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无论怎样也无法倾诉的愁绪压在心底,轻蒹葭自己知晓,她很难再爱上一个人了。
她是那么的想要爱一个人,想要被一个人爱,全身心的投入;为一个人而存在,需要一个人,被一个人需要。可是当这些都被现实磨平之后,她不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再爱了。
人们总说,这个世界上不会背叛你的只有你自己。
可是,当她累的时候,疲惫的时候,害怕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希望有个人来依靠的。
但,无法付出自己的真心,也看不清别人的真心。于是,就在不停地刺探,怀疑,担心,恐惧中求证爱情的真实感。
无法承认的脆弱一阵阵袭来,如海浪般,将她席卷,直至不能呼吸,跌入深海。
蓦地,心一阵抽痛。
轻蒹葭的双手死死的攥住胸口的布料,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没了心跳,连呼吸也变得空旷。
蹲在杏雨纷飞的芳林中,哭的泣不成声。
轻蒹葭再一次清醒的认识到,没有人能帮她,没有人能信任,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一身紫衣的欧阳昊注视着地上那红的浓烈的身影,黑宝石般纯粹的眼眸中深沉如渊,像沼泽一样,你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
巧笑倩兮的她,狂傲放肆的她,纵声大笑的她,弹琴低诉的她,言辞犀利的她,清雅淡定的她,每一个她,都在他的眼前如光影般掠过。
欧阳慊的青色长衫仿佛沁过雨水的天空,如碧玺般,通透无垠。儒雅的男子,定在那里,平静的双眸没有一丝波动。
杏林芳菲中,一语道破他的心机;桃花树影下,只手牵起他的寂寞;太子府花园,琴声扰乱他的平静;暖玉阁猜花,愁思染满他的冷淡。
一种诡异的气氛充斥着杏花林中,欧阳慊和欧阳昊同时警觉的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机敏的抬头看去,彼此的眼神在空中交错,迸射出丝丝火花,而后快速的隐没在一片花瓣雨中,两道身影同时离去,只剩下地上那一抹孤红残阳。
天,茫茫。
世,苍苍。
人,渺渺。
心,惶惶。
………………………………
眼睛有些发花,脚也有些麻,浑身好像没有力气,怎么也站不起来,“咕咚——”,轻蒹葭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一双绣着金线的厚底靴出现在轻蒹葭迷迷糊糊的意识中,属于男子特有的甘冽麝香味道充斥着她的感官。
强壮的臂膀将她牢牢地拥在怀里,结实宽厚的胸膛成了她安稳的靠枕,轻蒹葭舒服的轻蹭着。耳边响起男子醇厚低沉的性感笑声,那笑声里面的愉悦也感染了昏睡的轻蒹葭。她的嘴角也在不自觉中微微上翘,如新月般的弧度,再次轻扬在她的脸上。
月上半弯,幽篁殿内灯火幽暗。
幽幽转醒的轻蒹葭盯着幽篁殿内的烛火发呆,坐在绣床上,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轻蒹葭刚刚醒来时问过值班的宫女,是谁送她回来的?可宫女说,没见过任何人来过幽篁殿,进来就看见她躺在绣床上昏迷不醒。宫女这才连忙叫来御医,说是中了些暑气。
喝了宫女端上来的药,又躺下睡了一会儿。现在说什么也睡不着了,白天的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是黄粱梦醒了。
自嘲的笑笑,下了床,突然很想唱歌,而且还是唱佛经。
坐在古琴前面,调了一个音,满意的点点头。对于古琴,她只会弹这一首,因为很爱这首佛歌,所以去学了古琴伴奏。
如莲花朵朵盛开在寂静的夜里,刹那芳华,宁静悠远,只为那一瞬间的祥和与安宁,“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三十二应偏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瓶中甘露常时洒,手内杨柳不计秋。千处祈求千处现,苦海常作度人舟。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三十二应偏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瓶中甘露常时洒,手内杨柳不计秋。千处祈求千处现,苦海常作度人舟。南无普陀琉璃世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阿弥陀如来,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南无普陀琉璃世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阿弥陀如来,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
如古老的恒河水洗净了心内污垢,一切罪孽得以宽恕。普陀山的朝霞越过了内心的黑暗,光明世界的喜悦。在这一刻,无论何种罪过都可以得到谅解,获得内心的平静瞬间。
等到过了今夜,明天又是一个新的战场,再次的杀伐纷争不休,再次血雨腥风不止。即使双手染满了鲜血与无辜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因为她,轻蒹葭,想要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
悠悠的经歌随风飘散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这充满着虔诚慈悲的声音与乐曲洗涤了每一个人的灵魂,哪怕只有那一个轮回的刹那,也已足够了。
灯下的欧阳慊目光深邃,细细簌簌的斑斓眼光里映出的是谁的火焰光芒,却被压制在了内心深处不可触碰的一角。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他听了一个晚上的佛经,看了一夜的经书,却只看了那一页,一直到天明,未曾翻动。
而这一夜,欧阳昊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嘴里不停地叽咕着:“轻蒹葭,轻蒹葭,我不想娶,你不想嫁,我们都是可怜虫。”
再一次的絮叨:“瑕儿,瑕儿,青梅竹马真的比不上皇权富贵么?”然后又是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哼着那不知何处传来的佛经歌曲,让他多年来第一次安心的睡下。
太子府明明灭灭的灯光忽闪忽闪,就像主人,不知为何,不知其心,只有表象的暗影,挥之不去,怎么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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