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摆月兑了帝蓉的格格缠,澜陵拿着几天的成果,准备向帝邪交差,走到殿门外,正见帝邪迎面走了出来。
“有事?”
澜陵得意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纸:“任务完成,接下来的我可做不了。”
帝邪接过纸张,刚刚还温润柔和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如此支出用度,国库当然虚空。”澜陵一字一句道,“如果要彻底一点,就应该趁现在盘点库存,该办的人就办,釜底抽薪才是上策。”
“你有后印,为何不将事情做全?”帝邪又恢复了睿智沉稳的模样。
澜陵微微一笑:“我不是王后,所以我也不会动用后印,张德能在我的压迫下将帐本交给我查就已经是逾越了,况且,我只是要向你证明我的能力,所以……”
帝邪只是看着澜陵,眼中有了些许的失落。
“那么,你已经证明了,从明日起,到御书房听唤吧。”
澜陵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回去的路上,澜陵边走边赏着花,一条熟悉的长廊出现在眼帘,那晚夜莲正是在此落水,自从那日后,便没再见到他。她知道,如果她去找他的话,会给他带来困扰,甚至是伤害,因此她与夜莲虽是邻居,却依然老死不相往来,而她却从未在心底将他忘记。
再次走在长廊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夜,美人如月华初显,飘渺笼烟,仿佛还在眼前,澜陵席地而座,月兑下鞋袜,将脚放入水中,微凉的池水让她轻轻叹了口气,锦鲤在水中与白玉般的双脚嬉戏着,惹得澜陵咯咯笑起来,玩得更欢。
夜莲远远看着与鱼儿玩得分外开心的澜陵,眉间放开,为她的孩子气淡淡轻笑,这个女子好特别,连帝邪都对她另眼相看,她一会儿天真如稚子,一会儿聪敏如精灵,让人难以捉模,最让他感动的是她那句话:不是一个人的话,就不怕。
身后的脚步声让澜陵转过头来,那白衣清淡的人让她愣在了当场,是夜莲,他沐浴着阳光,款款走来,黑发如丝飘散在风中,衬在那胜雪的白衣间,缕缕都带着纯洁无暇,更让人觉得像落入凡间的仙子,不可亵渎。唉,这连赫的王宫中美人实在太多了,仿佛全天下的俊男美女都上这里来报到了,澜陵不觉担心,其他地方是不是只剩下庸脂俗粉了。
“你来了。”澜陵微笑着,淡淡的一句,就像两人是早已认识的老友,即使多年不见,再见面也没有过多的言辞,简单一句“你来了”,便将千言万语道尽言毕。
回答者也没有多余的话,轻应一声:“嗯。”
夜莲也学她席地而坐,褪去了鞋袜,将白皙的双脚没入水中,两双不遑多让的细女敕双脚并排在水中,如温润的白玉,纤细柔美,让澜陵有片刻的失神。她记起了帝邪的手,当时他曾说,夜莲的手更加美丽,她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那双轻握衣摆的手上。
夜莲看了看自己的手,举了起来:“怎么了?”
澜陵拿下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细腻滑润的微薄掌心,纤柔修长的白皙手指,嫣若花瓣的片片指甲,不若帝邪那般有力,却依然蕴涵着温暖的力量。
澜陵微笑着,夜莲就是夜莲,美人不难见,但美到连手脚都如此精致的美人却的确世间少有。
夜莲将澜陵的手握住,翻了个个儿,也学她的样子,仔细端详起她的手来。
“原来,这就是女子的手。”他低声说着。
澜陵笑出声来,与他的手交握:“说的好像从没见过女子的手一样。”
夜莲微皱起眉:“那你为什么要像从未见过男子的手一样?”
澜陵没想到像夜莲那样的人,竟然会反驳!
