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黯沉,层云翻涌,胡风烈烈如刀,夜猿嗷啼不止。骤尔紫电烧空,九天下霹雳,欲将这十万里长空分崩离析,倾天下于洪荒。
北地边陲,荒榛野地,一座古祠横卧于虢明、北鲜两峰之间。
山雨欲来,不过片刻,古祠内便陆陆续续进来不少避雨的路人,其中多数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显是难民无疑。
“格老子的,真是见鬼!”一行腰配大刀的汉子突然闯入了古祠内,当先一人入了祠内,瞧见三三两两避雨的难民,忍不住啐了一口。
无怪乎壮汉惊异,这武烈祠地处偏僻,平日里鲜有来客,没曾想今日却是客满,他和几个兄弟竟无立足之处。
没有丝毫犹豫,大汉大刀一挥,冷喝道:“你、你……还有你,都给我滚一边儿去。”
被大刀指着的几个难民,纷纷露出惊恐之色,连滚带爬的挪了地方。可是,祠里难民甚多,相互拥挤方才有了尺寸之地,哪里还有地方为他人腾挪。毫无意外地,他们被众人排除在外,所有人冷漠地守护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好似棺椁里躺着的死人,冰冷、漠然,甚至僵硬。
佩刀的不过一行三人,独独占据了小半个大堂。
被赶出的立在祠外,用一种卑微的、嫉妒的眼光偷偷注视着祠内的人,他们有怨,有恨,却是不敢怒、不敢言。
这时,祠外突然响起了孩童的哭泣声,“婆婆……婆婆你快醒醒呀……”
夜雨中,依稀可见一跪一卧两条身形,听声音跪着的是个约莫**岁的男孩,风暴骤雨将那凄绝的哭声席卷撕裂,转眼便消弭在惊雷中。
即便如此,仍是有人看不过去。
先头进来的捉刀大汉,一拳捶在廊柱上,大骂道:“哭啥子哭,再吵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汉子话音落下,哭声并未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你他娘的是聋子不成,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怪老子心狠。”汉子说着便露出一丝狞笑,握着大刀阔步向外走去。
他平日里本就做些杀人掠货的勾当,心情不悦时杀人出气也是常有的事儿。
而此时,容纳了百人的古祠却是静谧的可怕,只能听到鞋踩在泥泞地面的啪嗒啪嗒声响,以及风雨中不断摇曳着的浅浅哭泣声。
大刀冷锐,如一面冰镜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映在了上面,同情、冷漠、厌恶,甚至是狂热、兴奋。
孩子的哭声中隐隐藏着几分胆怯,更多的却是悲伤执拗,他依旧没有停止哭泣。
大刀缓缓举起,映着孩子雪白的,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沾湿的脸。
“嚓!”
“轰——”紫电惊雷,惨白的强光照在祠堂前站立的男人身上,所有人看着他握刀的手臂如月兑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鲜艳的红花盛开在雨幕中。
凄厉的嘶吼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迟缓的惊诧表情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忽然有人跪地大呼:“一定是武烈候的英灵现世救了这孩子,一定是侯爷!”
百姓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皆用一种仰望膜拜的目光望向祠堂内,英武、肃穆的雕像。
武烈候,凌渊。
尽灭羯胡,驱羌屠戎,将夷狄驱逐中原万里之遥的战神——凌渊。
在众人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时,两道黑色的身影快速蹿入雨幕中,一人安抚了断臂的男人,另一瘦高身形的男人却在地上模索了片刻,陡然站起身对着祠内大呼道:“是谁,是谁暗算了我大哥?”
祠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男人眼光扫过之处,众人皆低垂着头瑟缩不止。
许是人实在太多,瘦高个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捏紧了手中的金叶子,心中盘算,光是飞叶削臂这一手功夫便可看出,来者定是武功卓绝之辈。
而,一个随手打出金叶子的人必定非富即贵,且身负重金,若是抓了他想必可以发一笔横财。
况且,自己武功并不弱。瘦高个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面上已是杀气凛凛,看得众人心颤不已。
“女乃女乃的,想要骗老子你还女敕着呢!谁在里面装神弄鬼,快给我滚出来?”高个子出手如电,转眼,跪地的孩子已被他抓于掌下,他双目冷然地观察着祠内的动静,手中动作丝毫不歇。
“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男人的手指愈收愈近,孩子的脸渐渐涨红,双眼几乎泛白,那不断挥动的手亦渐渐无力。
是生,是死,不过一线之间。
“叮……”一道儿金光闪过,瘦高个骤然身子后倾,一枚金叶子擦过他的手臂生生打入前方的岩石内。
好险!瘦高个惊魂未定,方才若不是他躲的快,当真要被削下一条手臂来。待目光一转,看到岩石上色泽纯正的金叶子时,他心中的不安再次被金钱吞噬。
“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弄神弄鬼,快给老子滚出来!”男人亮起刀锋架在了孩子的脖颈上,冷笑道:“女乃女乃的,有本事你就再救他一次!”
“咻!”
冷厉的破空之声穿透雨幕,直直撞向空地上的瘦高男子。
一道血瀑横泻而下,随之而来的男人凄惨的叫喊声。
然而,却有一道儿清丽飘渺的女声自雨幕中飘散,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同是贱民,何以相欺?”
没有如何振聋发聩,更没有如何冷冽激愤,那样的声音若有若无中,却实在透着几分倦意。
祠内众人面面相觑,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出声音的主人,然而,那人再未发出一丝声音。
祠堂外的三人却是满目惊惧,唯一站立的一人跪地连连磕头,“高人饶命,方才的事儿与小人无关,小人这就离开!”说着竟是独自一人踉跄着奔逃而出,将身后如蚯蚓一般在地上挣扎着的两人留在了原地。
大难临头各自飞,所谓的兄弟也不过如此!
有人发出了低低的嗤笑之声,随即祠堂内炸开了锅,纷纷辱骂起方才三人的无耻行径。
却独独忘记了仍跪在雨地里的孩子。
这场闹剧并未持续很久,因为另一场更大的悲剧正慢慢逼近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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