地看着他。
杨庭轩脸上的红色更深,但他还是很坚定地说着:“初蓝,我知道你坚强,我知道你能干,可你毕竟是个女人,夜千泽又不在你的身边,谁都能欺负到你。初蓝,我不求太多,只求能照顾你,保护你。”
想得到她,这一生,他怕是没有机会的了。
他也不敢去奢求能得到她,他只希望夜千泽不在时,能让他照顾她,保护她。
慢慢地,寒初蓝把他扳住自己双肩的大手再一次扳开,咧嘴便笑,伸手拍了拍杨庭轩的肩膀,哥们似地道着谢:“庭轩,谢谢你,有你这样的哥们朋友,真是初蓝的福气。我走了,改天请你喝茶。”
这句话都快成了她的口头惮,也不知道欠了杨庭轩多少茶还没有请喝。
杨庭轩僵住了,被她那抹笑,被她那一拍,他的一片情,冻结了,他的心被她拍落在地上,碎了。
他知道,她爱夜千泽。
他知道,她是人妻。
他知道她必定会拒绝了,可是他还是说了出来。
那是他的渴望,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相护过。
寒初蓝走,淡定地走。
杨庭轩的隐晦表白,对她来说,似是一阵风,吹过了,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转身,杨庭轩朝外面叫着:“木子,送寒姑娘出去。”
有木子带着寒初蓝出府,寒初蓝就不会再被女乃女乃等人截走。
寒初蓝扭头,杨庭轩已经走出了屋,笑睨着她,眼神恢复了以往的肆无忌惮,笑道:“初蓝,记得有空的时候请我喝茶,你说过很多次了,还没有实现一次呢。”
寒初蓝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的大商家,她敢说杨庭轩内心肯定是经历了无数的天人交战,才敢隐晦地向她表白,毕竟她是人妻,他这一表白,容易招来误解,说他欲夺人妻。而他的出身虽不及夜千泽那般尊贵,但首富的独子,又年轻有为的,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暗中倾慕着他,想嫁与他为妻。可他的表白却遭到她同样隐晦的拒绝,对他来说肯定是天大的打击,她以为在她拒绝后,她和他之间恐是会成为陌生人,说不定连生意都做不成了,没想到他恢复得比她还要快。
不愧是金玉堂的掌舵人。
寒初蓝承诺着:“明天,明天一定请你喝茶,到时候还望你能打个折。”
杨庭轩哈哈大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