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黑暗中渐渐亮起一缕幽光,朦胧的橘黄色光影里渐渐显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野利用足了力气想要抬起头,看一看顶上那人是谁,他眯起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些,终于他看到了她,认出了她。
柳细细,那个屡次从自己手中逃月兑的纤弱女孩。
待看清了来人相貌,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道:“小丫头,快拉我上去。”
地上的女童微微垂首,脸色苍白,目光淡淡地扫向地洞中倒挂的野利坤,不发一言。
“你若救了我,日后待我回了营地,我便解除你奴隶身份还你自由。”野利坤说罢见女童毫无反应,眼中翻涌出森然怒气,他以这样的姿势说话实在是难受极了,头部仿佛要炸了。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不断攀升的怒气,耐着性子道:“不仅如此,我还送你黄金百两,帮你找寻你的家人。”说着他的脸上便泛起自信的笑容,配着那张因充血而涨红的脸,便显得十分诡异。
他笃定了她会答应。
果然,女童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似乎很是愉悦。
“这条件当真是诱人,可是,我不喜欢黄金,我也没有家人,你说这可怎么办呢?”她偏了偏头,似乎真的是很为难。
闻言,野利慌了,他顾不及细细回味女童言语中的深意,只慌张叫道:“你、只要你救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凌细柳漆黑如墨的眸子闪了闪,她轻轻一笑,兀自蹲来,手中银光一闪便多出一柄精巧的匕首来。只见她轻巧地捏着从地上延伸至洞里的那根两指宽的麻绳,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凑了上去,慢条斯理地割了起来。
“大人,您别急!待会儿就好了。”她一边割着绳子一边对野利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野利坤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惊慌地大叫道:“你、你在干什么,快拉我上去,快呀!”
“哎呀,快了快了,大人您别急呀!”凌细柳微微一笑,低声叹道:“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这么着急赶着去死的。”
闻言,野利坤惊得浑身一个战栗,颤声道:“你说什么?”
这时,地上的凌细柳抬袖虚虚抹了一把汗,轻轻舒了一口气叹道:“终于好了。”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夸张道:“哎呀,大人还未看细细为您准备的礼物呢!”
她站起身,从袖子里模出一支火折子吹了吹,光线一时大亮。接着这光火,野利坤惊恐地发现搁在洞口处的麻绳已被女童割去一半,此刻正已极慢的速度崩断。
野利坤未及惊慌,“噗”地一声响,一道儿火光自地上抛入洞内,于洞壁岩石几番相撞,带出连串火星,闷闷坠入洞底,火光所及之处,发出一阵“吱吱”的窸窣声响,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股毛发被烧焦后所发出的难闻气味。
野利坤艰难地扭动着脖子,待他看到火光下的一群黑毛发亮的老鼠时,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老鼠距离他倒吊的头部不过十寸,他们正用一双双黑亮的眼珠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当他身上伤口处的鲜血掉落地上时,鼠群就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夺声,铺天盖地地扑向鲜血来源。
在鼠群移动间隙,野利坤清楚地看到地上散落的白骨,除却一些野兽的尸骨,分明还有属于人类才能拥有的骨架。
野利坤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地便用力地荡起自己的身子尸体将自己荡出山洞回到地上上去。
可是,当他的身体刚刚动起来,他便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咔”,那是绳子断裂的声音,他双目圆瞪,紧紧地盯着束在脚上的那条绳索。
蓦地,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扯了一下,下一刻他便猜到了原因,哆嗦着手指快速捞起自己散落下去的头发,手指不可避免的触及到一触温热的硬毛,他吓得一阵剧烈颤动。
“咔”又是一声响,他再不敢动了。
然,麻绳已不堪他重负,正在已缓慢的速度崩断。
惊慌失措中他颤抖着手指解去身上的重负,衣服、配饰,甚至是刀具。做完这一切,他发现麻绳的截面似乎又大了些,心中又是一阵惊恐,鼻涕和眼泪混合着从额头坠落。
在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害怕过,他是真的怕了。
“救、救我!”他的头脑已被惊恐占据,只盯着上面的女童一遍遍机械地说着救命。
微光中的女童,虽身处光源,却静若凝渊,萦绕周身的灯火一如妖谷鬼涧的幽冥之火,鬼气十足。
山风鼓荡,掀起她衣袂翩翩。凌细柳立于山洞之上,冷眼看着下方如炼狱一般的人间。
还有半个时辰便是亥时三刻,她想野利坤不会让自己等太久。于是,她不愿再欣赏他死前的丑态,她寻了一处大石席地而坐。抬首便能望见漫天星斗,皎皎月色。忽地,她朝着深蓝色苍穹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够了,真的够了,她能活着已然很好!
这一生她什么都不求,她只要能手刃仇敌,还战神凌家一个交代。
纵使满手血腥又如何,这些孽、这些债都由她一个人背着。
楚皎然,我们的帐我会一笔一笔算的清清楚楚,终有一日我会加倍讨回。
只望你活的长长久久,等着我,等着我亲手剐了你。
“噗通”身后传来一道极重地闷响,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很快声音便小了去。
凌细柳冷哼一声,她还真是高看了他,竟是连一刻钟都未坚持下去。果然,吃的多死的快,这般重量也是他活该,倒是便宜了他。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凌细柳漠然瞧了一眼地洞中被黑鼠爬满的尸身,她再次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亮了,随手丢入山洞中。
静谧的夜空中传来一阵激烈的“吱吱”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烤肉味道,以及毛皮被烧焦的难闻气味。
春夜迷离,星河鹭起,明朝梨花,开在血雨里。
那一片片肃杀中,响起女童稚女敕的轻吟:“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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