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离荒背着的手慢慢捏成拳,真该把她丢到院子里去冻醒,正好雪够厚,把她给埋了。
室内很安静,被子因为她的抽噎忽然动一下,时间越长,抽动次数越少,然后彻底平静下来,只能看到被子她的呼吸有规律的轻微起伏。
然后天色慢慢暗下来……
花囹罗终于翻了一个身,拉下棉被,从段潮涯出事那天开始,只有今天的午睡睡得最舒服。
盯着床顶许久,偏头看室外的光景。
天色已经暗下来,床边站着的人背着光,模样有些模糊……
“啊。”反应过来的花囹罗几乎是弹坐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花离荒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他为什么在这?敢情她中午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花囹罗脑子一转:“我不是在做梦……你一直都在……”
“立刻给我滚下床。”花离荒走出她的闺阁。
白荷这才敢进来点灯,并服侍花囹罗起身。
花囹罗忍不住倾身看厅内坐着的花离荒,他来盛世阁还是第一次吧……不对,上次半夜来了一次,把她掳去十里行宫。
但这次又是干吗来了?
“他来多久了?”花囹罗小声问白荷。
“公主午睡没多久就来了……”
“哦……啊?”中午就来了?难道他一下午都在这儿?
花囹罗心里怪怪的,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的吧?早几天还刚去了西凉……
花囹罗走出来。
“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花离荒看了她一眼,才多久不见,脸色跟外边的雪一样刺眼。
“传膳。”
“是。”白荷立即去办。
花离荒可不是特意来盛世阁吃饭的人啊。
可是,他真的就在饭菜上来之后就开始吃饭。
大哥你来吃饭也不带这样的啊?都让她误以为他们兄妹情深了。虽然他们的关系比起之前已经大有进步。
但请吃饭的时候,别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行么?
这叫人怎么吃得下去?
“哥,你要有事儿呢,就说,不吃饭我也能接受你说事。”
“聒噪。”
显然他对别人打扰他吃饭很不悦。
花离荒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搞定的人,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花囹罗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
花离荒此时冷眼扫过来:“你敢比本王先吃完?”
“……”这他都想拿第一啊?
花囹罗本想反驳两句,但还是算了,重新持起筷子继续吃。
一顿饭他要不要吃那么久啊?
这也就算了,他还在盛世阁来饭后甜点……
这到底是什么路子?
什么路子,花囹罗没过多久就知道了。
花离荒酒足饭饱之后,跟她说了一句:“你很快会?快会被关押进大牢。”
“……”难道段潮涯的事出问题了?可段潮涯那天不是已经好了吗?
花囹罗不语。
“你不问为什么?”
如果是段潮涯的事,她就知道是为什么。如果不是段潮涯的事,他宁王想关她,哪里还需要理由?
在皇城学堂的时候,他不是险些把她关挂了吗?
见她不说话,花离荒自顾说道:“我跟青羽鸾翎这次去西凉,查出的结果是,‘影子’的形成来源你身上的尸魂。”
“什么?”
那天青羽鸾翎活卷宗里能把杯子击碎的黑影,是她身上的尸魂形成的?
“初步调查结果,影子是尸魂吸收了树魂果实力量之后的产物。宫里昨晚已经发生有人被割断咽喉致死的案件……”
割断咽喉……
花囹罗立刻想到段潮涯的死,面色顿时惨白,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身上有影子,所以她没动手,但段潮涯却被影子杀害……
“宫里已经有些传言涉及到你,人言可畏,很快皇上也会知道这事儿。”
“所以你今天是来抓我的吗?”
所以还让她吃吃喝喝,弄得跟最后一顿饭似的。
“你该庆幸是本王抓你而不是别人。”
花囹罗此时的心态有些消极:“庆幸不庆幸,不是宁王说了算吗?”
“愚蠢。”
若是等东窗事发,皇上将她交由别人来审问,尤其是落到有些想故意嫁祸的人手里,那可不一定能不能活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看她依旧沉默,花离荒没来由一阵烦躁:“就一个月。”
“花离荒。”花囹罗看向他,一脸的不解,“为什么我就不能安安稳稳生活着?我不争权争宠,甚至这皇宫里有没有我,都没人察觉,可为什么我就不能平平淡淡地活着?”
