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王牙帐前的匆匆一瞥,她只记得少年高华的风姿,今时今日再次相见,仍是那一身凌然高华之气令她在第一时间想起了他。
“将军,楚郡守即刻便至,他请求您全力护他家人无虞。”中年军士恭敬地朝少年行礼道。
少年却不曾看来人一眼,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凌细柳道:“那是自然。”
这时,凌细柳身旁的老太太开口唤了一声:“细丫头。”
她似这才回过神,忙扶起老太太问道:“祖母,您可安好?”
“祖母没事,倒是你可有伤到?”老太太此时神情倒不似作伪,她能看得出老人家是发自内心的宽慰与感激。
她连忙摇头,“我没事。”随即又转过身对少年将军福了福身,开口认真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肩头突然掠过落雪般清华之气,微凉的衣袖擦过自己的脸颊,她心头微微一个恍惚,继而听到少年含着讥笑的暧昧气息,“下次可要跑的更快些才是……”
夹杂着暧昧的冰寒笑意喷洒在耳畔,拂动她早已散乱的鬓发,丝丝的酥麻,便似那冬阳照在屋檐下的冰凌上,微微的暖中藏着细密的针,每一丝暖意里都透着彻骨的寒。
少年微一拂袖,转身而去,骄阳下的身影似于日光融合。
凌细柳目光一闪,低低一笑,呢喃道:“于磐。”
蓦地,日光微滞,冰寒之气似又盛了几分。
“你说什么?”老太太不明就里还以为凌细柳在与她说话,便问了出来。
凌细柳搀着老太太,笑道:“援兵到了,我们就安全了。祖母,细细扶您去休息。”
眼下楚府的安危并未解除,老太太只能在援兵的守卫之下稍作休息。安顿好了老太太,她便借口寻找母亲辞别了老太太。
老太太原是不放心,她便拿援军作掩护,老太太也实在挂念二夫人的安危,便由她去了。
寻到谢云怡后,凌细柳将她交给了春鸳,命她照看好谢云怡便兀自离去了。
她眼下有两件事儿必须要做,时间紧迫,她是片刻也耽误不得。
到了依轩院外的偏院,她在芦苇丛中一番查找,只拾到一方绣着双鸳鸯的罗帕。
梅姨娘,果真是跑了。
她捏紧了罗帕,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梅姨娘决计不会留在楚府,可是这个时候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都乱成一片,她逃到哪儿都是死。
她抬脚便要离开,垂首微微一瞥间,猛然发现脚边的这些草痕似有拖曳的痕迹,而她刚刚正是在此处拾起的罗帕,这么一想,她便弯下腰将草叶仔细查看一番,手指模索间触到一处尖锐。
她捡起来一看,正是梅姨娘今日带着的一只薄金镶红玛瑙坠子,而这坠子在映月离开之时依然挂在梅姨娘耳垂之上。
究竟是谁掳走了梅姨娘?照草痕看来,倒是不想羌人所为,羌人更不会在杀了人之后销毁尸体,那么便是有人在自己之后将梅姨娘掳去。
她原以为自己是黄雀,没想到大意之下竟做了别人眼中的螳螂。
此番她已失策,遂不再迟疑,即刻闪身离去。
磐楼跟前,姜尚仍与映月苦战,而他所带来的羌人士兵已尽数被少年剪除。
少年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无趣,随即抬起右手,身后立刻有人奉上弓弩。
弯弓搭箭扣弦,一气呵成。嗖的一声,携着破空之气的利箭没有任何意外的射入姜尚的后脊。
凌细柳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那一羽飞箭朝着姜尚射去,她几乎就要出手阻拦,好在她在下一刻及时的察觉那一支箭并非朝着姜尚要害而去。
她这边刚松了一口气,映月却是趁机持剑刺向姜尚的胸膛。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姜尚在这场羌宁大战中的重要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是以他此时还不能死。
少年一声厉喝:“住手!”
映月却像是没有听到,反而下手更快更狠,姜尚受了重伤,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抵挡了两次,便是手中兵器也被对方打落在地。
“吭……”少年毫不费力地击飞了映月手中的剑,回眸瞥了一眼跌坐在地的映月,琉璃色眼眸中闪过森然的杀意,“你是想杀人灭口吗?”
映月慌忙爬起来跪倒在少年脚下,颤抖道:“奴婢不敢。”
少年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楚郡守的妾室。”映月再不复方才的果敢沉稳,此时只咬紧了牙关,做出一副十分后怕的模样。
他眼神微沉了几分,深深看她一眼便招呼身后的侍从将姜尚抓起来。
至此楚府的危机才算是解除了,只被抢掠过的楚府只余下断壁残垣,后院比起前院来说,受损并不是那般严重,但是府中女眷死伤不少。
趁着大家休整的功夫里,凌细柳走向了少年。
“小女子叩谢将军救命之恩,将军对于楚府的恩情便是阖府上下结草衔环亦无以为报……”她说了一大串儿的客套话,说的人半真半假,而听的人亦是似笑非笑。
少年慵然倚着花树,懒懒一笑:“小姐可真不是实在人,说了这么一大通竟是没有一句暖心的话。”
她是知晓他脾气的,这人惯会偷奸耍滑,便是靠近了一分,他便是要登鼻子上脸的。
是以,她也不打算绕弯儿,抬眼间,流波暗潜,“麻烦将军速速请一位郎中来,家父受了刀伤,此时已然命在旦夕。”
闻言,少年脸色微寒,眼底笑意不减,反是更盛了些,“你来此便是说这些话吗,如此你可以退下了。”
凌细柳微怔,眸色闪烁不定,对方亦抿着唇不说话。
罢了罢了,既然对方早已知晓自己意图,又何必妄作那道貌岸然的君子。
她不再犹豫,蓦然抬眸,沉声道:“保护好姜尚。”
“原因?”
凌细柳气恼:“明知故问。”
少年冷笑一声:“条件。”
这时,凌细柳远远瞧见陈妈妈搀扶着老太太向此处行来。
凌细柳抬手绾起鬓边的一缕碎发,垂首沉声道:“将军可喜欢东坡居士的诗文,其中有一首描述后蜀国君与其妃花蕊夫人夏夜纳凉的诗句,甚是有趣。”
“哦?”他笑了笑道:“看来我平日书的确实少了些,夜里更需挑灯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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