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细柳心神巨震,目光灼灼地盯着立在当中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也当真是敏锐,蓦然偏头向凌细柳站立的角落望去。
这会,凌细柳却悄然垂首,避过了她的视线。
老太太见梅姨娘认了错便放过了她,只漠然叮嘱道:“你近些日子便留在院子里静养,府中应酬之事就交给云怡。”末了又对梅姨娘身侧的女子道:“大女乃女乃近日身子可好了些?”
女子福了福身,恭顺地应道:“原是好了些,却又因为担忧大爷在前线的战事,忧思过甚,反倒是病情又重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作出一副疼惜模样,“细柳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太重。”顿了顿又道:“映月,你是她身边人,便是跟了大爷,也要顾念着你家主子,时时侍奉于榻,切勿忘恩。”说着老太太瞥了一眼身侧立着的三姨娘。
见状,凌细柳更是心中冷笑,这老太太疑心病甚重,明里敲打映月,实际却是做给三姨娘看。
“映月谨遵老夫人教诲。”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顺,端庄持重,便是与府中的小姐比起来亦是不遑多让。
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嘴角不觉勾起一抹笑意。蓦地,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对谢云怡笑道:“方才救了你的孩子在哪儿,带过来让我见见。”
闻言,谢云怡欣喜地朝凌细柳站立的地方招了招手,笑道:“细细,快过来。”
凌细柳低垂着眉眼乖巧地走到老太太跟前,任由她将自己一番打量。
“多大了?”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慈祥,但凌细柳却从中听出了漫不经心。
她大大方方地应道:“八岁。”
“竟是与浩哥儿一般大。”老太太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梅姨娘,对方尴尬的瞥过脸,更是将身前的浩哥儿往身后拽了拽。
凌细柳眸光微闪,太初三年她身死之时,府中不过她一个正妻,未有妾室,更没有子嗣。如今不过是六年光景而已,楚皎然是从哪里冒出一个八岁的儿子来?
她也不过是刚刚才知道,原来这梅姨娘与楚皎然在太初元年便珠胎暗结,她依据浩哥儿的生辰细细算了时日,这孩子竟是在她大婚之时孕育而出。
可怜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一厢情愿地相信他所谓的情深似海。
这时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看着谢云怡道:“头些年念儿去了,你伤心过度连累了肚子里的孩子,我那孙儿还未出世便没了。如今你又得了女儿,她又偏巧救了我的孙子,当真是世事难料,世间缘法令人捉模不透啊。”
谢云怡被提及伤心事儿,心头一阵黯然,忽觉手背一阵温热,抬眸却对上凌细柳含笑的眸子。她心里涌过一股异样的情思,她是真切地感受到这孩子眼中的鼓励与宽慰,随即她也跟着笑了。
老太太见了这一幕,微笑着朝凌细柳招了招手道:“丫头过来,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听闻这话,谢云怡惊喜不已,她牵了凌细柳的手将她引到老太太近前,“细细,快见过你的祖母。”
凌细柳眼角一跳,仪态端庄地走到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身:“祖母。”她没有想到事情进行的这般顺利,不过入府第二日便得到了老夫人的认可。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笑道:“的确是个好孩子,样貌生的也好,比咱们府里的几个丫头都强。”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道儿嗔怪的声音响起,“祖母,您这般说,瑶华可不依。您新认了孙女便不要瑶华了么?”
老太太眼底浮起笑意,抬手点了点楚瑶华的鼻子,道:“你这丫头惯会讨巧卖乖,半分吃不得亏。”
凌细柳随着众人将老太太送出院子,回到屋子里谢云怡又引着她在楚家二爷跟前跪下,这算是草草认了她这个女儿。
谢云怡却觉得这般草率委屈了凌细柳,非要选个日子焚香、沐浴,做全了礼数。楚家二爷觉得麻烦,说了两句,谢云怡却一直不肯让步。
凌细柳只好做起了和事老,一番称心表态,只说自己一点儿都不委屈,正说着谢云怡却想起昨个儿去拜祭送子观音说了些不妥的话,又连忙吩咐了嬷嬷备下香火钱,过些日子去清音寺里请罪还愿。
漪绿院。
梅姨娘一进屋子便扭头问道:“你方才为何拦着我,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从我手中夺权?”
走在后头的映月却是不慌不恼,耐着性子道:“老太太早就有了夺权的打算,不过是看在咱们爷的面上隐忍不发而已。今个儿你出了那样的岔子,摆明的是自己送上门儿让人家收拾,老太太乐得清闲,自然就拿你开了刀。”
梅姨娘冷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没脑子吗?”
映月素知梅姨娘说话口无遮拦,倒也不曾气恼,兀自走到红木大背椅上坐下。她身旁的丫头乖巧地添了茶水递上,映月不慌不忙地吃了口茶,方才闲闲开口道:“再过几日爷就回来了。”
梅姨娘看她态度轻慢原是十分生气的,但一听到她此言便欣喜道:“真的么?”随即又狐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映月却是笑而不语,只拿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瞅着梅姨娘。
梅姨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终是沉不住气道:“好了。我答应你,在爷回来之前不再找二房的麻烦。”
映月唇边笑意这才蔓延至眼角,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温和可亲,只有真正亲近之人才能发现那眼底深藏的阴狠之意。
“爷来了信,如今信还在我屋子里。待会儿你遣个丫头随我去取便是。”
说到此,梅姨娘眉眼微动,“夫人的病当真又重了么?”
闻言,映月瞥了她一眼,见她眼底浮现的忧色,便忍不住心中冷笑,她的那点儿小心思怎么可能逃的过她的眼睛。
“重与不重,还不全凭咱爷的一句话。这么些年,你怎地一点儿脑子都不长。”映月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径直出了屋子。
梅姨娘见状,立刻吩咐了身边的丫头随她去取信函。
屋中,映月倚着宝蓝色锦缎芙蕖大引枕,就着丫头的手吃了半碗银耳粥,这才瞥了一眼立在榻前的丫头。
“凌霜,近日你是愈发不会办事儿了,梅思雪是个蠢货,你也是跟着犯傻。”
凌霜自知犯了错,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姑娘说的是,奴婢自知犯下大错,不求恕罪。只是今日二夫人出事时,奴婢发现了一丝古怪。”说着她抬起双手,将掌上物事奉给映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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