花离荒喉头一紧,表情更冷酷了些:“这一个月,你得无条件听我的。”
说完,他起身冷声道,“来人。”
门外待命的士兵进来。
花囹罗自嘲一笑,原来他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就是因为这个才在她房里站了一个下午……
“带走。”
这是花囹罗第二次被花离荒关进大牢,虽然这次似乎有原因,因为影子杀手来源于她,她也亲眼看到了影子割断段潮涯的脖子的。
可是,无论如何还是觉得冤枉。
就像一个为了救火被严重烧伤,后来因为样貌太丑吓死了人,最后就被当成凶手关起来的感觉。
可关键这个人还不能伸冤,因为似乎确实是他的丑陋把人吓死的……
这次的牢房比学堂的岩洞牢条件好了些,里边铺了厚厚稻草,稻草上还有床被子。而且她待遇还挺特殊的,别的牢友都是集体宿舍,她一个人住单间。
饭菜准点供应,还能配上一些用刑的惨叫声当音乐。
牢房里各种叫喊,有的喊自己冤枉,有的喊误杀了人被判刑很冤……
花囹罗偶尔会看着树魂果实发呆,心想着它可能也像她一样很冤枉……
它也什么都没干啊……
“她一直就这样?”多日之后,花离荒来到大牢之内,花囹罗面对着墙躺着一动也不动。
“回宁王,是,除了正常吃饭,就躺着。”
花离荒看了她许久:“好好看着,没本王允许,任何人不能探视。”
“是。”
花离荒离开了天牢。
小丑蛋趴在花囹罗的身边,小声问着:“主人,你不问问宁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都十多天过去了。”
花囹罗模模小丑蛋的小脑袋:“要是有结果的话,我们就能离开牢房了。”
“那问问心里总该有个底。”
花囹罗不回答了。
小丑蛋眨眨眼睛:“主人你是不是在赌气?”
赌气?
赌气不是只能跟对自己好的人赌气吗?比如跟自己亲人,比如跟清岚……
原来,花囹罗你的心结在这儿。
承认吧,你自己知道心里有多觉得对不起清岚,就算是段潮涯能救回来,清岚看到段潮涯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又该多痛苦?
何况……
何况那天看到的段潮涯根本就不对劲,作为花家人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奇怪的地方,只是她不承认,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
花囹罗把小丑蛋拢进怀里。
“你说,我能跟谁赌气?”
“嗯……”
小丑蛋也说不上来了,虽然宁王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但是好像如果跟他赌气的话,后果会很惨。
本来还有个清岚大人的,但是又发生了段潮涯事件,就算不是主人做的,但好像再跟他赌气也赌不上来啊。
“呜!大yin贼!”小丑蛋忽然就想到了九千流,“他一定可以。”
花囹罗无奈笑了,他大概是可以,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她看着丑蛋那贼眉鼠眼的机灵样,忽然就松了口气:“我还是觉得有一个人最可靠。”
“谁?”
“你。”
“呜?”
“无论什么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一直是小丑蛋你嘛?”
小丑蛋眼睛眨啊眨,瞬间脸红了:“呜!”只是它还不够强大,“因为你是我的主人!”
他最喜欢主人了!
“睡吧。”
主从二人相拥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接着就是几声惨烈的叫喊声,花囹罗坐起来。
“呜,烟味!”小丑蛋飞到牢边看,继而一阵大火忽然就从门口轰了进来。
它连忙退回花囹罗身边:“着火啦!”
牢房内有稻草,很快火就扑进来,本就不够通气的室内瞬间浓烟滚滚。
牢房内顿时乱成一片,有的被烧到了惨叫,有的将要被烧到惊恐大叫,不断有人踢打着牢笼,里边闹成了一团。
花囹罗跟小丑蛋被呛得无处可逃,看到地上的那壶水,她撕下裙摆浸泡了给一块给丑蛋。
“丑蛋别飞那么高,下来,用这个捂住鼻子跟嘴巴。”
可是即使捂着嘴,即使低伏在的底下,室内被烟火充斥,四面又是牢笼,她们能指望谁来救?
火势越来越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主人……呜……”小丑蛋已经有点支撑不下去了……
花囹罗也是。
花离荒啊花离荒,只怕我等不到你的一个月了,只是不甘心啊,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已经构成含冤而终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生命再次濒临毁灭。
花囹罗心里想着,如果这个时候,锁命令启动,清岚还会立即出现么?
即使是死也不愿意这个时候还被他所救,她才刚跟他说过,努力着不成为他的负担,不会再让他以性命为她作担保,让她活着。
这种被保护的方式,忽然让她觉得格外的卑微。
身后忽然轰隆一声,在她牢房内忽然出现几个穿着黑色的身影,花囹罗最后的意识留在那几个人朝她走近时,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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