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随手从发髻上拨下一根细长的玉簪花银钗，尖利的钗子轻轻拨拉着玉碟里的各色香料，过了半晌，她抬手轻轻在香料上空扇了扇风，微微俯首凑到玉碟跟前，闭了眼睛，轻轻一嗅。
清漪端着黑漆托盘，偷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见她这般谨慎，心中却是十分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香囊而已，何至于紧张成这般模样。
她正想着，大夫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深深的眸子冷冷扫了她一眼，“去，将这香料给我处理了。”想了想，她又道：“你寻些味道相近的香料换上，另外将荷包交予清荷让她比对原来的针法重新缝上。”
清漪不由疑惑道：“夫人，可是这香料有问题？”
此时大夫人已就着清荷的手再次靠在大红色引枕上，她半瞌着眉眼，疲惫地舒了口气，缓缓道：“以后凡是六小姐送来的东西，你都要留着心眼儿。这次虽然没什么，但保不齐哪一日里面便被掺了东西。”
“是。”清漪面上虽然恭敬，心里着实觉得夫人有些小题大做了，六小姐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有这么多心眼。
待清漪退下了，大夫人复又闭上眼睛，半倚在引枕上。过了半晌，她缓缓睁开眼睛，从袖子里模出一个明黄色的扇坠子，痴痴地瞧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收紧了手指，将那明黄色扇坠子紧紧抓在手里。
明媚的桃花眼里露出些许凄惶与黯然，淡粉色唇瓣一张一合，轻轻呢喃道：“凰者凰者，她便是你要等的人吗？”
侍立在侧的清荷清楚地听到了床上之人的呢喃，她眉眼微动，目光轻轻掠过她手中握着的明黄色扇坠，眸色变了变，复又垂下头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桌上缠枝莲双耳香炉中，飘散出一缕缕轻烟，在空气中无声地纠缠着。
静默中，清荷听见床上的人轻轻说道：“既是命中早已注定，那么便由我来试他一试，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做着天下之凰。”
却说这时候清漪拿着玉碟出了屋子，夫人只说是处理了，却也没有交代怎么个处理法子，总之这东西是不能再让大夫人瞧见了。她想着便将香料收入荷包里，想着待会儿到院子里挖个坑将东西埋了。
清漪见四下无人，便寻了角落里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将香料尽数倒入土坑里，她随手翻起一把泥土正欲将它埋了，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大夫人冰冷的眼神，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想了想复又从袖子里模出火折子，准备将其一把火烧了。
“清漪清漪……”火折子刚亮起来，她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眼见着人就要过来了，她来不及点火，连忙捧了泥土将土坑盖上，起身之时还不忘用鞋子推来积雪将**的泥土盖上。
她做完这一切，连忙朝着来人行去。
“原来是方嬷嬷，不知您找清漪何事？”
方嬷嬷笑道：“我远远瞧着便像是你，果然真是。我家二夫人遣我过来问问大夫人醒了没，顺道送了些药材过来。”
“早先醒了一会儿，吃了药又睡下来……”清漪引着方嬷嬷朝着大夫人住的屋子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外，雪地上，清漪方才站立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小的孩子，她动作麻利儿的将清漪方才埋下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抱在干净的帕子里。又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一些同样颜色形状的香料放了进去，放好后又将土盖上，覆了积雪，做成清漪临去时的模样。
凌细柳回到房间的时候，陈滢也在，她并没有在陈滢面前刻意隐瞒自己的行为，好在陈滢并不是多话之人。
她见凌细柳从床底下的小箱子里模出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又见她从怀里模出一个白色的绢帕，将帕子里的香料一点点挑出来，分别盛在不同的白玉瓷碟里。
凌细柳鼓捣了大约几个时辰，陈滢一直看着没有说话，直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时，陈滢才忍不住开口道：“你在调香？”
未待凌细柳答话，陈滢目光一闪，惊讶道：“这香嗅着好生奇怪？”为何她会感觉身体突然燥热起来，头微微有些晕眩。
凌细柳原本还未觉得如何，侧首间瞧见陈滢晕红的脸庞，以及渐渐迷离的眼神，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下一紧，立即起身将陈滢扶着，手刚一触到陈滢的肌肤，便觉手心灼热的厉害。
她这时也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连忙将香气拿东西盖住了，自己又去泡了一杯浓茶递给陈滢喝下，见她脸色稍稍好了些，这才说道：“对不起，我事先并不知道这香料里有那种东西。”
凌细柳说‘那种东西’时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做了尴尬的事情而脸红，觉得不好意思。
反倒是陈滢因为身体弱，又没有习武，对药物的反应比较强烈，是以当她明白自己身体的变化时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凌细柳神色如常，没有丝毫轻视她的意思，她这才舒了口气，目光闪烁地问道：“你、你是从哪里寻来这东西的？”
凌细柳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碟子，目光中射出森冷的寒意，沉吟道：“这香料是从楚大夫人身上提炼出来的。”
“楚大夫人？”陈滢面上露出惊异之色，一瞬间目色深凉，嘴唇动了动，却是欲言又止。
凌细柳没有瞒着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是拿她当作自己人来看的，她虽然心里隐隐有着猜测，但这样的事情总归是怪力乱神，不能为外人道哉。是以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默契关系，但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一层窗户纸，并没有要打破的意思。
过了半晌，陈滢敛了眉眼，朝她淡淡一笑道：“我刚刚想起来哥哥似乎找我有事，我去去就来。”
凌细柳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淡淡一笑道：“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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