不,是人的话,当然知道反驳,但夜莲的反驳,有些孩子气……
澜陵欣喜他的转变,笑着看他:“我见过啊,但这么美的手,是第二次见。”
“第二次?”夜莲轻轻踢着水花,嘴角含笑。
澜陵没有回答,她不想提起帝邪,那会破坏此刻的温馨气氛,她回以一笑。
春末的天气渐渐变热,但在这竹林池塘边却依然凉爽,清风徐来,一对璧人并肩而坐,飘飞的长发纠结于一处,仿佛写下了结发的盟约,美如画,坚如歌。
从此,每日夜幕降临晚膳后,澜陵都会来到栖霞长廊散步。
栖霞长廊在夕阳下特别美丽,漫天的云彩,五彩的夕阳,将栖霞长廊染成温暖的回忆,松竹摇曳在暮色下,泛着淡淡的橘光,宁静幽绿的池塘,如碧玉安卧其间,人站在这如画的风景中,心灵仿佛可以得到安息,沉静如海。
仿佛约好了一般,夜莲也会在同一时间出现,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断断续续聊着当日发生的一切。
其实,夜莲并不是每日都无事可做,无论如何,他都是丝离的君王,虽被囚连赫,但该处理的国事从来都是由丝离的骐王八百里加急送到连赫来由夜莲定夺的。骐王乃夜莲的叔父,夜莲被俘后,骐王并未取而代之,反而压下众议,只是代为摄政,重要事宜都会由夜莲来做决定下令,丝离能继续保全,没有内乱分崩离析,骐王功不可没。
“叔父待我就像亲父子般,如果没有他的鼓励、安慰与支持,我可能活不到今天。”夜莲望着丝离的方向,淡淡的说着往事。
澜陵点了点头:“你看,其实,你并不是只有一个人,是不是?至少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的叔父,还有一个与你同甘共苦的姐姐,现在,你还有我,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
“姐姐……”夜莲的神色戚戚,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口不能言。
澜陵伸出手,握紧他的双手,给他力量。
“其实,姐姐,现在是幸福的吧。”夜莲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就像刚刚的痛苦并不存在。
幸福吗?被俘的公主,幸福吗?澜陵问着自己,忍不住苦笑起来,自己比夜芙公主幸运多了,至少帝邪没有强迫她,她现在还保有自我,虽然这也是自己争取来的,但这种平静能保持多久?
御书房的侍书工作,其实并没有澜陵想象的那么复杂,也就是呆在御书房等着皇帝下朝后伺候笔墨而已,但帝邪却经常就手头的政事询问她,她并不是那些恪守宫规、三从四德的女子,也从不回避,帝邪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所发言论经常让帝邪目瞪口呆,也亏得他的接受能力强,思想开放不腐化,两人的沟通就算有时鸡同鸭讲,却也半斤八两过得去。
“借贷复式记帐法?”
对于内府财务的改革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澜陵所提的记帐方法让帝邪倍感新鲜。
澜陵在脑中组织着表达方式,说实话,她并没有学过会计,只是曾经听学会计专业的学长讲过相关的知识,这让她如何为这个什么基础的古人解释呢?
“那个,就是,以‘借’、‘贷’二字作为记帐符号,以会计基本等式的平衡关系为基础,对每一项经济业务以借贷相等的金额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联系的帐户进行全面登记的记帐方法。”澜陵尽量回忆着准确的定义。
帝邪完全不明白澜陵讲的话,有听等于没有,让澜陵有些无奈,只好用具体的例子来为他讲解,最后,终于在澜陵满头大汗、耐心告罄之前明白了大半。
“你说的阿拉伯数字真奇怪,虽然简单,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字。”帝邪看着纸上的数字眼睛有些发直。
澜陵只差没伸手挠后脑勺了,那样太不优雅了,有失公主身份。
“世界上的文字太多了,像索尔与连赫,不就有很多不同之处吗?”
