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于磐被她一语呛着,鼻腔涌上一股辛辣之感,他俯连连咳了几声,许久才平复呼吸,一张俊俏的脸涨得通红,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满嘴浑话,小爷这般俊俏的儿郎怎么到了你嘴里就那么寒碜?”
想他在京城时,出入各府宴席,小姐丫鬟们各个伸长了脖子盼着能看他一眼,偏眼前的丫头不识货,回回见了他就冷着一张脸。
凌细柳拎着酒壶仰头灌下,直到身上充斥着一股暖意,她才偏过头,圆圆的眼睛将他上上下下一番打量,撇了撇嘴:“本就长得寒碜还不让人说?”
“喂喂!小爷怎么就长得不能看了!”于磐说着竟一下子从屋顶站了起来,瞪着一双好看的眸子,那样子似乎想要与凌细柳大打一场。
凌细柳白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果然是喝多了,平日里他虽也爱玩闹,但见着她时总是多了些刻意的探究,这会儿委屈无赖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的纯然之气。
她并未再搭理于磐,自己拎着酒壶一口一口地灌着,目光穿透了黑夜,遥遥望着天际的星辰。
反倒是一旁的于磐被人抢了酒不说,还被人嫌弃长得丑,一张脸苦成了菊花,执着地唤出纨素,巴巴地追着问:“我长得真丑吗?真丑吗?丑吗?吗?”
纨素感觉自己是见了鬼,瞪着自家主子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确定眼前这人是如假包换的世子爷。
她酒喝完了,却丝毫没有醉意。身旁醉醺醺的于磐将她从瓦舍间拖起,嚷嚷着找酒喝。
凌细柳不免皱了皱眉看了纨素一眼,以眼神问道:你家主子都醉成这样了,你还不将人领走?
纨素也苦着一张脸,她哪里知道小主子喝醉了是这么个德性。她倒是想把人拖走,可问题是她能拖得走吗?
对视之后的结果是,凌细柳未免他再闹下去惊动府上其他人,便由他拖着在楚府夜游,最终在于磐狗鼻子的指引下,她们模入了地窖,成功寻到了数十坛陈年佳酿。
于磐搂着个酒坛子靠在墙角痛饮,时不时凑到凌细柳跟前,将酒坛子递到凌细柳嘴边,她看着酒壶整齐的边口处溢出的清亮酒液,嘴角抽了抽,再次握紧了拳头。
“六小姐……”纨素的声音适时响起。
凌细柳叹了口气,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她已经忍下了许多次将他一拳打晕的想法。
她推开酒坛,拍掉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看向纨素,“你家公子醉酒后一向如此吗?”
纨素眸色微闪,“公子从未醉过。”
说罢,脚步一转出了地窖。
凌细柳回身见于磐抱着酒罐子睡着了,想了想便拿起桌子上用来盖着酒缸的棉布盖在于磐身上。
她俯子蹲在于磐身前,目光从他眉眼间一一划过,少年的脸颊微红,长而密的睫毛乖巧地垂下,鼻梁挺直……
凌细柳看着看着突然眸中闪过一道儿亮光,她的手指隔空在他的额头比划半晌,蓦地发出一声惊呼。
这人竟是额生伏羲,在相术中常说额有伏羲者,不富则贵。此人伏犀骨在南岳之间,上过发际,下至印堂,左右以额角为止,圆突高拱,而成一圆形,确为武库伏犀骨。
照相术所言,如圆伏犀骨,雄突而有势,亦主上贵之权禄,勿论盛衰时代,皆为国家屏藩大臣。便是小突而无势者亦可得一州郡太守。而此人,圆伏犀骨雄突而有势,四周隐隐出现菱角,竟是有向朝天伏犀骨发展的趋势。
所谓朝天伏犀骨上至百会穴的顶部,下至中正之部,两侧周边城,直上入鬓曲,下达眉尾之福堂,形成一颗方形的印,正是主大富大贵之相。而这朝天伏犀骨她也是见过的,幼时钦天监的白胡子老头曾指着一副画像告诉她,额生此相者可享帝王之福。
《博物志》亦云:金龙头上有物,如博山之形,其精灵之结晶,完全凝聚於此,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云,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此为特贵之品,故列为第一。
凌细柳惊的连连后退,脚跟不小心撞倒了一个空酒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沉睡中的于磐被这一声响惊动,睁开了迷蒙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凌细柳,过了半晌瞳孔里才聚起一点亮光。
“你醒了?”
少年眨了眨眼,突然伸手,一把拉过凌细柳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突然而来的亲密接触令凌细柳整个人呆住,她完全没有了动作。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思想准备,待她回过神想要推开他的时候,少年却察觉到怀中人的抵触更紧的抱住她,清冽的酒香喷洒在耳畔,长而密的睫毛扫在她的脸上,少年用那一张滚烫的脸在她面上轻轻地蹭着。
“姐姐……”
蓦地,她听到这一声轻喃,挣扎的手臂僵在了原地。
恍惚想起,曾经未央宫重重恋慕之后,那幼小的孩子卷缩着臂膀,抬起一双泪眼迷蒙的双眼,低泣道:“皇姐,昀儿害怕……”
凌细柳僵直的手缓缓放下,轻轻环住了少年的肩头,她轻轻地拍打着少年的肩膀,低声道:“别怕!姐姐在呢。”
沉睡中的少年感觉到身边人的暖意,皱起的眉头渐渐舒缓,嘴角亦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于磐走了,他没有向凌细柳告别,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但,他留下了纨素。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凌细柳眼睑的时候,纨素将一封信交给了凌细柳。
她以为这会是一封告别信,可打开的一瞬间她闻到了浅谈的酒香,劲挺的笔墨力透纸背,留下的却是一张药方。
凌细柳快速的看完,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意味。这几日她一直翻阅各类医药典籍,寻找治疗痨病的法子。可寻遍医典,也无可治之法,而于磐却在不动声色间将自己遍寻不着的药方送到了眼前。
她深知于磐留纨素在这里一面是对她不放心,留纨素监视自己,以便随时掌握自己的消息,这也就是他为何能在第一时间将药送来的原因。另一面,凌细柳却不愿意去想,毕竟纨素留下来到底是对她有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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