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阳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牋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大宁世风好狎妓,颢阳城内最大的妓馆云集之地便是平康坊,前朝有进士及第之日,便作诗一首将自己高中的好消息告知平康坊想好的妓子们,更于当晚宿于烟花柳巷之地。
其诗云:银釭斜背解鸣铛,小语偷声贺玉郎。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
平康坊的名声自然是不用说的,夜色阑珊时,正是花好月弄,鸳鸯戏水。
临近平康坊的一处青瓦低檐的屋舍内,响起了一阵瓷器坠地的清脆声响。
“我不管,本王在这里躲躲藏藏数月,连女人是什么味儿都快忘了。今个儿是中秋节,怎么着,你们也得给爷弄个姑娘回来……”淮南王祁贺一把掀翻了桌子,拎起椅子便朝着一名下属的身上砸去。
“你们还不快去!”淮南王已近崩溃,接连数月颠沛流离,东躲**。从苏柳城赶回到京城,全是王蓼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躲在临近平康坊的烟柳之地,这里人口流动极大,没有人会在意突然多出的一两个人,他躲在这里相当的安全,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在外面晃悠。所谓的安全也只限于这所狭小的房子内。
日日里他听得外头音曲靡靡,调笑声不绝于耳,甚至被翻红浪的喘息娇吟,惹得他心痒难耐,偏偏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能出去。
“王爷您稍安勿躁,近日风声紧,待过些日子风头过了,您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
“爷受不了了,你们若是不帮爷寻,爷就自己去!”淮南王不管不顾,推开了阻拦的侍从,径直冲着大门而去。
侍从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慌忙道:“快去请王先生。”
淮南王即便是落难了,那也是正经的主子,他们既然为死士自然是为主子命令是从,淮南王便是再不是,他们也不能反抗,几人无法只得紧随其后,躲在暗处保护。
他出了大门,仰首瞧着灯火如昼的平康坊,浑身上下仿佛起了火,欣喜若狂地冲着平康坊奔去。
漆黑的巷道里,迎面走来一高挑的人影,来人披着一件儿黑色的斗篷全身笼罩在黑暗里,若不是暗卫们对黑暗习以为常,当真便瞧不见这么一个人。
淮南王欣喜若狂,哪里注意到来人。
此时他的脑海中不断涌现的是女子滑腻的肌肤,白花花的胸脯,还有那白皙小巧的三寸金莲,想到此他的下月复便涌上一股热流,瞬间全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暗卫小心地盯着前面的淮南王,却不知他怎地竟是与前头迎面而来的身影撞在了一起,淮南王踉跄数步,在暗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指着来人骂道:“你是怎么走路的,怎么不长眼睛?”
黑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不急不缓地行走在黑暗中。
暗卫们生恐淮南王的身份泄露,自然也没有招人理论的心思,只想着能够少一事便少一事儿,甚至私心里还期盼着自家主子不要太过计较才是。
便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们将淮南王从地上扶了起来,原本活蹦乱跳的淮南王突然声音微顿下去。
暗卫立即便慌了神儿,晃了晃淮南王的手臂,却听淮南王发出一声虚弱的冷哼。
灯火照起的瞬间,他们清晰地看到淮南王的胸口鲜血淋漓,那伤口极小,因着来人刀法快、狠、准,淮南王并未在第一时间感觉到疼痛。
待痛感遍布全身之时,他的命也该绝了。
暗卫们立即察觉到事情不妙,立即朝着黑衣人消失的地方追去,另有人将淮南王抱回居所。
几人刚有所动作,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沉稳矫健的整齐脚步声,粗粗一听便知来者有百人之多。
灯火一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小巷,远处歌舞吟唱之声顿时便静谧了下去。
甲胄在身的官兵举着火把整齐地立在巷子口处,人群分作两列,当先一人坐于骏马之上朝着朦胧灯火下的几人扬声喝道:“淮南王祁贺可在?”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暗卫们即便是拼了命也救不回淮南王的命了。
当京兆尹李膺赶到的时候,淮南王早已被阎王爷叫去喝茶了。
经仵作验尸之后,确认淮南王是被一柄细小的柳叶刀插入了胸口,当场毙命。
淮南王的尸首被抬下去的时候,李膺徘徊于凶案之地,他忽然看到淮南王的身上掉下一样东西。
李膺眸中一亮,俯身从地上将东西捡了起来,那是一枚白玉印章,成色极好,瞧着倒不似寻常人家可以拥有的,那印章上雕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玉蝉。
他将手指摩挲着印章,手指触到章子底部,觉出下头凹凸的印记,他不由往灯火下走了两步,凑到跟前一看。
白玉印章的底下,似乎刻着三个字。
端看那字迹,笔势圆转,章法严谨,字迹似用了特殊的篆刻技法,李膺瞧了半晌竟是没有瞧出是哪三个字。
倒是他身旁的一位青衫长衣的男子凑到跟前看了两眼,淡淡道:“清平乐。”
李膺不解地看了青衫男子一眼,男子遂接口道:“这枚闲章刻的是清平乐三字。”
那男子又道:“这种章子书画家或自拟词句,或撷取格言、警句于闲章,多为文人墨客把玩之物。”
淮南王在窦武赶来之前已死于非命,他本意打算好好折磨祁贺一番,逼他供出幕后之人,不想祁贺突然死了。
他这一拳就像是砸在了棉花上,心里空的厉害,独子被害的一腔怒火却无处可宣泄。
但是有一点儿可以确定,淮南王必然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如此想来真正杀害窦淳的另有其人,说不定就是今日杀害淮南王的人。
据淮南王手下招供,祁贺遇害当场正有一黑衣斗篷着身的男人与之相撞,随后祁贺便死了。
他一定要抓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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