帝邪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但这阿拉伯数字的确能让记帐简便很多,明日便让底下的人好好学学,你可要耐心教他们。”
“又是我?”澜陵有些无力,怎么尽揽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做?那些内府的人早就巴不得将她劈几瓣了。
帝邪好笑的看着她极不情愿的样子:“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真的?”澜陵眼中波光流转。
“真的。”
“那,有三个行不行?”澜陵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
“说说看。”帝邪微笑着。
澜陵重重吐了口气:“你等我一下。”
说完便跑了出去,再出现时,手里捧了个方盒子,仔细小心的将那盒子放在了帝邪的桌上,帝邪的眸光敛了敛,微笑退去。
“第一,麻烦你将这个收回去,我已经被人骂得够多了,还要每天守着这么个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玩意儿,好累,你就行行好,告诉他们,你已经将它收回去了,不要再浪费口水了。”澜陵双手合十,虔诚的企求着。
帝邪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巴望着这凤印吗?你竟然……算了,既然你不要,我将它收回便是。”
澜陵开心的拍着手:“太好了!第二个,能不能麻烦你,把小王子满月庆典的事情交给别人做?我实在没什么经验,万一搞砸了,有失连赫的国体,让人家笑话了去,不太好吧?”
更重要的是,太累,那么大的国宴,办完后肯定会让人月兑一层皮,更别说好坏了。
帝邪轻笑出声:“你还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呢,不过,既然你都将凤印交回了,这该内府管的事我自会安排他人去办的。”
澜陵没想到他会那么好说话,兴奋得几乎跳起来,正想说出最后一个要求,却被帝邪打断:“不要过分,第三条先保留,等你教会那些人借贷记帐法和阿拉伯数字再说。”
就说嘛,他哪有那么好,刚刚说来说去,那两个要求其实只能算一个,便宜他了!不过,澜陵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只是想保命,可不想全心全意为他服务,能清闲度日,干嘛累死累活的?最重要的是,连赫已经有超越他国的迹象了,如果她再推波助澜的话,战争会提前爆发,现在还是稳住表面上和平相处的局面比较好。
帝邪并不知道澜陵脑中此刻正翻江倒海的想着如何拖他的后腿,不然定会暴跳起来。
让帝邪几乎暴跳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小王子满月宴即将到来之际,他与澜陵商议的夺取西冲的计划也在秘密进行着,然而却并未能如预期收到成果,西冲被西弈再一次占领。
帝邪准备了两批人马,一批人马化装成凶残的盗匪,另一批由乐毅统领,原来的计划是,趁漠诃使者携礼物经过西冲时,由化装成盗匪的人进行抢劫杀掠,连赫借由缴匪平定西冲,即使西弈回过神来,西冲也早已是连赫的囊中之物了。
但是,西弈的燕绝王却并不是像传说中那么不济,他似乎早已看出了连赫的野心,于是先乐毅一步,不仅将所有盗匪歼灭,还救了漠诃的使者,更加与漠诃签订了结盟和约,当乐毅赶到西冲时,城池已经由西弈接管,加上西弈易守难攻,只得无功而返,反而还担任了漠诃与西弈使者的护卫队,一直护送到了邺都。
帝邪只差没气得吐血,但他仍然好脾气的接见了两国的使者,甚至风度偏偏得让众人折服,澜陵暗叹,什么叫王者风度?这就是,遇乱不惊,雷打不动,谈笑风生中暗藏杀机。
一直到洗尘宴结束,回到了御书房,帝邪的脸色才变得比较正常,黑得几乎可以与夜相媲美。
“到底是燕绝太聪明,还是我们身边出了叛徒?”帝邪锐利的目光直接刺向澜陵。
澜陵一惊,主意是她出的没错,但胜败乃兵家常事,怎能怪她?更何况一切的部署她都没有参与,难道他怀疑是自己走漏了风声?
想到这里,澜陵不悦的瞪圆了眼睛:“我闲来没事,自己找麻烦吗?就算是我,你干嘛要信我?”
帝邪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脸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一挥手:“你退下吧。”
帝邪的态度让澜陵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澜陵转身便走,并暗暗告诫自己:从现在开始,绝不再为他帝邪献一计、发一言,自己的任务是解救自己,解救夜莲,一切与之无关的事情,都绝不再白做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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