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钩,群星阡陌。
祭品的回归,让释比对这场意外频出的祭祀仪式更加谨慎,祭台外加了重重守卫,凌细柳眼见着士兵押解着少年上了祭台,却苦于无法混入人祭场。
依照她先前在密林中的听闻,义渠势必会破坏匈奴与羌人各个部落的联盟,那么他一定会再次破坏祭仪。
身着彩衣的少年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走向木头搭建的高台,夜风扬起他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张肃穆的面孔,那平淡的目光下是死水一般的宁静。
他知道,这一天总归会到来。
释比看着站在高台上的少年,满是沟壑的脸上终于勾出一抹笑意,他侧首对身边的男子道:“义渠,你去看看王来了没有?”
男人点了点头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凌细柳紧随其后,见他径直去了尔雅的帐子,然而他却未曾进账,只在外间与守卫耳语几句便再次回到了祭场。
透过重重光火,凌细柳看到他垂首在释比耳畔说了些什么,释比的脸色陡然难堪起来,手中握着的神杖重重跺了一下地面,扬起尘土无数。
见状,垂首静立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待男人退下,释比已恢复常态,他高举神杖,面容庄严肃穆,古老的吟诵便从他苍老的唇间溢出。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鲜花般的生命伴着这股甜香渐渐消失在风里。
凌细柳在暗处漠然看着这一幕,乌黑的眸子在火光中愈发明亮。
人这一生总归要牺牲些什么,旦看这牺牲有没有价值而已。
接下来的祭仪出奇的顺利,而凌细柳期盼的意外并未发生。她以为这样漫长的一个夜晚终是要过去了,然而上天却在这时给了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重重的打击。
离开了祭场,她思量着该去看看齐秀儿,顺便为她带些吃的。
伙房的位置并不难找,顺着炊烟的位置她很快便模到了里间。厨房里几口大锅熬着新鲜的羊肉,大大小小的蒸锅里冒出腾腾热气,透着几分膻味的浓郁香气在空气中凝聚,混合成更加奇异的味道。
伙房被热气笼罩,凌细柳仗着身影矮小,穿梭在伙房半晌愣是没人看到。她也不贪心,待填饱了肚子便顺手拿走了一包牛肉,外加几个馒头。
行至门口处,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靡涂儿八成又去替野利做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我方才瞧见他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匈奴人的帐子……”
“孩子?真是作孽!那几个孩子才多大点儿,匈奴人又是这般凶悍!”
“你知道什么呀,我瞧着那几个孩子细皮女敕肉的,倒是有些滋味……”说话的人言语间漫起轻佻之意,话至尾生更是发出yin邪的低笑。
凌细柳听至此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她没有任何犹疑,身形如电,伸手便抓住那人脖颈命脉,冷喝道:“你说的孩子是谁?”
男人猝不及防被人抓住脖子,吓得一时失声大叫,凌细柳也不甘示弱,一脚踢在他命根子上,厉声问道:“匈奴人的帐子在哪里?”
“啊……在、在白石屋的后面……啊唔!”凌细柳顺手拿起蒸笼里的馍馍,整个塞入男人嘴里,临去时更是卸了男人的手腕。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不久前,释比与野利耳语时各自不怀好意的笑容,以及那心领神会的邪恶眼神。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是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救出那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她只能竭尽全力地迈着自己的腿,迅速的向前奔跑。
她只望自己还来得及,来得及挽回一场悲剧。
然而,当她来到白石屋后,却看到三四个年轻的男人,从一处帐子里抬出一个个麻袋,他们毫不怜惜地将麻袋抛入早已准备好的木板车上。
“咣当!”麻袋重重砸在板车上,压得车子吱呀吱呀一阵怪叫。
接二连三的麻袋被丢弃在板车上,麻袋相互挤压着,叠了数层,凌细柳暗自一数,足有五个之多。
几个人搬完了麻袋,便共同推着车子向河边走去。
凌细柳紧随其后,稀薄的光线下,她清晰地看到两边的车辕上,鲜血的血正沿着轮子涔涔留下,暗黄的土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血印。
凌细柳如遭雷击,脚下如灌了铅,她几乎失去了跟下去的勇气。
东方已见白,红日初长一线。缓缓自虢明、北鲜两峰之间探出头来,涤瑕荡垢,转眼间便换了人间日月。
但凡日光照射的地方都会有影子,那便是藏污纳垢之所。
凌细柳一路尾随至湖边,她亲眼看着几人将一个个麻袋扔进湖里,“噗通”几声,水面泛起一串串透明的水泡,转眼便沉寂无声。
“哎呦,这死人还真是沉!”正抬着麻袋的一人突然滑了手,麻袋重重滚落在地,几番翻转,那系口的绳子便有些松了,男人拖曳了两下,便见暗黄的麻袋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孩子的眼睛大睁着,眼角嘴角皆是漆黑的血污,露出的半个身子**着,上面遍布青紫痕迹,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肌肤。
不用细想,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细柳瞪大眼睛,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张脸,在不久前还对着她温和的笑,告诉她,活着真好!
“噗通”这一声好似一块儿巨石投入她心湖,一直这么沉着沉着,却总也到不了底。
蔓草萦骨,拱木敛魂,却终究敛不了那一颗被怒火吞噬了的心。
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仇她都会记着。
日光稀薄,冷风凄凄。
凌细柳坐于树下木然地为齐秀儿擦干净身子,将那一罐罐不知从哪里模来的药膏,一点点儿仔细地涂抹在齐秀儿的满是青紫的身体上。
“秀秀,你看这衣服漂亮吗?”凌细柳说着便拿起身边的包裹,一层层解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大宁女子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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